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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梁画栋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云之风华
二十四岁,当下已经是很老的姑娘了。
所以既图男人有本事,又要没媳妇,这样的男人还得放着年轻的不要,要一个老姑娘。
摊不上这么占便意的事,总有一处要将就的。
霍三姐条条想得清楚,挥挥手不介意的道:“那又没什么。”
霍三姐是想清楚了,单氏还没有想清楚呢,听见前头留下一子一女,就露出遗憾的神情来。
霍三姐笑笑,倚在单氏怀里道:“娘,我们这样的,不是挺好的。”
施家田的人那么嘴碎,霍三姐能不知道她的生身父母是谁,自她记事起,就有人背着霍家的人,对当年还小小的她道,她亲妈是不要她的,怀她的时候就不想要她,是拿了霍家的钱才同意生下她,自己的骨肉还要赚一笔银子,生下来一口奶没喝就扔给了单氏。不过,那些嘴碎的人不是存了坏心,就是纯粹嘴碎,好的坏的都往外倒,她们还说,单氏抱着她,讨了好几家奶来给她吃。
霍三姐刚出生那会儿,国家刚刚经历长久的战事,好多人吃还吃不饱,还能吃下足够的食物化成奶水吗?所以即使是乡里乡亲,单氏讨点奶水也是很不容易的,得先送出去粮食,才能抱孩子过去吃一回呢。
霍三姐和霍文单氏之间,没有生恩,还有养恩。
生活环境造就了霍三姐现在的性情,做霍文单氏的女儿,霍三姐从来没有因为自己不是亲生的而受过委屈。有霍大姐她们一口吃的,就有她一口。霍三姐在霍文单氏身上,学到的最难能可贵的品质,是公允。
霍三姐相信公允。
所以霍三姐相信,自己的一片忠心献给华川郡主,华川郡主能回报她,一个主人对奴婢最大的体面。
霍三姐相信公允。
所以霍三姐相信,即使是二婚头,即使前妻留下了儿子女儿,自己先做好妻子和母亲的角色,就不怕没有福报。
某种意义上来说,单氏是霍三姐的榜样。
那又没什么!霍三姐说出这句话是经过了深思熟虑。一手是官家太太,一手是儿孙满堂,这样的好日子,是要经营的,只要立身真,会有福报的。到时候,她的好日子,寻常百姓也及不过她。
“是,我们母女也挺好。”单氏搂着霍三姐,还是叹气道:“你自小就有大主意,按理你这个年纪,是要父母给你操办起婚事来,虞侯是个什么侯我不知道,我也不懂好坏,你自个儿就操心完了。”
这话就说得伤感了,霍悠然挺胸道:“大娘,还有我们呢。”
我们霍家姐妹,将来也会相互扶持的。单氏笑了笑,道:“一说就说得这么远了,把往后十年的事都说了。”
霍三姐还拿自己取笑道:“是呢,大丫鬟还没有挣上,往后长远着呢。”
四人又说了一些话,看着时间,霍三姐恋恋不舍的道:“总觉得有好些话要说,三天三夜也说不完的。娘,你们多留两天,我在府里一向省事,你们难得来一回,我改明儿再向江大娘请请假。”
霍忻然道:“我们还不走呢,要去拜望田大人。”
“我的事你别说,我的想头,田管事知道的。我们四个里头,水芝无用了,还有水芸和水旦,她们也瞧着玲珑姐姐的位置。郡主府就一个女主人,人事简单,数人相争,这差事若是落不到我头上,也是我没有本事,不得主子器重。”这是正经话,霍三姐细细嘱咐,又顺口道:“我得走了。我出来一趟也不容易,要买点东西回去,娘,让忻忻和悠悠陪我走一趟,给我提点东西。”
单氏不疑有它,道:“这点路,你们也陪着说说话。”
霍三姐才不是要霍忻然和霍悠然提东西,出了客栈,就找了一个僻静的角落,开门见山的问:“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你们知道的?”
