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梁画栋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云之风华
老的老,幼的幼,也无以为业,这些年过得有多年难呢,郑母生前种的那些能看不能吃的花花草草全拔了,拿着花盆种菜,能种一株是一株,为了省菜钱,家里值钱的东西当了一件又一件,又自己学着纺纱织布,真真是一文钱掰成了两瓣花,能省则省,才应对了柴米油盐酱醋茶七件事,还得时不时的应对欺他们年幼的两个叔叔。
赵颐儿长到十三岁,两个叔叔又来家中忽悠,说郑父郑母生前给她定下了一桩婚事,别辨那桩婚事是不是郑父郑母定下的,即使真是郑父郑母定下的,两家有亲,见到父母亡故后,两个孩子过得那么艰难,那家人七年没有音讯,那么的人家赵颐儿也不嫁。
虽然头上顶着官宦小姐的头衔,落草的凤凰不如鸡,要真回顾这些年过的日子,郑家姐弟的日子还不如霍家兄妹的,从懵懵懂懂那会儿,就只有姐弟两个相依为命了。所以赵颐儿也是历经俗事,精通庶务的姑娘。朝露走在半道上,赵颐儿人就过来了。
这对半路姐妹要商量的,何止打赏这样的一件小事。今天是中秋前夜,明天就是中秋,宫里要举办中秋夜宴。广陵郡主在席上没一句指点,就是要她们自己商量着应对了。
广陵郡主虽然清冷,刚才在席上也是清清冷冷的吃饭说不上几句话的样子,可是评鉴一个人,不是看她说了什么,是看她做了什么。广陵郡主所为当得起母亲的称呼,可是别人?这也是广陵郡主的孩子们姓赵和姓周的区别了,如果是姓周,今天认过了父母,还得认一堆同族的亲戚,现在姓了赵,明显宋国赵氏没把他们四个人当回事,所以认亲的场面才隆重又冷清,不同姓的亲戚,是要排在后头认的,那么中秋夜宴,就成了他们第一次对外亮相,偏偏赶上了中秋,要去别人家的场子。王宫凤凰山,那是多大的场子!
赵颐儿坐在赵悠然的屋里,也是说了一通大实话:“我长在福州,做梦也没有想到,这辈子还能有一场母女情缘,我是没见过大世面的,我想着明天头一遭现于人前,就发怵了,我想想我自己,再想想破儿,就更发怵了。”
清贫惯了,乍然遇见了人间富贵,赵颐儿是担心着,落人眼里,言行举止局促了些。赵颐儿的心有三分之二是为赵破儿担着的,爹娘去的早,赵颐儿当爹又当娘的照顾着弟弟长大,偶尔问何婆子一句,那也是个下人,再没有商量的人了。赵破儿最小,赵颐儿是怕他撑不起明天的场面。
“我也悬着明天的事,好在中秋夜宴年年有。”赵悠然不敢托大,她以前是有些浑不忒,现在能严谨些就严谨些,道:“府里资历最高便是江大娘了,不如请她过来相商。还有哥和破儿,他们也一块儿来听听。
赵颐儿捧着茶点头。
赵悠然让红川去请江嫂子,使朝露往外院传话,叫晚霞去厨房叫点心。
赵悠然和赵颐儿合用一个小厨房,就在两栋绣楼十丈之外,厨房里刚刚分完了两位姑娘的赏钱,这边一叫点心,那边就各有分派,把看家本事拿出来,取了六角攒盒,摆上松子百合酥,千层栗子糕,奶香糯米糍,蟹壳黄油酥饼,风干牛肉,五香腰果,花生粘七样点心小吃,甜的咸的,荤的素的,软的硬的,都有了。
赵破儿到了,就趴着攒盒上头看,一颗又一颗,眯着眼儿捡着五香腰果吃,其实赵破儿才捡到第三颗,赵颐儿打了赵破儿的手背,赵破儿委屈的擦着手背道:“好吃嘛!”
