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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门飞甲之化棠曲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雀听
张巧书被他一念,皱眉不悦哼道:“这有什么啊?我爹要我读四书五经,要我学琴棋书画,我样样都学了,难道我想学个武还不成吗?”
“好好的大家闺秀,就该学书画学绣花,学什么武啊?又不是戏子又不是玩杂耍的,你呀,跟大小姐回娘家一趟,成天往外东跑西窜的,就不让人省心,大小姐是管不住你,被你爹知道,定把你揪回兴济去。”
张巧书越听越急,就怕顾少棠听了这话改了主意,扑了过去揪住马夫耳朵一通乱扯,“你算什么啊!忘恩负义!要不是我出来找,你们能找到早暮花吗?姥姥的染坊能起死回生吗?我可是挽救染坊的大功臣!你敢跟我爹告状试试看,看我饶不饶你!”
“唉哟妈呀,是是是是,你是大功臣,饶了我的耳朵吧!扯下来也炒不了几个菜啊!”
顾少棠默默看着他们拌嘴,明明聒噪吵闹,却觉其乐融融,她屈膝斜靠在马车上,淡淡微笑,想来这张巧书,倒真跟年幼时的她有些相似,都有那么些小脾气,小任性,全身充满不管不顾的冲劲。
只是那时的她,惘然不知,那段被宠着,被由着,能无忧无虑,肆意欢笑的时光,多么容易失去,多么值得珍惜,醒悟太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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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入凤溪赤阑桥,暮色倾洒翻金波,岸边芳草,水中浮萍,归燕飞,黄犬吠。
马车辚辚而行,过直街,遥目天际,忽而阴影掠过,雷纹黑鹰俯冲而来,惊吓了马夫,挥鞭欲打,却叫鹰翅狠狠扫落了鞭,恶喙猛啄而来,惊吓得险些翻跌下去,顾少棠正给张巧书讲解武学要点,见状忙道:“别打,这是我的鹰。
说罢手一抬,飞鹰便拢翅,跃立其上,由着她勾进怀里,歪了歪黑溜溜的脑袋,在她肩头蹭了蹭。
马夫暗骂倒霉,张巧书却看得目不转睛,喜欢极了,这雷纹黑鹰羽毛丰盈光滑,双目炯炯,通体漆黑,唯有双翼白纹如闪电,因而得名,在鹰类中最为高贵,且凶悍无比,倘若被驯服,便是绝对的忠臣良将,她想摸一摸,又不敢冒犯,顾少棠瞧出她心思,抓了她的手,往鹰背上一放,那黑鹰微睐了双目,倒也乖乖不动任摸。
顾少棠趁她摸得兴起,解下黑鹰爪上信环,展信一看,面露喜色,欲回,又苦无笔墨在旁,犹豫片刻,只得撕下一角衣料,系于其足,正欲放飞,又见张巧书摸得上瘾,只便瞅着她,淡淡一笑,张巧书会了意,意犹未尽地收了手,满面崇拜地看着黑鹰振翅飞出,往着反方向而去。
凤溪镇并不大,以出产布染布为名,镇中桑户织布坊林立,染坊亦开了半镇有余,四处可见晾场,色彩明艳的布帛在暮色中被学徒层叠收起抬回,马车过了街道巷陌,到了镇西金家染坊,主车停归大宅外,运货的马车便三三两两,往染料坊里去了。
杵在门口的丫鬟神情紧张,瞧见张巧书,紧忙跑了过来:“表小姐,你怎么又乱跑了,可急死夫人和大小姐了!这都派人找你半天了。”
张巧书跳下马车,擦了擦鼻子,一脸得意,“我去找早暮花了啊,我找到了好多好多的早暮花,我是大功臣,娘不会怪我的。”
马夫插嘴道:“喏,这可不关我事,我到了神门峡,才发现她躲在车厢里的,到时候夫人要是怪罪,你可得替我说话。”回头又道:“巧书小姐,这位顾女侠和她夫婿要怎么安置?”
夫婿?顾少棠刚下了马车,听了这话面露愕然,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雨化田,张口想否认,又觉得没必要,雨化田此时昏迷不醒,不是在这方面多费口舌的时机,张巧书拉住了她的手,问道:“顾姐姐,用不用找大夫来瞧瞧?”
