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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天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纯洁匕首
周子期冷眉一横,闷声问道:“你此举可是邹衍邹大师一番授意而为?”[]
逸云轻轻一喟,方才出声道:“自逸云下山之时,师傅便言到‘逸云此番历世,行事种种皆和云烟浩渺无关,’或者该是这么说,自我下山之时,逸云如何行事都和云烟浩渺无涉,可说逸云此刻虽是身着阴阳羽衣,但已然非是云烟浩渺之人。”
周子期沉思片刻,喃喃道:“如此便好,如此便好。”然后周子期话音陡转,冷眼斜视逸云,沉声而道:“那便是说,此时此地之中老夫斩杀了你,也不伤稷下学海和云烟浩渺情分。”
场中诸人已然听出周子期话中杀机毕露,却听逸云开口道:“便是如此的道理,周先生若能斩杀逸云于此,实是和云烟浩渺无任何关系。”然后话音也是一顿,续道:“但反过来说,若是逸云一不小心伤了周先生性命,那也仍是和云烟浩渺没有丝毫牵连。”逸云说话只见是带着一种云淡风轻的神色,以周子期列儒门‘七贤者’的身份,算来可说是逸云的前辈,但言语之中却是和周子期争锋相对。
周子期语待嗔怒,道:“好!既是如此,老夫也倒要看看你如何个‘一不小心’,素有‘神机鬼藏’之称的邹衍邹大师门下弟子有何手段。”说着便是举手中巨剑凌空虚砍一剑,立时剑风飒飒直朝逸云而来,逸云却是不为所动,但见有一个声音叫道:“休伤我师哥。”
便见有一个憨厚、壮实的汉子迈步而来,这汉子像是不悉精妙的轻身之术,竟是一步一步踏步狂奔,但一步之间竟也掠出十多丈,急奔之时还不住叫喊道:“逸云师兄,你知道重柯轻身的腾挪功夫那时万万比不上你,为何你不肯等我一会。这稷下学海地域颇大,害得我险些迷路,这绕了好大弯子我才找到你。”重柯几个踏步之间依然是立在逸云之间,身形一挺,双手一张,竟是不闪不避,空手便接下周子期袭来剑劲,场中之人顿时不由得瞠目结舌。
重柯身形一定,先是看了看荆三娘,然后看着明璇憨憨一笑,随后朝着逸云道:“师哥你猜的可真准,明璇妹子果然是在稷下学海之中。”自幼跟随邹衍身侧,重柯历来见过的人不多,生性憨厚如他,事事素来便是以逸云马首是瞻,可说遇见生人倒是不知如何相处,但自那夜废院荒驿之中救下明璇,相处不过几日,却是有意无意间便以明璇的兄长自居。这时见明勋公子拽着明璇手臂,开口道:“放开,你这人怎么能欺辱个小姑娘。”显然是不知眼前之人乃是明璇的哥哥明勋公子。
明勋公子先是一愣,然后见重柯已然伸手而来,也是抓住明勋公子臂膀,欲将明勋公子拽开,明勋公子见其未有恶意,随即松开明勋,却也是伸手抓在重柯肩膀之上。登时,两人身形竟是各自一震,明勋公子心中讶异不止,眼前这憨厚、壮实的汉字内劲之强竟然不下于自己。
这是便听逸云道:“重柯,眼前之人是戎族淳维之中的明勋公子,他可是明璇的亲哥哥。”重柯立时退后一步,对着明勋公子道:“你的力气可真是不小。”明勋公子虽是久居戎地之中,但云烟浩渺之名享誉天下已久,随即拱手道:“兄台内力雄沉,非是明勋能比。”
