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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门飞甲之化棠曲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雀听
青霜心思转了转,只便松开了手,任由他解了她的衣裳。
樊华目不斜视,只为她拆了裹伤口的布,检查已缝合的剑伤,再取出伤药为她敷上并仔细包扎:“伤口愈合得不错,你若安分些,很快就能痊愈了。”
“你为什么要救我?”青霜无法对他不戒备。
那日她为取回玉骨折扇,被官兵包围,正是被困在府衙庭院中时,是他暗示她出手挟持他,因而才得以逃生,平白无故,他为了什么?
“我救你,自然有我的理由。”
青霜冷笑一声,忍着疼痛挑起他的下颌:“莫不是垂涎我?”
樊华抬眼视之,唇边缓缓一笑,似是嘲讽。
那一笑,恰如一朵青莲佛前盛放,又似万朵红莲血染忘川,清且鬼魅,纯而妖邪。
青霜怔了一下,不由缩了手,暗觉可笑,在这人面前,她岂有美色可言?而手刚收回,猛又探出,蛇咬一般握住了他纤细的脖颈,眼中戾色尽露:“给我说清楚,你到底有什么目的?!”指掌施力,威胁要扭断他的脖子。
樊华神色不变,语调依然慢慢悠悠:“我是消息贩子,自然是要从你身上打探消息。”
青霜姑且信他,微微松了手,仍是用怀疑的目光打量他:“你想知道什么?”
“我要知道,为什么万优的血能抑制我体内的蛊毒。”
青霜盯了他片刻,才道:“少爷是个药人,她的血能解百毒。”
樊华眼眸一眯:“甚至可以解蛊?”
青霜道:“不……少爷的血只能解寻常蛊毒,而对厉害的蛊,只能压制,不能解除。”
樊华眼中似有光被扑灭,黯然不语。
青霜眼神微一动,问他:“你救我,是想让少爷为你解蛊?你中的是什么蛊?也许我能帮你解。”
樊华摇头:“不知道。”
“你自己都不知道,我怎么帮你?”
“你连我中的是什么蛊都看不出来,又怎么可能帮得了我?”
青霜哑口无言,咬唇生恼。
樊华叹息,缓缓起身:“青罗蛊女,师承苗疆,能御百虫,能施百蛊……原来也不过尔尔。”
青霜怒目瞪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樊华垂目视她,直截了当的一句话:“我要巫蛊宝典。”
狐狸尾巴露出来了!青霜怒极反笑:“你做什么春秋大梦?”
樊华淡然道:“你不是苗人,没有资格拥有巫蛊宝典。”
青霜美目慢眨,因伤重乏力,半伏于榻:“我没有资格……难不成你有?”
樊华又出惊人之语:“至少我身上有一半苗人的血,比你有资格。”
青霜闭唇不语,显是不屑,神色冷沉,神智却开始昏沉,险欲伏塌而歇,手一动,不意碰到袖里的玉骨折扇,忙紧紧抓在手里,冰冷的触觉,想着被她藏在洛阳城外一户农家里的万优,心内紧揪成一团,放心不下,强撑着虚弱的身体起身,想要离开。
疼痛令她浑身发麻,冷汗涔涔,刚走出几步,只听樊华闲然道:“洛阳城门把守严密,街上到处都是官兵,你这一出去,自寻死路。”
青霜顿步,只将眼神挣扎。
樊华如胜券在握,莞尔又道:“你若想出去散散心,也未尝不可,洛阳现下可热闹了,元宵灯会、英雄大会撞到了一起,鹰帮帮主顾少棠、西厂提督雨化田、武林盟主穆渊以及各路豪杰草寇,全聚到了这里,甚至我回来的路上,还碰到巴人一族的两族人马。”
青霜浑身一僵,如被泼了一瓢冷水,从头冷到了脚。
樊华抬眸,视线透过那青裳裂口,凝睇她背上栩栩如生的龙蛇图腾。
那道剑伤,伤在蛇颈处,恰如斩首。
