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飞甲之化棠曲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雀听
“洛阳南苑马场……原来是在这里——糟!她既能利用樊华的记号布下九星阵,樊华岂不是已经曝露了……我现在就去——”
顾少棠把笔一扔,旋踵要走,还没走出雨化田臂弯,又叫他给揽入怀里去了。
雨化田在她耳边低语,低低的带着一丝慵懒:“就这么走了?”
顾少棠肩背隔着薄薄的布料,蹭着他衣襟松垮的胸膛,感觉微热的呼吸漾入耳廓,有些动了情的意味,她眯了眯眼,回过头来,乌溜溜的眼瞅了他一会儿,手指忽而往他腹上伤处轻轻一戳,坏笑道:“我不走,你能干嘛?”
雨化田被她笑得心猿意马,薄唇一凑就要来索吻,顾少棠向后一缩,怕他太忘情:“雨化田,我忙着呢。”
雨化田手掌制住她后脑勺,低喃一声:“我知道。”
他嘴里说知道,却不肯放手,指掌沿着发际暧昧摩挲而下,目光亦紧随着,她将一头乌发束以雪绦,只几丝细碎余发散落颈边,凭添柔媚,露出的颈项,雪白而纤细……映在他幽深的眸中,越显白皙优雅,他手掌缓缓抚上,失神凝视……太过纤细……仿佛只要他收掌,轻轻一捏,就会断掉……
眸光越发深暗,仿佛陷入漩涡……
“雨化田?”顾少棠面露疑惑,轻唤出声。
雨化田骤然回神,呼吸一沉,眉宇一皱,眼神似有痛楚,蓦然发作一般,托起她后颈重重吻上她。
顾少棠唇间感到疼痛,他吻得太重,却非情意浓烈之吻,感觉有些糟糕,她却没有推开他的意识。
雨化田似察觉到她的不适,松缓了力度,赎罪般以舌尖轻舔爱抚,三分温柔,七分疼宠,有些克制,更有些小心翼翼,直吻得她心中怦怦直跳。
眸光如水,心动涟漪,情意绵绵,浅吻难绝。
雨化田臂弯拢在她腰间,薄唇缓缓退开,见她粉颊红晕渲染,心中一动,抬指轻揩那抹胭脂色,细细温存片刻,启唇道:“待我伤好,你便与我同修天阳真气。”声线染着一丝喑哑,听在耳中掺杂了几许暧昧。
顾少棠不知为何呼吸有些困难,赧然点了点头,他微笑,将额与她相抵,垂目将她凝视,温存不够,她却还未太习惯甜蜜温存,脸红更甚,小手推了一推,着他知意松手,抽身便要走,刚走几步,忽而想起道:“对了,你和卜仓舟……谈得怎么样了?”
雨化田眉梢一扬,没甚兴致提他:“既同意顺着我的安排,自然保他安全无虞。”
顾少棠面上一喜:“这么说便是谈妥了罢,你们能和平共处再好不过,他现在在何处?”
“话多嘴贱,在马厩里捆着。”
“……”
洛阳城东纵马而出,顾少棠急勒马缰,任马蹄原地打了个转,片刻忖思。
洛阳南苑马场,恰好就在如意客栈附近,鹰帮及龚林巴山所率的两族人都在那处落脚,青罗蛊女选那处做最后布阵之选,会是巧合,还是另有图谋?她心中有些疑虑,因从九星阵阵法看来,起的也不过是障人耳目,分散敌兵的作用,与她能否脱逃并无干系,如此,她又为何不惜曝露行踪布下此阵?
正思索间,忽觉有异,却是道旁官兵穿梭,不慎撞跌了一个白发老媪,那老媪颤巍巍被扶了起来,并不言语,哆嗦嗦低头走开,顾少棠目光紧随着她,不知怎的,觉得有些古怪,未及想清,却听一声啸响,抬头就见凌霄烟于南面冲上天际,心一紧,道是有事发生,忙将丝缰一抖,纵马而去——
却道如何,原来那龚林巴山二人在客栈大堂等得烦躁,吵吵咧咧要出去搜捕青霜,巴山族人突然跌撞下楼来报,说是灵童被袭,巴山大惊,冲将上楼一看,果见窗户大开,灵童被刺,倒于血泊中,巴山怒极追问凶手,族人更称亲眼所见,乃是龚林族人下的杀手,巴山雷霆大怒,不由分说,跃下楼来,虎爪钩一纵,便伤了龚林几名族人。
那龚林不明因由,见着族人无端被伤,岂肯罢休!
