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梁画栋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云之风华
霍悠然不是从小美到大的美人,小时候的霍悠然,还真的是长相一般的女娃娃,一年又一年,这样子才一点点长开了,霍三姐也是这种走势。都说岁月是把杀猪刀,幼时资质非凡,长大往残了走。可是岁月也是赋予景色最好的礼物,山巅奇石,水中美玉,都是风吹水磨,才见风致。
“好了,我拆了?这从头到脚要拆好些时候!”霍悠然没有贪恋张狂妩媚的这个霍悠然,对着镜子拿下那支荷花头红玛瑙颤枝步摇。
玩够了‘打扮’,霍悠然换回了自己的衣裳,端着一盏乌梅茶一口一口的啜。进一次宫挺难的,数月才恩赏嫔妃一回,这还是美人以上才有的恩典,才人没这个待遇,霍三姐叫了人来,总不是闷得纯粹要打扮个人。
霍三姐把所有宫人都打发了出去,点着霍悠然的鼻子道:“你上回没给我说实话。”
霍悠然疑惑的道:“哪一句不是实话?”
霍三姐进了内室,把郭洵送的东西捧出来,笑道:“有人千里之外都记挂着你!”
霍三姐没有点名,霍悠然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起来,呼吸急促了起来,接过盒子打开,就是那对在佛器供了八十载的铜狮子,霍悠然握着沉甸甸的铜狮,心里也沉甸甸的道:“我们家的糟心事,都传到魏国去了!”
虐小三斗极品的戏码,旁观的人看一看会觉得爽,可是身在局中,亲自在‘斗’的人,不会觉得爽,那是一件欲哭无泪的糟心事,那曾经,迫不得已的忍受了她们多少年,如果可以,宁愿一生不见!
霍三姐枕在霍悠然肩上,安慰道:“他念着你呢!”
霍悠然尽量让自己平静一些问:“可还有只言片语?”
“还不够吗?”霍三姐指着这对铜狮子。
霍悠然尽量让自己平静一些问:“可还有只言片语?”
“还不够吗?”霍三姐指着这对铜狮子。
霍悠然尽量让自己冷静一些道:“还是别想太多的好,有个人撞死在我家的门口,这萦绕难消的晦气,我姥姥几次说把现在这个房子买了,另换一套房子,不是没有想过,也问了人,现在的房子原是二百五十两银子买的,都知道门口那样死了一个人,转手买不出那个价。”霍悠然伸出两个手指,有人最高出了二百两:“这房子从里到外才修缮过,比原来好多了,若没经过这件事要抛出,少说也得三百两吧。”
霍三姐失笑道:“人重要,还是房子重要!”
“这折本的买卖,折进去一百两,我不甘心啊!家里也没有几个一百两!”霍悠然瞪大了眼睛强调,二千多两是霍文霍修两家的,霍修一家才十二个一百两。霍悠然把一堆铜狮子摆在桌子上,转而道:“他是有心了,不过出于朋友的道义,就他那样的地位,拿出一对铜狮子来,起码的吧。胡六六还荐了大师来,说给家里做场法事,消消晦气。胡六六都有这份义气,大家朋友嘛,所以还是别想太多的好,想的太多是很美好,可是万一万一,落得个自作多情就难堪了。”
雕梁画栋 第64章 姐妹
转交铜狮子是一件,还有一件事霍三姐想提一提,霍三姐没有起头,帘外宫人禀告,六县主拜访!
霍三姐眉头一皱,宣化夫人和常山夫人同理宫务,霍三姐要召见娘家妹妹,何时见,见多久,虽然是周岳交代的事,霍三姐也早早需向两位夫人报备。那阖宫也没有不知道的,阖宫都知道这个点儿,霍贵人和娘家妹妹在叙话,稍微知趣一点儿的,就不该在这个时候来打扰。嫔妃见一次家人不是随便串门子,那不容易,尤其霍家不显。
霍三姐心里存个疙瘩,眼扫过霍悠然,眼梢已经往上吊,道:“快请!”