樊华扬唇又笑:“真热闹得紧,你若想跟他们叙旧,大可以出去,别说我没劝过你。”
远古巴人一族,祖出伏羲,母为女娲,初居于阆水,刚勇尚武,崇信祖灵,经朝代更迭,渡历史长河,因族中恩怨而分裂成两支,一支迁于夷水,是以白虎为图腾的廪君蛮一支,而另一支仍留于阆水,是以蛇为图腾的板盾蛮,两族虽相隔甚远,然祖祖辈辈,始终为争夺一颗祖传的七峪珠而相互仇视。
青霜为板盾族族长之长女,却如禁忌般恋上廪君族的灵童。
巴人信奉祖灵,而灵童天生异命,能与祖灵相通,是两族间唯一能和平相往来的存在,因身份特殊,注定一世要供奉祖灵,不能有爱欲,青霜为与他结合,听信廪君族族人之言,不惜盗取族中至宝七峪珠,跋山涉水到施州赎他自由,然而却遭背叛。
在约定之地,她等到的是廪君族的暗袭。
暗夜笼罩,覆地翻天,七峪珠被夺,她遍体鳞伤,卧于山林,命在旦夕之际,幸得途经的苗疆蛊王白尧所救,彼时青霜之父为谢罪而自尽,青霜沦为叛族之人,已是无家可归,只能求助于他,白尧性善,为族中德高望重之人,怜之而收作养女,带回苗疆,然而,她心中一早埋下了复仇的种子,竟为了报仇,触犯白尧禁令,偷学蛊术,反被蛊噬,险些丧命。
白尧震怒,欲将她逐出苗疆,青霜自是不愿,苦苦哀求之下,终使得他心软,
蛊王白尧经此一事,仍对她悉心教授,授之武艺,只不准她再习蛊,却不知她已包藏祸心,暗下在谋算他耗了半生心血的巫蛊宝典。
终至——图穷匕见。
种种原因,白尧身受重伤卧床不起,青霜突然得到盗取巫蛊宝典的机会,失之不得,长久的渴望瞬间蒙蔽了良知,然而她盗得宝典,却被白尧发现,阻挠之下,她错手杀之,悔之不及,仓皇而逃——白尧对她悉心照拂,她岂能无心,只是执念太深,不能悔改,只将痛苦化作对廪君族的仇恨,日夜将宝典勤学苦练,终于习得半成蛊术,当下前往施州,以野火燎原之势,血洗廪君一族,最后的最后,终于梦寐以求——来到灵童身边。
那时的灵童,似乎已知命数,微笑着,等她浴血而来。
他伸出手,握住了她沾满鲜血的手,认真看着她充盈了罪恶的双眼,一如初见那般,他温柔得像一股清泉。
她以为自己得到了救赎……她以为她和他是相爱的……
却原来只是自己的幻觉……
却原来只是他们为了得到七峪珠的恶意歪解……
灵童是一世供奉祖灵的祭品,不存在爱欲,即使对她温柔,也如对花花草草温柔一般,没有二异。
然而她怎能相信。
倒映在她的眼里,他始终在微笑,释然的眼泪,和着唇边鲜血滑落。
在她来之前,他已经服了毒,仿佛以此,便能自我终结罪孽。
他捧着她的手,请求她放过……
他要她放过……
要她放过什么……
模糊的未尽之语,喑哑在沉默的唇间,青霜看着他倒下,再无法挽回。
长久以来,支撑着她活下去的仇恨顷刻崩塌,眼泪模糊了他的模样,她仓皇失措,痛哭失声,她转身逃离,踏过遍地血腥,失去至爱的心,却无法逃亡,刀割的痛楚,辗转折磨,不能遗忘,不能相信……怎能相信他不曾爱她,几欲疯狂,她发疯般折磨自己,像支离破碎一样崩毁,游荡于江湖,浑浑噩噩重复着杀人、或被追杀的生活,直到在药王谷的洞穴里,发现了万优。
那时的万优,被锁着琵琶骨,像野狗一般被拴在洞穴里,狼狈至极,身上的伤口溃烂,发着烧奄奄一息,而那个似乎在照料她的人,早已被她咬断脖子死去多日,腐烂恶臭。
这些,她全不在意……
她只在意,万优的眉目,几乎与他一模一样……
她像重新得到挚爱般,不顾她浑身恶臭,紧紧抱住了她……
青霜眉头紧皱,攒紧了手中折扇,眸中沉淀了决心,半晌才沉声道:“帮我离开洛阳,巫蛊宝典我定会交给你。”
樊华早有预料般道:“我要的可不止这个。”
青霜神情凛然,想发怒而隐忍:“你还想要什么?”
