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飞甲之化棠曲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雀听
黄岗怕的是这一反水,不会有好下场,因而狠下心肠,要断他们生路,全不顾始终对他肝胆相照的辛平二财也在桥上。
顾少棠听出这蹊跷,暗暗叫糟,前狼后虎,再迟无益,骤然牙关一咬,奋剑而起,直攻雨化田,雨化田面如沉水,抬剑格挡,见招拆招,辛平二财只见桥上云雾遮掩,两人身影若隐若现,兵器相击声不绝于耳,可见激烈,两人几次欲冲入相助顾少棠,却竟半点空隙不得。
顾少棠一鼓作气击杀,难再续劲,知缠斗不妙,正苦于无隙抽身,旋踵避开一剑间,忽闻得阵阵啸声,转瞬却见一群尖喙利翅的黑鸟,不知何时从崖间冲来,铺天盖地的阵仗,击溃云雾,猛然将僵持不下的两人冲散,顾少棠猝不及防,狼狈摔跌,险没坠桥,肩后衣料却遭鸟翅挂开,露出深深伤口,黑血已浓,雨化田抬袖闪避黑鸟的冲袭,触目而及,神情一震。
性命攸关,顾少棠无暇喘息,借得这阵黑鸟过境阻了雨化田,半爬起身,拽了辛平二财就跑,冲出迷雾,辛平二财远远瞧见黄岗削砍桥索,登时面如土色,顾少棠算得距离,双目一沉,沉下声道:“辛平二财,无论有什么事发生,你们只管自己逃跑活命,不要管我。”
“老大——”
“闭嘴!走——”
顾少棠重喝一声,猛然抽身退至两人身后,双掌一推,辛平二财被推得直往向前飞,却也没能直接上崖,重重摔在桥上,离崖边尚有段距离,那黄岗见得他们出现,浑身一抖,下手更猛,那桥索以近脆弱,难以再承桥梁重负,赫然绷断,辛平二财未及起身,手足一悬,只觉下坠,黄岗得逞笑意未显,惊闻背后袭来一声暴吼,未得回头,已被周华雷霆一掌打得五脏俱裂,坠崖而下——那周华将小柱子安置藏妥,折返身来,见得情景,已是明白,恨没能早些赶回,只将黄岗一掌击杀,反身疾窜双手,抓住断裂的桥索,捆缚双腕,然他虽是武林泰斗,也近年迈,这桥梁重负,如何能承,气沉丹田,压下千斤坠,使出十成功力,颈脉暴突,堪堪能阻下坠之势,却也只能解一时之急,难以维系。
顾少棠远远见得情形,耳廓一动,已觉雨化田追来,蓦然回身,冷冷勾唇一笑。
雨化田未及解出这笑的含义,只见她猛然旋剑下划,霍然斩裂足下千秋结,桥梁霎时如线绷断两半,划分两界,斜坠而下,那一瞬,足下倾斜,顾少棠足尖点踏横木,身若灵燕飞起,快如鸿影,追剑袭至,雨化田始料未及,迭步后退,双剑相震,荡剑击杀,剑气扫荡之处,传来断裂之声,横木纷纷脱离千秋结的捆缚,垮塌而下,直落长河。
剑招纷乱,雨化田唯一看得清的只有顾少棠眼中的决绝,她这一举动,显是要和他玉石俱焚同归于尽,霎时心若捆缚,透不过气来,抬剑横档间,桥梁已坠到这轻功极高的二人都无法站立的程度。
两界桥下,百丈深渊,托着长河汹涌恶潮,岩礁隐现,危险至极,两人攀抓横木,各据两端阻住落势,以横木做阶梯向上攀爬,剑来剑往,不懈激斗,风吹桥旋,剑影纷乱,转瞬过招,雨化田只防不攻,未能占据上风,而顾少棠咬紧牙关一径猛攻,觉出手中抓绕的桥索已然受损时,已是来不及,绳索蓦断,她失力脱坠而下,浑身轻飘若羽,风掠薄衣,无着无落,雨化田一眼着惊,全不思索,三刃归鞘,虚抓桥索追坠而下,探手揪住她前襟一扯,臂弯勾拥而起,紧扣千秋结止住落势,然而两人搏杀至此,是救是杀,顾少棠哪里分辨得出,混乱中只觉握剑之手遭到格挡动弹不得,怕是要受制于人,不假思索,一掌猛然拍出,赫然击中雨化田全无防备的心口——