便在这时看着眼前的重柯,眼中带着怨愤之色的‘玄武敕使’开口厉声道:“他所修乃是‘连山遁甲’之术,世人常道云烟浩渺长于阴阳术法之能,一册《归藏》名动天下,却是不知云烟浩渺在阴阳玄术之外还有一精深非常的‘体术’流传,世人只知‘归藏之学’玄虚莫测,却不知连山、归藏两术,千载以来便是并驾齐驱。”
重柯似未料到场中竟然有人能到道出自己所修为‘连山遁甲’之术。需知,便是在云烟浩渺之上,能知‘连山遁甲’之名目的也是不多,只因‘归藏之学’所包玄术事人人可学,但‘连山遁甲’的修习却又诸多限制,而据重柯所知,整个云烟浩渺近百年以来,真正修习‘连山遁甲’之术的也不过自己和师傅两人而已。
逸云朝着‘玄武敕使’看了一眼,然后开口道:“原来此地竟还有‘诡道’传人。无怪乎能知‘连山遁甲’之命。”
‘玄武敕使’看着逸云手中暗红色的木匣,道:“云烟浩渺七重隐,天地归藏六壬中。没想到邹衍竟连‘六壬神盘’也传给了你,想来你方才虽说此中之举和云烟浩渺无有干系,但能执‘六壬神盘’,你可说是邹衍亲定的下任‘御主’。”所谓‘御主’便是云烟浩渺之主的别称。亦如,稷下学海之尊者被称为‘稷下祭酒’,而云烟浩渺‘御主’便是取自‘御阴阳’而来。
逸云也不以为意,转头先是对着周子期道:“此刻不知周老你想如何了局?”然后看着稍远处的李胜峰,续道:“而逸云也想知李大龙头你心中是和想法,若说逸云今日要保的白诚轩、沈彦尘性命,李大龙头你可愿就此罢手。”
李胜峰沉吟不语,心中却是想起数日之前洛水之畔的情形,明霞宫中那女子的权势之重是自己不得不顾忌的,但李胜峰也知当年围杀沈振衣,其中更牵扯一段极为辛秘、骇然的传闻,今夜自己不能入未平宫取得‘麒麟之骨’,若是在轻纵沈振衣血脉得脱,君上这面还好交代,但更为重要者,此番谋划一无所成,自己如何向李氏太庙之中世室重屋的老不死们交代。良久之后,开口道:“胜峰愿唯周子期师叔马首是瞻。”
周子期欲杀沈彦尘之心可说是众人皆知,而李胜峰此举无疑是说表明自己态度,逸云似是早料到李胜峰会有如此一言,接口道:“如此也好,逸云虽久闻‘武儒之首,极天一峰’之名,却也想知天峰之巍巍何在。”
语毕,左手托住木匣,右手之上咒印不住变换,逸云轻呵一声道:“启匣!”顿时木匣为开,云烟浩渺至宝‘六壬神盘’再现,只见逸云手臂一挥木匣复回背上,而在逸云左手之上非金非银、非铜非铁的‘六壬神盘’不住旋转,立时在逸云身前升腾出一片氤氲之气,其中更是雷隐电闪重重,更有狂风骤然为做,但却是不发一声响动,众人只觉在逸云身前另生一番天地。
周子期手中巨剑一举,也是冷言冷语说道:“天道载兴,既平且昌。百谷为祀,四野咸服。修文备武,神祭是飨。国祚永昌,天下无疆。”巨剑再化雷龙,酣战至此,周子期也可说是强弩之末,可凭着心中那一份对沈彦尘的必杀之念,周子期强催内劲,如龙如雷的‘领域之力’再开。
不同于周子期这本武者所成的‘领域之力’,逸云虽也修习武道击技,但更多的是却是凭借术法之能,因此他所成乃是‘咒封结界’,两人一番施为,场中旁人也有动作,李胜峰踏步向前,刘易阳‘风雷剑戟’暗生风雷,在逸云身后重柯也自暗提全身劲力。
明璇也是一拉一旁明勋公子衣袖,说道:“哥,你可得帮我。”
明勋公子不由得一阵叹气,他是不愿意介入这胤国华土的纠纷之中,可明勋公子又是十分知道明璇的性子,深知自己这个妹妹看起来虽是娇滴滴,但心中认定之事却难以更改,虽是不愿出手相帮,可也自饱提内劲,唯恐战事一开,稍有闪失护不住明璇安全。