樊华微笑着,眼底却一片冰冷:“你所知道的,所有关于那个人的事,我都要知道。”





龙门飞甲之化棠曲 第六十三章 明合作
顾少棠别过卜仓舟,去往弟兄落脚的客栈,远远就瞧见客栈外头围了一大群人,心中起疑,挤将过去,却见两派人马峙立,包围圈中,两个身着异族服饰头领,各率人手,各俱一方,一派肃杀之气,两方人马,皆是肌肉壮硕,衣不蔽体,坦胸露背,唯一不同处,便是一方背刺盘身之蛇,一方背刺咆哮之虎,栩栩如生,触目叫人生畏。
顾少棠见这二人以仆背为凳,相对而坐,牛目相瞪,鼻孔喷张,仿佛在无形中相互较量,等着一有风吹草动,就要打个昏天暗地,瞧着不太得劲,随手拉了一个正在看热闹的鹰帮手下询问,才知这客栈是叫他们鹰帮手下包了大半,剩余房数只够一帮人马入住,然而这两帮人凑巧是同时抵达,没了个先来后到的说法,罢!原也不是什么大事,这深山野岭出来的异族,本就豪迈不羁,哪儿不能落脚,可偏这两帮人,巧的就是一碰头就要斗个你死我活的板盾族龙蛇巴人及廪君族白虎巴人二族,若非因着此时洛阳到处是官兵,怕误了事,早已动了手。
此际相互对峙,便是要争这客栈名额,谁也不肯让步。
顾少棠听得好笑,叹这两个蛮族,指不定就要僵持到天荒地老,倒也无甚兴致看戏,甩手欲进客栈,却闻一声嘶叫,不由顿步。
这一声喊叫来得突然,凄厉而诡异,围观之众惊吓骚动,那两名头领亦是神情震动,回身探手,从一众手下中,各自拉出了一个孩子来。
那两个孩子皆着黑色斗篷,遮挡了面目,只露出白净的颌尖,弓着身,似头痛欲裂般抱着脑袋,嘴里啊啊直叫,间或夹杂几句古老方言,不知在说甚,两个头领各自一惊,又问了一句话,那两孩子缓缓抬手,不约而同指向了站在客栈门口的顾少棠。
顾少棠满头雾水,自是不知他们在说什么,忽见两名头领双目暴睁,赫然起身,各执武器,杀气腾腾扑将过来,虽不明所以,觉着那杀气扑来也知不妙,当下纵身一退,抽剑要防,却见龙蛇头领龚林手中蛇鳞长鞭一甩,卷住她的吟雪剑,白虎头领巴山则是手扣虎爪钩,利刃凶猛冲她咽喉扫来,顾少棠仰身退避同时圈转长剑,剑刃脱出长鞭牵制,一个旋踵,足尖借力飞退几丈,只待躲过这一击,却见那虎爪钩落空扫在客栈木门上,抓破半寸有余,显见威力,不及说话,鹰帮手下见得帮主遭袭,吆喝出声,正于堂内等候的一众手下,立时全挎刀冲了出来。
两族见得开打,抓着武器扑将进来,庭中对阵,兵器铿锵相击,杀声震天,吓得客栈老板伙计面如土色,皆找了安全处躲避飞来横祸,顾少棠皱眉,怕这冲突无谓伤亡,长剑反撩,剑气冲出,震开夹击而来的两人,龚林巴山二人哪料得她武功这样高深,一时不防,被剑气催翻在地上,欲起身,猛又遭剑尖指住,不敢动弹——只闻顾少棠一声大喝:“全都给我住手!”
