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飞甲之化棠曲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雀听
卜仓舟顶着这督主之名,身份显赫,自是位列楼阁之上,放目纵览热闹街市,见不着对街闻香楼已近清空的残骸,更不知雨化田曾也坐在自己如今的位置上,一袭阔袖微掩,他斜坐桌边,筷箸拨弄着碟中山珍海味,吃腻了一般,无甚胃口,默默睨了范楚一眼,范楚只背对着栏杆,低眉顺眼地在他身边伺候着,不知他心事,更不知此时街道上正有一行人扬长而过,只觉出卜仓舟握筷子的手猛一紧,投目警醒看去,却见卜仓舟变了脸色,敲着桌子瞪着自己道:“洛阳城繁华至斯,为何菜肴如此粗糙?”
范楚道:“大人息怒,此地不比皇城,还请大人将就。”
“将就?”
卜仓舟面上发威,眼角余光却瞅着街上那人渐行渐远,心内一急,猛摔了筷箸,将一碟肉菜砸至地上,重声喝道:“本督贵为西厂之首,是让你拿来将就的吗?!”
范楚垂首道:“大人不必着恼,属下这就让人去换了菜色。”
卜仓舟看他张嘴要喊人,佯怒喝道:“不必了!换来换去,还不一样?”顿了一顿,又缓了声,意有所指道:“我倒听闻千户你做得一手好小食,丝毫不比皇宫御厨逊色,不如你到后厨去,给我做一道来尝尝?”
范楚皱眉:“这……恐怕不太适合……”
卜仓舟脸一沉:“你不愿意?”
范楚忙道:“属下不敢,只是属下厨艺不敢比肩御厨,恐嫌逊色,但大人若真要品尝,属下自当尽全力去办,你们……”他左右一使眼色:“好生伺候大人,我去去就回。”
卜仓舟薄唇勾笑,神色平常,心内不知早已骂了几百次滚滚!滚你大爷的别碍事!直见他打起帘栊消失眼界,忙从桌子下踢了常小文一脚,那常小文大酒大肉吃得正欢,被他一搅闹正想发火,见他打着眼色暗示自己行动,低哼一声,这才懒懒起身,磕碰一下,便算得了个由头,直冲着守在一旁没来得及相扶的西厂番子大发雷霆,她是厂督身边的红人,那些番子哪个敢回嘴,卜仓舟由着她闹,故作漫不经心,起身步至栏杆前,目光往下一扫,只见街上人来人往摩肩接踵的,哪还见得到那打马经过的顾少棠,心一沉,想来他方才故意喊出动静,并未引起她的注意……身子颓然一滑,倚靠栏楹,懊丧了脸。
常小文浑然泼妇,劈头盖脸地把一众番子骂得狗血淋头,骂到最后张着嘴都不知道还有什么可骂的,蛮横一起,竟就把人通通连踢带踹地扔了出去,解决了眼线,这才转身凑过去,却见卜仓舟满脸沉黯:“你又怎么了?”
卜仓舟两手搭着脑袋,郁闷道:“别理我,烦着呢。”
常小文大马金刀地在他身边坐下:“我真搞不懂,是不是在顾少棠面前,你就只有窝囊的本事?”
她方才所坐的位置,最能瞧清楚顾少棠一行人穿过街市的行迹——亦不过匆匆一瞥,只道龙门一别再见,顾少棠气度越发非凡,端得是引人注目——虽则这女子自有天赋英才、风姿卓越,旁人与她一比,自惭形秽也是理所当然,但这些日子,她和卜仓舟混迹皇城,瞧着他假扮西厂督主,上欺下瞒,既要消除贵妃疑心,又要应付东厂挑刺,期间种种惊心,都能被他化险为夷,足见能耐之大,何以一碰到顾少棠,他就成了缩头乌龟,如此伸展不开?
见卜仓舟不语,常小文叹了口气:“她若真那么重要,你怎么不去找她?”