雨化田浑身一震,脸色煞白——
这一掌直击心室,创口扯裂,伤及肺腑,剧痛到让他几乎失去抓住她的力气。
未及回神,失去牵缚的桥梁,已朝陡峭崖壁猛撞而去,躲闪已是不及,雨化田臂弯一紧,猛将她紧拥入怀,一旋身间,任背脊如卵击石,重重撞在嶙峋石壁上,冲击一霎,胸腔内淤血猛逼上喉口,溅出唇间,体内痛到麻痹,终是脱了力,任由顾少棠挣脱而出,施展轻功,宛如飞鸟振翅,翩然降落于河道,足踏横木,浮于河面之上。
雨化田内息混乱翻涌,如荆棘滚刺拉扯五脏六腑,抑不住颤抖的指,攀附着桥索,低头看着顾少棠,看她手仗吟雪,抬首迎视,面容冷肃,不见动容,只有尖刺般的防备,他这一相救,此时看来,竟像笑话。
染血的薄唇,勾起了一抹苍白薄弱的笑。
情思空掷,若能淡然以待,真真不似他,可偏偏,所有的不堪、愤怒,在她面前,总是无端溃散,无可奈何。
惘然不解,再多的苦,再重的伤,皆已尝受,合该麻木。
微沉的眸,却终是渗入一丝疼痛。
那痛,钻心入骨,又似顽疾爆发,倏尔席卷四肢百骸,灼痛难耐,却原来,寻根溯源,层层剥析,凿开冷漠冰封后,一颗千疮百孔的心,长久未愈。
雨化田沉入黑暗阴霾的目光,终是,陷入决然。
顾少棠早料到他不会罢手,足踏浮木,紧绷戒备,见他身躯蓦然一动,宛如栖木之鸦惊飞,三刃剑陡然出鞘,追袭而来,只屏息凝神,奋剑应对。
人门峡外,河道收窄,两界桥下,石岛屹立。
水流湍急,漩涡密布,两人各据浮水之木,以轻功立足,且已费神,遑论对战,然而此时,剑影纷乱,汹涌滚浪推动扭摆横木,使两人方位不断变换,剑招纷来沓往,眼花缭乱,竟更甚人门峡上之较量的惊心动魄。
百余招过,顾少棠一剑挥出,不及防足下横木突遇小漩涡,身躯一个不稳,见得雨化田一剑撩来,躲闪不及,双目一凛,咬死牙关,奋剑而上,欲与他同归而尽,然而雨化田见她扑来,却是眸光一沉,长剑翻转,将剑锋一偏,顾少棠扑身而来,足尖堪堪与他同踏一木,意识到他已收手的一瞬,剑锋却止不住势,哧的一声,狠狠穿透其腹而出。
那一瞬,天地静止。
困惑,惊愕的目光,看见他全无波动的眼神,仿佛这一切,早已在他计算之中。
灼热鲜血,顺着雪亮剑锋淌下,顷刻湿濡了她颤抖的指,坠入滚滚长河。
顾少棠双目睖睁,张着唇,满腹疑问,哽在喉间,半句无法发出,直憋得心痛难忍。
雨化田目光决然望进她眼底,全无半丝动摇,那眼神,意味着什么,她乍然醒悟,眼神摇撼,不敢置信,只觉他修长的指,覆上她握剑的手,指节用力,紧握到生疼,猛然施力,将长剑自腹中赫然拔出,霎时血流如注,腥沫飞溅。
顾少棠见惯血腥,斩首刺杀,无所畏惧,然而此时竟感头昏目眩,呼吸困难,脑中一片空白。
横木飞流而下,凶猛撞上河道中央一块巨大礁石,两人身躯一晃,双双跌撞在礁石上,礁石湿滑,攀附不住,两人滑脱而下,半身浸泡入水,顾少棠蓦地被雨化田抓了双臂,正茫然间,已是被他压制住,力道并不大,她却半点无法动弹,双手被他蛮横反剪,整个人被困在他的身体与礁石之间,蓦觉腰间一松,竟是被他扯脱了腰间绦带,衣襟霎时开敞滑褪,雪白臂膀,香肩乍露,呈露眼前,顾少棠吃惊不及,又觉他口唇猛然覆上她的肩后伤口,浑身一震,瞪大了眼,颤声喊他:“雨化田……”
龙门飞甲之化棠曲 第五十章 情缘断
雨化田一声不吭,手掌已是抚探而来,覆上她腹间,注入真气。
他伤重至此,这般行为,显然是弃命不顾,然而却是为何——
前一刻分明还在搏命厮杀,此时却以命相救,他为何如此矛盾!
