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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门飞甲之化棠曲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雀听
“做噩梦了?没事,别怕,哥哥在这里。”
樊华坐上床搂着他,轻拍背脊安抚,小柱子好半天才回神,目光左右张望,喃喃开口:“樊哥哥,我在哪里?顾姐姐呢?她没事吧?”
“顾姐姐?顾姐姐当然有事。”
樊华绷着脸故作严肃,说完见他脸上一急,不由扑哧一笑,揉了揉他的脑袋,“她有事出去了,很快就回来,我们在客栈呢,你可算醒了,睡了这么久,都把她担心坏了……肚子饿不饿?”
小柱子松了口气,紧忙说:“我饿。”肚子很配合地发出咕噜声。
樊华搔他鼻尖笑道:“我早算好了你这几个时辰会醒,叫伙计热着鸡丝粥呢,先躺着吧。”
说罢下楼取粥,进房,吹凉了喂他,小柱子别扭,不肯张口,自己接了碗吃,吃完又皱着脸苦哈哈喝了药,折腾完,夜更深,樊华哈欠连连,小柱子因睡了很久,精神无比,怕吵着他,也便乖乖休息,樊华替他掖了被子,抬步就要出去,行至门口,步伐忽而一顿,又返身关门。
房内静谧片刻,灯火熄灭,樊华再出房门,把门合拢,便回了自己房间。
暗处,几双眼睛正盯着——
夜凉如水浓如墨,杀机暗藏掌中刀。
顾少棠入得穆府,避开守卫,施展轻功上了屋脊,身轻如燕到了西厢,见得四处灯火通明,亭台楼阁,古台芳榭,精美华贵,竟把那东厢比得堪作茅棚草屋,不由得暗骂那雨化田喜奢好华,不知污了多少民脂民膏。
脚步不停,过了石廊走道,见得一处水榭,纱帐漫漫,隐隐飘出熏香,琉璃华灯染帐幔,流光溢彩漫玉阶,灯火映出屋中人影,一人跪于地,一人手托盒,还有一人,慵懒斜靠榻上,仅是影子都端得风流,顾少棠掌中飞镖一旋,险就要往那影子所在处投去,急急收住,屏息上前探听。
这一听,闹了个满头雾水。
屋中有人正在说话,听声音是辛眺,可满口叽里呱啦的竟都是些听不懂的番话,另外一人开了口,也是番话一堆,顾少棠皱眉,翻身上了屋脊,倒挂金钩,探头窥视,只见辛眺把手中锦盒递交给地上跪着的人。
雨化田受人跪拜,斜卧塌上,单手支颐垂着眸,正自沉闷无趣,忽觉有异,长眉一舒,眸中渗入一丝笑意,这才慢悠悠开口道:“这盒中之物重要无比,你们可得留神些,别叫那些不请自来的抢了去……”
辛眺还没反应过来,顾少棠听得这话已知露了马脚,当下迅猛翻身而入,手扣飞镖直取那地上跪坐之人,惊得两人为之一震,雨化田好整以暇,指掌一旋一拍,内力竟如涟漪般荡开,掀动纱帐,顾少棠镖下一空,那接了锦盒的人,已然被掌风推到了屋外假山石景中,顾少棠一招未得,也便飞身而出,欲抢那锦盒,眼前黑影一罩,却是迅如鬼魅般的雨化田挡了去路,三刃剑旋,震开她射出的飞镖,侧眸下令:“带他走。”
辛眺得令,虎步一跃,抓了那人离开。
顾少棠抬步欲追,雨化田自然不让,唇勾浅笑,倾身逼来,剑舞如龙,取她咽喉。
顾少棠飞镖格挡,难接长物,只得避开剑锋,飞身后退,立于台阶之上,才觉这一来一往间,那辛眺二人已经不见了踪影,不由暗恼。
风静蛩吟,浓云遮月。
雨化田长剑指地,俊朗面容笼着一丝暗昧不明的笑意:“多事之夜,你倒有兴致来找我,撇下那两个不济事的,不怕出了乱子?”