眼见一场激斗已然无可避免,就在这时却听未平宫方向传来一声深深地叹息,有一人用沉吟而语:“星纷电举,日肃天行。今日干戈,所谓何来?众人暂且罢手,今夜种种诸事便到此为止吧。”说话之人隐而不现,但众人却都知这人乃是身在未平宫之中。
周子期似有不同意,厉声呵斥道:“子易,你岂能有此妇人之仁,切莫忘了你方才占卜所得卦象之兆。”未平宫中那人也不答话,只见又一物从未平宫方向飞掠而来,周子期接纳在手,看着手中物件,吃声道:“鸿儒令,你竟要以这一方尺牍压我不成!”言语之中已然是带着愤怒。





倾天 第十章 弓出道门,玄牝一箭惊稷下
场中儒者听着‘鸿儒令’三字先是一愣,然后看着周子期握在手中的物件,众人皆缓缓跪下身去,便是李胜峰也慢慢屈膝在地。
——不为别的,只因儒门千载以来,便有‘一尺之牍斥鸿儒、一方刀笔篆经纶’的传闻,此中之说皆和千载之前的‘儒圣’晚年事迹有关。传‘儒圣’晚年隐居稷下之时,其撰书述论皆是刻于竹简、木牍之上,此木、竹之物皆是‘长不盈尺、宽有半寸’,因此也被人称为‘尺牍’,而‘刀笔’便是在‘尺牍’之上刻字的工具。[]
晚年之时‘儒圣’在稷下之中一面撰写文义之论,一面教授门下弟子六艺之术。虽说那时‘儒圣’已然是心境豁然,但门下弟子之中时有驽钝、不端之行也是常有训斥‘教导,随手而来便是以‘尺牍’训斥门中弟子,便是所谓的‘弟子三千,贤者七十二’也没少受这‘尺牍’之训。皆因有着这一段典故,虽说稷下学海之中历来将‘配水剑’作为‘儒圣’亲传信物,但后世儒者为缅怀‘儒圣’孜孜教诲,更是不忘圣人‘握牍持笔’开儒门源流的艰辛,便在‘配水剑’之外,将当年‘尺牍’、‘刀笔’一列为儒门圣物。
又因为彼时,这‘尺牍’所斥可说皆是孔圣殁后儒门之中的先儒、先哲之辈,渐渐这一方之牍也被称为‘硕学鸿儒令’,此令之存可说大有制衡儒门之中名宿的能耐,便是稷下学海之中‘祭酒’,虽是身为万千儒生精神领袖,可也不得不顾忌这一尺之牍‘硕学鸿儒令’。至于‘儒圣’另外所留‘一方刀笔’,可说儒门立业经传、文论皆出于此刀笔之下,也被后世儒者称为‘一方刀笔、万世经纶’。
只是前者有贬斥儒门名宿之能,而后者之用多在儒门经传、典籍删改修之上,渐渐的‘一尺之牍’之存便象征着‘儒圣’亲训。后世之人因其中典故,便将这‘一尺之牍’称之为‘硕学鸿儒令’,其实也有盼能在‘尺牍’训诫之下如先儒、先哲一样有所成就的心力。
以周子期位列儒门‘七贤者’的身份,可说今世儒门之中能真正节制他的也只有这——‘硕学鸿儒令’。
这时才听那未平宫中人开口道:“今夜稷下学海之乱,祸起无咎之叛,而今既然罪首已然伏诛,众人便散了吧,便是今时今日,吾辈儒门弟子再掀一场大杀伐又能如何。”说着便是一声轻叹,接口道:“于日后将来诸事相比,子期难道你还看不明白么,今夜不过是个乱起之始。当年为着所谓‘天下大义’,众人联手围杀沈振衣,岂不知既容不下一个沈振衣世事,有怎能真正容得下一个‘太平盛世’。”
众人方才皆是听见周子期将这说话之人换做‘子易’,儒门之中少有年岁的老者,又或者李胜峰、刘易阳已然猜出,这说话之人怕就是儒门‘七贤者’之中的‘易以知命’。
看着手中的‘硕学鸿儒令’周子期一时无话,一众儒者也是第一次看到这‘硕学鸿儒令’,虽是跪首低头,可仍有不少人心中好奇,偷偷用眼睛瞄去,说来这此物也真不过是‘一尺之牍’而已,只见其上色泽略有苍劲之色,其中纹理似是水纹,此物看起来却让人分不出是竹、木何等材质做成,但一众儒者就此看去却觉‘硕学鸿儒令’透着一股子中正平和的气息。