霍悠然把一对铜狮子放回盒子,笑对一旁的白薇道:“白薇姐姐,麻烦你把它收一收。”
六县主,她的生母顾才人是家妓出身,就是累世官宦的家族,自己驯养供自家,供客人享用的婢女。顾才人不是周家驯养出来的,是周岳在外头做客的时候,别家送的,顾才人这样的出身,在周岳身边一直是婢女的待遇没有名分,即使她生过一个女儿,周岳继位之后,名分也是最低的才人,她的出身决定了她没有抚养孩子的资格,六县主先是给周岳追封为贵人的冯氏抚养,冯氏去世之后,是奉化夫人抚养。是以,她的七妹是淑惠郡主,她的八妹是乐寿县主,她还光秃秃的,只一个县主。
六县主今年十六了,眼睛不大,鼻子不挺,嘴巴不小,最引入注目的,是她的丰乳肥臀,一件勒腰的大红羽纱短襦把一对胸器衬得越发凶悍,对襟的衣领露出半个巴掌的肌肤,滑若凝脂,还隐隐可以看见埋藏在底下的,深深的事业线。
霍悠然站起来行礼,六县主嘴上说着:“自家姐妹,无需多礼。”人却没有动,就是口头说一说,霍悠然首次见她,只当没听到这话,恭敬的跪下,霍悠已经跪在地上了,六县主不用跟过来的两个宫人桃儿杏儿,亲自过来馋起,又笑着说了一遍道:“早晚是自家姐妹……”
霍悠然听不明白这句话,霍悠然听不明白,也不在六县主面前表现出不明白的样儿,只是就势把双手放在六县主的双手上,缓缓起身笑着回敬道:“礼不可废!”
六县主的笑容又加深了一分,对着霍三姐赞许霍悠然道:“怪道霍家的女孩儿享了这份福气去,这话很好,礼不可废!”
霍三姐谦卑的道:“这是宗室里的抬爱了!”
六县主爽朗的笑笑道:“我也是心痒,七妹八妹阿苜撇开我见了人,我心痒难耐,才来见一眼真人,我见了,这便走了……”白薇端了一盏瓜片来,六县主呷了一口,就起身亲昵的握了霍悠然的手告辞道:“日后自家姐妹,我们早晚有说话的时日,行了,我走了……”
来去真像一阵风,刮得纷纷扬扬!
霍三姐少不得送出门口才回来。
霍悠然是客,她待在屋里,等霍三姐回来才问:“我怎么成了宫中一景了?”
霍三姐看霍悠然面对六县主淡然处之的样儿,以为霍悠然约莫知道的,她都知道了,宫里至少两位夫人知道了,霍三姐以为霍修已经透露出来了,不妨霍悠然一点不知。
霍三姐没有回答霍悠然的话。
霍修要多捂着一天,霍三姐也明白了他四叔做父亲的心情,既然霍悠然是一点儿不知道,另一件事霍三姐就不急着提醒她,早早的提醒便是唐突了。霍三姐笑得轻松自在,道:“你这一问,得问四叔了。这样的大事,总要从四叔的嘴里宣布了出来,放心,像六县主说的,是份福气。”
霍悠然是带着忐忑的心情出宫的,抱着那个盒子。
自六天前田芳去世,霍修和霍忻然忙得不着家了。
田芳想他死后葬在安庆夫人身旁,那么他的身后之事极其简单,生前他是安庆夫人旁边的奴仆,死后他也只能是安庆夫人墓旁的一件陪葬品,在安庆夫人的墓旁挖个坑埋了,灵堂没有,墓碑也没有。
田芳死后第二天,霍修知道田芳的后事是这样料理的,便去了寺里给田芳抄经,抄到现在还没有回来,这也算是为田芳祭奠送行了。而霍忻然和陈银跑去了衢州。家里那笔钱,还有霍文手上那一笔,霍忻然准备办绸机,一架绸机八十两银子,已经置办了二十架,就放在施家田老家,老家那么多的房子,空着也是白空着。现在霍忻然和陈银是去衢州的生丝大户谈原料的进货,一次谈妥,这一环扣上再招二三十个人来,这件事就上马了。
坐吃山空,这个习惯不好,霍悠然细细算了,二十架绸机动着,除去了成本,霍家每年有三四百两的收益。每年三四百两银子,不是靠着宫里的霍贵人,霍家也是富户了。
和一国之主的六女儿做自家姐妹,那是什么姐妹?霍悠然存了这个疑问,也没有在张氏和张婆面前露出来,一对铜狮子,霍悠然倒是说了来历,等霍修从寺里回来,霍悠然私下问了,把六县主的原话说了,直直的问,什么是自家姐妹?