赵颐儿压着嗓子骂他道:“好吃的东西多了,好吃的你就逮着机会吃?倒像你没吃过似的。”
赵破儿还会小声顶嘴道:“本来就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腰果。”
一斤腰果倒入二斤清淡竹盐,加入近十味香料在铁锅上慢炒,用盐的热力把腰果抄得颗颗金黄,再抖干净所有的盐粒,正好咸淡适口。郡主府的厨房又不能搬到福州老家,所以有太多的东西,是赵破儿还没见过没吃过的,这一吃上嘴,没留神就停不下嘴了。
真好吃呀!
赵颐儿压着声儿厉骂道:“这些个儿往后你也不是没有,可再不能露出这个吃相来,尤其明天在宫里,吃到好的只准存在心里,再不可让人瞧出你是这般没见过没吃过的样子来。”
“好了,姐姐……”赵破儿是出口了才顾到他有两个姐姐了,马上改口到:“好了,二姐,我是在你面前才一时忘了形儿,明儿在宫里不这样的。”
赵破儿知道收敛了,赵颐儿满意的转头,正看见赵悠然托着一块松子百合酥要吃不吃的样子。
赵颐儿看了眼赵悠然面前的攒盒,知道赵悠然手上是第二块松子百合酥了,略有尴尬的问:“怎么了?”
赵悠然还是把手里的松子百合酥先放回去,慎重的道:“今年五月,宫里赏出两框鲜荔枝来,赏在我的原籍,我阿婆活到六十岁,也没有吃过岭南新鲜的荔枝。头一回吃到荔枝,那甜的,黏在壳上的汁水也去舔一舔……”
“姐……”赵颐儿是掩饰不住的尴尬了,她刚才还骂赵破儿的吃相,霍家阿婆吃荔枝的这个吃相又怎么说。
赵悠然不在意的笑一笑,道:“我的阿婆活到六十岁还没有吃过新鲜的荔枝。我是在想,破儿虽然十一了,我们还痴长两岁,虽然我们活了十几年,但是我们原来的日子,我们能有多少经过见过的。我们十几年见过吃过的东西,比起明天要和我们同桌吃饭的那些生而富贵的人儿,那真是没得比。宫里的人还从小历练出一双火眼金睛,他们要是看出了我们喜欢吃这个腰果,又看出我们喜欢吃而克制着不吃,又会是什么心思。”
赵颐儿一愣,细细回味着赵悠然的这段话,最后笑道:“是我心思纤细了。”
赵悠然复笑道:“是我一点浅见罢了。”
赵悠然经过了两世,瞧见那些生而富裕的孩子们,从来不会因为一些纤细的心思克扣自己的嘴巴。对待口腹之欲,他们从小都是直爽豪迈的,因为充裕的物质生活已经无需委屈他们的口腹之欲了,见到别人嘴里的东西,都会大大方方的讨一点来尝尝,并不是自家没有,自家的饭不香,讨着的饭才香,是这个意思,这是一种乐趣。试想,一个从来没有吃过荔枝的孩子,可以做到大大方方的讨要别人嘴里的荔枝吗?不会,他做不到大大方方,他很有可能眼巴巴的在一边看着,所有人都看得出他想吃,却连讨都不敢讨。
期盼着每一天的日子过得好一点,吃的好穿的好用的好,是本能。想,是克制不住的,不是不想,是不敢!
他不敢,乃是贫乏的物质条件决定了他的自卑。虽然人要晓得自尊,所以必须得克制自己,偏偏演技又不行,被人看出想又不敢,那是自卑吧?
做皇帝的讲究个食不过三,是要掩饰自己的喜好,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嘛。现在是普通人家的小孩子要吃几颗腰果,想吃就吃,想那么多有必要吗?龙肝凤胆,那是残害生灵,不可为之,如果是面前够得着的吃食,吃,也该把它当做一种乐趣吧!
赵悠然是这样考虑的,也不知道放纵了赵破儿敞开了肚皮吃一碟腰果,对还是不对?
赵悠然摇头自嘲,道:“我也是个心思纤细的!”