顾少棠回神,摇头道:“不必了,请借些纸笔,我配些伤药,还得劳烦你派人去抓一下。”
张巧书连连点头:“明白明白。”扭头又对一旁的仆役吩咐道:“西厢房空着,你们把大哥哥送到西厢房休息,对了,他身上有伤,你们可得小心点,别颠着碰着了他……顾姐姐你跟我来。”
说罢拉了顾少棠,径自入了大门。
那丫鬟回去报了平安,出来迎面见她,忙喊:“巧书小姐,夫人跟大小姐……”
张巧书嫌烦,头也不回地喊:“知道了!我现在有事做,等下就回去跟我娘说啦!”
顾少棠被她领着往书房去,取了笔墨,写了药单,张巧书一蹦两蹦地接了,递给下人去抓药,喊了丫鬟去烧水,又喊了几个拎着尺裁篓子的婆子,抱了一堆染坊里最上乘的布料来,要给她做身新衣裳,这般般殷勤周到的伺候,真叫顾少棠哭笑不得,拒了那些鲜艳布料,只选了一匹雪白绸布,也不要什么精巧做工,只简简单单裁一套袄裙便可,且不会白要,酬金照给,推拒不得。
这金家染坊规模为凤溪镇之首,是为金家产业,夫早逝,靠金氏一人支撑,独生一女,嫁至兴济张家,夫妻和睦,张巧书这一趟,便是随母回娘家探亲。姐弟三个,姥姥最疼的就是她,因此她在这金家染坊,少说得是个小主人,她待如上宾的贵客,下人自是不敢怠慢。
顾少棠褪了一身脏污,浴罢着衣,出来才知张巧书已被拎去训话,行至阶前,瞧着天色如水,灯火通明,满眼陌生,心中没着没落,挂着雨化田,问了下人,便径直往西厢房去,穿了回廊,见得一处厢房透出灯光,紧闭着门,其内有声,心中暗觉疑惑,推门一看,见几个丫鬟正围着床在解雨化田衣裳,心下一惊,急喊:“这是做什么?!”





龙门飞甲之化棠曲 第五十二章 惊真相
床边一丫鬟臂弯挂着巾帕,正捧着金盆,被她一喊险些打翻了热水,这扒衣服的,捧衣服的,被她一瞪,登时全住了手,退到一边,垂首回道:“巧书小姐让我们给他擦洗,换身衣服。”
那丫鬟说着偷偷瞅了一眼雨化田俊朗面容,脸上微微一红,显是春心动了。
顾少棠皱了皱眉,心里不觉闷了一团气,又不好发作,只负手侧身,晶亮眸儿瞅着另一边,咬了咬红唇道:“东西放下,你们出去。”
那几个丫鬟似从她脸上看出了什么,垂首应了声,搁了金盆巾帕,其中一人把干净衣物交到她手上,几人相携往门口走了几步,不知谁先扑哧一笑,忙嘻嘻哈哈一团跑了,顾少棠不知怎的就一片羞赧,急急拍关了门,又顿在门前,迟疑半天,才从桌边拉了两张凳子到床前,左一张搁了水盆,右一张搁了衣服,瞅着床上的雨化田,腰带被松开,衣襟半敞,里衣微散,胸膛露着,就这么不动不响地躺着。
顾少棠咬着唇,盯了片刻,食指探出,撩开他的里衣,倒有些做贼心虚的感觉。
雨化田肤白俊逸,生得骨骼清奇,她在马车上为他疗伤,匆匆一瞥,没能细看,此时也不敢多看,一眼扫过,匆匆避开,往水盆里拧了巾帕,要给他擦拭,可抓着巾帕,杵在床前,秀眉又拧了又拧,左右站着别扭,直愁这伺候人的事,她是没做过,实在手生,且这床稍矮,要她躬身又嫌累,想了想,干脆一把将搁水盆的凳子拉近,软靴直接踩上床去,猫儿似的蹲在床边,先伸手为他解了发冠,将乌发松开,垂散枕边,复而拧了巾帕,给他擦面,柔软湿帕,随着素手轻挪,反复擦拭,从长睫覆影的眼睑到微启的薄唇,滑至肩臂紧实的肌理,再到锁骨分明,绕开腰间胸前的绷带,移至精瘦的下腹便止住,眼儿轻眨几下,心里突然像生了一堆草,乱糟糟的——她想这个人是个太监啊——虽无鄙夷之心,也知没必要避讳,可左右,还是下不了手,又苦恼,就算不擦洗,这一身脏衣还须得换,若叫别人来弄,叫人发现了他是个太监,又解释不清。
顾少棠托腮挣扎片刻,索性豁了出去,咬牙闭眼,摸着黑三下五除二把他扒了精光,方想起忘了先拿衣服,也懒得下床,闭着眼就伸手往后探,身体倾斜,搁衣服的凳子放得稍远了些,一时没能摸着,猛听得门外不远传来熟悉喊声:“棠儿!你在哪儿,威叔武叔来了!”