霍修听了这话先把眉头一拧道:“郡主和先夫情深意笃,认养了孩儿要姓赵的!”
赵?
霍悠然也一时忘却了广陵郡主是赵周氏。
难怪六县主要来这么一出。周是王族的姓氏,赵在宋国是皇族的姓氏,在越国那就呵呵了,很尴尬的存在。不过这个‘赵’,对霍悠然有特殊的意义。
赵悠然?
所以霍悠然还算镇定,捂着突突的心口道:“所以广陵郡主是打算收我做养女?”
过了这么多天,霍修已经可以坦然了,霍修对霍悠然坦荡的道:“还有忻忻!”
霍悠然嘴巴喔喔张开,又默默的合回去,霍修替霍悠然说了那话:“你们兄妹还在一处,这样很好。想一想三姐那些年,郡主府是个好去处……”
“娘知道了吗?”霍悠然打断了霍修一席话。想想来看景儿的四个贵女,给广陵郡主当女儿,当然是享了大福气的。再比着男人,曹阿瞒他爹曹腾是曹嵩的养子,宋国的开国君主赵稷,曾经也是齐国权臣马士殷的养子,郭洵他爹有个十三太保,这也是养子。这里头的好处,就不用霍修细说了,但是把人从熟悉的环境抽到陌生的环境,霍悠然回忆着广陵郡主这个人,最陌生的是这个人,虽然叩见过几次,像戴了假面一样,那不是日常生活里的广陵郡主。还有家里这一个个,知道了这事是什么反应。做要紧的是张氏,她是做母亲的!
霍修黯然,一会儿后轻道:“我今天告诉她!”
霍悠然去抱周岁之后取了名字的霍沛然,如果做了广陵郡主的养女,两个弟弟霍乐然霍沛然也不能常见了。
礼不可废,这真是一份沉重的赞誉。重得霍悠然抱着霍沛然,呼吸都有点困难。
那天晚饭,家里蒸鱼,煮鸭子,焖红烧肉,一桌五个菜,还有两个是笋干烧肉,冬瓜炖骨头。一桌的荤,祭一祭霍修素了多天的五脏庙。
两个小儿子就由着霍悠然看管,饭后张婆收拾了碗筷,张氏在厨房洗了澡,出来的时候满脸的红晕,穿了一件轻薄的象牙白衫儿,能隐约看见里头玫红色的肚兜,满头的青丝用了一条素银草虫大发钗挽住,行动间还带了茉莉花的清香。张氏进了房间,坐在梳妆台上用牙梳拢鬓发,通过镜子眼波流转的看着霍修。
霍修去书院至今素了小半年,日后这个丈夫为官为吏了,张氏还是想和他水乳交融,让他看不见别的女子。
霍修收到张氏眼神走过来,把双手搭在张氏的肩上,轻语道:“我在五峰山脚租了房子,这回你跟了我去!”