赵忻然捡着风干牛肉吃,这款风干牛肉是取整片的黄牛后腿肉,用盐和香料反复的搓揉、腌渍、晾晒,靠着阳光一日日的照射,可以直接食用的,不过盛在攒盒里的牛肉用火熏了一边,削去最外一层薄肉,肉质更加软韧。
“大姐,二姐,你们在说什么?”
赵破儿听不明白。
“我总想着不能让人笑话了去,这些日子,我有些地方是苛刻过了,太苛刻就显得小家子,反而落了下乘。”赵颐儿试着给弟弟解释,垂下睫毛,捡起一颗五香腰果喂到赵破儿的嘴里,道:“一碟腰果,你喜欢吃就吃吧,好吃就是好吃,你可以说‘好吃’!”
这席话说完,江嫂子才姗姗来了,她姗姗而来,是和广陵郡主画出两张宫宴图来。
明天中秋夜宴,男宾和女宾是分开的,男宾由周岳领着在湖天一碧赏月,女宾由奉化夫人和常山夫人领着,在和湖天一碧对望的小瀛洲赏月,届时,湖天一碧的少年们还会水嬉,竞渡到小瀛洲来。
雕梁画栋 第67章 竞渡
中秋夜宴在申时四刻开始,广陵郡主是有身份的,不早不晚,掐着点儿在小瀛洲落轿,赵悠然和赵颐儿一左一右的站在轿旁,两个女孩儿已经是少女的模样和身形,从头到脚作了一样的打扮,高高的梳了发髻,只插一支展翅欲飞的累丝嵌红宝石的金凤,粉嫩透着珍珠光的脸蛋上淡淡的扫了一层胭脂,额头贴了一团火焰的花钿,穿着一件金银挑线的元缎双蝶戈尾裙,挽着小碎花的披帛,静静的站着,阳光洒在衣裙上,也是流光溢彩。
明明是一样的打扮,却区分出两个人不同的气质来,赵悠然艳色,赵颐儿淡雅。
前面常山夫人由她女儿乐寿县主和侄女儿李苜扶着刚刚出轿,站在轿门前理了理云鬓,等到广陵郡主出了轿,常山夫人正好把头转过去夸道:“好一对姐妹花,恭喜十八妹,得了这样一对水灵的女儿!”
广陵郡主由赵悠然和赵颐儿搀着,笑着道:“我也是回回看着你,才知道女儿的乐趣!”
李苜眼扫过赵颐儿头上的金凤,长长的睫毛刷下来,投下一块暗阴,常山夫人已经语笑盈盈的过去和广陵郡主闲聊,乐寿县主来回打量赵悠然赵颐儿道:“你们谁是姐姐,谁是妹妹呢?”
赵悠然笑回道:“我痴长月余。”
乐寿县主乐了,拉了李苜的手道:“我也就大了阿苜十余日。”
广陵郡主和常山夫人走快了两步,回头对两人道:“你们玩吧。”
赵悠然和赵颐儿便和乐寿县主两人慢慢踱着步,乐寿县主又直接的问家里哥哥几岁,弟弟几岁,知道赵忻然十四岁,忽闪着眼睛问:“那你哥也会参加竞渡了?”
赵悠然笑着点头道:“衣裳都备下了,他要下水的。”
李苜轻声细语的道:“今年改了规矩,他们要来回两趟才上岸了!”
湖天一碧距小瀛洲一里,一百五十丈,从湖天一碧出发来回两趟之后在小瀛洲上岸,就是七百五十丈,两千多米的路程,不是在陆地上跑,是在水里游,够费劲的。赵悠然疑惑着道:“以前不是这样的规矩,不是从湖天一碧游到小瀛洲就上岸了吗?”
