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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天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纯洁匕首
‘配水剑’、‘厚土剑’能成为稷下学海之中诸器之最,这其中虽然是又因两剑之中,一者源‘儒圣’、一者传自‘亚圣’,但在这其中最为可述的却是千年以来两剑剑主身份的墨守成规,若能承袭‘配水剑’那必是稷下剑子,而能继承‘厚土剑’则必继承儒门‘秩宗’之位。在这其中实还有一段典故
——自千年之前‘儒圣’归隐兖州之地,后有孔门十哲建立稷下学海,而孔门之中另有弟子在别处建儒门学坊,在孔门儒术开枝散叶之际,可关于儒门之中的正统之争也在暗地之中展开,终于暴发了一场‘诸儒争圣’的争端,各地学坊皆承‘儒家正统’、‘孔门真传’,在在‘儒圣’殁后百多年间,儒门个学坊自诩‘真儒’,斥别派为‘伪儒’,即便是稷下学海这等直接传自‘儒圣’而出的儒家学坊也为这场争端波及。彼时,天下孔门儒学之中各个学坊之中皆有儒者以圣为号,以致出现了‘五圣八儒、诸儒争圣’之说,虽不似墨家直接分裂为‘北邙墨者’、‘尚义任侠’,也不似云烟浩渺之上阴阳一脉彼此相杀,但‘儒之真伪’,‘儒圣’真传道统归于何处却是当时儒门之中学坊暗战不断的原因,而终结者一场争斗的人便是被誉为儒门‘亚圣’的孟轲。
——孟轲先是提出儒者当有‘四端之心’为终止这场‘诸儒争圣’开启新局,再后来更是将儒门之中的武学击技归为‘浩然真气’,为人更善雄辩之道,不及数年便成为儒门之中第一人,其后更是做《孟子》一书述‘儒圣’遗志,皆因孟子出身稷下学海故,因此在才奠定可稷下学海儒门龙首之姿,其后诸儒家学派念其有雄才,为人处事又不是公允,最后便公推其有‘整肃儒门秩序’的权利,而孟轲做持‘厚土剑’也便成为儒门之中的‘断罪之剑’,后世之中凡是此剑剑主皆有赏善罚恶、节制儒者之权利,此剑之存便有‘整肃儒门秩序’的意味。
因着这番典故,按着千百年来的旧制,可说今世之中‘厚土剑’之住程无逸,那时必是要接人儒门‘秩宗’之位。
只见程无逸一拭脸颊之上的血,散乱的头发因着两剑气劲翻飞不止,缓缓回声道:“这便是你所在瞧不起我的地方么。”沉吟一声,这才听程无逸慢慢续道:“你以为无逸会觊觎那儒门‘秩宗’之位么,在无逸眼里…在无逸眼里,乘风、文师哥还有稷下之中每一个教习、每一个儒生,他们都比你口中的‘秩宗’之位来的重要,你说你瞧不起我,…不错!我承认比起你、比起文师哥、比起商师哥,我是没有你们那果然的资质和天赋,可我从来不曾因此嫉妒你们,只因我一直是将众人当做…家人。”
蔺无咎嗤笑一声道:“……家人。嘿…说的倒是好听。得了便宜还卖乖,你的这份厚颜倒是不差!”