顾少棠脑中一片混乱,心内急愤,嘶喊出声:“雨化田,你我是敌非友,我用不着你救——”
雨化田心内沉冷,却是一反常态,强硬为她吸出毒液,胸口鲜血染红她的背脊,却凝劲不停,源源注入真气为她疗伤,顾少棠心乱如麻,脑中迷迷茫茫,倏忽闪过无数画面。
险困漠下,携手共存,黄沙淹目的瞬间,他奋不顾身伸出援手。
鸿蒙徘徊,生死一瞬,渡入真气至破晓,他大伤元气无力自保。
他曾说,他只求生,绝不认死,可他的行为,偏一再与他的狂言相悖,到底为何?
答案不言而喻,骄傲如他,屈身至此,她又如何……能再质疑?
思绪豁然开朗,却心潮狂乱,泛起丝丝阵痛,难遏难抑,顾少棠只觉满心狼狈,亟欲挣扎,却叫他手指如枷锁紧扣,钳制在礁石上,动弹不得,只觉出他将真气不断倾泄,似欲自断后路,心下惊慌,酸楚溢上眼眶,螓首低垂,如若求饶:“雨化田,住手……”
喉间溢出破碎颤音,宛如哭泣,荡入耳廓。
雨化田浑身一震,脑中似拨开了迷雾一般,有了知觉。
恍惚间想起,自那崖下一夜,拥她在怀,至今未再听见她哭泣的声音,竟至渴望。
往事如梭,旧游似梦。
曾以为爱欲可以浅尝辄止,随意抛掷,无足轻重,谁料情入骨髓,冥冥注定。
他始终无法挣脱,无法逃离,染指江湖,重复杀孽,沐了腥风血雨,即便忘了温柔,她亦然是他心中唯一的净土,就算无法拥有,也不愿放手——欲将一切摧毁殆尽的疯狂,却原来不过是……刹那绝望的念头——即使陷入绝境心如死灰,他仍欲求生,他与生俱来,恐惧孤途,痴恋人世……否则为何……已堕入地府,仍要在婴尸亡魂堆就的王陵坟墓中,哭喊着重归人世。
雨化田思绪纷乱,想要开口,却是伤重难持,身体渐至脱力,长睫垂下,眸光已黯,终是松了桎梏,顾少棠得出空隙,只觉浑身颤抖绵软,扶着**的肩臂喘息,似有所觉,回首见他神思昏沉,身体已然滑入河中,仿佛下一刻,就要随水逐流而去,慌忙探手,紧紧抓住了他。
苍茫烟水,连云天际,长河翻滚,巨浪拍礁。
顾少棠手指紧扣岩礁突处,吃力地将雨化田往礁石顶上拉扯,猛一个巨浪拍来,浇了她一身透湿,冷得打颤,顾少棠手指险些脱力,倔强地咬紧了牙关,努了努劲,一鼓作气把人拖了上去。
雨化田身躯磨过之处,鲜血顺着岩石簌簌滑下,晕入河水,他已是昏迷不醒,顾少棠喘息着,将他翻过来,凝起气力,迅速抬指,连点了他几处穴道,止住了血,然手指尚未离开,自个已是头重脚轻,倒在了他身上。
这一番厮杀,她的功力发挥到前所未有的境地,身体已是严重透支,虽得了他真气支撑,仍不可避免,精疲力竭,手指颤抖不止,无意识地揪紧他的衣裳,却终是无力松脱,视线蒙眬摇晃,望着他,分不清虚影重叠,挣扎不动,终是坠入昏沉黑暗。
漩涡轻旋,水面浮沤,薄云骀荡,日光明媚。
这遍体鳞伤的两个人,在阳光笼罩下各自昏睡,两把宝剑静静躺在礁石上,耀着日光。
不知过了几时,阴影来袭,如浓云遮天蔽日,顾少棠本就睡得极不安稳,此时若有所觉,皱着眉头挣扎着醒了过来,头沉如铅,抚额抬眸一看,猛吃了一惊。
这河中不知何时,竟冒出了一只巨大的青鳞龙蛇,蛇身盘卷礁石,弓着颈部,垂着脑袋,左目新伤,犹有血痕,将她危险盯视着,这礁石上二人,如肉在砧。
如此狰狞巨大的蛇,看着就叫人不寒而栗,顾少棠被它阴影罩着,更觉头皮发麻,龙蛇素来凶悍无比,即便她功力尚存都难应付,更何况此时两人皆已负伤,还被困于河中央岩礁上,逃亦无处可逃,只怕此番,挣扎求生,却是要葬身蛇腹。