这时周子期也自开口道:“儒门‘七贤者’之中,论及文义之学我不及你们,而论起武道击技之术,我也不过在诸人之中敬陪末座,你之言语我也略懂其中含义,只是我知今夜这孩子若是不死,日后必成乱世、祸秧之手。——‘山河为裂、如惔如焚’,难道已知此中所言,我们还真要袖手不成不成。旁人或是不知,可子易你既号‘易以知命’,当知这非是我周子期私仇,谋的乃是天下昌平啊!”,说着便将手上‘硕学鸿儒令’抛出,只见夜色之中这‘硕学鸿儒令’划过夜空,又自飞旋回未平宫之中。
便听未平宫一声叹谓,有‘易以知命’之称的那人再次开口,道:“我非是要以这‘硕学鸿儒令’压你,而是天文星象、易经堪舆、术数命相、五行阴阳、九宫八卦,凡此等等。此中之道越是研习,我越是懂得一个道理,占卜之术虽是探究天际,求一个‘先机之手’,但事事之变往往却是以人事为根基,可说占卜之术是助人测度冥冥之未知,但是人世、天道两者原为一体,自上古以来,占卜之术便有盛名,但也时常有些占卜最后却被验证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周子期沉声道:“子易,你之言语虽是没错,可若一个万一,那时又当如何!,自千年之前‘文昌侯’乱政以致离朝崩毁,天下碎裂千年,至如今方得一个稍稍安歇的机会,我…我宁肯错杀也不想留下一点紊痕乱迹,这世间再经不起一场殇乱。”
周子期着话语之中的意思已然是要置‘硕学鸿儒令’于不顾,未平宫中‘易以知命’一阵沉默,良久之后才道:“我儒门之中素来有‘子不语怪力乱神’之说,而孔圣先是有不言怪力乱神之说,可他晚年却最喜读《易》以致有韦编三绝之事。一者,因他心有对未知的敬畏;二者,却是因他心有浩然随能心神自安。想以孔圣才能之博、天资之高犹有如此一语。为何至了如今,我辈心中却是只剩下一份敬畏、少了一份自安。”
周子期手中巨剑一举,朗声道:“今日违你手中‘硕学鸿儒令’,待此事毕后,我自永世不出未平宫。以为谢罪!”孰料周子期这话音刚落,却听远处天际传来劲风破空之声,有一箭直朝周子期而来,箭未到但其势已至,其势烈如阳,其劲坚如金,来势犀利沛莫能御,便是一旁刘易阳、李胜峰等人想拦下此箭已然不及,只见周子期手中巨剑剑刃翻转,‘叮’的一声,硬是凭着厚阔剑身当下袭来一箭。
谁料袭来一箭竟是势压苍穹,周子期手中巨剑扣地而入,但整个人仍是被强横劲力冲击的到退三丈有余,如此一箭可说是场中之人所前所未见,而更为惊异的却是,这时众人才发现袭来的竟非是弓矢,方才一击竟只是‘一股气’而已,周子期看着箭劲袭来方向,沉声说到:“道门、玄牝!”
那未平宫中的‘易以知命’也是沉吟一叹:“呃!”
便听远远的传来略带稚涩的嗤笑之声,听起来发笑一人也不过十来岁的样子,虽是看不到发笑少年身影,却听飘渺的空中传来声音,有少年说道:“师傅曾说稷下学海乃是今世之中的儒门龙首,今日一见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于此我观看多时,先是儒门之中的名宿持强凌弱,欺负一个稚子、孤雏,可偏偏如此行径还能说出一番冠冕堂皇来。而后竟是和袭击稷下一干凶徒联手,再以众击寡,一干人等再联手围杀一个老朽、有伤之人,小子倒是想问问,是否在这‘仁礼’二字之后,儒门之中还传下‘恬不知耻’四个字。”
众儒者齐声怒斥:“竖子无礼!”
