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飞甲之化棠曲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雀听
万优浑身一震,眸中混沌渐清,抬头问她:“连你也觉得我无可救药?”
顾少棠叹息:“你不该滥杀无辜。”
万优吃吃发笑:“我滥杀无辜?是,我是滥杀无辜,那又如何?!”目光转而凌厉,仿佛想要扑过来杀了她,却是无力,软倒在地,一阵昏眩,沉缓喘息道:“我自生下来,师傅教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杀人,我杀的人越多,我的价值越高,我唯有不停杀人,才能保住自己的地位,这是多理所当然的事,为什么你们不能理解?”
顾少棠唇一动,想开口,终是没有说话。
万优仰身发颤,满眼迷茫,泪残冷鬓,已陷入断气前的昏沉,声音随着胸口起伏断续,渐渐低了下去:“我没有错,我没有错,但是他却说我错了,所以我听话,我不再错下去……我拼命逃走,可一再被抓回去,谁来救我?他们让我吃尽苦头、受尽折磨,要我继续做杀手,我不愿……因为他说我是错的,我不能再错下去……结果呢……我为了他……我为了他,帮了他,灭门弑师,毁了自己的容身之所,却落得如此下场……”
顾少棠听她自怨自艾,心下疑窦丛生。
倘若万优口中所言非虚,不是为了博取同情,那么她定是出生在杀手之门,可这万优不是礼部尚书的孩子?又怎会在那种环境生存?
顾少棠蓦地想起已在江湖中消失的襄阳暗虚局——
暗虚局,当初是江湖中最为冷酷的杀手集团,豢养大批傀儡杀手,只需酬劳到付,便能不分青红皂白,任意取人首级,且还为虎作伥,助纣为虐,为江湖人所不齿,但因它实力雄厚,也无人敢奈何,而就在五年前,此局襄阳分舵被掌管鹰帮湖北分舵的百里因率领人手一夜剿灭,使其元气大伤,总舵不久便在武林人士的合攻下消失于江湖。
细一想,万优杀手出身,又习得百里因断水枪法,如真是与此有所关联,那么她口中的“他”,却竟是百里因欠下的桃花债?
顾少棠咬唇纳闷,想这鹰帮五将,个个年岁不小,相貌品格不差,百里因更是其中翘楚,生得器宇轩昂,要惹风流债,也有那本钱,只是这五人早有约誓,一意守着鹰帮,不谈成家之事,顾少棠倒想过撮合几对,可在得了几次反对后,也便不了了之。
这几人虽不成家,但毕竟是成年男子,血气旺盛,其他四人或多或少也有些青楼趣闻,这百里因,倒真真是清心寡欲,宁醉海棠,不睬红颜,此时一番联想,不免有些不太相信,可万优句句撕心,倒不像在说假话。
顾少棠正寻思间,万优已是气力不支,渐渐闭了眼,只来得及听见,最后一句喃喃低语……
“纵使相逢应不识,若有来生,妾拟化棠,待君顾……”
眼角最后一滴泪滑落,浸入冰冷的泥土,没了声息。
顾少棠心下一抽,紧忙抬指一探,万优已没了呼吸,又探了脉搏,却真是死了。
顾少棠松开手,心里五味杂陈,僵坐在原地一动不动,静静看着她。
龙门飞甲之化棠曲 第三十九章 两界桥
天色晦明,突然下了一场阵雨,豆大的雨点,打得竹子清脆响,洗尽了血污,雨歇后,初晨的第一缕阳光穿透竹林,洒在万优苍白美丽的面容上,柳眉颦着哀愁,像一朵残败的花。
顾少棠被雨淋得浑身湿哒哒地往下滴水,脑中空茫茫的,搞不清在想些什么。
若有所觉,抬眸看到一只乌鸦飞来,停在竹上,歪着脑袋,好似在觊觎这具尸体。
顾少棠手指一颤,终于有了反应,她抽出飞镖,蹲下身开始挖土,雨珠顺着她鬓发往下坠,落在渐渐成形的墓穴里。
情字最伤,相思欲狂,若能不爱,最为自在。
情字最长,截犹复生,若不尽除,辄当受苦。
劈竹刻字,立于坟头!