霍忻然和霍悠然面面相觑,霍忻然一指霍三姐对霍悠然道:“你说吧。”
霍悠然觉得霍三姐有知道真相的权利,就把单橙儿,周世美,王良这条人物关系说了。
三年前,霍三姐离家的时候,单橙儿还是柳枝巷一个见不得光的外室,霍家不知道单橙儿靠着哪个男人,所以霍三姐还不知道这中间的厉害关系。其实,在选秀之中,各级官吏玩了什么猫腻,这里头的厉害关系是怎么编织的,霍家至今还不知道。
霍家是不得而知的,霍家只是一户寻常百姓家,在人鼓掌之间。
“我知道了。”霍三姐还能很冷静的道:“最好的结果,是我倒了八辈子血霉,在千百人眼里,被个阉货看中。最坏的结果,是单家把我卖了,宫里的贵人要打擂台,拿我做杀鸡儆猴的鸡呢。”
“大娘不知道的。”霍忻然补一句。
霍三姐大气的拍拍霍忻然的肩,笑道:“我知道,我这还不知道,就枉当十几年的母女了。”
霍三姐去后,霍悠然质问霍忻然道:“节度使下治军的事,你知道的清楚。”
“早晚有一天,我要去投军的。”霍忻然决然道。
现在朝廷不办科举,就十三个州,八十六个县的小朝廷,这里头还有六镇节度使拥兵自重,每一个坑里栽种一棵萝卜,所有官吏的位置都被各方势力占满了。要想从寻常百姓家挣出来,一刀一剑,是最有效的方法。
越国现在偏安一隅,可实则,现在是地方割据的乱世。宋国这两年和蜀国魏国打仗就没有停过。越国不参战,可是越国服从了宋国,银子和粮食,源源不断的供着宋国作战的消耗呢。
十两银子,就够四口之家过一年的消费水准,每人承担一两多银子的赋税,是多高的赋税。越国上下,是在花钱买平安的。
军功,地方割据的状态下,从武比从文要有前途多了。
“宣灵夫人!”霍悠然吐出一口郁气。今年春,朝廷又加了一重徭役,兴建佛塔,在王都内营造九座九层佛塔。现在王都的百姓私下称皇妃塔,也作黄妃塔。宣灵夫人姓黄,今年春,宣灵夫人有孕,九塔是为祈求她平安诞子而建的。
倾万人之力,就供养着这么一个人。
“西都的事,三姐知不知道?”霍悠然问。
霍忻然淡淡的道:“知道怎样,不知道又怎样,莫谈国事。”
庶民百姓没有参与政事的权利,听话就好,该交的赋税要交,摊下来的徭役要服,乖乖听话,朝廷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别问太多。霍忻然无所谓的耸耸肩,道:“我是男人,总有被朝廷使唤的时候,二伯三伯是这么去的,大伯和爹总有徭役要摊上。索性我自己好好筹谋一番,这条路怎么走。”





雕梁画栋 第38章 招见
郡主府上,成年的男子皆住郡主府后的小巷子。霍家三人原是第二天要去拜会田芳,但是第二天一早,霍三姐一脸喜色的出现在客栈道:“娘,你们赶快收拾收拾跟我去,昨晚江大娘来说,殿下要见一见你们。”
华川郡主对于单氏这样的人来说,是一辈子够不着的尊贵人,所以单氏先打怵了道:“要见我?怎么见?我说什么,我笨嘴拙舌的。”
霍大姐就是遗传自单氏,单氏在村子里,还少和三姑六婆说闲话,这出来和别人坐一块儿,更扯不出闲篇。
霍三姐也知道娘在嘴舌上的笨拙,笑道:“娘你别怕,江大娘说,殿下知道你们是王都底下来的,才招你们去说说话。到了那儿,郡主问什么,你们答什么就好。”