卜仓舟闷闷道:“明知故问。”
常小文白眼一翻,没甚好气:“你知道我是明知故问,怎么不知道自己是明知故犯?你以为顾少棠还能等你多久?”
“你这话什么意思?”
常小文狠狠敲了他一记:“我说你还在这里磨叽什么呢,再等下去顾少棠也不会来找你,你如果真的放不下她,就趁现在赶紧追上去跟她解释清楚,立刻摆喜酒办了她,省得夜长梦多。”
卜仓舟皱着脸摸着红了一块的脑门:“说话就说话,别老动手。”
他早习惯了她口不遮拦的荤话,因此不为所动。
常小文啧一声:“得,看来我不说清楚,你是不会明白事情有多严重的,我直接告诉你吧,那雨化田可不是个……”
话犹未尽,耳畔冷风扑过,眼前一花,却是一记飞镖猛打在柱子上,钩尾嗡嗡震颤。
卜仓舟抬目见得钩尾飞镖,且惊且喜,激动得发不出声,游目四顾,兜兜转转找人,却未知人在何处,那范楚已端着一碟珍珠玲珑糕,打起帘栊进来,卜仓舟险些与他正面撞上,怵然喊道:“你进来干什么?出去!”
范楚一时错愕:“大人,是您让属下……”
卜仓舟火冒三丈,颤着指怒骂:“你做的什么糕点?!当我是三岁小孩啊?给我滚出去——”
盛怒之下,猛一伸手打落,青瓷碟应声脱手,其上糕点眼看就要翻跌出去,却道谁人眼疾手快,影风一卷,那青瓷碟连同糕点便全失了踪影,楼阁内三人满面诧然,忽觉有异,侧目一看,只见一人跨着腿优哉游哉坐在栏杆上,沐浴着阳光,风吹衣绦,白衣飘洒,纤掌托着青瓷花纹碟,捻起一块糕点,旁若无人咬了一口,几下咀嚼,皱了皱眉,将剩余的一半搁回碟中,舔去指尖及唇上沾染的糖粉,这才回眸,勾唇一笑,似寻常谈话般开口:“味道不错,口感还差些。”
卜仓舟三人刚待反应,却被这勾魂摄魄的一笑给笑呆了,全傻在原地。
顾少棠素手一翻,青瓷碟已飞回范楚手中,只见她身形一动,如风而至,反手揪了卜仓舟衣襟,眉眼傲气不减,只抿唇一笑,既邪又淘,恰如那旧日青梅幼幼坏心眼捉弄人时的神采,真叫人呼吸一窒。
“雨大人,洛阳如此繁华,何必拘泥于此,随我走一趟踏踏风罢!”
说罢将人一带,便施展轻功飞身而下,身手之快,哪等捧着糕点的范楚反应过来,待到回神,慌忙追出,落地一瞧,这茫茫人海,哪里还见得两人踪影。
举目眺望,望断河山。
顾少棠双臂撑在身后,坐在大佛寺宝塔塔顶飞檐之上,将洛阳城尽收眼底,风掠发梢,底下钟磬声悠悠传来,甚觉心静。
卜仓舟却在身后抱着塔尖哇哇叫:“顾少棠,你没事带我爬这么高干啥?!”
顾少棠懒懒撑着下颌,望断天际的飞鸿薄云,全如浮光掠影,幽幽倒映眼底,“你不是喜欢高高在上?我就让你享受一回,还不谢我?”
“别闹了!这么高摔下去会死人的!”
顾少棠笑哼一声,昂起下巴道:“皇宫你敢闯,东厂你敢玩,掉脑袋都不怕,还怕摔死?”
“我敢那是因为我有能耐!”
“真有能耐还会受制于人?”
“谁受制于人了?你刚才是没瞧见我的威风吧?”