顾少棠闭了闭眼,回转身,已无犹豫,不再回头。
纵然她有很多疑问留在洛阳城内,也不想再在原地打转,现下只有尽全力找出真相,才能免受制于人——
顾少棠翻身上马,丝缰一抖,马蹄飞扬,直冲丰溪村而去。
蹄声渐渐模糊,离去不久,青罗纱衣的身影似受到牵引,紧赶而来。
竹林之中徘徊,最终驻足坟头,见了土坯之上以竹刻字为碑,万优二字,青霜不由一震,浑觉透不过气来,双膝一软,几乎要把魂儿给丢了,却也知不能拖延,抹了眼泪惊惶,忙自怀中取出一只精巧的小银笛,吹奏起来。
那笛音清越而诡异,如同指引。
竹林晃动,猛然窜出无数青蟒长蛇,密密麻麻直游而来,一拥钻进坟墓中,土层霎时一阵剧烈松动摇晃,顷刻便见万优被蛇缠裹全身,破土送出。
青霜忙蹲下身,试了万优鼻息脉搏,皆已全无,又撩起她眼皮,只见瞳孔扩散,一片灰蒙,显是死透了,心下一定,咬破两指,按于万优唇间,默以血引,手势如勾扯无形之物般,猛然抬手,万优胸腔一震,噗地呕出一口黑血来。
黑血溅在地上,有物其中蠕动,咻地窜回青霜垂下来迎接的竹筒中。
青霜转脸见万优眼瞳恢复清透,因窒息许久,大口喘息起来,知终于赶上,想这千钧一发,竟险要失去她,眼泪扑簌,扑过去紧抱着她,“少爷……少爷……”
万优死而复生,全身瘫软无力,说不出半句话来。
青霜抱了片刻,才想起她身上有伤,忙为她解开衣襟,包扎伤口。
万优衣襟被褪下,露出胸前染红的白布绑缚,肩膀纤薄,除了肩部一道贯穿剑伤,更有两道因被穿了琵琶骨而留下的狰狞旧疤,青霜看得心疼难忍,痴痴恋恋的眼神,在万优神情空洞的面容上打转,眼里蓦地渗入阴狠,咬牙切齿道:“少爷,青霜对天发誓,绝不会放过那些伤害你的人!”
洛阳城内最大的酒楼闻香楼,一夜之间化为火海,高楼倾塌,无数酒客难以脱逃,葬身其内,逃出去的几人皆已封口,只向官府通报,所谓疏漏走水,天灾**。
这,就是所谓的真相。
天将明时,一场阵雨,冲刷着焦木残烬,洗尽了烈火焚尸的难闻气味,后至晌午,日光明亮,暖暖倾洒。
雨化田坐在对街楼阁之上,倚着栏杆看繁华街景,身后酒桌罗列珍馐美味,碗箸未动,只一壶兰生酒,勾在他垂下的手指间,已近见底。
辛眺上得楼来,打起垂帘,到了他跟前撩袍一跪道:“大人,末将已查明顾少棠等人所在。”
似沉默了很久,雨化田才缓缓开腔:“在哪里?”
