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飞甲之化棠曲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雀听
似有所觉,顾少棠微微抬眸,扫去一眼。
阿黑麻被她一眼扫中,只觉后脑一麻。
眼前这人,分明是女子柔美之姿,眉眼间却又透着一股非女子可有的犀利英气,二者非但不矛盾,还融合得恰到好处,真真一眼动人,二眼入心,不知觉,竟面上一热,傻在了原地。
赛亦虎仙走了进来,见他杵在堂中不动,疑惑道:“王子?”
阿黑麻激灵回神,愣了片刻,才想起自己要做什么,忙快步上前,二话不说,贸然问道:“外头那匹白马是不是你的?!”
就客栈中这些人看来,也只有她这般姿容,才配得上那匹良驹。
顾少棠忽见得赛亦虎仙出现,正自忖疑,被他一问,颇有些不耐烦:“是又如何?”
阿黑麻喜道:“你将那马儿卖给我吧。”
顾少棠饮尽杯中酒,懒得看他一眼:“不卖。”
阿黑麻料想她不会轻易割爱,却没料到这么直截了当回绝,偏生他对那马喜爱至极,不能放弃:“姑娘开价,要多少都可以,那马儿我一定要!”
顾少棠秀指轻抬,复斟一杯,冷声道:“有卖才有买,我们中原没有强行交易的。”
阿黑麻见她神色冷漠,知是真的不给商量余地,急得双手往桌上一拍:“可我想要它!”
这话说得,真是任性。
顾少棠诧然,抬眸看他,见这人双眸乌黑发亮,满眼质诚渴望,倒不若她以为的纨绔骄横,心中恶感顿时去了一半,只道:“我与你素不相识,你张口就想要我的马,不觉得太失礼了?”
阿黑麻懊恼道:“我可不会你们中原人礼尚往来那一套,你就说,你要怎样才肯把它让给我?”
顾少棠抬目,注意到赛亦虎仙正走过来。
她方才一眼扫过,已认出他的容貌——
初探穆府那一夜,正是这人跪在雨化田跟前,从辛眺手中接过一个锦盒。
赛亦虎仙因被阿黑麻挡住,并没有注意到她。
顾少棠秀眉一挑,动了心念,倏地弯起一抹笑,问阿黑麻道:“你当真想要那匹马?”
阿黑麻见有得商量,喜得连连点头。
顾少棠颔首微忖道:“那好吧,今夜戌时,到镇西十里亭见我。”
话罢直接勾了包袱,在赛亦虎仙目光打量来的一瞬别开头,取了帽纱往头上一覆,起身就走。
那赛亦虎仙隔着面纱,看不见她面容,只觉气势压来,不由得别开了身让她经过,回身正想说话,阿黑麻猛将他一推,追出门口,只听得白马一啸,便是她策马望西而去的背影,一时喉间默然,心口砰砰直跳,竟好像得了病一般。
栈旗飘,入夜静,浓云满,月光稀。
更声刚过,正黄粱美梦时。
景福客栈二楼转角处一间房内,烛光摇曳,似在等谁归来。
房内床榻空空无人,只搁着包袱,四个番邦使从正背靠着一口大箱子打盹,紧闭的房门,被轻悄悄推开,一道人影悄无声息地闪入,来至四人跟前,探指快如闪电,俱个点了睡穴,紧接着起身关门,目光四下一搜,锁定那口上了锁的箱子,往四人腰间一搜,俱无所物,知钥匙定是在那跟着阿黑麻去了镇西十里亭的赛亦虎仙身上,只便寻了根铁线回来,折腾几下把锁开了,再往箱子里翻了几翻,见着都是些金银布帛赐品,并无可疑之处,也不眼馋,闭了箱子重新上锁,半点不留痕迹,又转向床上包袱,取来打开一看,都是些衣物银两,几把匕首及随身药品,也便归复原样,心里暗暗忖度,那雨化田交托给赛亦虎仙的锦盒,便是到哪里去了?