“八哥说年年那样怪没意思的,父王就说今朝改一改,那边好多人起哄,就拉出两趟来。”乐寿县主眉色飞舞的说:“这还是暂定了,指不定到了那时候还得哄上去。”
常山夫人生下二子一女,两个儿子行三行八,亲兄弟在父亲面前这样的得宠,一句话就把多年的规矩改了,又有这么多的人捧场,乐寿县主也得脸的很。她们四人说起竞渡的事,沿路有姑娘听见的,都围了上来确定这个消息,她们也是有哥哥,或弟弟,有心上人,或已经是未婚夫的,圈子就那么大,总能沾点儿干系。
原来一百五十丈是短途变成七百五十丈,还得哄上去,就是长途了。这完全是竞技比赛,有得失心的,要不要下水竞渡且得重新权衡了。连赵颐儿都拉了赵悠然的袖子走到一边轻声问:“哥没问题吧?”
“没事!”赵悠然对赵忻然放心的很,捂着嘴附在赵颐儿的耳朵说悄悄话:“他常在六桥乡的六盘江里嬉水,每回一个猛子扎下去,都是逆流而上,没游个上千丈不上来,他体力好着呢!”
赵颐儿遗憾着道:“破儿不太会,他不善泳,也是我多心,原来家里无人周护,我一次次的拘着他,待他大些再说。”
赵忻然小时候要下水,也是张氏一次次的不放心,叫霍修一次次的守在旁边,游泳这种事,都是父兄手把手教的,一天天带着练的,不然,嬉水可经不起一次闪失,不是赵颐儿多心,赵破儿是她的命根子,郑家的情况赵悠然是知道的。赵悠然拍拍赵颐儿的手道:“以后让哥带着她,多练练就好了。你也不会吧,我带着你,我也不错的,放我在水里慢慢刨,来会两趟我也能一次刨下来。”
赵颐儿紧握着赵悠然的手轻笑道:“那再好不过了。”
乐寿郡主引出了这个话题,一下子成为议论的中心。赵悠然抽身出来,四下环顾。
“你在找霍贵人。”六县主从赵悠然身边经过,平叙的说了一句。
赵悠然也没有遮掩的,道:“人太多了,我还没看到。”
“霍贵人身体不适,今儿早向夫人请辞了。”六县主说到霍三姐身体不适,含着温和的笑容:“夫人赏了一碟阿胶芝麻糕。”
六县主住在奉化夫人的涴春堂,又是阿胶又是芝麻,赵悠然的心跳都加快了。四岁的十一县主跑过来,脸埋了六县主大红色的罗裙里,抱着六县主的腿,要她往湖边走。看到赵悠然也不认生的,抓着赵悠然的裙摆,有些急切的道:“喂……鱼,喂鱼!”
四岁的孩子,较之同龄的孩子,说话很不利索。
六县主抱起十一县主,依着她向栏杆那儿走。十一县主趴在六县主肩上,圆圆的一张胖脸,冲着赵悠然招呼的那只手,还带着肉窝窝。赵悠然不由自主的捏着她的手也去了。
身旁有宫人捧着半碟鱼食随着十一县主跟过来跟过去,六县主把眉毛一竖,脸上是凌厉的样子,口气还是和煦的道:“湖里的鱼饿了好几天了,给我拿整罐的来。”
那宫人把腰板一折,折着腰后退三步转身去了,按六县主的吩咐,和另外一个宫人取了两罐鱼食来,一罐是给赵悠然的。
六县主把十一县主高高的抱起来,举在半空中叫她一只脚踩在栏杆上。那宫人把鱼食顶在头顶上。六县主欢笑着道:“喂吧,大把大把的抛!”