没有表情,甚至连半点情绪起伏都没有,他的眼神,却像被暴雨淋湿过,冷得空洞。
辛眺心中一抖,低头道:“最初是在西面百里外的丰溪村,现下几人已动身离开,末将已派人跟随,而后……”
“说下去。”
“万优并未与顾少棠等人一行,末将在城外竹林里发现了万优的刻字竹碑,她似乎是被顾少棠葬了,但坟墓中并无尸体。”
说罢,将那捡回的半片竹子递由雨化田。
雨化田探指接过,垂首而视,眼神微微一动,手指摩挲其上刻字凹痕,慢慢的,唇边勾起了一抹笑。
情字最长,截犹复生,若不尽除,辄当受苦……
顾少棠,你陷入未深,自然看得开放得下,全不管他人挣扎。
缘起缘灭,浮生如梦。
你若真如此绝情,我又何须诸多牵挂……
啪!那竹碑骤然被雨化田握得粉碎,陡地起身,振袖一拂,细细粉末,随风而散,没入日光晃晃,雨化田冷硬掷声道:“顾少棠此去京师,须过长河,派人封锁所有渡口,掌握她的行踪,上天下海,我要她无路可逃!”
这话,却是对坐在楼阁另一边的穆渊说的。
穆渊未得言,雨化田偏首又道:“此事可差使义士盟人手去,东风林一事就以凶手葬身闻香楼结案,我要你在三日之内举行英雄大会,选集合适的人手。”
穆渊眉须一动,俯首接了令,才又发声:“敢问大人,是否要抓捕顾少棠?”
“此事与你无关。”
穆渊叹道:“这顾少棠乃是属下知己之女,年少气盛,若是得罪了大人,能否请大人对她网开一面。”
雨化田淡讽一笑:“亲侄子的死讯摆在面前,你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现下倒要为一个不相干的人求情?”
穆渊面色一凝,不再说话。
雨化田冷然道:“退下。”
穆渊一个指令一个动作,躬身退了出去。
雨化田又抬步,至一处帘栊遮掩处,掀开竹帘,内里阴暗处,齐刷刷站着几十个黑衣人,睁着眼睛,但神情麻木,活似线控木偶,无知无觉。
雨化田问:“昨夜一战,折损几个暗卫?”
辛眺回道:“启禀大人,折损了六个,末将无能,没能阻止万优下杀手。”
雨化田垂眸思忖道:“青罗蛊女护主的忠心不在你之下,我们趁隙而袭,她定不会善罢甘休,万优的尸体定是被她带走的,须得加派人手,尽快搜出她的下落,斩草除根。”
顾少棠没救那万优则好,若那人还活着,于她,于鹰帮,都是后患无穷。
垂下竹帘,雨化田回转身,手往辛眺肩膀上一握:“昨夜是我失策,你无须放在心上,往后要操控这些暗卫行事,还须得你辛苦些。”
话说像安抚又像鼓励,交付的是十二分相信。
辛眺斗志昂扬,抱拳洪声道:“末将愿为大人肝脑涂地,至死方休!”
河南北上至长河,芳草萋萋,长水汤汤,河底是淤泥浊塞,黄蒙一片,河上是石壁栈道,绵延千里。
沿河一带,渡口繁多,以漕运为主,行舟载客次之。
偏西处水洛渡口,一里外酒肆,顾少棠与小柱子正隔着那些个渡口苦力,一瓯酒,一碟糕,一捧花生米,据一桌,大的饮酒,小的吃糕。
辛平三人打探完消息归来,一一报告情况。
顾少棠起盏碰唇,挑眉问他:“也跟其他渡口般有人把守?”
辛平回道:“有是有,不过这儿偏僻,船也没几只,没有其他渡口来的严。”
顾少棠略一思忖,饮了酒勾唇笑道:“倒也是,凭他一手遮天,又哪有那本事把所有渡口都封锁得严丝不漏。”
二财不明就里,左右张望两下,傻愣愣问:“说谁呢?”
顾少棠不答,只道:“水洛是这河南府最后一个渡口,再往西走下去就该到陕州了,长河中游,水险山恶,恐怕难以乘渡。”
黄岗紧忙插嘴:“老大,这儿我熟,再往下走是没渡口了,不过我知道有路过长河。”
顾少棠眉一皱,面露狐疑:“这长河凶险,横跨秦晋,如何有路过?”