“好!”自古文人多风流,会稽县花楼都开了几家,就是算计着五峰山上的书生们。霍修想着把妻子接过去,张氏往后依着霍修的身子,低低的应着。
霍修又轻语道:“乐乐和沛沛也一并去。乐乐七岁,正好把他放在县上的蒙学……”
“好!”霍修说什么就是什么,这才问霍修租了多大的房子,预备布置新居。
霍修苦笑道:“和一个师兄合租了一个十二间的四合院,一人一半。”
霍修这样一说,张氏就明白了,霍修是为了一家子租的。张氏原想夫妻俩儿郎情妾意一晚,不过张氏做了母亲,很习惯的把妻子的义务放了放,道:“昨天悠悠拿了一对铜狮子来,是郭家送的,我当着她的面儿也不说什么话。我去年不知那家公子的来路,想到三姐已经大谬了一回,那一家在魏国,千里迢迢的我可舍不得女儿,再说我们家配不上的。一家子搬去会稽县倒好,那山上,我也挑一挑女婿,家世过得去,要紧是本人出息。还有忻忻,这个儿媳妇,我想还是在你同门里挑,挑一个读书人家的儿媳妇,就看你这两年了,到时候两家门当户对……”
张氏所言曾经也是霍修说想,霍修怅然出神的一回,由着张氏说了这么多才道:“悠悠不跟了我们去,忻忻也不跟了我们去。”
张氏根本想不到外头的事,顺着霍修道:“行,他们先把织绸这件事经营起来。”
“以后……”霍修说的艰难:“这一儿一女的事,我们别操心了,我们也操心不着了!”
张氏握着的牙梳掉在地上。
雕梁画栋 第65章 改姓
两个孩子的前程是‘得’,那样的前程似锦,总要失去点什么来换,所以没有欢欣鼓舞,没有抱头痛哭,霍修带了丈母娘,带着张氏和两个儿子第二天就静静悄悄,匆匆忙忙的去了会稽县。
临行前,霍修写了一份家书给施家田的霍恩陈氏。所以那边也没有人上来,一栋寓意三代同堂的‘三间四耳倒八尺’的房舍,只剩下霍忻然霍悠然,也不是霍忻然霍悠然单住着。上回霍三姐册了贵人,广陵郡主还使了嬷嬷来提点霍家人礼仪,这一回是她自己的大事,不请嬷嬷,广陵郡主请了一批先生来,不是一个,是一批,因为要学的东西太多,礼,乐,射,御,书,数,全部学起来,琴棋书画不通是不通,知道得知道,不仅霍忻然样样都学,霍悠然也是,短期内学不到精髓,沾点皮毛也是好。
霍忻然日日出去骑马,再也没有被人抢了场子。霍悠然一天八个时辰排了功课,仕女,该是什么样子了?霍悠然想起很久以前,霍恩说周氏王族是泥腿子,至今这泥腿子洗干净有四十年了,而自个儿,却是还占着浓郁泥腥味儿的两条泥腿子。《大宅门》的导演郭宝昌是养母买来的孩子,随着嫁入同仁堂乐家的养母,而被乐四老爷收为养子,他叙述往事的时候曾经说过,幼时常常被宅门里的少爷小姐们取笑。
所以真进到那个门里,也不是万事大吉的事,有太多的东西需要学习,才能立住。
孟母为儿子三迁,只是想给儿子找一个好的学习环境。霍悠然还记得,那一年在华川县,广陵郡主的冷漠。那么现在,广陵郡主为霍忻然霍悠然开启了另一个世界的大门,虽不曾相见,霍悠然也感觉到了广陵郡主作为母亲的诚心。
从夏天到了秋天,院中的月月红凋零了一地又一地的花瓣,凋零的花瓣扫起来,又堆在泥土上作为肥料。
在中秋之夜的前夕,广陵郡主府张灯结彩,广陵郡主府三扇红漆紫铜大门敞开。四顶小轿从正门抬进去,在内院的垂花门落下。
除了霍忻然霍悠然,广陵郡主还收了一子一女。依据长幼,四人依次出轿,另两位原也是一家,一对姐弟,姐姐郑颐儿十三岁,皮肤白净,五官周正,气质婉约可人,弟弟郑破儿十一岁,手短脚短,忠厚敦实的样子,身量和霍忻然九岁的时候差不多,笑起来一对虎牙,大礼未行,名分未定,四人也只互相友善的笑一笑。
四人穿堂过廊,沿途郡主府内的丫鬟婆子,应该是全部到齐了,密密麻麻的分列两边,垂手而望。
广陵郡主住在思宁堂,不是祈盼平静安宁的意思,霍三姐说,宁是宋国国都金陵的简称,广陵郡主思的是金陵。