“你所谓的威风就是借雨化田的名号来使唤他的人手?呵,那也太威风了点。”
卜仓舟眼神一黯,有一丝受伤神色,半晌才咬牙切齿道:“你少看不起人。”
顾少棠似也知道失言,却不说话,卜仓舟瞅了她半天,见她还是拿后脑勺对着自己,颇感没辙,脚尖往前蹭,两手抓着塔脊,一点一点努力往她身边挪,嘴里嘟囔着:“难得见上一面,你就不能给我一点好脸色……哇啊——”
分心说话,脚下打滑,卜仓舟三魂吓掉了七魄,幸得顾少棠及时伸手抓住他。
他抱住她的手臂,被她一拖,稳稳坐到了她身边去。
风声吟吟过耳,高处不胜寒,风且急,她的手臂好纤细,不知哪来那么大的力量,他仿佛惊魂未定般不肯撒手,细细喘了一阵气,抬头见她眼神复杂的盯着自己,心一颤,强颜笑道:“怎么这会儿又板着个脸了?”
顾少棠把手抽回来,问:“你没中**术?”
卜仓舟愣了一愣:“你怎么知道**术的事?”
顾少棠心里百转千回倒了一遍,只闲闲道:“我有什么事查不出来?”
卜仓舟登时哑然。
他又怎知,她临终时匆匆问过辛眺,得知他“中”的西域**术极浅,大抵也不过是一种心法暗示,只迷乱他的神智,叫他误以为自己是雨化田而理所当然坐镇西厂罢了。她打直街而过时,听见他故意发出的动静,因而藏身楼阁一窥,虽见得他处处摆出了雨化田的做派,那神情,却瞒不过十几年青梅竹马的熟悉,一眼叫她看穿。
因此她亦好奇——“你用了什么法子,让雨化田的人手以为你中了西域**术?”
卜仓舟听得此问,得意一笑,袖子一捋,做派丢到天外,骨子里的粗鲁显露无疑,压着膝盖冲她得瑟道:“这点小事哪里难得倒我啊,你是不知道我有多厉害……”
“说重点。”
卜仓舟满肚子夸谈到了喉口,被她一堵就压了下去,顿觉扫兴,摸摸脸嘟囔道:“还记得曲老头给我的那半卷玄黄秘术吗?”
顾少棠皱眉,心中一阵动摇,道:“怎的又和曲老头有关?”
卜仓舟不明就里:“欸??”
顾少棠扶额,压下心中重重迷雾,低声道:“没事,你说下去吧。”
龙门飞甲之化棠曲 第六十一章 别亦难
想这青梅竹马二人,皆拜师于曲夜,所获却是大不相同。
顾少棠生就异骨,是个难得的武学奇才,曲夜只需稍加指点,便能使之开灵通窍,反之卜仓舟,年长她几岁,却是根朽木,无论多努力都雕不出花样来。
偏生他学武不行,自尊心还很强,想这幼时抱在怀中的小女婴,渐长渐至能将他踩在脚下那般厉害,自己唯一的长处,却只有耐打这一项,在这高手林立的鹰帮,多让人瞧不起,虽未曾有人真心嫌弃过,他却往心里去了——他知道自己资质不高,因而咬紧牙关,跟在顾少棠身后勤学苦练,不求如她那般一瞬掌握,只为十年磨一剑足矣,偏还被曲夜泼了冷水——说他天资驽钝,与武学无缘,劝他早早放弃别做无用功,直将他打击得沮丧欲死,低落了好一阵。而后一日,塾堂走神,无意画了一个机关雏形被曲夜瞧见,惹得连连惊呼,改口说他天赋异禀,能习玄机异术,教授几日,慷慨赠予他玄黄秘术,这一本秘笈,包罗机关、药理、星象、经脉等闻所未闻的异学,卜仓舟哪里识货,最初是嫌弃用机关这种手段来打败顾少棠不光彩,秘笈到手就扔给梁材保管,半页不掀,弃如敝屣,直至从西域归来,重新取回,方觉实乃天赐宝物,而后埋首钻研,时日渐久,便知有此秘笈在手,定能成就大事。
但欲成大事,也需得银子撑着。
他离开鹰帮几年,莫名失去记忆,一事无成而归,自是没法腆着脸开口,只得另寻出路,直至这回龙门一战,与黄金失之交臂,是为大憾,算是他不死心吧,骨子里的执拗逼迫着他,冒名顶替雨化田,去往皇城,当上督主,坐享荣华,耍了些小聪明瞒人耳目,便有些沾沾自喜,得意忘形,直至辛眺借故离开厂督府,才觉出败露之象,幸得常小文对西域**术略知一二,提醒了他,而到辛眺归来对他下手时,才能及时以玄黄秘术中经络闭绝术一法假作中招,瞒了过去,且继续顶着雨化田名头,在宫中大行其道,暗下施行自己的诡计。
“听来这玄黄秘术倒是厉害……”顾少棠感慨,因那秘笈是给卜仓舟的,她自是没看过,也没跟他讨过,“不过我记得你说过那玄黄秘术只有半卷?”