顾少棠心中发冷,正不知如何是好,却见蛇首蓦然低垂而来,竟张口咬住了雨化田衣袖,将他衔起,顾少棠不及反应,见雨化田身已悬空,仍昏迷不醒,当下窜手抓他衣襟,欲从蛇口抢回,谁知这一揪,雨化田衣襟里却掉出了一只银笛来,跌落在岩礁上,叮铃脆响。
顾少棠手指一顿,脑内一空,诧然看着那只银笛。
笛身雕龙,巧夺天工,不是曲夜的伏龙笛,还会是何物?
顾少棠自是知这笛的厉害之处,缓慢执起,轻巧在手,竟觉沉重无比,目光迷惘,看着龙蛇衔走雨化田,没入河中,蛇尾一摆,游向长河东面,目光随之而望,隐约可见他们昨日行船之处,又出现了巨大漩涡。
顾少棠攥紧了笛,皱紧了眉。
原来,河道这处有地吸之象,河下裂口,吸引河流,造成漩涡,这龙蛇定是常年盘伏在吸口上,阻挡漩涡,如同这河的守护神。
由此可见,他们昨日遭遇漩涡,并不是偶然,而是有人用伏龙笛引开龙蛇,利用漩涡卷毁他们的船,逼迫他们入鬼门峡,而这笛,既在雨化田身上,便是证据,证明这一切,皆是他的主导——
顾少棠眼神摇撼,手指紧攥得颤抖。
该怎么做……她该……怎么做?
眸光蓦地一定,纵笛于唇间,一曲能使万兽归顺的“伏龙”,自笛声孔洞透出,清泠通透,空灵玄音,涟漪悠荡,蛇无耳而知音,那青鳞龙蛇倏地一顿,蛇尾摆动几许,撩拨河浪,方折返身来,猛然没出水面,盘绕礁石片刻,垂下首来,河水如暴雨般倾洒下来。
顾少棠伸出双臂,龙蛇轻轻张口,雨化田失去牵缚,足尖触地,旋即倒入她怀中,龙蛇硕大扁平的脑袋,继而乖顺俯在礁石上,似一只等候主人抚摸的猫。
顾少棠无暇顾它,只垂首看着怀中双目紧闭、面色惨白的雨化田,眼神复杂。
这一次,她选择了相信,只希望,不会是错。
顾少棠没时间想太多,雨化田伤重,须得立刻寻处疗伤,此地潮湿,久呆无益,顾少棠扯拢了衣襟,将腰间丝绦束归,扶搂着他起身,乘上蛇首,操笛使它托送,浮游长河。
原本打算直接到水洛渡口,那处多少有人烟,可使人帮手,谁知龙蛇绕过漩涡,到了神门峡处便如遭结界,不肯再往前一寸,顾少棠无法,只得就近停靠在神门峡山脚河岸,搂扶着雨化田,于蛇首上滑落,但见此地遍处草木,渺无人迹,正自皱眉,前行几步,回首,见龙蛇仍杵在河中,弓着脖子,一动不动,直盯着她。
顾少棠眼神微动,抿了抿唇,开口道:“若我见到他,会叫他回来看你。”
那龙蛇似懂了她的话,摆了摆首,蛇身一扭,钻回了河道中。
顾少棠想笑,却扯不动唇角,心里酸酸涨涨的,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便撑着雨化田,吃力地挪着步缓慢前行,行出荒草滋生之处,见得一处荒芜驿路,已是疲乏,再无力前行,于是就地坐下,摸出怀中伤药,正自庆幸没有丢失,突闻车轮压轧之声,滚滚而来,抬目而望,只见几辆马车,不知托运着什么货物,自树林中冒出,直冲这驿路而来。
却见领头的是一辆软帐马车,马夫身边坐着一个梳双丫髻的小女娃,机灵可爱,正垂着穿绣鞋的脚丫晃荡着,突而瞧见这弯道边上一身狼藉的顾少棠,双目圆睁,惊喜得大喊出声,猛拽着马夫帽子喊停,那马夫被她拽头发险没掉了几把,唉哟勒了马,小女娃不等车轮停歇就蹦了下去,直扑过去,声音清脆地喊叫着:“女侠姐姐——”
顾少棠诧异茫然,待得她跑近了,方才认出,这女娃儿,不正是那日在客栈见了万优作恶,路见不平拔手相助的小女侠!