黄岗拍着胸脯保证:“我说有就有,老大你听我的,一准行。”说着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到顾少棠对面,抬指便道:“这陕州啊靠着长河,有三座峡谷,其中一座叫做人门峡,那儿离长河对岸山壁最近,十多年前,也不知哪位神仙高人在那里搭了座吊桥,叫两界桥,往那儿走就能过河。”
顾少棠倒奇了:“哦?这事我怎么没听说过?”
黄岗往嘴里丢了颗花生,挑眉得意道:“嗨!消息没传出去也是当然的,要到那人门峡,得先过神门峡和鬼门峡,鬼门峡那就是个鬼门关,山势险峻,动辄有蛇蚁毒虫出没,一般人除非找死,哪敢往那儿去?只不过老大你武功盖世,这点小事自然是难不倒你,所以我说,此路可行!”
顾少棠冲着他那一脸拍马屁的笑,语调清淡:“与其犯险,不如走水路更为妥当。”
黄岗吃瘪,咂嘴咽下不甘,又巴巴问她:“那啥,老大,你就不能跟咱说说,这一趟要去京师做啥?是不是要去干一票大的?为什么这渡口有人把守,他们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咱防着他们干啥?”
“我既要动身上路,这些自然是挡路的人,你若信我就跟着我,无须过问太多。”
顾少棠不冷不热说罢,抓过挂在桌边的囊袋,却觉内里空空,扭头道:“店家……”
她正欲喊店家补水,囊袋却被那黄岗眼明手快一抢,连辛平二财都慢他半拍。
“嘿,老大,您坐着吧,这种小事让小的来做。”说罢,一溜烟就往酒肆摊前跑。
顾少棠若有所思,目光从他身上收回,盯着辛平二财,片刻才开口道:“你们两个,是不是真的我去哪里你们都要跟着去?”
辛平二财正互掷着花生米打闹,没料到她会问这话,愣了一刻连忙开腔:“是!”声音还真不是一般的齐。
顾少棠笑了,“就算无名无利,却要你们去涉险犯事?”
两人互看一眼,辛平皱眉一想才道:“老大,说实在的,咱哥俩干土匪,无非就是为了银子,要是看到银子不眼花啊那是屁话,不过咱哥俩虽然是真心爱银子,也是诚心诚意要跟着你混,能捞到银子当然好,捞不到咱也不在乎,就在你跟前,跑腿也好,打头阵也罢,你有吩咐,咱兄弟俩抛头颅洒热血,那是半句废话没有的。”
二财口才没他好,张口动辄“就是就是”的附和,倒不失热忱。
“呵,总有人跟我说江湖无情,可我不信……”顾少棠似有感慨,心内一笑,探手摸摸小柱子后脑勺,说:“你瞧,这就叫情,这江湖人的情义,因人而异,有的抵不过十两金,有的千金难买,前者也罢,后者若能得遇,便是三生有幸,我啊……便是那三生有幸的人,在江湖中,有情有义,才能活得像个人,懂吗?”