顾少棠乍闻这声,猛打了个激灵,身躯霎时倾斜不稳,呀呀惊呼,双臂摇摆片刻,下意识睁眼,一瞬过目,登时翻倒下去,仰面而起,满面惊诧,也顾不上摔得臀儿疼,双手撑地迭迭退至凳边,直瞪着那雨化田,心内惊雷一般。
西厢房外,喊声骤近,迭声不息,雨化田梦境被扰,皱了皱眉,终于悠悠转醒,睁目已觉不对,忍着一身剧痛,单臂撑床,缓缓起了身,撑面扶着昏沉额头,却从指缝间看见自己**的身体,微微诧然,眸光转向,看着跌坐在地,眼儿越睁越大的顾少棠,四目相对,沉默片刻,唇角倏尔一勾,:“还不与我更衣?”
顾少棠瞠目结舌,腾的俏脸通红,猛一捞手,“啪”地把衣物摔到他脸上,夺门而出——
甫出房门,喘息未定,余光就见有人穿廊而过,迎面一看,只见两人面露喜色,点地疾冲而来,顾少棠第一反应回身啪的关上门,转身快步迎了过去:“威叔武叔,你们怎么这么快到?”
林继威林继武气都没喘匀,异口同声道:“威叔武叔自是担心你的安危啊!”
这两人一身江湖行装,一左一右,腰间各别一面蝠形银盾,人至中年,相貌粗犷而神清气朗,形容七分相似,便是那鹰帮五将中擅使雷霆双盾的威武两兄弟。
林继威手中捏着一角衣料,急道:“我们见了这衣碎,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这不急着赶来搭救?”
林继武也道:“棠儿,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让冯志带人来接应你,怎的全失了消息?他们人呢?”
顾少棠瞧他们风尘仆仆,想这两人是担心自己安危,弃了一众兄弟和马匹,凭着日行千里的绝顶轻功先行到来,未及说话,林继武猛又扶住她的肩,一脸担忧探究的神色:“棠儿,你的脸怎这么红?”
“欸,是啊,别不是受伤了?手伸出来,威叔给你把把脉。”
顾少棠心内一跳,思及房内雨化田,脸上更热,猛地抽手别开身,故作镇定道:“我没事,只不过受了一点皮肉伤,借这处休养罢了。”回首又道:“这一路上,发生了许多事,实在一言难尽,威叔武叔,我们找个地方细谈,有些事,还须得劳烦你们去做,走——”
说罢,两手一张,不由分说地将满头雾水的两人推走。
三人穿廊而过,走离了西厢房,到了一处灯火明亮的庭院花树下石桌,方歇坐着,林继威瞅着时不时几个丫鬟经过,一脸困惑:“棠儿,这处也不比那处偏僻,怎的在此停下?”