这时一旁逸云暗道一声:“道统天下。”
却见空中又有一物划空而来,‘嘭’的一声落在地上,众人细看之下这才发现,这竟是稷下学海‘射部’之中的‘狩天弓’,但此时‘狩天弓’之上弓弦却已然断裂,此弓乃是‘射部’执令卓希云之兵,刘易阳立时呵斥怒道:“你将希云如何了?”
那少年仍是隐而不现,说道:“早就听闻稷下学海之中有弓名曰‘狩天弓’,其上有‘狩天卫圣,崇明灭邪’八字,方才见你们激战正酣,我便寻到这持弓之人,彼此相隔百丈对射一箭,可惜这‘狩天弓’就和稷下学海一般名不符实啊,最后却成了这本摸样,那持弓儒者箭术说来也算了得,只是还称不上高绝。”
刘易阳怒道:“你!”
——要知卓希云之于‘狩天弓’历来是时时刻刻不离身,那时两人回转稷下,刘易阳、卓希云便分头行动,而‘风雷剑戟’能自‘御部’飞来,其实便是卓希云以弓箭相助之力,刘易阳心知此刻,卓希云怕是已然凶多吉少。
这时又是一箭袭来,一箭竟是在半空分七道真气而来,分取场中方才围杀白诚轩众人,与此同时,又听着不曾现身的少年道:“此时还不走么?”这话非是说给周子期、刘易阳,倒像是说给白诚轩、沈彦尘。逸云非是无智之人,立时喝道:“重柯,还不帮忙。”重柯先是一愣立时会意,一把将沈彦尘抓上自己脊背,然后,逸云对着白诚轩道:“白先生,此时正是我等脱身时候。”
‘玄武敕使’也自高叫一声道:“‘鬼蝠卫’众人速退!”遂听,七声轰隆隆巨响,一时震的整个地理晃动不已,怕是谁也料不到今夜稷下学海的一场酣战,竟是终结于久未现世的‘玄牝弓’。
这时身在未平宫中的‘易以知命’却是喃喃自语,低声说道:“没想到在百年之后,当年道统天下掌教落尘子的‘玄牝弓’再有传人,传此使用此弓须身负天地灵根,再习太虚之气。‘玄牝弓’已有传人,就是不知那传自‘南华道君’之手的‘天玄剑’可觅到适合传人?”




倾天 第十一章日出于东,其红诡若残阳血
方才还激战不断的广场之上,如今只剩下了稷下学海一众儒者,逸云、白诚轩借着突来的‘玄牝弓’之助得以逃脱,而北辰帝阙天门众人也在这一箭之中退出稷下学海,——如今此夜的这一场危局已然过去,可在有些残破补全、满目疮痍的广场之上,众儒者却都有些茫然和不知所措,在此之前,这瀚海之前的广场可说是稷下学海最为重要的地方,每日里往来稷下之中的儒者借阅书籍、经典,时不时也有人在这广场之上武演一番,但此时所剩下的只有殇乱。
心中虽然是知这乱局已过,可此夜突如其来的局面还是让人心有余悸,在这瀚海之上还有这不少隆起的土包,程无逸便看着眼前的这场荒凉,而这些隆起的土包其实该说是个“坟丘”,丧身此此夜的儒者被自己剑葬于此,程无逸从来不是个话多的人,自沈彦尘离开之后,他就默默静立在这‘坟丘处处’之中。[]
亦如程无逸一般,刘易阳、李胜峰也是一言不发,终于过了半响,周子期自口中喃喃到处一句话来:“谷神不死,是为玄牝。传闻上古之时有恶龙共工为恶,五帝之中帝颛顼便是以‘玄牝弓’败至,今日一见果然不凡。而这便是子易你所说的‘将来诸事’么。”周子期这一言既像是自提一问,听来又像是自己说着一个答案。
这时未平宫中的‘易以知命’出声道:“前约已尽,期年将至。这原本就是儒、释、道三宗之间怎么也躲不过的风雨,今日之后,只怕即便是再开‘天下论道、昆仑竞锋’之局,儒门虽是在百家之中实力为大,但想要一抗蛰伏已久的道门、释宗只怕力有不逮。”
听着‘易以知命’这话,场中之人才个是心中一耸,此夜可说稷下学海已然是元气大伤,而‘易以知命’这话却是再说不日之后将有更大的风波将至,周子期看着满目疮痍的稷下,看着一侧面带惶恐的儒生,眼中顿起泛起一种无可奈何,然后便是废然一叹,最后却是语带坚定道:“待到那时,我周子期便是拼死也护我儒门千载薪火!”。