说着,又嘱咐霍忻然霍悠然道:“我娘要是答不上话,你们能说上的,也接着,别冷了场子,让殿下高兴了要紧。不过也别说那些虚虚热闹,殿下喜欢听人说实话。”
“我们省得。霍忻然和霍悠然齐道,还宽慰单氏道:“大娘别紧张,有我们在的。”不过,霍三姐自己也有点紧张,带着一点小兴奋道:“殿下很少见人的,新上任的县令夫人求见,殿下还不见呢。”
临时抱佛脚,霍三姐一路说着府里的规矩,人已经到了昨天的角门。
门口的小厮比昨天多了几分热切,赶着喊霍三姐‘姑娘’,道:“哥儿交给我们吧,哥儿倒是干净的。”
见个贵人讲究多了,至少要洗头洗澡,浑身刷个干净,虽然霍忻然霍悠然一向爱干净,这是规矩。霍忻然已经十岁了,由小厮领着在外院梳洗,单氏和霍悠然是霍三姐领着,到内院洗漱。
是一早吩咐下的,三人一到,就有殷勤的婆子笑对霍三姐道:“姑娘,热水刚刚预备好了。”
霍三姐满意的给了赏钱,一边出现三个姑娘,其中一个是昨天见过的水芝,有一个瓜子脸的对着霍三姐说,眼睛却打量着单氏和霍悠然:“水华,你今儿可是得了独一份的体面。不像某人,阶上都没得站,不像我,老子娘在哪儿也不知道。”
“是呀,我也不想,我家人能投上殿下的缘儿。”霍三姐没有谦虚。
最后一个姑娘,恰巧站在门口,强拉住霍悠然的手,她长得高,霍悠然的手就被拉高了,袖子褪到手肘处,露出半截干净白皙的手臂。一个人的身体,很忠诚的反应了家里的生活条件,那姑娘仔细的捏着霍悠然的手掌,没捏住手掌上干惯农活儿的茧子,笑道:“水华,你妹妹倒是长得娇嫩,她几岁了?”
霍三姐亦是笑着,把霍悠然的手拉回来道:“乡下人粗鄙,能长出几分娇嫩来,我们回头再细细说话。”
“三姐,另外两个是水芸水旦吧。”霍悠然已经坐在木桶里洗着澡,小小声和霍三姐道:“她们好像抱成了团挤兑你。”
刚才,她们是来探霍家家底的,就那个做派,霍三姐的家境是最好的,最好的,就容易被底下联盟起来挤出去。
单氏在另一个木桶里洗澡,她心思敏感,也看出来了道:“你们四个一道出来,一起做事,该和和气气和姐妹似的才好啊!”
和气?有一个大丫鬟的名额即将空出来,关系到一辈子的前程,从宫里出来,不到两年一起做事的这点情分,能敌得过自个儿一辈子的前程?
霍三姐还没那么天真!府里的姐妹永远和家里的姐妹不一样,霍三姐一步步走的艰难,可是不走,就被人垫在底下。霍三姐勉强笑着,道:“我就吃亏在年纪上,我是四人里头最小的。就怕这点不能服人。不过,只要我能挣上大丫鬟就好了。
几个出身一样的丫鬟,有人得脸,就有人没脸,偏偏现在身份还一样,还一样就有一争之势,身份若是已经分了高低,把人远远的甩在身后,就挤兑不到了。
霍悠然紧紧握住霍三姐的手。
霍三姐早看开了道:“谁人心里没把小算盘,不过是那样罢了,人心不贴着人心。再多是不能了,殿下不喜欢丫鬟们整天争闲气,今日是她们急了,平时我们面上好着呢,面上好就够了。”
“也对,三姐!”霍悠然也看透了道:“我们只管好自己的心,莫问人心就好。”
单氏和霍悠然梳洗完,霍忻然早等着了,三人还能先吃一顿饭,一张饭桌由两个婆子抬进来,白花花的大米饭,整只的老母鸡,放了排骨的冬瓜汤,过了一道油的干煸四季豆,放了香油的小葱拌豆腐。
单氏拿起筷子,先轻声的问霍三姐一句:“你日常也能吃到这些?”