六县主笑着拍拍手,满把满把的抓,使劲的往前扔,赵悠然顺着六县主扔到的位置,也把鱼食丢在那处,几把之后,四周红的黄的白的花的,纷纷聚拢过来,搅得湖面碧波荡漾,湖水哗啦作响,还有几条跃出水面,在半空中甩着尾巴,在夕阳的余晖下,折射出七彩的颜色。
正在兴头上,常山夫人使了她身边的掌宫女官姚氏提醒六县主注意安全。六县主抽抽嘴角,把十一县主抱下来,十一县主刚开始还啊啊的不肯下来,看见姚氏一张严肃的脸就不吱声了。赵悠然也有几分无趣,转身走到广陵郡主身边。
广陵郡主身份高坐在上席,比广陵郡主高半席的只有奉化夫人和常山夫人两位,赵悠然走过去正好听见奉化夫人和常山夫人说话。
“我正看得高兴,妹妹就来扫我的兴儿。”
奉化夫人的口吻里很有几分不快。
常山夫人笑着赔不是道:“六丫头把十一丫鬟整个身体都挂出去了,我这不是操心的,姐姐要看,我再命宫人去撒就是。”
“算了!”奉化夫人偏了头,也不和席上的夫人们商量,就点起曲子来:“把国主新谱的《白发》奏起来。”
《白发》,这曲子名字悲切,曲意却是欢喜的。前不久周岳和奉化夫人同寝,奉化夫人惊见自己生了一根白发,要拔了去,被周岳阻了。少年相识至白首相伴,也是后宫女子难得的一种宠爱,周岳为奉化夫人谱了《白发》这支曲子。
歌舞曲乐进行到申时末,小瀛洲内已经无人欣赏乐曲,也无人有心和四周攀谈,所有人的心神儿,都放在即将开始的竞渡上。从湖天一碧到小瀛洲一里的距离,放下两排一百艘小船,一边五十艘,用铁链和木板连成一线,固定在湖面上。每一艘小船上,用两丈长的支架斜斜的吊起四盏羊皮大宫灯,也就是在一里的范围,点起了四百盏路灯,朦胧的夜色瞬间犹如白昼。
内侍省内侍监王文珍坐了小船过来,拜见过两位夫人,便对着整个小瀛洲的太太小姐们唱名:“七王子,八王子,十王子,宁国公府十公子周进存,新安侯府三公子周进贤……广陵郡主府大公子赵忻然……宣德节度使李家四公子李嗣……都兆府曹家大公子张浚……”
唱出了五十多个名额,都是参加竞渡的人,距离被哄到七里九百五十丈。
王文珍唱完了名儿,放出一支爆竹,过了一会儿,湖天一碧也放出一声爆炸,随着爆炸声响起,小瀛洲的女宾们似乎都能听见湖天一碧那边炸了堂的喝彩声,呐喊声,助威声,擂鼓声,以及扑通扑通的下水声。
嬉水在越国,是男子必备的技能。在寻常百姓家,靠河的捞点河鲜,靠海的捞点海鲜,是生存技能。于国来说,越国屹立四十年,四十年间齐国,闽国,宋国都没能把越国打下来,有一半的功劳,是因为越国的水军强大。
在越国,男人的水上功夫,和刀削斧凿的容颜,累累健硕的腹肌一样,是男人魅力的标志。相反,如果一个男人丢在水里只会乱扑腾,那是会被耻笑的。
所以每一年中秋夜宴的竞渡犹如战场,官家子弟在水中竞相角逐,尽情的展现他们的勇气,体力,耐力和力争上游的决心,从湖天一碧到小瀛洲,一双双眼睛追逐审视着他们,是在思考他们是否有飞黄腾达的潜质,那么前程和姻缘,也在向着和水中阻力搏斗的少年们招手。
雕梁画栋 第68章 黑马
小瀛洲的太太小姐近两百位,屏声屏吸的听完内侍监王文珍唱名。随着小瀛洲的爆竹射出,乐寿县主头一个站起来,嘴上说着给八哥助威,人已经拎着裙摆跑向了和湖天一碧的迎翠阁。第二个动的是淑惠郡主,奉化夫人眼盯着淑惠郡主,抚着坐在身边的六县主道:“你也去看看。”广陵郡主亦是颔首,赵悠然和赵颐儿手牵手的去了。
凭栏远眺,三层高的迎翠阁,被各家小姐挤得满满当当,因为广陵郡主的身份够高,赵悠然赵颐儿在视野最佳的第二层占据了一个小小的角落。
水浪声在转瞬间逼近,阁楼上,谁岸边,无数人也像湖天一碧那边一样疯狂起来。
“看,最前面的是我八哥,是我八哥!”