日光晃晃,车轮滚滚,碾压红尘而过,一地落英纷飞。
金穗垂晃,车篷外,马夫甩鞭,驾着马,回头瞅了一眼,小声问道:“巧书小姐,这不太好吧,也不知道他们什么身份,怎么能带上他们。”
张巧书听了这话颇不认同,脸颊一鼓:“女侠姐姐是我师父,不是别人,怎么不能带上了?!”
车夫撇了撇唇:“你说的,人又没认。”
张巧书急了眼:“谁说女侠姐姐不认了,女侠姐姐,你说——”她火急火燎,猛一掀软帐,却见顾少棠在里头,正搂着雨化田,解了他锦服,撩开湿漉漉的里衣要上药。
日光透过薄纱窗透入,微光笼在雨化田身上,张巧书一眼瞧见他胸膛腹间狰狞的伤口,登时吓得想说什么都忘了,见顾少棠淡淡瞥来一眼,竟就默默退了出去,只心中阵阵惊惶。
顾少棠凝神专注,手不停歇,给雨化田擦掉水渍上了药,仔细包扎了伤口,这才松了口气,顿了片刻,瞅他几眼,默默挪开距离,背过身去,解了腰间绦带,褪了自己衣服,逐一给伤口上药。
所幸,她受的多是皮外伤,灵药虽所剩无几,尚能应付。
顾少棠咬着张巧书给的纱布,将自己肘臂包扎完毕,收拢衣襟,又回头看了雨化田一眼,放心不下,爬过去探了他鼻息脉搏,浅而弱,咬了咬唇,垂首轻唤了他一声:“雨化田……”
无声无息,没有回应。
顾少棠控制住想要探上他手背的手指,抬起身来,退到了角落,深深呼吸,焦灼不安,似感到不安全,抱膝拥着自己,盯着他,心内混乱一团,像有什么在浮沉挣扎,望着望着,又忍不住爬身过去,盯着他,试他鼻息,摸他脉搏,一再重复,不敢安心,直到疲惫翻涌而上,不知不觉,软了臂膀,卧在他身畔,眸儿轻眨,缓缓,陷入沉睡。
这几辆马车,全堆放着神门峡内采摘的早暮花,这辆主人用的软帐马车,自也不例外。
姹紫嫣红,花香弥漫,安神定心。
张巧书采摘这花只为提炼颜料,却不知这花的香气有治疗内伤的作用。
花香近伤者,催困倦。
雷纹黑鹰,倏尔振翅,飞过天际。
流光过却,闲昼永,莺花无限,日高眠。
龙门飞甲之化棠曲 第五十一章 红线牵
顾少棠悠悠转醒时,正落日熔金。
暮色透过纱窗,随着车轮摇晃,翩跹着尘,间或透出树影婆娑。
脑中迷迷蒙蒙的,在视线所及处,动了动手指,纤细修长的手指,只余浅浅鳞伤,稍有些痕痒,顾少棠深深吐纳,方觉通体舒畅,慵懒翻了个身,却不料压中了雨化田的手臂,惊坐起身,见他仍然无知无觉,昏迷未醒,伸指探脉,觉出脉象渐复,方松了口气。
雨化田伤重,自是没那么容易醒来,这一遭,恐怕得休养好一阵子。
顾少棠退开几寸,盘腿而坐,运功调息片刻,便觉内息充沛,想是这早暮花的效用加之雨化田为她渡入的真气起了作用,又想这天阳真气的修炼之法,分明是曲夜的独门功夫,不由眼露沉思,本是要揣测他与曲夜关系,却不自禁,满脑子都想他不顾生死为她渡入真气的情形,心弦一下像被拨动,余音袅袅,漾动涟漪。
顾少棠皱了眉,咬牙低啧,欲将这陌生情愫潇洒驱逐,却是心潮难控,情丝冗结,剪不断,理还乱,单手撑额,面上现出一丝苦恼,又有些啼笑皆非,回想相遇以来,种种猜疑互斗,真累煞人。
雨化田于她有情,她早有意识,却不知,情深至此,竟可以豁出命来博取,甚至,用以鲜血来构筑两人之间全无立足点的……这一丝信任……
且不说,结果如何,她倒想知,他可曾想过——
即便她给予信任,这云中雁,水中鱼,殊途陌路,如何能共行?