就在这时却听一侧周子期出声道:“蔺无咎,你到了如此还是执迷不悟么!你可知当年子文收你为徒为何要给你取‘无咎’二字,其实子文那时已然看出你心性狭小、没有容人之量,为人颇为擅嫉好妒,因此才以《易经》之中‘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此语为你取名,便是望着你的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不是自己走上邪路,不想子文这一番苦心到头来仍是白费。”
脸颊之上刀疤之伤让是赫赫在目,而方才为程无逸驱体内‘尸毒’耗力颇多,此刻周子期长叹一声,方才道:“其实蔺无咎你是说错了,你说无逸不若你的才智、没有你的天赋,你可真是大错特错,无逸虽非子文亲传弟子,可他这名字却和你一般都是子文所取,其中说言便是‘君子所其无逸,知稼樯之艰辛’,一方面是告诫他为人不可贪图安逸,更是看出无逸这孩子类如田中稼禾一般,若非如此也不会将‘厚土剑’传给他。而田禾、五谷,甚至是大地之上的草木,其实都有个共性的。”
周子期略作停顿,接着缓缓念道:“…冬时枯若死,逢春亦满道…,不管是高到苍天的巨木、还是小到伏地野草,这大地之上的植被皆会孜孜不倦的求个生存,他们历风霜雨雪而不死,经寒暑往来而不绝。而无逸也不是没有才华,更不是没有天赋,只是这天赋和你不同,和你以为的那个‘天赋’不同,或许你以为如恨雨一般的才思敏捷才叫天赋,可无逸和恨雨不同,恨雨那是天生的金玉良才,而无逸却是藏在石中的玉璞,他是个‘石中玉’,那时需要时光去雕琢才显得出真正的价值,似你这般见识,只怕也难懂这其中所含的道理。”
此刻程无逸和蔺无咎也是激战越烈,便是一旁余下‘天门敕使’想插手,可不止为何在另一侧白诚轩却轻言一声道:“两人此战未分胜负之前,旁人若是出手,休怪老夫‘计都刀’刀下无情。”这话既是说给天门众人,也是说给一侧稷下学海众人。
荆三娘不明所以,道:“前辈…你此举是何用意?”
白诚轩道:“世间武者多如过江之鲫,能将武道击技练之此等境界之人原也不少,只是老夫也想知道,周子期口中说的‘石中玉’到底有何能耐,经历一番凿琢比不比的上商恨雨。”
荆三娘就此抬眼看去,只见蔺无咎手中‘刑苛’剑招严谨非常,一招一式极有规矩,一时间荆三娘却是想起那‘狱民纠罪、刑江断岳’之说,诸子百家之中‘法家’一脉武学素来有‘刑狱森严’之说,蔺无咎一剑而出剑锋三分,正合法家之中所说‘天地人三苛’,天之苛为谴、地之苛为罪,人之苛为刑,剑锋虽是伤不得程无逸,可剑劲却也如刑律万千一般,劲力所至取得竟都是程无逸要害大穴。
但听蔺无咎叫道:“我倒要看看看程无逸是如何个‘石中美玉’,方才一时不慎让你得手一招,可你莫忘了,论起内力你不及我,而我学施剑术‘燔阳阬龙’正是儒门武侠克星,任你是如何良才美玉,你以为你比得上儒门之中有‘武成’之誉的程颢不成,此番你无有任何胜算。”说罢,便听蔺无咎叫道:“极法定天—剑狱苍穹。”但见‘刑苛’剑式三分,每剑之中皆生‘刑狱森严’之况,三式剑招更是暗藏无尽刑苛裁断之念,其求所断便是程无逸之性命。
已然感受到其中所藏凶险杀机,手中程无逸‘厚土剑’剑锋回旋,只听‘噔’的一声交接剑身震颤,而余下两剑却是朝着他左右双肩而去,‘厚土剑’剑刃一颤雄浑的‘儒门浩然’真气激涌而出,不料此时又听蔺无咎低吼一声道:“极法定天—刑章狱典。”一式之下,只听‘察’的一声,程无逸胸口之上衣衫开裂,顿时血飞溅红,回剑护住要害,左手急点胸口大穴,便听蔺无咎笑道:“今日便叫你石破玉碎,死无全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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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天 第十九章 断咎之罪,龙战于野血玄黄