这老鼠偷粮般半夜潜入之人,正是定下十里亭之约的顾少棠——
而这约,自不是用来赴的。
顾少棠盘着手臂在房内游绕几圈,垂着眼睫思量几许,眉头一纵,计上心来,复而钻出门去,不知去作甚,好半天才回来,手里捏了个小瓷瓶,溜到床边,拔了塞盖,倾着瓶子,小心翼翼往床上枕间抖了几抖,还觉不够,复而踮着脚尖到了那四人身边,亦是如此施为,正忙活间,忽听见外头响动,忙盖回瓶塞,收了瓷瓶,已极浅的指劲解了四人睡穴,迅速起身,关门而去,转瞬不见踪影,这几番来回,便是因着轻功甚高,无人能察觉。
阿黑麻久等不到顾少棠,明知是被诓了,仍倔着脾气要等下去,赛亦虎仙本就不同意他出来,劝他不动,又想着明儿一早还要赶路,耽误不得,硬生生就把他给扛回了客栈,锁进房中。
长途跋涉几日,又兼折腾了这大半夜,赛亦虎仙也是累了,转回房来,见着四个随从竟在偷懒睡觉,着他入门还没醒来,想如此松懈,如何看守赐品,心中不悦,自喊了起来好训了一通,这才熄了灯,合衣躺到床上睡去,可睡不到片刻,又觉耳边悉悉索索的响,那四个随从暗里叽里咕隆的不知在议论什么,赛亦虎仙正要训斥,忽觉脖颈一痛,似有蚁啃,往脖间一扫,果真觉到蚊蚁之物,脖子上被咬了个包,奇痒无比,挠之不解,他忙起身去点了灯,就着灯光一看,只见随从四人皆已自个抓得脖颈手背通红,叫苦不迭,便觉有异,执了灯火往床上细细一查,却见几只灰蚂蚁正在枕被间爬来爬去,好生悠哉自在。
龙门飞甲之化棠曲 第八十章 绝尘骑
赛亦虎仙一看便知颈上瘙痒是此物所致,登时大发雷霆,喊了小二来训斥。
那店小二见着灰蚁,也是吃惊,却辩驳那是镇西澜草丛中才会有的东西,若被其一咬,毒发于肤,倒也不致命,只是奇痒无比,且越抓越痒,还会传染,若不尽早治疗,便要扩散全身,但景福客栈附近并无澜草,绝不可能有此毒蚁。
赛亦虎仙便疑心是自个在镇西十里亭杂草丛中杵了大半夜,把那些蚂蚁沾上衣袍带回来了,心中担忧阿黑麻,忙去往他房内一看,只见他一身清爽,睡得香甜,却是无碍,一时想不通,又实在奇痒难熬,恨不得抓烂体肤,追问解决之法,小二只道明月镇镇北有一澡堂,内有药浴,泡上半个时辰,便可解此症状,只是那澡堂一贯辰时烧水,巳时开门,急不得,说罢,又怕他们受不住痒肝火大动,便去寻了些药膏来,暂且缓解些痒,让他们好受些。
顾少棠潜伏于客栈屋檐上,蝙蝠般倒挂金钩,自窗口窥视,将这五人的狼狈模样尽收眼底,唇边坏笑一丝。
赛亦虎仙全无所觉,盯着小二换了褥枕,又怕衣服上还有余蚁,便以换衣之名,把房中随从赶走,关了门后,面露犹豫,往怀中一摸,掏出一个纸封,用钥匙开了箱子,翻动了几下,将纸封放入,用赐品掩埋住,复而锁上箱子,这才开始脱衣换服。
顾少棠移开视线,翻身而起,施展轻功离去。
日光初露,鸡刚鸣,赛亦虎仙五人便匆匆赶往镇北澡堂,留人守着箱子。
这么些个守卫,顾少棠自是不放在眼里,一锅巴豆水熬肉粥直接放倒,十几名吐鲁番使从接二连三往茅厕冲,原本还能一个接着一个守,不多时便露了空,顾少棠趁隙遁入房中,以昨夜的手法利落开了锁,取了纸封,只觉轻飘飘,捏来感觉全是一些纸张,探指抽出一看,登时愣住。
她手中一共二十六张图纸,纸上图画字迹熟悉入眼——不正是她画给雨化田的那二十六副迷宫壁画图?!
雨化田为何把这些图交给吐鲁番使者?
顾少棠皱眉,百思不得其解,只将信封放回,重新锁了箱子,一恍神间,察觉有人推门而入时,躲闪已是不及——那人目光刚一扫,惊愕未露,顾少棠已然近身,猛一把扣住了他臂膀,飞镖一旋,抵上了他的脖颈,低喝出声:“不许喊叫!”
阿黑麻被她先发制人,尖刃陡然逼在颈上,惊吓得挺直了脖子,瞪大眼看她,一时诧异,“是你……”
这巴豆水放倒了一客栈的人,阿黑麻却是因为起得晚了没喝上才幸免于难,此时见着顾少棠,想起昨夜之事,一时热血往上冲,竟恼得忘了安危,大喊出声:“你为什么要骗我?!”