这张饭桌是江大娘嘱咐的,不过霍三姐平时吃的也不差,霍三姐笑着点点头,道:“每天有饭有菜有肉,比着家里还要好些。”
单氏满意的笑开道:“这好,这好。你大姐家里可吃不到这么好。”
吃完了饭又由婆子把饭桌抬下去,有小丫鬟端了茶来,霍三姐陪着喝了一会儿茶,有个穿黄衫儿的姑娘掀开帘子进来,霍悠然先看到皓腕上一只碧玉的镯子。当然,这个姑娘通身的气派比霍三姐高了一个档次,遍身绫罗,描眉点唇,一举一动的优雅,远不是水芸水旦之流可比拟,知道她是丫鬟,比个正经小姐还有气质。
霍三姐站起来道:“黄香姐姐。”
黄香颔首,温言道:“霍大娘,哥儿姐儿,随我来吧。”单氏会意,抓着霍忻然的手跟着。
穿越几道廊庑,方至堂中,又跨过两道门槛,先闻屋内一股淡淡的檀香味儿,錾铜钩上悬着青莲色的软帘,正中一座山水屏风,屏风前一把楠木交椅,座上的华川郡主梳着云朵髻,髻前饰着一套珠翠,脸上化了飞霞妆,先施胭脂,再罩一层白粉,妆容清淡之中有一番贞静之美。薄纱长袖上襦之外搭着宽大的银线绣印花的披帛,里头是一条十二破的孔雀罗长裙,宽大的裙摆收在脚踏上。
华川郡主果然是好清静的。霍悠然一路见了数十个仆从,现在站在华川郡主身边应承的只有两人,一个穿桃红的丫鬟在交椅后轻轻打着芭蕉扇,一个穿酱紫色暗妆花褙子的妇人在交椅前的小杌子上坐着说话。
“叩见殿下!”
现学的规矩,单氏三人恭敬的拜倒在华川郡主的脚下。
华川郡主看了一眼,搭在扶手上的手向上一转,坐在小杌子上的江嫂子道:“黄香,看座。”
黄香拿了三把叠加的藤凳来,一个一把,单氏,霍忻然,霍悠然依次而坐。霍三姐站在江嫂子身边,黄香和玲珑立在华川郡主左右。
“你家姊妹倒是难得的稳重!”华川郡主对霍三姐道。
要知道等闲的草民,乍然坐在郡主这样的贵人面前,免不了有束手束脚的姿态,像单氏现在,就有点屁股长刺的感觉,而霍忻然和霍悠然坐得四平八稳,敛着眉恭顺的样儿。
这是一句夸人的话,霍三姐露出与有荣焉的神态,单氏见到霍三姐得脸,也收了一分紧张的心态。
霍忻然霍悠然是作陪,华川郡主和单氏说话,华川郡主问一句,单氏答一句,从自身说到这几年霍家的境况,因为霍恩健在,所以霍文霍修两兄弟是合在一起说的,霍家在老家有五十亩地,半个坡的茶田,在城中有一座三间四耳倒八尺的住宅,这就有上千两的家资了,去年霍家还做了点小生意,除去分给霍大姐的一股,霍家一年有百两之利。
“日子过得从容吧。”华川郡主蔚然道。
华川郡主看着贵气非凡,却是能放下身段和单氏这样的乡间妇人扯家常的,单氏这般拘谨的人说到这份上,也没有隔阂了道:“家里是一年比一年好了,现在我大女儿一家都长住在她叔叔家;去年十月,家里割了八只前猪腿,我男人腌在缸上,送人的送人,过个年自家也吃得几只。现在我来看三女儿,都是租了马车和车把手来的。”
单氏说的这一件件事,都是因为霍家有钱而过得宽裕的表现。
华川郡主的眼界,不在霍家一户,华川郡主是根据了霍家的变迁,看到了王都下的千千万万户,然后欣慰无比的和江嫂子说道:“王兄秉承父王之志,有安邦定国之能!”