两族见得头领遭挟,登时停了攻击,鹰帮帮众亦抽刀回防,待顾少棠命令。
顾少棠长剑逼向二人,目光冷沉道:“我与你们有何恩怨,为何要袭击我?”
龚林与巴山反应极大,齐声怒喊:“少在那边明知故问——把七峪珠交出来!”
顾少棠一怔,这才想起身上所带的七峪珠,确实是巴人之物,思绪一转,皱了眉道:“什么七峪珠?我不知道。”
龚林巴山喊道:“灵童说了在你身上,休想狡辩!”
灵童?顾少棠瞥了一眼被两族人手各自保护在身后的孩子,斗篷下若隐若现的目光,竟都直直盯着她腰间锦囊看,才知这下真是狡辩都无法,不由发寒,暗道这七峪珠真真诡异,竟能与族人互通灵性。
龚林巴山二人所率族人世世代代为了七峪珠争夺,焉有不急着夺回的道理,瞧得灵童目光,会了意,也顾不上安危,鲤鱼打挺,翻身而起,直扑顾少棠腰间而去。
顾少棠退避几丈,大喝一声:“慢着!”
龚林巴山扑了个空,直直瞪着她,那眼神好像要把她这夺人珍宝的土匪拆吃入腹。
顾少棠知是瞒不过去,扯下锦囊,道:“七峪珠确实在我这里,可这是别人给我的,江湖规矩,有借有还,你们总不能让我没法交待?”
“什么狗屁江湖规矩?跟我们无关,七峪珠本来就是我们的东西,被你们这些汉人强盗抢了去,不还来,别怪我们不客气!”
龚林巴山互看一眼,这关头倒是结上了默契,齐齐起身扑过来抢,这两个汉子高壮得像两只大熊,扑过来的架势就跟两座大山似的,堵得人无路可逃,顾少棠足踏步法,灵巧躲避间,只笑道:“你们可真会栽赃嫁祸,这七峪珠难道不是因为你们族人内乱才会落到汉人手里的?”
龚林巴山爆喝一声,长鞭爪钩,俱个击冲而出:“少说废话,把七峪珠还来!”
顾少棠昂臂奋剑一挡,兵器接力猛沉,便知他们是动了真格,非抢不可,心念一转,哼笑道:“你们着急什么?我既非巴人,这七峪珠便于我无用,看着好玩而已,又卖不了几个银子,我才不稀罕呢!还给你们也可以,只不过……”她目光往两人身上一扫,露出有些伤脑筋又有些好商量的表情:“我该还给谁呢?”
龚林巴山同时大喝出声:“给我!”
喊罢又是同时收腔,双双脸色一沉,怒目一视,电光火石之间,二话不说,撩起架势开打,见着头领动手,原本合力围攻鹰帮手下的两族人手,立时重又分裂两派,相互击杀起来。
顾少棠一招挑拨得手,丝丝坏笑,背着手如闲庭散步,这边躲一下长鞭,那边避一下爪钩,优哉游哉,叉着腰跟鹰帮手下一起看武戏,瞧着他们乒乒乓乓打了半天,从庭中直打到客栈大堂里,噼里啪啦地摧椅毁桌大搞破坏,忽而皱眉一想——这没桌吃饭多麻烦,于是这才抬步过去,踏入大堂,目光一瞥,一定,猛一抬脚就把一张八仙桌踢得腾空而起,猛一掌打在桌沿,那龚林巴山缠斗正激,哪里能防飞来之桌,虎背熊腰的两个人,登时被厚重的八仙桌撞倒,抱作一团卡在了桌下,欲起身,竟半点抬不动,只觉顶上阴影笼罩下来,抬头却见顾少棠正半蹲在桌上,低头看着他们,托着腮眯着眼笑:“打够没有?不如我们坐下来谈谈?”