这两族彼此忍耐几日,已是忍无可忍,几句口角,一点就爆,混战登时掀开,栈内栈外,直打得暗地昏天——
龙门飞甲之化棠曲 第六十八章 羚羊渡
这洛阳城南,一瞬之间叫他们给搅得乌烟瘴气,门户紧闭,过者竞走,直闹得不可开交,便是威武二人插了手,也稳不住局面,二人一时寻不着法子,只得放了凌霄烟,想先寻回顾少棠再做打算。
顾少棠回得来时,两族人马已是打得两败俱伤。
她略略探问了因由,刚好鹰帮手下从后巷寻到一张人皮面具,呈了上来,顾少棠看罢,急步走至一个被砍得重伤的龚林族人身边,将面具与他面孔一做比较,竟无二异,只道他们这是中了计,想劝止,偏这两族头领打着打着也不知打到哪里去了,只留两族人混战,看这架势要劝住少得废一番功夫,只怕是青罗蛊女的诡计,这一耽误就叫她给趁机溜了去,顾少棠想罢,只叮嘱手下先且留神刀剑无眼,再找机会介入劝架,而吩咐林继威快去寻那龚林巴山解释清楚,带他们回来收拾善后,自己便率了林继武与一帮人马,直奔南苑马场而去。
顾名思义,马场便是驯马放马之所,偌大沙场,属官府所有,重兵把卫,顾少棠来得急,没先跟穆渊要通行令牌,自是进不去,她急着搜人,顾不上法令如山,三两下撂翻了门守,便率领帮众冲了进去,直将马场翻了个底朝天,竟也寻不见二人踪迹,只在马棚栅栏边,见着不知是樊华留下抑或是青罗蛊女伪造的刻痕记号。
顾少棠端详记号,正起疑,忽觉有异,猛然一记飞镖射向地面,拨开草丛一看,只见一滩血水渗入土地,心下一惊,未及反应,陡然响彻万马齐嘶,震耳欲聋,群马中邪般癫狂跳跃,纷纷摔落背上骑者,顾少棠坐骑近在身后,前蹄一抬便往她背脊狠狠踢来,顾少棠闪身一避,刚翻至栅栏边,猛又觉栅栏被冲开,群马挣脱拴绳,狂奔而出。
“棠儿小心——”
林继武胯下坐骑不听指令,忙弃马纵身而来,展臂将她护住,两人皆陷在了群马奔蹄的包围圈中,但见马首狂甩,喷着响鼻,四蹄踢踏而过,真比乱刀砍来还要厉害。
顾少棠自是没料到马儿也会中蛊,见机行事,拽了林继武趁隙飞上棚顶,稍稍落定,又袭来一阵天摇地动的狂响,只见西南方位百数骏马全冲破了栅栏,无人摆布自列阵,浩浩荡荡狂奔而去,转瞬便如蝗虫过境,踢得沙场烟尘滚滚,迷了视线,顾少棠双目微眯,从漠漠沙尘中隐约辨认出一抹青色,眼一凛,未及跟林继武解释,猛一提劲,施展轻功飞踏马首追去。
为首之马是千里马,奔蹄如行云踏雾般飞快,顾少棠一时没能追上,只隐约瞧见,策马之人着绿裳罗衣,头戴风帽,马背上横挂一人,书生打扮,眼被遮绑,口内塞布,双手被缚,正踢蹬着腿挣扎,虽看不清面目,也知定是樊华无疑。
这马驮着二人,领着马群冲出马场,那些个闻讯而来的官兵哪里挡得住,眼睁睁看着成千骏马如洪水般淹没街道,直冲南城门而去,恰逢龚林巴山二人被林继威劝服,正返身而来,见着此状也是呆在当场,樊华口中布团恰好被颠簸脱落,顾不上难受,嘶声大喊:“救命啊——”