越国这几年换过领导的,从霍家的境况类推,百姓的日子是越来越好了。
“国主英明,是越国百姓之福!”江嫂子不忘歌功颂德,黄香玲珑也有一副自豪之色。越国长治久安,有王室之功,她们侍奉王室,也有得意之情。
霍忻然和霍悠然对了一眼,霍忻然突然离座,伏跪在地道:“殿下容禀,这几年小人家中,老的还能干活,大的还算健壮,小的长大出力,积十年之力,三代同心,勤勤恳恳,才渐渐过上了宽裕的日子。可是别的人家,有生老病死,有赋税徭役,生活日渐困顿的多矣!”
霍家的生活境况,并不能代表越国百姓生活的变迁,实际上,在这个国主的领导下,百姓的整体生活水平在倒退。
“日……渐……困……顿……”华川郡主收敛了温婉的态度,变成了一副尖锐的面容,一字一句的问!




雕梁画栋 第39章 难得
众人皆变了脸色。
单氏算是超常发挥了,把华川郡主等人哄得高高兴兴的,霍忻然一桶冰水,把这兴头浇灭了。
国主和郡主是什么关系?他们是兄妹,是一家子,在妹妹面前说哥哥的坏话,胆够大!
霍三姐扑通一声跪下道:“殿下,奴婢的弟弟一向鲁莽。在老家的时候,就莽莽撞撞闯过不少祸的,还请殿下恕罪!”
霍忻然从小到现在都很安分,霍三姐那么贬损他,是为了让华川郡主息怒,不过某些背离的论断,是过不了良心的。这回霍悠然出头道:“国主继位三年,第一年就办了选秀,第二年撩湖的工作长年分摊在十县百姓身上,今年更是不顾春耕播种的农时,要百姓修建九座九层佛塔。这三年我们霍家顶得住,很多人家是顶不住的,比如我大姐夫家里。我大姐夫陈家也有五十亩田,以前他家的男人们会进山砍了柴挑到城里卖,又挣一笔家用,也是能温饱的。去年就少有空了,好不容易大雪封湖得了空,陈伯伯带着儿子们进山砍一次柴,不小心踩中了猎户的陷阱被夹断了腿。腿伤养到今年春天,朝廷又征他去修建佛塔,陈伯伯的脚伤还没有好全,勉强去了,在抬木头的时候一个用力,崩断了脚筋从半空中摔下来。腿伤从去年冬天养到今年夏天,掏空了家底,腿脚还是坏了。”
霍悠然口称的陈伯伯就是陈大鹏。陈银知道他爹在那处修建佛塔,推了车去那儿买吃食,陈大鹏摔下来的时候,还是陈银及时送他就医,不然陈大鹏就没命了。但是像陈大鹏这样,在服役的时候负了伤,朝廷没给一文抚恤,都是自家拿钱治伤。整个陈家都因为这件事拖穷了。
“是很不幸!”华川郡主缓了缓脸色,但这句话说得有些敷衍。陈大鹏这种算意外,最初也是他砍柴时候的疏忽。
“陈家早年条件是好的,还有很多人家,条件在陈家之下。”如果这个例子不恰当,霍悠然可以举出更多的例子:“以前朝廷征役,都是百姓出力,朝廷管饭,从国主继位开始,百姓就得既出力,又自个儿解决吃饭。要么自己带饭,要么自己带钱,夏天吃馊饭,冬天吃冷食,那是不能吃的,一个吃不好就害一场大病,干着苦活儿累活儿还没有好好的一顿饭吃,所以很多人是迫不得已,拿出自己的血汗钱买饭吃。贫寒百姓本来就没有几个余钱,吃着也吃穷了。”
霍悠然看见的是这些人,所以最有话语权了,不过华川郡主嗤笑一声,道:“你们这一年可是在这里头挣钱了!”