乐寿县主是扯着嗓子喊,恨不得上下三层的人都能听到她的声音。不过,很多人是听不见的,因为没这个精力,赵颐儿搅动着绢子,眼睛也不眨的寻着赵忻然的身影,她还不熟悉赵忻然,看了十来个人也分不清,焦急的拽着赵悠然的手盯着水面道:“哥在哪里,哥在哪里!”
头一里拉不开距离,几十人互相胶着,十来个人也只相差三个身子,赵悠然一只手撑在栏杆上,手指不自觉的紧紧扣着,视线只在终点来回的扫,也是眼睛一眨不眨的,终于到了,指着道:“在那里……”
“在哪里?”赵悠然手一指,那个范围对赵颐儿来说还是太大,这一下那些人又游出去数米,赵颐儿伸直脖子追看,还是没有追到,不过赵颐儿一扫全局。
人大致是在前半截!
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今天争的就是一张脸面。
人大致是在前半截,这就是争脸了,赵颐儿露出笑脸来对着赵悠然。
而赵悠然突然瞪圆了眼,微张着嘴,身体僵住一副呆住的样子。
赵颐儿不由收了笑脸紧张的道:“怎么,看错了!”
“没,没……”几十年的兄妹了,赵悠然怎会看错赵忻然,只是刚才另外一个熟悉的身姿落入眼里。其实也没有接触几天,偏偏是熟悉了,那个身体在触壁翻身的刹那,赵悠然刚刚好看到他腰侧的疤痕。
是身形有相似,疤痕有相似……好巧吗?
怎么会是他……是眼花看错了吗?
赵悠然下意思的揉揉眼睛,想要努力再看一次,眼睛是目之不及了。
“啝……”赵颐儿拍拍胸口消散了紧张的情绪。中秋夜宴竞渡的少年们有一条默认的规则,参与的少年们必须是未出仕未大婚的,所以这些人在十三四岁到十七八岁不等,赵忻然十四岁,赵颐儿要求也不高,广陵郡主府能排在中上就够了。
“刚才是八王子第一个冲过来的?”
“是呀,是呀!”
“第二个是谁?”
“第二个是常州转运使家的钱公子。”
“那第三个呢?”
“……”
人都游过去看不见了,迎翠阁比刚才还热闹,几十个姑娘像一群黄莺一样叽叽喳喳,冲在最前面的,当然给自家的姐姐或妹妹长脸了。乐寿县主和李苜站在二楼最中央,到底是在竞技中,其中的得意是掩饰不住也无需掩饰的。
岸边有专人在记录观测,那些人也是讨巧,忙不叠的把一里的战况报给各家太太。
“赏!”
毫无意外,头几名家的太太是会打赏的,尤其常山夫人,赏过之后,眉目间那一种闲适之态,从容的端起八角黄釉酒壶,自斟了一杯。
半席下的宁国公夫人看见了,举杯奉承一句:“八王子勇武!”
可不是,当今乱世,群雄尚在逐鹿,以武立国,以武守国,尚武之风深厚,从王室到庶民,都推崇勇武之士。
常山夫人摇杯向宁国公夫人致意,夸奖道:“你的儿子也不错了。”
宁国公府十公子周进存非宁国公夫人所出,宁国公夫人谦逊起来毫无底线,道:“他是个毛小子,落在哪里还不知道呢。公爷说了,今天就是让他来见见世面的,搁在各府俊秀里,也好叫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常山夫人用衣袖挡面,把一杯水酒倒了手帕上,眼神不由眼扫过奉化夫人。常山夫人自知她的宠爱和家世皆不如奉化夫人,她能和奉化夫人平起平坐,半泰是母以子贵,她的两个儿子,周进琛,周进琳是周岳诸子中比较成材的两位。到了常山夫人四十快上五十的年纪,还指望丈夫多少宠爱呢,大半的指望都在儿子们身上。十首《白发》,也不及老天爷赐一个出息的儿子。
奉化夫人早把脸撇过一边去了,她育有二子,行二行九,幼子周进琏天生文弱,是出不了这种风头的。
赵忻然排在十几位,这报喜也没有广陵郡主府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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