顾少棠皱眉,暗生警惕,又想他是在故弄玄虚,也只冷笑道:“要动手就动手,何必说那么多废话?”
雨化田倒是很从容:“现下要动手的是你,不是我。”
顾少棠扣紧了飞镖,狠盯着他,不发一语,而呼吸越缓越轻,双眸越沉越冷——那是要发火的前兆。
雨化田长眉一挑,见她飞镖骤然射来,挥剑一挡,身形一动,正欲迎战,却见她猛然回转身,竟跃上屋顶,身姿灵敏,飞檐踏壁而去,真真意料之外,又知她不可能甘愿落荒而逃,此举必有用意,更觉有趣,唇角一勾,慢手提剑,尾随其后,转眼入东厢,见她打晕守卫,纵身入了穆渊书房,正欲紧随而入,耳廓却闻宝剑出鞘的鸣声,霎时一道寒光直扑而来——
雨化田抬剑一挡,以剑身顶住剑尖,却觉剑气震破门板,直逼而来,竟生生将他逼退到几丈开外,抬眸只见顾少棠手执穆渊那柄通体雪白的吟雪剑,唇边一丝冷到极致的微笑,陡然圈转长剑,剑尖直往他脖间削来。
雨化田自不会让她得逞,仰避同时转腕翻剑撞开,双剑相击,内力相撞,震出刺耳嗡鸣,荡出肃杀余劲,感之身耳皆悚然。
眼不能眨,手不能歇。
顾少棠剑法迅疾逼来,全不留喘息的余地,雨化田剑法快如闪电,招招格挡,又觉这庭院逼仄,斗起剑来难以施展,心念一动,挡下一记追刺的同时,轻捷飞身上了屋顶,顾少棠追击而上,自不必说——
浓云不知何时散去,月儿不知何时盈满,星斗漫天围观客,光华倾泻琉璃瓦,锦衣三刃如妖邪,白衣吟雪若惊鸿。
顾少棠使的是曲夜所授的追云剑法,剑法奇绝,变幻无穷,追击时有若流云飘逸,抢攻时便如狂风暴雨,前者叫人难测下招,后者让人猝不能防,雨化田的剑法无门无宗,便是凭着直觉应对,自是压不过她这炉火纯青的剑法,飞踏屋脊,捷身后退,一路被她逼着直往西厢退去,可被她如此逼迫,神情却不见半丝狼狈,反而生出一抹棋逢敌手的快意。
顾少棠一声不吭,身随剑舞,白衣旋动,飘渺若仙,眸底却沉淀着丝丝火焰。
雨化田瞧出她心思,眉宇一凝,宛若叹息:“何必发这么大的火?”
顾少棠何止发火,她对他积怒在心,恨不能出这口气,此时便是发泄一般,挥剑猛攻,剑舞龙蛇,取他心口,雨化田挥剑一挡,见她如此,便也收了声,由着她泄愤,只专心应对,恣意享受这难得的斗剑之趣。
月随人走,转眼又过几百招,还是难分胜负,可怜周遭事物俱已惨遭剑气横扫,碎的碎,毁的毁,满目疮痍,战火直蔓延到西厢栽满牡丹的庭院。
青瓦墙上踏足飞,凌空画壁剑光闪。
雨化田挡下一招破云刺,蓦地觉出她杀意锐减,剑招使出已不若先才那般迅猛,显然后劲不足,知时机已到,当下挥袖震剑飞刃而出,顾少棠险避飞刃,手一麻,只觉吟雪剑被雨化田劈落,身一旋,又遭雨化田从背后拦腰抱住,当下凝起内力,侧肩一掌往他胸口拍去,雨化田竟不躲不闪,吃了这一掌,搂着她腰身往墙下一摔,落入牡丹丛中,滚了几滚,压折了无数粉白花朵,染了一身馥郁芬芳。
天地好像一瞬间静止了。
这两人滚停下后,不再动弹,甚至没人开腔,若不是夜空有流云飘过,真会以为一切都已遭到定格,真会以为先前的搏命厮杀是一瞬间的梦境。
雨化田吃了顾少棠一掌,内息一度紊乱,仰面朝天,暗暗调息片刻,直待恢复,视线从漫天星斗,转向以背相对的她,只见纤瘦的身形因喘息微微起伏,领口微松,露出白皙优美的脖颈,香汗淋漓,月光下诱人至极,他的手臂仍横在她不盈一握的腰肢下,她却没有急着抽身。
她对他,从来没有这么乖顺过,至少在她意识清醒的时候,没有。
雨化田眸色深深,探过身去,将她翻过来,却见她眉头紧皱,懊恼抬手,挡住了眼睛,声沉如水,挫败不已:“雨化田,我看不透你。”
她看不透。
看不透他步步紧逼、种种退让的矛盾行为,更甚于看不透他野心勃勃、狡猾善变的阴谋诡计,因着后者只会让她生出提防,前者,却会让她乱了心绪、烦躁不安——
无法捕捉,无法抵抗,太过危险,仿佛踏步云端,稍有差池,就会摔得粉身碎骨。
她无法适应这种失控的感觉。
雨化田手掌撑在她腰际,俯身过来笼着她,眸光微亮:“你认输了?”