顾少棠扯了扯唇,笑得有些僵硬,“又不是什么密事,不怕被人听了去。”
她又哪里能明说,她这番举动,只是怕被他们发现了厢房中的雨化田。
雨化田身受重伤,又与卜仓舟相貌一般,见了面,定是解释不清,若让他们知道雨化田真实身份,官匪不两立,到时定难罢休,而鬼门峡内种种,究竟是何缘由,猜测无用,还需得由他亲口解释,顾少棠心思百转千回,只便拣着话头,将雨化田剔除,简略道出鬼门峡内遭人设陷埋伏一事。
林继威林继威最是重情重义之人,此时听得鹰帮弟兄不知为何遭人所制,皆被困在鬼门峡内生死未卜,自是坐不住,当下拍桌而起,决意要率领弟兄入鬼门峡去找,顾少棠通知他们来此便是有此意,只是最初打算天亮再言明,省得他们冒黑涉险,此时被雨化田扰了心神,浑然忘记,见得他们神情,已知拉不住,也不费唇舌,她不知玄机阵已被龙蛇摧毁,只自怀中取出事先准备好的玄机阵破解图,递由他们,嘱咐千万小心。
林继威林继武二人心系弟兄,接了图,抱了拳,正要施展轻功离开,忽见张巧书一身粉红袄裙,发髻垂摆,笑靥甜甜,捧着红木托盘,托着一碗药,转过回廊,见得顾少棠,迭声喊着小碎步跑了过来:“顾姐姐,药已经熬好了,这是给大哥哥……”
顾少棠反应极快,咻地窜过去,猛一把抄起药碗,背对着威武二人疑惑的目光,笑得直冒虚汗:“巧书真乖啊,这药是给我的吧?”
张巧书被她打断,眼里窜过一丝疑惑,只在她暗示的眼神下,满头雾水地点了点头,“是……给顾姐姐的……”
顾少棠笑眯眯又哄她:“巧书有心了,这药还烫舌,姐姐呆会喝,你先回去休息,明儿早点起来,姐姐教你练功。”
张巧书不明就里,听了这话也极为开心,连连点头,抱着托盘喜滋滋走了。
林继威林继武放心不下,凑了过来:“棠儿,你身上的伤真的不重?”
顾少棠单手持着药碗回转身来,站得笔直,神清气爽道:“你们觉得我看上去像身受重伤的样子吗?你们啊,打理分舵还不累吗?可别学青叔瞎操心了,这药的作用不过是补气益神、调养身体罢了,喔……对了,威叔武叔这一路极为辛苦,要不喝了这碗补药再去?”
林继威皱眉摇头,道:“弟兄的安危还没着落,哪有闲情喝那劳什子,棠儿你好好休养,待我们救了弟兄回来,再陪我们饮一坛罢!”
话音未落,两人纵身一蹿,已如灵雀登台,跃过了墙去,转瞬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顾少棠眼瞅着他们消失,又拉长了耳朵确定两人已经不在,这才长吁一口气,盯着手中药碗,碗中乌黑药汁微晃,荡漾着粼粼灯火,气味辛涩难闻,顾少棠欲动身,又顿步,心内绞了一团乱麻,想那雨化田怎的不是太监?怎么会不是个太监?!又想他不是太监,那些日子被他搂搂抱抱,岂不是被占了便宜不自知?咬牙磨齿,心内登时纠结得长草,左右站不定,拳头紧了又紧,碎碎念地骂起死太监死太监来,突而反应过来,又骂假太监假太监不要脸!越念叨火气越旺,直想摔了碗,却又顾及那人伤重,左右为难,挣扎不下,深深呼吸几下,双目一眯,猛然蹿身跃步,直冲西厢房,手持药碗,一脚粗暴冲开房门:“起来喝药!”