林继威反应过来,掌中蝠形银盾立时飞出,却因踏马飞快,只堪堪刮破马上之人风帽,龚林巴山二人见得那一闪而过的侧颜颇似青霜,登时一惊,旋身奋起直追。
南门守卫不知事态,城门大开,正迎入一众鲜衣怒马来,只见三排为侍,六排为护,拥着一辆香车宝马辚辚而入——如此排场,显然马车中人来头不小,那一众护卫忽见得骏马百数狂奔而来,皆以为敌,当下俱个抽刀护住了雕鞍马车——
那樊华被驮在马背上,颠得蒙眼布巾松散,顾少棠甫追至,他恰好就被颠了下来,直摔到那群护卫跟前,一众护卫被马群冲得分不清东南西北,见着有人滚来便觉是刺客,当下齐齐挥刀砍去——樊华险没摔残,哀嚎不出,躲闪更是不能,眼看就要命丧刀下,千钧一发之际,却见顾少棠纵身而至,一剑荡来,震开一众护卫的刀锋,剑尖灵活一转,划断樊华双手绳索,手臂往他腋下一捞,便纵身往后飞退,动作利落,眨眼之间。
樊华手足俱软,落地便无力瘫倒。
顾少棠扶住他,扯下他眼上布条,关切问道:“你没事吧?”
樊华张口结舌,眼睛被日光耀得一瞬昏暗,只知是她来了,忙似惊慌般,紧抓住她手肘不放:“顾女侠……”
顾少棠看他只是吓得发傻,并无大碍,忙将他手一扯,丢给追来的林继武:“武叔,你先看着他些,我去抓青罗蛊女。”
说罢便一旋身,直冲城门而出。
护卫以为来犯,俱个亮刀,顾少棠却只飞身而过,浑未觉那雕鞍马车榖纱蒙蒙的窗口,正一双吊梢冷目将她凝视着,眼中狐疑微露。
这女子,怎的有些面熟?
林继武扶着一副虚弱模样的樊华,眼见那些护卫团团围来,似要将他们捉拿问罪,忙自施展轻功先行脱身,樊华偷眼看顾少棠离去之背影,眼色微沉,只袖口微垂,无形无色的附身蛊,爬于指尖,如依附主人般乖巧。
回转身,却道青罗蛊女借着马群之势冲出洛阳城门,疾行十里便入了黒木林,马群立时四散而去,蹄印满地——林继威是先追之人,加之轻功极高,早已甩开了龚林巴山二人,当两人还在努力从蹄印深浅中辨认千里马踪迹时,已是半点不落地直追到了黒木林尽头,眼见悬崖已现,封尽去路,林继威意欲活捉,蝠盾飞出,划破青霜肩背,那青霜竟不躲不闪,硬生生受了这一击,猛喷了口血,便倒在了马背上,马儿不停,如癫似狂,马蹄踏得飞快,竟如羚羊飞渡,直直跃出了悬崖——林继威一惊,纵身而去,抓之不及,眼睁睁看着一人一马落了下去,直坠入滔滔江河。
顾少棠没能赶得及,远远见着此景,奔步上前,只见江河广阔,淼淼烟波,已是寻不着青罗蛊女踪迹,只想这鹰帮动乱之事竟要丢了线索,憾然生恨。
林继威不知底细,便安慰她如此也算替兄弟们报了仇,龚林巴山气喘吁吁奔来,听得此事,倒真觉报了仇,面上露出了快意来。
宿仇已报,正事更要解决,两人急忙抢道:“顾少棠,青霜既已死,你快把七峪珠还来!”