“没错,玄黄秘术有两卷,里头阐述了许多异学,师父给我的那半卷是上卷,大体都是些机关学经脉学,我之前问师父要过玄黄秘术下卷,可他却说下卷不知流失到哪里去了,我想这样厉害的秘笈,定有很多人争抢,所以踏遍江湖,到处打探消息,没想到,谁也不知道玄黄秘术是什么……后来我假扮雨化田进了皇宫,暗下打探,直到不久前才从曾典守内藏的宫女纪氏口中知道,玄黄秘术竟就藏在皇宫内库。”
“纪氏?”卜仓舟说得兴高采烈,却被顾少棠打断:“你说的是产下皇子的纪氏?”
卜仓舟讶然:“你……你连皇子的事也知道?欸……顾少棠,看这架势你是想来抢饭碗啊?”他颇不满的。
顾少棠没闲情与他打趣,只说:“你是为皇子来的吧?”没等回答,又谨慎道:“我知道皇子在哪里。”
“欸?!”
顾少棠没空等他反应过来,紧忙又问:“纪氏现在如何?”
卜仓舟瞪着眼,结巴了一阵,才道:“万贵妃得知皇子之事,派出刺客暗杀,皇子被刺客反水救走,她受了重伤,我让常小文把她藏了起来,万贵妃可能疑心了我,所以派我出来追杀皇子。”
顾少棠略一思忖:“这么大的事,圣上还蒙在鼓里?”
卜仓舟摇头叹息道:“说来奇怪,万贵妃要我到洛阳杀皇子,圣上也对西厂下了暗旨,说是要调查洛阳英雄大会之事,那天圣上晨间急召我于寝宫之中,使宦为他梳发时,他不知有意无意,说了句‘吾将老矣,无子承嗣’……我想圣上是知道皇子之事的,只是不知为何,他对万贵妃忌惮万分,不敢惹她,只能暗示我保护皇子。”
顾少棠皱眉道:“当今圣上竟能窝囊至此,连自己的子嗣都不能保?”
卜仓舟张口欲言,心里似有一些感触,默默看她一眼,才道:“万贵妃自圣上幼时便照拂在他身畔,时时守护,为他分忧,许是感情深了罢,因而年长圣上十七岁,还能专宠至此,不能不信有真情。”
顾少棠哼道:“六宫粉黛,他又不是没碰过,谈什么真情?”
卜仓舟无言眨眼,心道若对她说男人三妻四妾都属平常何况帝王有三宫六院定要招耳光,便自闷声。
顾少棠却又开口:“若真心至斯,还能叫纪氏伺寝,害其担惊受怕,被迫产子安乐堂?若对万贵妃有真情,何以让其他女子爬上龙床?若是为了子嗣,何以万贵妃对他子嗣下手还睁只眼闭只眼?哼,恐怕这不是真情,是有把柄在万贵妃手中罢了。”
卜仓舟倒没想到这一层。
顾少棠突然忿忿道:“我是绝不许的!”
这话是冲着空气说的,却像面前正对着某个人,卜仓舟起初没反应过来,见得她神情才所意识,忙道:“我不会的!”