顾少棠跟被踩了尾巴似的,陡然一激灵,猛地窜手拽了他衣襟,一翻身压上去,犀利目光直瞪进他眼底,怒目质问道:“谁会认输?!做你的春秋大梦去!说!你屡次三番出手相救,到底意欲何为?!”
四目相对,肢体相贴,近得体温相熨,暧昧丛生。
雨化田就着被她拽着的姿势,微仰如醉,眼角微勾,无端魅惑,“我不说,你就不明白?”
顾少棠皱眉,想他这话似有深意,思索片刻,蓦地恍然,霎时面有异色,想骂他,张了张嘴,却吐不出一句话来,仓皇一刻,指间陡地松开,起身似要逃,却叫他长臂一捞,猛然翻身反压下去——
风卷残夜,牡丹狂舞,香动寒夜,迷醉心魂。
月华倾洒,皎银如水,乌眸惊慌,碎了流光,倒映出雨化田俯视于她,宛如君临天下的表情。
双手被他长指霸道紧扣,各自压制在花丛中,奈何她涨红了脸儿,也挣扎不出。
雨化田神色不动,只指尖轻抚,恰似流云滑过月儿素白的肌体般,探了浅浅脉搏,目光深沉盯视她,“你体内的毒已经发作过一次,吃了苦头,还不打算求我?”
始作俑者还敢如此嚣张!
顾少棠磨牙冷笑:“求你?好啊!待你坟头芜满三尺,我自会考虑!”
她这副神情,倒像一只被逼入绝境的幼兽,无助、慌张,却半点不受驯服,逮着机会,仍要狠狠反噬一口。
雨化田眸中笑意微染,漫不经心道:“你何必与我针锋相对,我几时害过你?能压制这毒的天阳真气,江湖中人无不垂涎,若得我传授,你必然功力大增,到时……也不会这么轻易被我制服。”
“哼!你若想以此为饵,利用我为你做事,最好趁早死了这条心,我顾少棠——绝不受人驱使!”
雨化田凤眸微睐——好个桀骜不驯的顾少棠!真是什么法子都无法制服她?!他心生不悦,陡地将脸逼近到几乎吻上她的唇,见她一秒愣怔,粉颊蓦地泛起一抹红晕,唇角一勾,笑得有些得逞似的坏:“看来,你并不像你以为的那样厌恶我。”
顾少棠两眼一瞪,羞愤填膺,烘得脸上红霞更盛,陡地咬牙往他额头狠狠一撞,趁他松手,一把将他掀开,一骨碌起身就走,却听雨化田在身后凉凉道:“顾少棠,我不加驱使,只让你与我并肩作战,如何?”