碧落黄泉,山长水阔。
空有相怜意,未有相怜计。
顾少棠只觉愁闷,喟叹一声,腰身一旋钻出软帐外,就着熏风解愠,透了口气,眸光过处,但见暮笼山林,燕蹴红英,马车循着驿路下坡道前行,绿径弯弯,绿林渐稀,隐隐露出远方城镇的轮廓,知是陕州凤溪镇将至。
张巧书见她出来,喜滋滋凑了脸过来,殷勤讨好着:“女侠姐姐——”
这女侠之称,若是别人道出她倒不以为意,只是由这小女娃,喊得这般真心诚挚,她却不习惯,心思未露,只眉目舒展,淡淡一笑:“我姓顾,你可以叫我顾姐姐……你叫巧书?无巧不成书的巧书?”
她急着为雨化田疗伤,倒没来及跟这古道热肠的小女娃说几句话。
张巧书笑靥可爱地连连点头,发髻晃荡:“嗯!我姓张,张巧书。”说罢又瞅着她一身白衣污血,衣物裂口,隐见其下缠裹的纱布,压不住满腹疑问,问得小心翼翼:“顾姐姐,你们是不是遇到山匪了啊?”
顾少棠挑眉:“这里有山匪?”
张巧书道:“有啊,神门峡里就有一窝山匪,成天滋事扰民,伤了好多过路人,我们金家染坊送布料到洛阳去的也被抢过几趟,真不得安宁,所幸最近官府派人来剿匪,抓了个七七八八的,可惜叫那匪头子带人溜了。”
顾少棠瞧着这女娃,不及总角,却撑着一脸正气,活似那抓匪立功之人是她般,正觉可爱,她又殷勤凑过来:“顾姐姐,我们现下要回染坊去,喏——我们金家染坊就在凤溪镇,出了这林子,再过几里地就到了,天色晚了,你要不到我们宅子里来?我让下人上桌好菜伺候。”
顾少棠有些顾虑:“素昧平生,怎好打扰,镇上应该有客栈吧?”
张巧书听出婉拒,抓着她手臂努力说服:“不要啦!客栈哪有宅子舒服,而且里头那个大哥哥好像伤得很重,我们那边还有下人可以伺候他,岂不方便多了?”
顾少棠想了想也是,落个脚,应该不至为她招来麻烦,只便点头应了,略一思忖,又道:“巧书,你若想习武,我教你几式,如何?”
像她这般好打抱不平的小女娃,若无几招防身,将来遇事,怕难自保。
张巧书得她应许,已是狂喜,听了这话,更是如获至宝,喜逐颜开,攀着她手臂直点头:“好啊好啊好啊!徒儿求之不得,什么时候可以学,现在就教好不好?”
顾少棠压根没打算收徒,此时一愣,未及说话,那马夫实在听不下去了,扬声打断道:“好啥好啊?巧书小姐,你爹可是入了国子监的读书人,你一个姑娘家跑去玩拳脚功夫,是想把你爹气死不成?”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