顾少棠险差一步,没能抓到活口,正自扼腕,被他们一喊,心内烦躁百倍生出,面色一沉:“想要七峪珠是吧?拿去!”腰间锦囊一扯,掏出珠子,随手往两人中间一扔。
两人大惊失色,齐齐扑来抢救,指尖堪堪碰到犹在空中的七峪珠,砰地一下,竟就脸对脸撞了个牙齿都得折掉几颗的正着,七峪珠应声落下,清脆一声,砸在石尖上,摔裂成两半,光芒顿消。
龚林巴山二人跪伏于地,面如死灰。
顾少棠亦非真有心,见着不妙,尴尬地扯了扯唇角:“妙哉妙哉,这七峪珠既有灵性,定是神魂在内,这番一分为二,便是祖灵在上,望你们二族能停止世世代代的纷争,我看你们便顺了天意,各取一半,回族里与妻儿家眷团聚去吧……那么,咱们后会有期。”
这话说得,倒把责任撇得一干二净。
怕这僵化如石的两人突然崩溃,顾少棠使了眼色,忙拽了林继威就走。
洛阳城东,东城门出,西面竹林蔓延到深处,有户农家,寒酸破落,翠绿篱笆围成院落,院中无人,却新添了十数鸡鸭猪崽满地跑,那白发老媪出了洛阳城,踽行至此,推开柴扉,步伐有些缓重,唇间些微喘息着,步入茅屋,刚转入一扇屏风隔开的暗处,就见简陋塌席上躺着一人,面颊凹瘦,身子羸弱,气息渺渺竟如死人一般,不由惊怔双目,突闻得身后有人进来,猛然回头。
甫入门的农妇见着屋内一个陌生老媪,不由惊怪:“你是谁——”话音未落,已被那老媪窜来一掌,掐住了脖子,惊得眼突目瞪,更被那老媪满眼杀气,骇得湿了裤裙。
“我让你好好照顾她,你竟敢把她弄成这副模样!”
那农妇听得声音已知是谁,拼命摇头,着她失力般些微松掌,涕泪横流,颤声求饶:“姑娘……好姑娘饶命,是这姑娘不听劝,她不吃不喝的,我们真没办法,好歹还喂了些食,每日换药,才撑到现在,好姑娘……绕了我吧,要不我把银子都还你,饶我一命……”
那老媪恼恨难消,恨不能将她拆吃入腹,终是伤重未愈,猛一把将她甩开,那农妇撞到炉灶上,磕破头颅,丢了意识,老媪喘息着,回转身来,扯下面上人皮面具,走至榻前,俯身握住席上女子的手,喉间发颤,轻声道:“少爷,青霜回来了……”
万优不动不响,双目空洞,若不是气息还在,便真如死了一般。
青霜含着久别重逢般的笑,轻轻拨开她脸上散乱的发丝:“这贱婢愚笨蠢钝,伺候不好少爷,少爷莫要生气,有什么事,尽管吩咐青霜去做……”指尖抚过万优鬓边时一颤,望着那熟刻于心的眉宇,她的眼泪滚落下来:“只要你说,青霜什么都可以为你做……”
龙门飞甲之化棠曲 第六十九章 阔天净
烛光微,寒窗漏,西斜月,霜色染。
青霜端来温水,为万优擦拭了手脚,再上塌将之扶在怀里,用木梳为她栉发,动作温柔而缓慢,眼见指间滑过长发丝丝缕缕漆黑如墨,衬得那微陷的脸颊更苍白羸弱,青霜心内一酸,低语问她:“为了他……这样自暴自弃,值得吗?”
万优双目沉寂,仍旧没给她半分反应。
青霜犹豫片刻,将袖下滑出一把玉骨折扇来,双手转到她面前,将扇面缓缓撑开:“少爷,你可还记得,昏迷之前,你说想要回这把折扇?”
万优死水般的眼眸,倒映出扇面海棠,忽而跳动了一丝神采,指尖微颤,伸向它,仿佛想要透过扇面,透过画中那株海棠,去碰触谁。
青霜眼一沉,猛把折扇一收,嫉恨填膺地怒喊:“百里因到底有什么好的?他对你那么绝情,为何你还不能将他彻底忘怀?!——为何你甘愿为他这样作践自己!”
万优惘然不听,撑着手臂爬起身,嘶哑开口:“还给我……”
青霜着恨躲开:“我不给!我若给了,你又要对他念念不忘——这种东西,撕烂算了!”