未平宫中的‘易以知命’道:“今夜一场厄难其实也非只是坏事,众儒者须得记住,稷下学海所承孔圣嫡传道统,我儒门立业千载,经历的大风大浪不知几多,一时坎坷不过大浪淘沙而已,但今夜之后,子易还望诸位儒子、儒生更加勉力勤奋。”然后便听‘易以知命’续道:“胜峰,你今夜欲闯未平宫,遭我以半片龟甲所阻,你之所图、所求我皆是了然于心,只是此刻万万不是‘麒麟之骨’现世的契机,君临城李氏太庙世室重屋中的一干人等虽有‘异能’,但是他们所求毕竟只是李氏一脉能万年永昌,我知你既身在朝堂之中,位列人臣之属,自是有许多的身不由己之处,不过你将那半片龟甲带回君临城,我想世室重屋中人必不会如何苛难于你,而你回君临城后,我也希望你代我办一件事。”
李胜峰恭身道:“师叔担忧吩咐,胜峰自是无所不从。”今夜,李胜峰回转稷下其中隐情可说颇多,而在这其中世室重屋的原因可说最重,在李胜峰心中实是知道,虽说世室重屋素来少参政事,可委身李氏太庙之中的世室重屋所掌握的力量却是不输明霞宫。即便是当今君上对世室重屋也是忌惮非常。
未平宫中的‘易以知命’开口道:“也非是什么紧要的是,只是劳烦你替我给世室重屋之中主事之人带一句话——辅车相依、唇亡齿寒。”对于这八个字场中之人皆是有一番自己的想法,想起方才那‘玄牝弓’那惊天动地的一击,众儒者多是认为‘易以知命’此语乃是欲借李胤国势之力,对抗将来的风风雨雨,然而李胜峰却是清楚,其实这八个字之中说的是‘一番警告’。
——稷下学海虽说历来被认为是儒门龙首,但稷下毕竟只是一个儒门学坊而已,但未平宫却是不同,未平宫是真正具有整合、统领儒门四脉的能力,当年李胤能得以开国,其中多得宇不凡之助,最为关键的便是整个稷下学海和儒门皆倾囊相助,而今这‘易以知命’这八字‘辅车相依、唇亡齿寒’,便是要表明未平宫的立场,其中可说更多的是警告,非是要借力,而是让世室重屋收起那份不该有的私心。
就在这时候,一侧静默良久的程无逸却是忽然开口,只见程无逸举起手中的‘厚土剑’,指着东方渐渐泛白的天际,程无逸缓缓开口道:“天终于亮了,这个让人觉着凄惶的夜终于是过去了。只是人生匆匆一世,这一场跋涉却像是才刚刚开始。”
自昨日之时为岳乘风送葬,程无逸觉着自己这些天来。经历的实在是太多了。岳乘风的死、蔺无咎的叛,还有文翰林的一场绝笔而书,这些都让程无逸有一种真真切切的无力感。在此之前,程无逸本觉着所谓的‘儒者’是简简单单的,就像是儒门‘亚圣’所说的‘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到了后来,周子期师叔对沈彦尘的咄咄相逼、还有李胜峰现身之后,至始至终所表现出来的袖手旁观之态,这些却让程无逸觉着有种的迷惑和不解。
在程无逸看来,周子期师叔、李胜峰这些都可称得上是儒门今世之中的大成就者,但原本像是白纸之上的黑字一样清晰的道理,为何在他们身上表现的如此模糊。所谓的‘仁礼’、‘道义’,或者说程无逸自己所认为的作为儒者应有的‘风骨’、‘气度’,这些在岳乘风、文翰林身上自己都可以看到,可反倒是在师叔、李胜峰身上却是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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