顾少棠顿步不回头,冷然开腔,“即便非敌,莫能成友,你走阳关道,我过独木桥,何苦要来招惹。”
说罢,挥去衣裾沾惹的花瓣,白衣飘掠,飞身而去。
风声吟吟,花沁冷露。
雨化田定定看着她消失眼界,只静在牡丹丛中,不动不响,好似已被夜风化为一尊雕像,忽而有觉,才像活了起来似的,神情转眼恢复漠然高傲:“出来。”
辛眺翻身而出,跪在他面前,“末将并非有意冒犯,望大人恕罪。”
“使者呢?”
“使者已安然送归东苑。”
“嗯,有别的事?”若无事,他不会贸然前来打扰。
辛眺抱拳道:“末将接到消息,万贵妃差使西厂派出杀手,追杀流落在外的皇子,他们已经调查到皇子在洛阳,很快就会抵达此地,而且……”
雨化田神色未动:“说下去。”
“那皇子,好像就是顾少棠带在身边的小孩,义士盟有人接到消息,已经先行前往聚盛客栈刺杀。”
雨化田勾唇,啪吱折下一朵粉白牡丹,神情阴冷无比:“上不得台面的鲁莽野夫,三寸目光就想抢功?刺杀成功也罢,倘若失败,便是打草惊蛇……”陡地旋身,越过辛眺,冷然道:“替我看着义士盟,别让他们再捅了篓子。”
“末将领命!”





龙门飞甲之化棠曲 第三十四章 故人归
夜风透窗一线,门板轻推无声,黑影潜入房,就着暗息,冷光一现,利刃指路,挑开低垂帘帐,见锦被人形隆起,贼目一亮,猛地将锦被一掀,大喝一声:“打劫啦——”
床铺无声无息,没有料想中的惊叫回应他的恐吓。
那人起疑,点灯一看,却见是寝枕假作人形,床上空无一人,正愣间,另一人已破门而入,抖着声音道:“见鬼了见鬼了,辛平,姓樊的不见了——咦,小屁孩也不见了?!”
两人面面相觑,俱是一愣,喃喃道:“看着进去的,咋都不见了呢?”
蓦地周身一寒,齐声抖喊:“不好了,这客栈闹鬼啊……”
“嘁!你们那德性——咱们干土匪的,亏心事做多了,怕什么鬼?”
正悚然间,又一人入门来,嘲笑一声,打量了这房间,到了窗前一探,说:“过来——”
被他一喊,辛平二财赶紧过去,但见窗转轴,对向西,大小只容幼童通过,离地甚高,底下是后巷,空空荡荡,丢着衣物结绳,看来这人是从这里逃了。
二财两眼一瞪:“娘耶,这是干啥子哟,咱还没出声呢,人就先吓跑了——”
洛阳大街,夜色沉沉,更声遥远,渺无人迹,两道身影牵着手逃,一个步伐小,一个猛趔趄。
“樊哥哥,你没事吧?”小柱子扶着他,又怕有追兵,直扭头往后看。
樊华扶腰又扶树,喘气道:“没事,摔了一下,不碍事。”
原来樊华方才踏出顾少棠房门,觉出暗处有人在窥伺,这跑江湖的嘛,自是半点风吹草动都不能轻视,更何况他直觉贯来极准,知这暗处藏人是冲着他们来,虽不知来意,也不敢轻待,又想这客栈中的“三等英雄”是不能指望的,当下回身关门,暗示小柱子别出声,告知有人欲夜袭。
小柱子吃过苦头,已是草木皆兵,深信不疑,当下由着他以衣物结成绳,将他从窗口吊落,樊华暗示他等候,又以枕头假作人形,吹熄蜡烛,以拖延时间,折返房间,幸得身形瘦薄,奋力挤出窗口,只可惜半点身手没有,落地时仍是摔了个结结实实,痛不敢呼,只便和他携手共逃。
这两人不知顾少棠身在何处,漫无目的地跑,不知不觉竟到了无甚人家的荒僻之处。
樊华跑着跑着又停下,实在想不通:“好像没有人追来,会不会是我的错觉?”
“不,不是错觉,有人追来了,有人在追我们——”
小柱子似乎感觉到什么,神经高度紧绷,只觉四下树影摇曳,全是伏兵,一脸慌张地喊:“樊哥哥,我们快跑!”