刑章有万律、狱典化森罗,登时锐风鼓荡,剑影森罗如狱,直将程无逸罩在其中,蔺无咎眨眼之间已然是攻出数剑,招式之间虚虚实实、正奇相合,程无逸回剑防守可虚实之间再受剑上,而这‘刑苛’剑气却是专破内家罡气,程无逸虽是有‘天玄剑罡’护身,可剑影纷纷之间脸颊之上、周身之上血丝飘飞,这‘刑章狱典’之攻竟是毫无纰漏处。自传说中上古之时的一代能吏皋陶制刑做狱,以‘断罪天下、纠民万罪’之术助帝虞舜治理天下,天苛为谴,地苛为罪,人苛为刑,三者此中所蕴便是律例万千,只见蔺无剑式凌厉,而剑招之中更是隐藏缓缓相扣之凶险,一时逼的程无逸只有招架之力。
刘易阳紧握手中‘风雷剑戟’便欲出手相帮,却见周子期一手搭在刘易阳肩膀之上,老者眼睛眯起,看着不远处激斗,慢慢说道:“易阳勿忧,此一战未开之前,其实无逸已是占了先机,蔺无咎所使虽是法家之中‘燔阳阬龙’之术,可他却是忘了法家剑术之道皆出自‘刑剑罪己’四字,此刻凭借他手中‘刑苛’之间可说占尽上风,但空有‘刑剑’之威,却无‘罪己’之心。无逸比不得程颢程夫子,他蔺无咎却也更比不起那时的卫缭。”[]
激战之中,只见蔺无咎杀招频出已然是占尽上风,程无逸以手中‘厚土剑’护住要害,更是不敢冒进。蔺无咎嗤笑道:“…哈哈…哈哈,这便是所谓的玉璞之质么,别人说你敦厚,我观你唯二字‘蠢钝’。”一言一语已然是狂态毕露。足下错动,再呵一声:“你既有厚土剑者之名,我便以此招定你生死。”
蔺无咎劲力强催,只见森然之气自他手中‘刑苛’而出,劲力纵横闪耀席卷周遭,那狭细‘刑苛’剑身震颤犹如猛兽咆哮,而蔺无咎的朣朦之中更是透漏着深广无尽之杀意,便听蔺无咎叱道:“极法定天—刑江断岳!”蔺无咎怒目一嗔,眼中闪过披靡之色,‘刑苛’剑身忽然暴起凌厉剑芒,霎时仿佛狭细之剑化为猛兽怒鸣、嘶吼,一般,而蔺无咎的身影也寻若闪电而出,一人、一人如合二为一,‘刑苛’剑芒之光如化实物,吞天纳地竟像是要择人而噬。
宸素心低语一声:“这是…狴犴兽!”但见蔺无咎人剑相合,竟像是化身传说之中主刑狱、讼律的狴犴兽,而‘狴犴’正是‘龙生九子’之一。传说中此野乃是虎头、豸尾,一片剑芒席卷,所极之处皆为剑芒所盖。
刘易阳这时想起为何蔺无咎要说‘以此招定程无逸生死’,只因‘厚土剑’素来求的便是‘山川之载’,而程无逸这一剑名‘刑江断岳’,骤然间仿佛是半空爆出极为强烈的光芒,空中忽悠一种震动,在猛烈的强光之中,恍惚间,刘易阳却是看到在程无逸身上似乎又无数古老字符涌动而出,这些古老的字符隐隐交错,时隐时现间,刘易阳觉着程无逸的身体也在变化,在这些古来的字符衬托之下,程无逸竟想是爪须飞扬、鬣鳞怒张的——龙!
只听蔺无咎狂呼一声‘死来’,那形如狴犴兽的剑芒终是罩住程无逸身形,之后便见空中赤血点点溅开,劲风横扫四周,顿时石屑漫天飞,说句‘刑江断岳’也非是虚妄之言。稍能视物,场中不少武道击技之中的好手才看清,因蔺无咎这一剑竟是犀利、沛然,程无逸上身衣衫竟然遇之四散分裂,而‘刑严’剑锋更是刺入程无逸胸口之上。
刘易阳惊呼道:“…无逸啊!”这时忽然又觉出不对,不为别的,只因刘易阳终是发现那刺入程无逸胸口的‘刑苛’却是难以再进分毫。与此同时,白诚轩、周子期却是不约而同的说道:“就是现在!”