这两汉子跟深山野猴似的,哪里听得懂人话,猛就要起身,顾少棠足下赫然施力,八仙桌前两足登时断裂一半,咔咔两声,压着两人胳膊卡回原地,顾少棠稳蹲在斜桌上,暗下催动内力,力如山压,叫他们挣扎不得,仍旧眯着笑:“两位大哥,要不要……和我谈谈?”
这两人越看着她那人畜无害的笑越是发毛,未及说话,觉她足下凝劲,残缺的桌脚发出危险的嘎吱响声,知这桌脚再折下来,卡住的就该是他们的脖子,登时也不得不示弱,俱个喊叫:“谈!谈!我们谈!”
正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
顾少棠并没有立刻放过,仍旧蹲在桌上不动,盘手道:“我对你们族中的事情,或多或少知道些,我猜你们到这里来,不只为了七峪珠,也是为了抓到青罗蛊女,对不对?”
龚林巴山听了这话,愣愣互看一眼,知她有内幕,犹豫片刻,才便道出了实情。
原来这青罗蛊女,先是偷走七峪珠,于龙蛇巴人而言为叛族者,后又血洗廪君族,于白虎巴人而言是血海深仇,这两族人,便是踏遍江湖都要来找她算账的。
顾少棠听罢内情蹦下桌去,轻巧道:“既然如此,我们不妨合作?”
龚林巴山早已被卡得气闷,登时虎吼用劲,啪啪几声挣裂了八仙桌,屑尘中互瞪一眼,互殴一拳,这才爬将起身忿忿道:“你凭什么?我们为什么要和你这个外人合作?”
顾少棠好整以暇道:“这青罗蛊女诡计多端,你们背井离乡追了这么多年,都没能抓到她,难道不着急?我这个外人,刚好有笔账要跟她算,我且还有这么多人手,多一些人帮手,你们抓到她的机会就更大,何乐不为?”
龚林巴山被说得心服口服,全无理由无法反驳,张了张嘴:“那……”
顾少棠知他们要说什么,侧开脸悠闲打断道:“这七峪珠嘛,在抓到青罗蛊女之前,便还是由我保管着,省得你们又为这个打起来误了正事,成不成?”
龚林巴山二人虽勇猛尚武,脑筋却是转不灵的,听她说得有理有据,只能呆呆应了。
就此,一场纷争,暂且平息。
顾少棠瞧这荒山野岭出来的两族人,服不蔽体,行不蹈矩,看着也不像付得起账,叹了口气,只便把他们身上仅有的钱财搜刮个精光,自个再添补了些许不足,唤了掌柜,把这店中损失的账清算了,省得公堂对簿,再惹麻烦。
因而这一日,便成了这龙蛇白虎二族,在分裂数百年后,破天荒的第一次和平共处。
当夜,鹰帮威武二人率领弟兄,打探了消息回来,虽未能查到青罗蛊女的踪迹,倒也有了些收获,于是相聚一室,秘密交谈——只道这洛阳城严密把守,并不全因青罗蛊女的事,乃是近日内,将有位大人物到访,据说乃是皇家之人——而至于英雄大会的调查之事,倒也有了新的进展,说是江湖有密令,称那统治西域的东察合台汗国已联合西面的周边汗国,与东面的鞑靼瓦刺乃至于建州女真各部族签署了盟书,欲秘密部署军事,伺机以包围之势,谋夺中原天下,因着此事传闻甚可信,穆渊已在英雄大会中选取了一众高手,派往亦力把里,便是要调查此事真伪,若为真实,便要伺机夺取这份盟书作为证据,揭露这些贡臣番邦的狼子野心。
是夜,顾少棠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反复咀嚼这些消息,想不明白。
若盟书之事是真,雨化田摆这个局,夺这份盟书是为了什么?难不成是要到御前邀功?可这显然与他夺天下的计谋有冲突,他应该不会这么做……
顾少棠想不定,又想雨化田取代卜仓舟在西域那些年,究竟做过些什么事,思绪纷杂间,又想起在穆府与雨化田斗剑那一夜见到的那个西域人——
雨化田交给他的锦盒里是什么东西?……那阵子,西域吐鲁番使者就在洛阳,与这事难道有什么联系?她一番联想,便想起卜仓舟,这家伙……完全被蒙在鼓里,她该怎么找机会把实情告诉他?