顾少棠愣了一愣,回头看他,卜仓舟认真的眼神注视着她,等待回应般的期许。
如此相似的容颜,微喜的神色,却不像他……
雨化田……不会像这样,眼角眉梢,将快乐全部表达出来。
雨化田……即使露出笑容,似乎也总含着些沉重的阴影。
即使是在她承诺与他在一起的那一瞬间,在他脸上,快乐也是稍纵即逝,情绪不管多么高昂也会瞬间沉淀到了深处,变得冷静,变得捉摸不透——他从来不坦率,不直白,不肯说要,却死死抓着不放,明明还不是他的东西,却用看待专属之物的眼神来注视,来碰触……他是个谜,雾花幻梦般,仿佛随时会消失或变样。
她心中突然颤了一下,却发现卜仓舟已经抓住了她的手,心中一激灵,慌忙抽回手,顾不上动作太明显令人受伤,不去看卜仓舟落寞的神情,她目光游移不定,只能选择转移话题,问他:“你若拿到玄黄秘术下卷,还要呆在皇城里吗?”
卜仓舟倒是那种极容易受打击又极容易恢复自信的人,听了这话只嫌弃道:“皇城有什么好呆的,这西厂掌印提督,听起来威风,看起来位高权重,其实多累你都不知道,朝廷里头那些明争暗斗的事,没经历的人真是难以想象——再呆下去啊,我头发都要操心白了,哼!等我搜刮完财宝,立刻闪人!什么狗屁督主,谁爱当谁当去!”
顾少棠没有说话,卜仓舟往后躺下,仰望蓝天,突然大笑:“这种自由的感觉,好久没有过了,顾少棠,还好你来了……我真怕你不来。”
“想我来干嘛?我又不会跟你进宫。”
“我也不要你进宫,你等我出宫陪你闯荡江湖。”
顾少棠眼神一动,想说话,却没有开口。
卜仓舟似又想到了什么,低低的说:“顾少棠,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什么事?”
“当年我离开鹰帮闯荡江湖,跟人去了西域,本想混个出人头地,谁知道,我在那里几年,做过什么事,我竟全都不记得了,所以……回来之后,跟你说的那些所谓奇闻,其实都是吹牛的。”
顾少棠皱眉:“怎么回事?”
卜仓舟摇头,也是满心困惑:“我只记得当时我在去西域的路上,之后那几年的事,就像做了一场很长的梦似的,醒过来,全忘光了,带我去西域的人,说我伤到脑袋,失去了记忆,说了很多我在那里的事,那些认识我的人,都叫我风里刀,每一件事,他们都说得清清楚楚,可是我却一点印象都没有……我觉得这种情形很可怕,很古怪,我在那里完全呆不下去,所以回了中原……更奇怪的事情还有……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进皇宫,就觉得那里给我的感觉很熟悉,就好像……我在那里呆过很久似的,难道……”
顾少棠神色一凝,问:“你该不会也觉得万贵妃很眼熟吧?”
卜仓舟一愣:“你怎么知道?”
顾少棠心下一沉,联想到雨化田早就知道卜仓舟的存在,又想及雨化田碎刀成刃的功夫,不由生出猜想——难道卜仓舟当初的西域之行,已是在雨化田的圈套之中?对西域毫无印象,却对皇宫莫名熟悉,难不成他是被施了**术,送入皇宫做替身,而雨化田自己则留在西域,成就了“风里刀”?
若真是如此,那雨化田该是用了多长的时间在布这个局?