蔺无咎也是猛然觉察,手上劲力在催可‘刑苛’的剑锋却是难有存进入,而非是如此,这‘刑苛’的剑刃更是被一点一点的推送出来,蔺无咎这才看清程无逸竟是用左手攥在剑刃之上,狂呼一声:“这不可能,以你…以你武道击技绝无此等能耐。”这一剑刺之不住,便是要抽出也是不能,蔺无咎更是发现自己执剑的手竟是在不住的颤抖。
两人之间只有一剑之距,彼此对视,蔺无咎脸上是不信和震惊,这时边听程无逸注视着蔺无咎的双眼,慢慢开口道:“你败了!”未执剑的左手爆起,蔺无咎大叫一声,掌中劲力狂催直拍程无逸胸口。
而就在这时,那注视战团良久的‘玄武敕使’长叹一声道:“他败了,‘东方天青龙敕使’真的败了!”不同于刘易阳那恍惚之间所见的乍隐乍现,程无逸身上的古老字符的异变自己确实看的清楚。
当方才蔺无咎这一剑刺入程无逸胸口之时,凭借着自己拿一双‘虚危之瞳’的力量,‘玄武敕使’确实清楚的看到,那自程无逸胸口涌出的血在不断的渗如周身的古老字符之中,而这些本是细密如斯的古老字符竟是张扬开来,这些字符竟像是活了一样,在程无逸**的上身,字符在不住的膨胀、不住的交融,这些字符在染上程无逸鲜血的同时,开始闪露出流萤般的玄黄之色,在程无逸的皮肤之上,那些字符在无声无息迅速的重整排列,而这个过程中随着玄黄之色的不住蔓延,隐隐之间,‘玄武敕使’发现整个稷下学海的土地,甚至是稷下之中的一草一木都在散发这微暗的玄黄之色。
‘玄武敕使’才学之深,曾经更多得天门先坐提点最多,心知俗世之中长说‘天武不履尘’,而境界若是能之‘天武’境界,便能有‘取力于天地间’的大能耐,但此刻在场中,以武道之术最为高绝的白诚轩来说,也不过是初窥此境,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明璇,虽是感觉到少女体内所藏之‘力’着实惊天动地,但若要达到‘取力于天地间’的境界,却非时只有‘力’便可至。
而以此刻论,程无逸的武道修为实难于白诚轩相比,但是却能有这等‘天地相合’的能耐,只能是因为他手中的‘轩辕帝剑’,轻语道:“果然是无先坐所说,以剑器而论其中的‘五方帝剑’果真有不可测度的能力,而能成帝剑之剑主,程无逸也真是不简单。”只见无数的古老字符不住的跃动,似乎要从程无逸身体之中崩飞而出,在‘玄武敕使’看来,程无逸身上的字符就像是玄黄色的龙鳞,因此‘玄武敕使’在心中暗道一声:“龙战于野,其血玄黄!”
蔺无咎猛然间觉着眼前之人,这个自己异象瞧不起的人为何如此‘陌生’,而到底是什么让局势在一瞬之间被逆转,看着程无逸的双眼,不知为何蔺无咎竟是看出了怜悯。恍惚之际,蔺无咎只觉在程无逸的背后看到玄黄色的咆哮着的龙,巨龙破空飞翔,引首嘶鸣。在天门四位敕使之中,自己继承的便是‘东方天青龙敕使’,这一瞬间的幻视像是极为漫长,然后蔺无咎便清醒了过来,随即便听蔺无咎竭力的低哑嘶吼,口中因为那怒不可遏竟是说不出话来。
程无逸缓缓道:“无逸自知天赋不及你,但我却比你更知一事,诸子百家的武道击技皆是如文论一般,都是寓道于其中,文论、武道本就是一体两面,而武功招式能有千端之变,但溯其源头,让是不脱百家各宗立派之本意,你空有‘燔阳阬龙’之术,却是忘了法家之所以能流传千载,不仅仅是因这其中的刑苛、严律之说,更重要的是法学门徒和我儒者一般都有颗匡扶天下正义的心,儒门之中的常说的‘仁礼济世’,其实和法家之中的‘以刑去刑’也不是不可并容。”
周子期不由的会心一笑,为程无逸驱除‘尸毒’之时,才将自己所得《王制》之中的心得说与他听,不想这才片刻,程无逸竟能有此领悟,便听程无逸续道:“我不是程颢程夫子,而你更不是卫缭。但亦如修习儒门武学击技的道理一般,若要将《刑剑罪己》练至巅峰处,那也必然得有个‘崇正黜邪’的心。”