小柱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看向辛平二财的眼神都含了些敬佩。
那辛平二财听了这话,都觉得了认可,霎时洋洋得意起来,这两人喜怒动辄形于色,心思易露,显见质朴,可也显然……并非人才。
他们两个有几斤几两重,顾少棠自然清楚得很,留他们在身边,诸多犯险,终究不是个事。
辛平二财喝酒吃糕,咋咋呼呼引人注目,顾少棠托腮默默看着他们。
其实他们二人的去处,她早有打算,只不过,需得到了京师再说,省得这一路叫他们不舍分别,念叨得耳痛,想着一笑,又斟了杯酒。
却说黄岗拿了水囊到酒肆前,摊前就有水缸,可他偏却绕道到摊后,蹲着装了水,动作一顿,借着遮掩,左右溜了一眼,确定无人注意自己,又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竹管,小心翼翼地拧开塞盖,只用两指夹着水囊口,怕沾染到什么不祥之物般,将管口对准水囊,缓缓倾倒下去……猛又塞上囊塞,摇了摇水囊,听着里头水声晃荡,阴险一笑——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顾少棠,你怨不得我……
龙门飞甲之化棠曲 第四十章 应得遇
日正中天,长河辽阔。
正值码头繁络之时,却有义士盟人手五步一岗把守,持禁令,往来船只停靠,皆遭驱逐。
十里亭外,杏子林中,绿叶幽幽,微风拂发。
顾少棠盘腿坐在柱石之上,瞧见天际黑影飞来,当下拈指于唇,一声口啸绵而悠远,只见空中黑影扑棱而来,停在了顾少棠抬起的臂膀上,拢翅抖了抖,却是一只雄赳赳的雷纹黑鹰。
顾少棠心中喜爱,往那鹰喙勾弄几下,那鹰儿倒也乖巧,摆了摆脑袋任她摸玩,顾少棠却是不能得闲,收了玩心,取出一卷信笺系于其爪环上,一抬臂,使它飞走,那黑鹰便往来时方向而去,不消片刻,消失在眼界。
顾少棠飞身落地,前行百步,就见辛平三人仍躲在林荫处盯着码头动静,小柱子抱着膝盖坐在一边的矮石上,见她出现,腾地站起扑了过来。
黄岗回转身擦了把汗,有些不耐烦地问:“老大,我们到底在这儿等啥呀?”
顾少棠瞟他一眼:“稍安勿躁。”
说罢拉了小柱子的手,一起坐着,估算着时间,只便闭目养神,不焦不躁,显然有所打算。
黄岗瞥了一眼她腰间水囊,怕露出马脚,也不敢多看,只搭了辛平二财肩背继续盯梢。
光阴悄逝,日移晌午,长河涛涛,飞鸟穿林,隐隐带来一丝不平静。
河面上,远远驶来一艘商船,停靠在水洛渡口,持令把守之人过去驱逐,却与那商船老板僵持了一阵,似得了什么好处,往怀里一塞,便是睁只眼闭只眼,那商船老板得了准,开始招呼人手往码头上卸货。
辛平二财自商船停靠起,便咋呼不停,这下更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老大,这下有船了,机会难得,咱还不动手?”
顾少棠面目从容,不动如山:“还不是时候。”
辛平二财听了这话,便收了声,耐着性子又等了半晌,却见货物几近卸完,使牛车托运往城里去了,把守之人又开始催行驱逐,这下真按捺不住了:“老大,还等呐?再等下去这船都快开走了!”
顾少棠秀眉微皱,隐隐也有了一丝焦虑,正暗暗思量,忽有所觉,心口一松,扬唇笑道:“来了。”
话刚落点,辛平二财未及发问,只听得蹄声震地,扭头就见一群汉子,浩浩荡荡纵马而来,远于一射之地外,眨眼就到了跟前。
为首的汉子长得高壮威武,勒缰下马,大步过来,向顾少棠抱拳道:“帮主,属下冯志到了。”
顾少棠道:“来得这样迟,路上可是有事发生?”
于她放归黑鹰报信后,他本该在一个时辰内就到的。
冯志解释道:“随行之人中,有一名弟兄突发癫痫,耽搁了些时间,望帮主恕罪。”
顾少棠扫了眼他身后一帮弟兄,见并非那日她带去襄阳堂口的,只问:“堂口动乱之事可是彻底解决了?”
冯志回道:“动乱之事已处理妥当,武爷威爷将漏网的几人都抓回了分舵,也知帮主到了这里,因要刑问叛徒,才差使属下先来接应,说得稍迟些,才能来与帮主汇合。”
顾少棠暗暗皱眉。
这冯志乃鹰帮湖北分舵副舵主,动乱之事在他眼皮底下闹出来,他是难辞其咎,可这番报告,半点不提自己罪责,与他素日行事作风倒不太相同……忽又闻得渡口把守之人已在呼喝,顾少棠无暇多思,紧道:“已等不及了,我们须得先动手。”
说罢窜手而出,抽了冯志腰间大刀,刀尖直指商船,眉一挑,意气飞扬——
“弟兄们——夺船,过河!”