顾少棠掌心紧攥,神情变得凝重,卜仓舟见她神情,以为是吃醋,扯了扯她的袖子道:“顾少棠,我跟万贵妃没什么。”
顾少棠咬唇摇头,满心混乱。
若事情真如她所想,恐怕他就算真与万贵妃有什么,也已忘得一干二净——想自己现下与雨化田的关系,思绪更乱,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卜仓舟自己的猜测,若事情属实,他遭人设计这么久,蒙在鼓里实在可怜,若告诉了他,按照他的脾性,定是要闹出什么事来。
卜仓舟见她脸色越来越差,心一急,猛一下揽臂抱住了她:“顾少棠,你还跟我闹别扭呢?!我知道你总是对我不放心,讨厌我拈花惹草,这种事我不会再做了,等我从宫里出来,就用八抬大轿娶你过门,以后只和你在一起。”
顾少棠被他一抱,一时没反应过来,听到八抬大轿,才自心惊,猛一下挣开,皱眉道:“谁要嫁你?”
卜仓舟得意一笑:“你不嫁我嫁谁?别装不在乎,我知道你忘不了我,龙门地道里那一巴掌,打得我的脸现在还疼。”
顾少棠眉心纠结,一时难以分说,忽见得范楚等人寻来的踪迹,忙抓住他道:“你先回去扮好你的厂督,有些事我仔细想过,再跟你说个清楚明白。”
说罢径自松手,施展轻功飞身而去。
卜仓舟瞠目讶然,下意识伸手想抓她,身躯却一个不稳,忙抓紧塔脊,慌忙扭头看她:“顾少棠,你别走——顾少棠!!!”
白衣飘掠,如风疾行,几个起落,便失了踪影。
她怎能如此轻易离开……
卜仓舟眼神一黯,心内空空落落的,说不出的滋味,忽而自嘲一笑。
他自己……何尝不是轻易离开,甚至头也不回……
相见欢,别亦难……
他只是想要成为能和她比肩的人,他从来不认为这样的想法有错。
或许,只是当初离开的时机不对,若他离开得晚些,或者回来得早些,在她最脆弱的时候,至少他在身旁……
她自己撑着自己渡过那段最脆弱的时光,磨练出坚硬的灵魂躯壳,再也不露空隙。
只谈买卖,不谈感情。
再次见面,她微笑着用这样一句话,击溃了他所有的遐想和侥幸。
只是时机的问题吗?
他莫名的……觉得没有把握了……
范楚率人赶到塔前,把卜仓舟解救了下来,自是又挨了一顿莫名其妙的骂。
此时的洛阳街市,一个其貌不扬的少年正打药铺出来,拎着两兜药,目不斜视地和搜查疑犯的官兵擦身而过,脚步转入一处偏僻小巷,左行右绕,入了一处废弃门户,刚靠近破落的门板,尚未推开,就听见里头传来瓷碗摔碎的声响——
龙门飞甲之化棠曲 第六十二章 暗勾结
老屋破落,满地积灰显露足迹,零星落了几点血迹,阳光从残缺的窗棂筛过蛛网透了进来,屋内只有一处床榻,尚属拾掇得干净,床前几步远,瘸桌半歪,底下倒着一个青裳女子,她挣扎着,使得已被包扎好的背脊伤口重又渗出血来。
门板轻推,喑哑一声,她似惊弓之鸟般抬起头来——
“谁?!”
那少年怀中抱着药包,眼神漠然,并不说话,只走近一步。
“站住!别过来——”
青霜心中戒慎,抓起地上的瓷碗碎片狠狠砸了过去,但因动作太大,扯痛背上伤口,立时痛得蜷缩于地。
碎片擦过少年面颊,利处划破了他的皮肤,却滴血未流。
少年垂首,在她凶狠的目光中,抬起手指,从颌边开始,缓缓揭下人皮面具,平庸得过目即忘的面孔,瞬间化作如画眉目。
青霜睖睁看他:“怎么会是你……”
樊华卸下人皮面具,随手将药搁上残案,并不理会她的惊讶:“总算醒了,不枉我费了心力救你。”
他慢条斯理走过去,想扶她起来,青霜却防备地一缩,不让他碰到自己:“你到底是什么人?”
“在下樊华,一介江湖小卒而已。”
说罢便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强硬地将她扶到榻上,伸手便解她衣裳,青霜一惊,扣住他手腕,樊华却一脸纯良无害地瞅着她:“我给你换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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