程无逸这一番说教更是让蔺无咎愤怒不已,狂吼一声道:“凭你也想学人说教不成,程无逸…你以为你是谁啊!”一时全进劲力爆冲,终于是将‘刑苛’自程无逸手中抽出,可便在这时,先闻程无逸发一声长笑,像是抒发今日之悲愤,而只见程无逸身形如云龙破空舞苍穹,一剑舒仰若有神,其动如流彗之奔,蔺无咎眼中现出一阵错愕,程无逸那手中‘厚土剑’却是一剑刺入他右腕之中,未及发生惊呼,‘厚土剑’却是在伤他左腕。
这时,而执在手中的宝剑‘刑苛’已然跌落地上,虽是脱手而出,剑利非常直亭亭的扎在里面之上,陡然惊变,蔺无咎双手举视,但见双手手腕处鲜血喷涌而出,想来是心中料不到竟会如此,一时看着血如泉涌的双手,终于回过神来,才听蔺无咎发出一声惨叫。




倾天 卷终章 易以知命,楼倾一夕谓何事
听着蔺无咎的这一声惨叫,场中之人俱是一愣。原本可说蔺无咎是占尽上风,谁料一瞬之间两人之间却是胜负逆转。
蔺无咎看着双手手腕处的血涌如注,眼中竟是一片空洞和不信,“这…这不是儒门剑术,儒门之中…”蔺无咎本想说‘儒门武学皆求中正醇和,绝无有这等…’,而程无逸暴起伤自己手腕的剑法,其中的犀利之处、动静之变已非自己所知儒门剑式,论资历、轮修为、论心智,今世儒门之中除了周子期这等名宿之外,以武道击技而论,蔺无咎自信凭着自己一身《燔阳阬龙》之术,今世之中整个胤国儒门也就李胜峰、程临渊可堪于自己争锋。但…但为何今日会…会败在程无逸手上![]
听着那手中‘刑苛’落地之时插入地面的锵然之响,想起当年于遏浪岩逼杀商恨雨,与今日设下‘斩儒’之计,自己苦苦经营数十年,万万想不到今日却是败在最瞧不起的人手上,蔺无咎心中满是愤怒、怨恨和屈辱,咬牙切齿,怒声问道:“你…你使最后一招的是什么剑法?”心知今日自己已是一败涂地,可心中也是疑问,更想知道败自己的那动如鬼神的一剑到底何来。
程无逸缓缓说道:“其实最后一剑不过无逸心境之兆,书的便是今日这稷下罹厄,众人丧身的悲,…可…可这一切悲剧,竟然都是你在暗地策划,…那最后一剑,说的便是无逸此刻心中那不可言说的殇,那是乱无头绪,实难表述的痛心疾首。”说到这里,程无逸怒视着蔺无咎,借口续道:“无逸方才一场剑舞盼着你能及早回头,而你这时却又问我最后一剑何来,难道你看不出无逸方才舞动的是什么麽,难道今夜一场丧乱还不能让你醒悟么?”
蔺无咎面上是一片灰败之色,以蔺无咎之才,自是知道程无逸那时剑舞所书乃是书法名作之中的《丧乱帖》,只是程无逸那最后一剑却是难从其中寻得出处,又想起那最后一剑的神鬼莫测,心中渐有明了,那伤自己手腕的一剑其实说的是《丧乱帖》之中的‘顿首’二字,那时闻噩耗之时的肝胆俱摧、嚎啕不已,于此之时,蔺无咎才知道为何周子期说程无逸是‘石中玉’,其实这番道理蔺无咎自己不是不懂。
此时此刻,蔺无咎回望汹汹燃烧的瀚海,想起的却是其中所藏一片文论,其名为《文武无二致》,其中如此写道:
允悲允喜,寓之于书,笔走龙蛇,喜愕四射,或屈指起扬尘之势、或执笔藏隐迹之巧,至静之极,静若星空之列宿;至动之极,动若流彗之互奔,屈有尺蠖之蛰,伸有龙蟠之张。以笔为器,用墨盈卷,静动如有神,仰抑自有度。指掌相合,内有光润。故夫欲书者,必意在笔前,然后作字。将兵者,必运筹在前,乃敢有为。
书无常行,兵无常势,颇有相通。纸如战阵,笔如刀戈,墨如甲胄,砚如城池。文之结构类于谋略,行文书表恰如号令。笔走龙蛇有曲折之状,兵行无定呈牵掣之态,起发相承再有转合,巧使合宜变通适怀,纵横捭阖特出不群。文在寸纸,兵走四野,虽有别,玄妙之伎无二,结字成文可垂明示象,黎民得教化。将兵用武能止杀定乱,天下遂靖平。