樊华被他拖着半跑半停,还是想不通:“这事不对啊,平白无故的,怎么会有人追我们?”
小柱子左右张望,声音因惊吓而失真:“真的有人在追我们,真的!快跑吧——要是被追上,我们会被杀的!”
樊华心觉有异,忙拽住他,蹲下身将他的脸掰向自己,指背探出他一头冷汗。
“小柱子,你是不是吓到了?别怕,没事的,别紧张,都是哥哥的错,哥哥太紧张了,也许只是两个小贼想偷东西而已,我们不会有事的,你别怕,乖。”
小柱子咽着声猛摇头,想告知他真情,却开不了口,蓦地抬目天际,如仓皇之鼠,惊喊一声:“有人来了——”
话音未落,就真见数道黑影施展轻功,凌空而来,黑布蒙面,手持钢刀,转眼就落到了他们面前。
樊华一吓,忙将小柱子扯到身后:“你们想干什么?!”
几柄钢刀刷刷对准了他:“把那小鬼交出来!”
樊华一惊,只觉小柱子将他的手抓得死紧,怕得发抖,也知现下不是探因由的时候,思绪一转,另一手在袖下暗暗攥劲,缓和了惊慌的情绪,镇定道:“不过是一个小孩子而已,你们抓他干什么?”
“废话少说,要命就快滚,把人留下!”
樊华不语,拉着小柱子后退了几步,显是不肯,那几人交换眼神,戾气一现,当下横刀劈来,樊华早有提防,猛然振袖一甩,扬出石灰粉,趁那几人躲闪,拉着小柱子急转身就往林子里钻,拔足狂奔,躲躲闪闪,跑出几里地,也知哪里跑得过会武功的,过了转弯处,把小柱子一推,急迫道:“我挡着他们,你快去找顾少棠!”
小柱子虽害怕却不愿独逃,满眼噙泪:“我不要,我们一起走!”
樊华心下一狠,叱喝出声:“你以为我是让你去逃命吗?这麻烦是你惹来的,我们两个都脱不了身,你马上去找顾少棠来救我!”
小柱子被他一喝,浑身一震,心里七上八下,也不敢犹豫,咬着牙转身就跑。
樊华见他逃走,心下一松,又闻得身后追兵,当下调转身往另一方向跑,沿途推撞树枝,故意发出声响引他们追来,果不其然,刚踏出林间空地,背后风声转瞬而至,樊华身形一顿,只觉背上一阵锐痛,眉头一皱,只觉浑身力气陡然流失,跪倒下去。
剧痛,剧痛……
痛得脑中一阵麻痹,温热的液体顺着背脊往下淌。
他喘息着,满眼茫然,大脑发热,无法思考,听觉开始轰鸣,不断轰鸣,恍惚间,好似又听见了阵阵哀嚎,眼前猩红一片,到处都是残肢断臂,鲜血汇成河流,淌过脚下,宛如地狱,宛如地狱……
“呸!敬酒不吃吃罚酒,三脚猫功夫还敢跑江湖……”
“那小鬼不在这里……”
“定是往来时那条路跑了,快追上去,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
这几人过惯了刀口讨活的日子,自是不会让到嘴的肥肉溜了,当下掉头要追,却闻身后一阵异声,齐齐顿步回首,霎时一惊。
树影摇曳,凄风刺骨冷寒,浓云消散,明月倾洒光辉。
遍地草尖莹亮,只见樊华阔袖垂垂,动作僵硬,宛如破土而出的死尸般,摇摇晃晃,站了起来,面目沉在阴影里看不清,胸口沉沉起伏,喘息声宛如野兽低低闷咆。
像他这样的文弱书生,挨了那一刀,本该连站都站不起来。
但他站了起来。
他若认输,乖乖趴在地上等人来救,或许还能保住性命,可他站了起来。
在江湖中,这便是一种挑衅,对敌手的挑衅,那几人互看一眼,心中冷嗤,为免留下后患,当下一人挥刀,直冲而去:“臭小子,嫌命太长,老子就送你一程——”
刀锋一送,砍向他纤细的颈项。