万优见她压下肩膀真要撕扇,一时心若火焚,扑过去将她一推——青霜被她猛一推,背部擦撞了土墙,伤口撕裂出血,痛得脸色煞白,万优不管不顾,四肢孱弱,仍使劲力气从她紧握的手中夺回折扇,却怕她再来抢般,将之弃如敝屣,下榻而逃。
青霜眼神彷徨,忍着痛楚沉步追逐至庭院。
万优驻足于细草绵绵的院落中,月光遍洒,满地银霜,托着她**的足。
万优只是站着不动,似乎有些迷茫,不知该去往何方。
她长发披散,昂首向月,高抬的手肘,袖口滑落,露出累累疤痕。
她缓缓打开折扇,直勾勾看着扇中精描细绘,却已血迹斑斑的的海棠,忽而含笑,目光眷恋如抚摸般看着海棠枝下空白之处,仿佛那里有个人在看着她。
青霜难以忍耐,置气吼道:“你知道百里因心里只有苏沁兰,他心里永远只有她,就算跪下来求他——求他爱你,求他抱你,他也不会看你一眼,他根本就不在乎你!”
她知体肤之痛,远比不上心中之伤,痛不能言,她却执意撕开她的伤口,要她痛到清醒。
万优不言不语,如一尊没有生气的木偶,热泪却染着月光的霜色滑落腮边,青霜忍着疼痛前行,从后面重重将她搂入怀里,手抬起,温柔为她拭泪,在她耳畔催眠般低语:“少爷,你难道忘了……你是怎么被他杀掉的?”
万优泪水倏然冰冷,指尖失力,折扇滑坠,她俯颈,颤然捂住脸。
青霜眼神如魔:“少爷,不止是他,还有鹰帮、顾少棠、雨化田,这些人都该死,他们对不起你,他们不分青红皂白,都要来害你,只有青霜会帮你,只有青霜对你永远忠诚,这些伤害你的人……我绝不会放过他们!”
万优仍那般泪落不止地颤抖着,指缝间却忽然发出渗人的冷笑,如同回应。
青霜蒙恩般欣喜,将她紧紧拥住,目光遥望,如淬了毒一般阴狠。
——————
阔天净,长河涛涛,浪波软,翻涌离愁。
渡口边,以卜仓舟为首的一众西厂人手,踏梯登船而上,知府穆渊率众揖首相送,排场礼节俱足,只待起锚,送走这尊大神。
卜仓舟却久久扶着船栏眺望,似在等待,不理他人询问何时起航。
常小文不耐烦,暗下推了他一把:“别看了,都这么久了,顾少棠要来早来了。”
卜仓舟着恼道:“我要走,顾少棠不可能不来送我,雨化田这么着急派人押我走,定是施了什么计把她给支开了,这阴险小人,真是心胸狭窄,就这么一面都不让我们见!”
常小文拿肘尖捅了他一记,暗示周围全是雨化田的人手,别太会发作,又挑着眉玩味似的问他:“他这么做,你就这么忍?”
卜仓舟怒极反笑,眼中神采倒与以往不同了:“忍,怎么不忍?”识时务者为俊杰,实力悬殊,以卵击石的蠢事,他可做不来。
终决定放弃等待,卜仓舟锦披飞扬,旋身大步登上船楼去,顿步回眸,长空尽落,眼底满是决心——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雨化田,你我走着瞧!
长河托船,送人远,望断两岸,情未休。
纵使相逢,难系前缘,却道是,相见时难,别亦难。
梁材躲于渡口远处竹林后,倒似送子离乡的老父般,依依不舍望了许久,直至船身消失眼界,方迟迟叹了口气,回过头来,瞧着林中雨亭里头,正撑颌闭目,貌似休憩的雨化田,喟道:“好歹是骨肉至亲,你这样对他,真不觉太无情?”
那语气,竟似雨化田熟稔了一般。
雨化田淡淡掀眸,并不言语。
梁材瞧着他神色,心内没底,又问:“你打算瞒着仓舟到什么时候?”