顾少棠气势汹汹闯入,本欲行下马威,却见雨化田一动不动躺在床上,不由一愣,紧忙凑过去,织锦衣物,摔在床下,他身上仍未着寸缕,只覆了一层锦被,倒也让她安心不少,挪步过去,脚尖挑起衣服往床内一扔,俯首凑近过去一看,喊他:“雨化田……”
雨化田面色苍白,闭着眼,全无回应。
顾少棠坐到床边,摸了脉搏,又往他脸上拍了拍,确定他真的又昏了过去,心内一时五味杂陈,他伤得这么重,那胸口两镖,穿腹一剑,所幸没有重伤脏器,否则焉有命在?这一昏,怕是要到天明才能转醒,可真不凑巧,此时是疗伤最佳时机,伤药不可不喝,可硬要把他揪起来喝也行不通,顾少棠左思右想,实在别无他法,犹犹豫豫,盯着药碗又盯着他,来来回回十几遍,终是下定决心,苦恼地皱了眉头,憋着气,仰头猛灌一口药汁,俯身往他唇间凑上,一鼓作气哺了进去,片刻,稍稍离开他的唇,眸儿微垂,细喘微微,瞅着他纹丝未动的容颜,懊恼扭头往旁边啧了一声!好苦。




龙门飞甲之化棠曲 第五十三章 问前因
檐牙飞翠鸡鸣时,露湿廊灯残烛消,日照花梢莺啼啭,巷陌声远犬狺吠。
窗棂透亮,晨光笼着太师椅旁青花瓷墨竹盆栽,清风点水,泛波纹,底沉卵石,流光潋滟,屏风筛光,帘影清寒,内室静谧一团。
雨化田昏昏醒转,恹恹睁目,浑身慵懒乏力,目光游于床顶,似觉床边有异,偏首一看,却见顾少棠正趴在床沿,额头抵着臂弯倦倦睡着,发丝微散,鼾声浅浅,手里还抓着一团半湿的巾帕。
雨化田盯着那团巾帕,隐约想起,自个伤重半夜起烧,累她忙前忙后照料了一宿,心中不由一动,探手过去,刚触了她手背,顾少棠乍然惊醒,抬头见他,迅速起身:“醒了?”
声音倒不冷不热的,没什么波动。
雨化田见她退身,微皱眉,撑臂欲起,半身刚抬,锦被滑落,顾少棠正揉着眼皮把巾帕扔回水盆,偏首瞅见,登时一悚,直怕那被子滑下来又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忙一伸手把他按了回去:“都伤成这样了还逞什么强?好好躺着,没人要你命!”
雨化田吃痛,抬眸,晦暗里,见她双颊鼓鼓,眸儿瞪得晶亮,好似发怒,颊边却藏不住,粉艳一抹。
刹那恍惚,如此贴近,却无剑锋相阻,竟似梦境一般。
雨化田似怕漏失,紧紧盯着顾少棠,看她神情似怒似羞,宛如垂丝海棠之含羞,西府海棠之明艳,糅合一处,使人怦然心动,下意识抬手探去,顾少棠似有所觉,猛一把扣住他手腕,右手飞镖旋握,逼住他下颌,四目相对,沉寂一瞬。
她有满腹疑问,许是要动刑逼问,此时,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瞪着他,只知,不该任由他轻易靠近——岂料雨化田全不理会飞镖抵在颌边的威胁,修长手指反扣住她的腕,猛一把拉近,她不及防备,跌扑在他身上,面露惊慌,怕压到他的伤,又怕飞镖划伤他,更怕摸到什么不该摸的,双手落空,一时挣脱不开,更遭他双臂一环,紧紧抱住,气恼急喊:“雨化田,你给我放开!想死我送你一程!”
雨化田着了魔似的,对她的威胁置若罔闻,不声不响,双臂拥得坚定,紧闭着眼,将脸埋在她颈间,幽暗里,汲取淡淡香气,直想把这份真实的存在,拥入心底,填补空虚,顾少棠奋力挣扎片刻,才若有所觉,停了动弹,抬头看他,恰好,迎上的双眼,坚定的目光,直望入了她的眼底,情愫,浓得醉人,顾少棠心下一紧,思绪一乱,刹那间,时光骤缓,万物皆无,只觉彼此呼吸渐近,暖烘一团,顾少棠难以思考,猛被敲门声惊醒,陡地弹开几丈,抬起手背,挡住已遭轻薄的粉唇,却已挡不住满面惊羞。
“你这……混蛋……”
雨化田乌发披散,微仰起身,侧目睨她,听得这声没甚威胁感的咒骂,只唇角轻勾,笑得得逞似的,顾少棠被他这么一笑,脸上更热得一塌糊涂,喉头塞住似的吐不出话来,暗暗磨牙,不甘受其影响,欲行报复,却听着门外喊声和着敲门声更响,紧捏着拳头,挣扎片刻,愤愤甩下一句:“回来叫你好看!”