樊华陡然一震,猝然抬头,但见眉间赤痕,妖异延伸,唇角噙着一丝诡笑,如妖如魅,出手疾如闪电,猛一手抓住那人握刀之手,一手扣住了那人脖子,那人始料未及,还未出声,啪吱一声,只觉右臂一阵剧痛,竟是被他活生生血淋淋地扯了下来,霎时鲜血喷溅,哀嚎不及,又觉颈间一闷,颈部筋骨已被尽数扭断,两眼暴突,血从口中喷涌而出,溅在樊华素白的脸上。
樊华满脸阴沉如邪煞,双目空洞似失魂,不知哪来的鬼力,只任手掌不断收紧,直到掌中脖颈只剩一张皮连着,脑袋耷拉下来,没了声息,由着他手掌松开,那人便像一具皮囊,瘫了下去。
霁华倾洒,冰冷流光下,樊华缓缓抬起头,染血的面庞俊美如画,那几分稚气,此时看去诡异至极,双瞳乌黑莹亮,却是一片空茫,目光顺着那具尸体,直直望向剩下的那几人,唇边挑起一抹嗜血笑意,好似邪灵附体,那几人对上他的目光,皆毛骨悚然,心中狂跳,暗叫不妙,转身欲逃,只一瞬,已觉寒气扑到了颈后。
咔吱,咔吱……
不知过了多久……
月光逶迤于地,拖曳着乌黑的身影,以及,长长的血迹。
那身影慢慢地走着,走着,好像失去了力气一般,缓缓靠在树上,弓着背,他的背上豁着一道极深的口子,鲜血汩汩,不停往下淌,在脚边汇成一滩。
他原本着一身白衣,但此时全身,包括手脸,已全沐浴在血中,只剩下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尚能看清,鼻息间萦绕着,血腥的味道,令人作呕……
体内猝然涌起一股剧痛,樊华胸腔一震,呕出一口血来,双膝无力,俯跪于地,眼前一片模糊,他抬起手不停地擦,不停地擦,也擦不去视线的朦胧,蚀骨的痛意,在胸口团聚,痛得他浑身颤抖麻痹。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是谁,把他害成这样……
昏昏沉沉中,倒在血泊里,樊华手指无力地抠着草地,抽搐,挣扎,他想要起身,却半点力气也没有,脑中迷迷茫茫的,全是心灰意冷的痛恨。
静默之林,唯有风吹过树梢的声响。
绵绵的草丛,蓦地发出松软的叫喊,一双纤足出现在他脑袋边上,那人蹲下身探了他的鼻息,手上有一股淡淡的女儿香。
“少爷,他就剩一口气了。”
“哦?真是咄咄怪事,方才还那么凶残,杀人跟宰鸡似的,怎么一转眼就要死了?青霜,你瞧,那血是不是有问题?”
青霜闻言垂首查视樊华吐出来的血,突然反应过来,抬头惊道:“少爷,这是——”
伤了樊华的那把刀,并没有淬毒,但他吐出来的血,全是黑浊的。
万优手中折扇慢悠悠一摇,并没多少惊讶,“看来这小子,不是个普通人。”说着蹲下身,打量着只剩一丝意识,已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的樊华,勾唇笑道:“真是个有趣的家伙,若就让你就这么死了,岂不是少了场戏看?这可不行,没戏看,我可无聊极了……青霜,拿刀来。”
青霜一惊:“少爷,这不可!他有什么资格……”
啪!
万优甩袖就抽了青霜一耳光,桃花眸微眯,又凑上前,温柔轻揩她粉颊上肿起来的地方,轻声慢笑道:“爷要救人,谁敢有异议?”
“青霜不敢。”
青霜咬着唇,从袖中抽出金鞘的小刀递过去,目光缱绻在万优脸上,见他撩起袖管,露出素白的手臂,往那已然疤痕累累的腕间猛划了一刀,心下一抽,全是疼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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