商贾之行总是被轻看。霍悠然说着血汗钱,她家挣的就是别人的血汗钱。
“重役之下,百姓实在是苦了。赋税和徭役,就像蜡烛的两头一样,百姓们服役去了,就不能精心伺候庄稼,等庄稼收获的时候,粮食就打的少了,粮食少了交不够赋税,就得向官府打欠条,欠条多了无力偿还,就会被迫变卖土地。朝廷现在省去一口饭钱,日益演变,将来会酿成大祸的。”霍忻然比霍悠然又魄力,又有底气:“这钱不是留到我家,也是留在别家,不过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们赚的也是辛苦钱。但如果朝廷愿意废了这条法令,我们也能舍了这条财路,另找财路。”
霍忻然炯炯眼神,不带一丝夸诈,华川郡主道:“倒是有份忧国忧民的情怀。”
华川郡主说出的这句话,不是夸耀的口气。霍忻然要朝廷废了法令,废了哪条法令?让官府出钱分配粮食?莫谈国事,庶民百姓没有参与政事的资格。所以霍忻然是僭越了,高位者其实不太喜欢‘忧国忧民的’人,那更多的时候,会让他们觉得是在‘指手画脚’,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才是安分守己的良民。
比起霍忻然霍悠然之辈,华川郡主依然高高在上,所以华川郡主这句话,实则在警告霍忻然。
这样的口气让霍忻然寒心,霍悠然几乎激愤的道:“可是百姓日益困顿,活不下去的时候就会揭竿而起,到时候殿下也不能安享现在的日子!”
“大胆……”江嫂子呵斥了霍悠然。
霍悠然强压下自己的头。那一刻,霍悠然被权势深深的吸引,霍忻然此生,是该从军的,只有站在高处,才有说话的权利!
华川郡主抬手制治了江嫂子的呵斥,并未追究霍悠然这句冒犯之言,但是华川郡主也没有给出足够的欣赏,居高而道:“国家大事,你们知之甚少,就不是你们可以顾全的。”
“是知道的不多,也够惶惶不安的了。”混迹于市井,在霍悠然对那些权爵有限的认知里,华川郡主已经是少有的大气宽容,所以霍悠然拼着再次冒犯,不吐不快:“朝廷现在,比之先王在位的时候,既不体恤百姓,也不体恤朝臣。据传,去年朝廷给朝臣和宗室的赏赐减少了一半。朝廷不施厚赏,也不行重罚。我爹爹在市井中替人书写状纸,状纸写的多,真正判下来的少。进了衙门就是钱,便是人命官司,都能花钱了事。这还是在王都之下的事。”
单橙儿每一次的招摇,珠光宝气,镶金戴玉,就周世美的那点家底子,区区七品,能供养一个姬妾如此挥霍吗?有这么一个曾经觊觎过父亲,又对母亲心怀嫉妒的女人,或许,她还是毫不留情,可以把外甥女卖掉的女人。霍三姐,从亲戚关系上来说,可是单家的外甥女。有这么一个虚伪又狠毒的女人风光着,对霍悠然来说,就像头顶罩了一块乌云一样不安。
可是周世美巴结上王良,王良又得宠于国主!
忧国忧民的情怀,的确说得太高尚了,霍悠然更多的是为自家远忧,可是这样的忧虑能和谁说呢!
现在的这个国主,就像葛朗台一样,自己捞钱又只进不出,清明的政治是从顶点破坏的,朝廷不行重罚,那等贪官污吏就会更加嚣张,民不与官斗,到时候霍家只有挨打的份!
华川郡主当然不会知道霍悠然的隐忧,但是华川郡主已无封邑,日常开销全靠朝廷的俸禄和宗室的赏赐过日子,这就是和她戚戚相关的大事了。
“王兄曾经担任参知政事二十年,他曾经也是能力卓绝。安邦定国,可是父王给他的评语。”兄妹毕竟还是兄妹,华川郡主环看过霍三姐,霍忻然,霍悠然,如果她刚才还是高高在上的姿态,那么现在是出自一个过来人的阅历,摇摇头道:“你们还太年轻了,年轻得没有经过风雨。如果你们早出生几年,就能体会到王兄对越国百姓做过的贡献,他得继王位,也是众望所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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