整个思宁堂雕梁画栋,穿红着绿的丫鬟婆子不像外头那些随意的站着,而是一列一列有序的在院中站着,看着便是有分派的样子,差不多六十个人,鸦雀无声,就显得郑重肃穆。
广陵郡主的丈夫去世前的爵位是鄱阳公,所以广陵郡主穿着她的一品公夫人的礼服,坐在一张八马奔腾的红木高背大椅上,广陵郡主的左手,同样一把椅子,放着丈夫赵元裕的牌位。
按理,认子的时候得有本家人站着,广陵郡主把丈夫的牌位都请出来了,这个本家就是赵家。数月前,就赵元裕夫妇收养孩子的事,越国已经照会了宋国,现认子当天,正屋内也没有赵氏宗族的长辈观礼作证。
一个本家长辈也没有,这场面在庄严肃静之外,就有点冷冷清清了。冷清便冷清,从霍忻然开始,四人依次向赵元裕的牌位敬茶,叫声父亲,再向广陵郡主进茶,叫声母亲。
孝子之事亲也,居则致其敬,养则致其乐,病则致其忧,丧则致其哀,祭则致其严。五者备矣,然后能事亲。
一个年过九旬的老者,眼不花耳不聋,对着霍忻然等四人教导人子之礼,而后霍忻然郑破儿送上亲手抄写的孝经,霍悠然郑颐儿送上两身针线,这礼就算成了。
从此霍忻然霍悠然,郑颐儿郑破儿,变成了赵忻然赵悠然,赵颐儿赵破儿,这还是广陵郡主容过情的,只把四个人姓改了,没换四个人的名。
“大哥,大姐!”
“二弟,二妹!”
赵忻然赵悠然,赵颐儿赵破儿相互见礼,四人便是兄弟姐妹一家人了。
再往后,广陵郡主离座,立在院中的丹犀之上,赵忻然赵破儿,赵悠然赵颐儿分立在广陵郡主的两侧,广陵郡主穿着公夫人的礼服雍容华贵,朗声对院中的仆从道:“从今而后……”广陵郡主露出欣喜,望过她的二子二女,高了一个音量继续朗声道:“……便是尔等的主子了!”
广陵郡主简洁霸气的宣布完毕,众人齐齐拜倒磕头,行礼问安,敬呼赵忻然大少爷,赵破儿二少爷,赵悠然大小姐,赵颐儿二小姐。
时已近午,这吃的第一顿饭就是‘礼’,赵忻然执壶,赵破儿握杯,为广陵郡主斟上一杯酒。赵悠然捧箸,赵颐儿拿勺,为广陵郡主夹菜舀汤。
喝过一杯酒,四人告坐,菜色向流水一样上了又退,席间伺候的人虽多,却一声不闻。
寂然饭毕,漱口盥手之后,又上了茶来,广陵郡主用的不是茶,是酿了三天的桂花酒,淡淡的酒香,带着点儿桂花的芬芳。霍三姐说,广陵郡主有很严重的失眠症,从不饮茶,倒是这个酒,刚开始这酒也是药,泡过药材喝得微醺也好睡觉,只是后来,药喝多了也是害,私底下一年比一年酗得厉害,无日不饮,也无人能规劝。广陵郡主在过的,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日子,日日一个人喝闷酒,常常喝得酩酊大醉。那一天霍三姐想提点赵悠然的,就是这件事,为了这件事,田芳生前愁得白头发都掉下一把来。
这回广陵郡主闻着酒香没接,对捧酒的江嫂子道:“换杯水来。”
江嫂子笑出笑纹来,换了一个白瓷绘彩的杯盏,盛了一杯温水来。
广陵郡主接了杯盏,和四个人略带疏离的说起了功课来:“先前你们的课业都是我定的,以后要怎样,你们想着日后,你们的资质在那里,自个儿安排吧。”然后又说起了家事,把红川给了赵悠然,把金蕊给了赵颐儿,有四个二十出头的小厮,阿松,阿青,阿柳,阿英,赵忻然和赵破儿一人两个。这六个是广陵郡主用惯的老人,忠心见识,比刚刚配出来的强。
“院子备下了,你们去看看,是人是物,有不满意也可以换。”
别说赵忻然等四人要磨合,乍然收了这么大的四个孩子,广陵郡主也有不自在,喝完了手上一杯水,就叫四人回去收拾屋子。
一个人,往后跟着一列人出去了,广陵郡主身边只剩下江嫂子,黄香和玉雨三人。广陵郡主靠在贵妃榻上宁神想着一些事情,不自觉的睡了过去。江嫂子依旧在她脚下做针线,做得几针抬个头看主子,抬了几次头才发觉广陵郡主是睡着了,默默念了一声佛,悄悄的往外头……
“赵秧!”