这话分明是威吓,她却落荒而逃似的,窜身而去。
雨化田扶床斜靠,那笑,岂止像偷腥的猫。
西厢房门外,张巧书惦念着闻鸡起舞,一早便起,学顾少棠束了个团髻,穿了一身雪白武服,兴冲冲而来,仰着脖子敲门喊了半天,才把顾少棠喊了出来,见她满面通红,不由惊了一跳:“顾姐姐,你怎么了?脸这么红?”
顾少棠被她一问,下意识捂住了嘴巴,又觉多余,神情有些尴尬:“没事,就是……天有点热。”
话音未落,就不知谁扑哧一笑,顾少棠视线一扫,见一众丫鬟端着水盆巾帕,显然是要来伺候梳洗,想着厢房里头景象,心下暗闷,随手接了拧好的帕子往脸上一摊,只一瞬,那点小心思已在帕下百转千回,擦洗完毕,神情恢复镇定漠然,扔回帕子,目光淡淡扫过,沉声道:“你们都退下吧,找几个仆役来,伺候里头那位爷梳洗更衣。”
话一出口,一众丫鬟面上皆露了然,垂首应是,俱个换了眼神,抿着唇偷笑,也不知昨夜在被窝里,已拿这两人谈笑过几次了。
顾少棠视而不见,坦荡荡牵了张巧书转身就走,背脊倒是挺得笔直,殊不知转身那瞬,一张俏脸已然红得欲滴血,纠结成一团,自觉丢脸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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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日暖,早起工事忙。
金家工坊就在宅子隔壁,汲颜料的,担生布的,搅染缸的,抬染件的,全忙活得热火朝天,喧嚣声不绝于耳。
顾少棠虽心心念念要找雨化田算账,却也没打算对张巧书敷衍了事,寻了一僻处,手把手教了一套简单易学的西凌长拳,幸得张巧书聪明,几遍过目便能记住五成,随之起拳。
日上树梢,雀跃枝头,落英缤纷,两道白影,一大一小,翩然起武,那景象,霎是美好。
顾少棠见她聪颖,倒也来了兴致,将烦人的雨化田抛诸脑后,用心指教,不知不觉练了半个时辰,张巧书已是累得满身大汗躺倒在地,而顾少棠一夜未眠精神稍疲,出了汗,反倒清醒许多,恰逢张氏慵慵睡起,寻不着女儿,差人来唤,两人方笑着击掌道别。顾少棠目送她离去,行至庭院荫下盘腿运功调息,稳定了心神,也趁隙理清了思绪。
与雨化田之事,孰是孰非,难以判定。
虽则情意滋生,难以自控,然而他如鹰俯瞰,让她无所遁形,而她却如墙障目,视而不清,多不公平?他既能似如风似雾,捉摸不透,她又怎不能种种怀疑,诸多顾虑?焉能无情,亦并非无情,而是这横亘在两人之间的种种谜团,划分了出难以跨越的界限——
顾少棠抬首吐息,仰望蓝天白云,沉思片刻,才起身折返西厢房,她暗下决心,此番定得问出些线索来,不能再叫他蒙蔽了去,迅步至西厢,推门而入,目光一扫,心里却咯噔一下。
雨化田竟未卧床休憩,而是坐在厅中窗边太师椅上,向着窗户趴靠,日光透过窗棂,在他身上笼了一层光,发未束冠,面容苍白,略显憔悴,着一身织锦直缀,水般透着光,抬指向窗外,食指修长,停着一只雪白信鸽,听得入门声响,侧眸瞥来一眼,白鸽旋即蹬指振翅飞去。
顾少棠心下一紧,大步上前,质问出声:“你给谁报信?!”
雨化田片刻未语,只盯着她,盯得她气势渐消,才沉声问:“事到如今,你还不信我?”
顾少棠一时语塞,皱了皱眉,甩手扣住飞镖,哼了一声道:“我若不信你,那白鸽还能活着飞出去?”语气颇有些别扭不甘。
雨化田唇边一笑,低语道:“你有事要问我。”他很肯定。
顾少棠飞镖旋回腰际,甩甩手臂壮起气势道:“明人不说暗话,我便问你——伏龙笛为何在你身上,鬼门峡一事是何故?谁引我入鬼门峡?我鹰帮弟兄又是遭谁控制?你若答不出来,休想我轻饶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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