这鹰帮匪首一声令下,要拿下一个山头都如探囊取物,更何况区区一艘商船。
顾少棠不准辛平二财等人行动,自拖匹马踏镫而上,率领弟兄策马狂奔而去,途中取一弓,搭三箭,抬臂潇洒,仰背一射,那看守码头之中三人猝不及防,齐齐中箭倒地,顾少棠一声呐喊,霎时身后响应无数,杀声震天,一众鹰帮打手对战冲过来的义士盟人手,混战之中,顾少棠回首见一人欲砍断商船纤索断他们去路,当下提刀踏马而上,一脚将之踹落河中,又踏绳飞身上船,霸道无比,猛一掌将掌舵之人推落甲板,旋身洒亮一刀,搁在了商船老板脖子上,眉眼含笑,英气飒爽,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那老板浑身一震,已是吓得面如土色抖如筛糠,哆嗦求饶。
鹰帮打手如风卷残云般摆平了义士盟人手,全弃马爬上了船来,落了踏板,辛平二财等人紧随而上,着她一声令下,将船上不相干人等皆捆成粽子丢在渡口,清理干净。
顾少棠掷刀而下,凌空砍断纤索,唤人起锚,大船便幽幽荡出河流,向北而去。
如今得了船,要考虑的便是上岸的问题了。
顾少棠回转身来,看着仍在哆嗦的商船老板,似又些想笑,又忍住了,板着个脸冲辛平二财道:“你们几个在这儿等着,冯志,你把他给我带进来。”
说罢自个扭身入了船舱,那冯志扶起商船老板,随之而入,帘栊垂下,淹没身影。
辛平二财眼瞅着没人管束,四下溜去,留小柱子孤零零杵着,这孩子倒乖,一寸地也不挪,左右张望两下,眺望水波浮沉,聆听水声涛涛,不由得想起第一次过长河,是被那反水背叛同党的黑衣人救出来后,紧紧抱着,藏在船舱下,为了躲避搜查,连呼吸都不敢。
那时满眼漆黑,与死亡比肩,恐惧得连水声也听而不见,逃得匆忙,连如此广阔的大河都无暇回头看一眼,如今得见,觉得光明,觉得震撼,也觉得迷茫……
辛平折返过来一瞅,见他一脸严肃,手臂猛地往他顶上一压,“小屁孩!想啥子呢这么认真?”
“辛平大哥——痛痛痛,别压我,啊,你看——有船!”
辛平见他一脸吃惊,拍了他脑袋道:“傻小子,这河上走船有什么稀奇的,走马车那才叫稀奇呢。”说罢笑着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嘴巴登时合不拢了。
“娘耶——船——好大船——”二财指着远处惊呼连声。
黄岗抬眼一瞧,只见阔阔汤汤的河面上,远远驶来一艘大船,架势十分不一般,心下顿生警惕,可左右一瞅,这鹰帮手下四处杵着,都不动声色,好似并未把那船放在眼里,不由得寻思——若有异样,他们自会通知顾少棠,轮不到他开口,只便坐着不动,暗暗提防。
只道顾少棠入了船舱内室,靠案一坐,冯志拉着那老板到了她跟前,一松手,那老板膝盖一软就跪了下去:“女大王饶命!”
顾少棠扑哧一笑:“行了,华伯,这儿没外人,不必演戏了。”
周华惶恐之色顿消,哎了一声,撸了把胡子,这才站了起来,舒展笑道:“帮主可算赶上了,再慢一刻,我可得先动手了。”
顾少棠斟了杯茶递过去,笑道:“您老都退出江湖了还这么沉不住气。”
周华接了茶道:“嗨,我就想着这米行是顾家的产业,怕砸了招牌,才收着这把老骨头不敢妄动,否则定要叫这些肮脏渣滓好看,哧!拿着鸡毛当令箭,呼喝连连的,贪财又没眼色,叫人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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