江嫂子听到广陵郡主梦里磨着牙咬出来的话,又是一叹!
那一位,是天下第一的狠角色,谁能奈何他!
赵忻然赵破儿一路往外院去了,赵悠然赵颐儿肩并肩的走到两人的闺阁,两人的院子在思宁堂的右下角,一人单独的一栋二层三间小楼,隔着一间屋子的距离并排矗立着,一汪活水引过来,转了三个弯流过去,一个弯曲处建了一个是石亭,一个弯曲处搭了一个秋千架,一个弯曲处露天放着一条根雕的矮桌矮凳,余下植草栽树种花,一年四季绿意不绝花香不断。
赵悠然没空细赏楼外的景色,楼内的摆设,进门第一件事就让红川拿册子,按着册子清点实物,从雕花拔步床,隔断的十二扇山水大屏风,黑漆嵌玉石的梳妆台各抽屉收了多少首饰,到待冬日才用的黄铜点翠贴贝手炉,一件件赵悠然亲自过了目。霍三姐说,那一年在华川县郡主府门房见到的水芝,来年就被撵出了府,因为她老娘在外头生了病,她为筹药费把郡主屋里一个两年没用过的,巴掌大的玉佛手香炉拿了出去,还没有走到当铺门口,连人带物被押了回来,当着全府奴婢的面儿打了十板子,就任她自去和重病的老娘相依为命了。
现在赵悠然是主子了,她不知道主子是什么样儿,或者说,那个还全然陌生的母亲希望她的儿女们有个怎样的主子派头,但绝对不是‘二木头’那个样子,是个奴婢也能把主子的累丝金凤拿了。
册子上所有的物件,就是赵悠然在郡主府拥有的财物了,保管好它们,是赵悠然的义务。
赵悠然让红川称了一遍多宝阁红匣子里的碎银子,拿出五两碎银来,一两赏了红川,一两赏了自己刚刚娶了名字的两个丫鬟朝露和晚霞,一两赏了屋里专司打扫盥洗的四个婆子,还剩下二两,赵悠然使了朝露去隔壁问问,还有两人共用的一处小厨房,那一处怎么赏?
雕梁画栋 第66章 纤细
比起霍家两条充满泥腥味的泥腿子,郑家刚刚好把腿洗干净了,可惜家道中落。
郑父在十一年前当着广陵县县令,因病致仕,返回福州老家,四年后病逝,五天后在郑父的葬礼上,郑母滑胎而死。数天之内丧父丧母,嫡亲的两个叔叔坐在家中出主意,置办的丧事,那会儿赵颐儿才六岁,待到赵颐儿醒过神来,大半的家产稀里糊涂的没了,没爹没妈还有两个啃骨血的亲叔叔,逼到了那个份上,当年才六岁的赵颐儿就知道周璇了,悄悄把家里的房契地契,仅剩值钱的东西藏起来,又去求了郑父生前的两位知交好友主持公道,才赶走了鸠占鹊巢的两个叔叔,之后发卖了家中奴婢,留下一个年纪最大的何婆子,和年纪最小的丫鬟如云,从此守着弟弟守着家,关起门来过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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