——等我从宫里出来,就用八抬大轿娶你过门,以后只和你在一起。
脑海中突然响起卜仓舟这一句话,顾少棠双目怔怔,不由失了神。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往事历历在目,她与卜仓舟的婚事,是幼时父亲做主定下的,她懵懵懂懂,只知他是她未来的夫婿,而待到稍大一些,意识到夫婿不是一种食物的时候,已习惯了卜仓舟得意洋洋以她未来相公自居。
他退婚的原因,她隐约也知道,或是听了谁人说他武功低微与她不般配罢了,那时她不能理解他的愤怒,因他三脚猫功夫本就是事实,而至于般不般配的问题,她从来没想过,更没有想到,本以为只是一场简单的口角纷争,最终导致的结果却是他的离去。
那一夜,她藏身在房梁上,看着他向她爹退婚。
明知退婚意味着什么,她亦不知为何,并没有感到愤怒。
她呆呆坐在那里,没有出面,看着他低下头,转身离开,背影有些狼狈。
送他离开山寨那一天,他抓住了她的手,满眼的愤怒、悲哀,他说是她的错,全是她的错!
她何错之有?
他要走,她不过是没有挽留,他的存在因她而低微,他的光芒一直被她掩盖,好不容易他想挣脱,他想往高处飞翔,难道她还要阻止?离别之际,她心中亦有不忍不舍,可终究年少,并不当一回事,料着他终会回来。
谁知,自此一别,沧海桑田,再也无法回到从前。
顾少棠爬梳鬓发,思绪纷乱,难以入眠,烦躁地起身下了床,不想点灯,只凭窗而望,一轮明月,倒映孤思。
前事俱成梦,情陷却如昨,清风拂驿道,明月照人归。
夜色中,一辆七宝雕鞍的马车,挥别凤溪镇,碾过驿道,垂穗震晃,软帐中,雨化田似有所感,靠窗而望,一轮明月,倒映相思。




龙门飞甲之化棠曲 第六十四章 清轩逸
日淡芭蕉,水托清荷,清风入轩,熏香袅袅。
洛阳西苑倚翠轩,卜仓舟一袭锦衣玉饰,正靠在书桌前阅卷,案前层层摞摞的书卷案宗堆积,手里只捧着一卷,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那范楚满头大汗搬了一摞又一摞进来,堆上桌案,喘气问:“督主,这些够了吧?”
卜仓舟随手掀了几卷,喝了口茶,悠悠吐出两个字:“不够。”
范楚脸色不由有些发青:“督主,这几百份卷宗,您真的看得完吗?”
卜仓舟颇有些傲气地瞥他一眼:“你管我看不看得完,本督要查,就算线索被埋到土里也要挖地三尺翻出来,去!把穆渊就任期间所有卷宗通通搬来。”
范楚擦了一把汗,躬身退了出去,刚到门口,恰好碰见常小文。
常小文瞥他一眼,再游目看了满室案卷,取笑似的一乐,径直越过他走到卜仓舟案前,待到范楚走远了,才道:“从衙门到西苑,来来回回的跑,你这么折腾他,不怕他起疑?”
卜仓舟随手扔了卷宗,一脚翘上桌案,露出吊儿郎当的真面目:“起疑?我本来就不是雨化田,他能起什么疑?”他便是趁着范楚还假装恭敬地在侍奉自己,故意修理修理这个跟屁虫。
说罢又问:“我让你查的事情呢?”
常小文拿膝盖挪开书卷,一屁股坐上桌去,盘臂道:“顾少棠和鹰帮的人在洛阳的如意客栈落脚,现下跟一帮异族在一起,好像是为了抓从衙门偷走证物的人,雨化田现在不在洛阳,但知府穆渊是他的人手,已经是可以确定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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