——据说此篇文论乃是开胤帝师宇不凡所作,而那时他还未至十五,而正如文中所述,宇不凡助李胤开国、平天下,可说是将文、武之道发挥到极致,而宇不凡之文笔犀利如刀、处事坚实似砚,为人心性有如墨之不可白,在宇不凡这三字之后,一代帝师还有‘砚城’之别号,也因此在众多后世编撰的故事之中,众人为显示一代帝师的尊重,这‘砚城’二字倒是多入后人编撰的奇闻异志之中。
只听蔺无咎喃喃自语:“用墨盈卷,静动如有神,仰抑自有度,果然…果然…。”这番言语未全,在那果然之后蔺无咎不再说话,可场中之人却都知道他指的乃是程无逸伤他手腕那一剑的风采。
这时想起这篇《文武无二致》中的言语,蔺无咎心中更是想到‘形意并进’、‘意在形前’的武学道理,其实这《文武无二致》不止是说舞文弄墨、领兵打仗的道理,这其中分明更是写着一番武道击技之中的真谛,只是此刻自己双手已然为程无逸所废,此时的一番彻悟终是晚了,朝着汹汹燃烧的瀚海望去,蔺无咎心中不知为何竟生出些许悔意,只是多年的经营、多年的谋划,终于一败涂地,可做人的骄傲却不容他去后悔。
蔺无咎手腕虽伤害,可一身真气犹再,只见他狂催真气,只听四周一阵咻咻、哒哒响个不停,以蔺无咎立身处为中心,整个地面受劲力催动撕裂开来,劲力狂飚如狂风大作,扬尘无数、迷乱人眼,蔺无咎双足踏地而动,神性化为一团暗淡的影子,沉吟一声道“再出剑吧,为今夜你我之间做个了断。”蔺无咎暴喝一声,直扑程无逸,似乎是要做最后的困兽之斗。
蔺无咎迅速的迫近程无逸一丈之距,双手虽费可他还有双脚可用,但见两人你来我往,劲风过去更是带起碎裂的衣衫飘飞,只听蔺无咎一声断呵,“铿!”的一声,两人动作俱是一停,程无逸手中‘厚土剑’终于是没入蔺无咎的胸口之中,又是一番彼此对视,程无逸却是轻唤一声:“蔺师哥!”只因两人方才交手,程无逸发现蔺无咎最后时刻所使的竟是儒门之中的武技。
蔺无咎手腕一翻转,那一把抓在程无逸剑柄之上,却是抬头看着程无逸的眼睛,然后缓缓说道:“今日之败师哥我输的心服口服,或许真如师傅所说,我这一生都是败在心性狭小,没有容许人之量,素来自缚英雄了得,可前有商恨雨、李胜峰,如今又有你。”便听一声轻叹,然后蔺无咎闭目无语,那脸颊之上已没了血色,只见蔺无咎嘴角喃喃却是发不出声,
程无逸看着那微微歙动的嘴唇,这才明白原来蔺无咎说的原来是——“今日虽是一败涂地,可便是死,也当有个死的样子。”这该当算是在悔过吧,看着今日罪首已然逝去,程无逸却是拦住蔺无咎的肩膀,便是对蔺无咎记恨至深,可多年相处,程无逸心中却也一阵难过,蔺无咎的尸体渐自冰冷,程无逸想说一声‘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只是这一番话却是郁结喉咙之中。
程无逸忽然想问一声,是否人存一世便是一场悲苦,即便是稷下学海之中有着那么多的典章文物,存了那么多的圣人教诲和经传,可为何蔺师哥仍是误入歧途,这活着难道是为求一个欲壑之埋,有人为一己之私,有人为天下之谋,此时此刻蔺无咎已然身死,可程无逸心中那蔓生的愤恨却是不消,甚至是渐自盘根错落,这时程无逸不由得看向昏迷不醒的沈彦尘,到底存身天地间人生何求,为何有着那么多的冠冕堂皇之说,但终究藏不住的却是一场残酷,为何萦绕人身侧的多时恩仇怨怼的纠缠不休。
就在这时却听‘咔嚓’一声巨响,那藏书亿万的瀚海终于是在火海之中倒了下来,场中之人皆是转目而视,火色不熄燃的正旺,那高耸的瀚海却如朽木一般落下残椽废瓴,这燃烧着的木头、残骸皆砸向瀚海之下的未平宫,程无逸就此一望,只觉着为燃烧着的、不住坠落向未平宫火像是自天空之中而来一般,哐啷一声,终于这燃烧了整整一天的瀚海终于倒了下来,而这仍自燃烧着的建筑残骸就倒向了未平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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