雨化田眸色微沉:“他没必要知道。”
梁材着急:“何苦这样?你从他身边抢走帮主,又这样打压操控他,他识相,嘴里不说,心里定恨极了你,你岂不早跟他说清楚了,让他知道当年那桩惨事,他定也会谅解你。”
雨化田不为所动:“我没有半分过错,何需他来谅解。”
梁材真想说服他:“我知你自襁褓时便受难,为了活命定吃了不少苦头,仓舟虽也失了父母,可大帮主视他如亲子,他在鹰帮也算过得快活,你是见着他好,才瞒着他的凄苦身世,你派这么多人跟着他,明里监视,暗里保护,这些我都看得出来,你既对他还有兄弟之情,何不早些让他知道真相,让他不与你作对,你们兄弟二人携手,要做什么也有个照应,岂不更好?”
雨化田唇边现出一丝讽笑:“兄弟之情?”
梁材忙道:“你对他若无兄弟之情,怎也来送他?”
雨化田道:“你倒会往好处想。”他不过寻一处顾少棠找不到的地方运功罢了,这话自不会告诉他。
梁材对他知之甚少,更不知他修炼的是什么功夫,他一心只念着卜仓舟好:“老身只盼着仓舟将来能有一个能相互扶持的弟兄……”
雨化田冷冷投来一瞥。
梁材话音一顿,见他这般,摇头叹息道:“你若不想听,我便不提仓舟了,就说帮主……大帮主去世这些年来,帮主也吃了不少苦,我虽不知你在江湖朝堂作乱所欲何为,但也知绝非好事,你若待帮主真心,何不为她放下一切?”
见雨化田不言语,他又道:“帮主现下还不知自己爹娘的真正身份,你一意孤行,就不怕她有朝一日得知真相……”
雨化田漠然打断:“我与顾少棠如何,是我们的事。”
这话犹如一道封口令,梁材哑口无言,心内只叹——这雨化田与卜仓舟相貌一般,可真是性格迥异……顾少棠与他在一起,也不知是好是坏,将来又会如何……
想自十多年前的元宵一夜,误将被顾少棠带回来的他当做卜仓舟而给予其父母留书,机缘巧合使他得知了身世,便知世间,竟还有卜仓舟的血亲在。
那时雨化田不肯留下姓名,只逼他不准泄露他的存在,随后带走留书,要他对卜仓舟谎称遗失,那时的雨化田尚且年幼,虽冷淡得不似常人,却也还有着喜怒哀乐,谁知这些年江湖漂泊,不知经历了什么,将他越发磨砺成了这般不近人情的冷酷,若非龙门一战,他亦不能知道,他竟就是那弄权作恶的西厂掌印提督。
梁材心内愁肠百结,正自叹然,恰得辛眺来报,交代了顾少棠抓捕青罗蛊女一干事,又称崇王朱见泽已达洛阳,竟比预期早了三日,现正在穆府等候着他。
雨化田颇有些意外:“只他一人?”
辛眺回告:“末将查知,崇王所带随从成百,但他那几名近身护卫并不在。”
雨化田一瞬思忖,意味不明一笑,扬袖起身,步过梁材身侧时,忽听他道:“雨化田,不管你要做什么,千万不可负了帮主……”
雨化田只一顿步,并不言语,略略颔首,便随辛眺出了竹林。
金穗垂帐马车正在竹林外候着,一波轻晃过后,帘帐掩映,掩去雨化田思绪重重的面容。
毂轮滚滚,碾压尘土,驱向洛阳。
梁材伫立原地,心内无尽烦忧,只叹这几个孩子,各自命运曲折,漂泊江湖,身不由己,他却也只能看着,无能为力……
洛阳城中喧嚣渐息,穆府正厅,仆役遣散,一时寂寥。
雨化田入得中门,见得穆渊守候在外,只一挥手,让他退下,踏步入了正厅,就见一名男子背对着他,站于厅内。
那人似乎闲来无事,正执笔为墙上几幅山水画填词,听得声响,回过头来,只见生得是细长乌眉、吊梢俊目,清俊邪气的一副面孔,乌发束以银冠,身着锦绣祥云长袍,一派尊贵,高高在上的气势,正是那崇王朱见泽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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