顾少棠一愣,未能提防阿黑麻扣住她手腕,只觉他出手利落,竟是个练家,警惕顿生,反手以飞镖刺他手腕,挣脱开来,阿黑麻不得已松手,另一手猛冲她肩臂抓来,顾少棠直觉反应,以一式盘蛇手化解开钳制,同时一肘子往他面门狠狠一击,阿黑麻功夫还没到家,冷不防挨了这一下,跌退几步,后脑勺猛撞上门框,砰的一声巨响,疼得呜咽一声,抱着后脑勺蹲下去。
江湖中敌手过招,重伤夺命皆属平常,可顾少棠一瞧他这般模样,竟似自个欺了弱小般生出不安来,不由凑了过去蹲下身来:“你没事吧?”
阿黑麻觉她靠近,有机可乘,猛又出手抓她臂膀,顾少棠双目一凛,借他臂力以一式擒拿反袭,扣他臂膀,卸了他关节,提肘往他下颚一撞,阿黑麻牙齿咔的一响,脑袋一仰,后脑勺伤处猛又撞上门框,两眼一黑,倒在地上,痛得哀鸣不绝。
顾少棠出完手才觉他并无恶意,不由叹了口气:“你抓我干什么?”习武之人最警惕偷袭,怨不得她出手太重。
阿黑麻两臂关节脱臼,爬不起身,呜咽几声道:“我不抓你,你就跑了!”话倒是说得理直气壮。
顾少棠叹他直性,只便扶了一把,伸手在他肩上揉了几揉,猛一下给他复了位,看他痛得一脸发皱,只道:“我若要走,再来一百个你也挡不住。”
说罢当真起身要走,阿黑麻顾不上两臂犹酸麻,扑了过去,被她一闪,没抓住脚,只抓住了她的剑鞘:“别走!我还没问你,你昨晚为什么没来?!”
顾少棠把剑鞘一抽,冷然道:“我不想去,所以就没去。”
阿黑麻揉着肩起身,忿然道:“你们汉人真是狡猾,约定好的事怎么可以不做?”
顾少棠懒得听他啰嗦,眼角余光瞥见吐鲁番使从归来,旋身就走,刚踏出几步,腕间一紧,却是被阿黑麻抓了手,她拳头一紧,正想挥开,却听他道:“你跟我来。”
顾少棠只一下犹豫,被他带着快跑了几步,闪入了他的房门。
她回身见阿黑麻关了门,挑眉道:“这是做什么?”
“我知道了。”阿黑麻回转身来道:“你昨晚故意把我引出去,今天又出现在我们房里,是为了偷我们的赐品,对不对?”
顾少棠满不在乎道:“是又怎样?”他既误会她是窃贼,便由着他误会,反正手中无赃,他能奈她何?
阿黑麻一脸不解:“你长得很好看,若想要什么跟人讨就是了,干嘛要偷?”
顾少棠倒觉好笑:“你长得也不赖,可是要什么就有什么了?”
阿黑麻愣了一下,才讪讪道:“也是……”想想又忙抬头问:“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不想告诉你。”顾少棠不打算和这外族之人牵扯过多。
阿黑麻哼了一声道:“你不说就算了,但是你来偷东西,虽然没偷成,我却不能放过你。”
顾少棠只觉这人被她揍了两次还能说出这话也不容易:“你不放过我,想要如何?”
阿黑麻以为她怕了,得意道:“这样吧,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放过你。”
果不其然。
“你想要我的马?”
阿黑麻摇头很是激昂:“不,我要和你赛马,以你的马为赌注,一决胜负!”
顾少棠毫无兴致:“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答应?”
阿黑麻一脸热忱,快声道:“我昨日见你骑术了得,在中原一定是难逢敌手,我来做你的敌手!”
顾少棠抬目瞅他,不言语。
阿黑麻被她瞅得脸上发热,正不知她在想什么,只见她骤然推门而出,心底一慌,追出一瞬,只见她身姿矫健,跃栏而下,稳稳落地,快步行出客栈大门,急道她是要走了,下楼追出,街道日光晃晃,不见了她踪影,心中正一阵失落,忽而闻得一声马儿嘶鸣,惊喜抬头,就见顾少棠骑着那匹白马,正在门墙拐角处看着他,不由呆了。
户内桃花满,伸展出墙,遮地如荫,花落,片片轻盈缠绵,飘落在她身后。
顾少棠勒了马缰,拨转马头,慢悠悠地走,阿黑麻心中一亮,忙折返身跑回客栈马厩,牵了自己的马儿,全不管随从身后呼喊,一拍马臀,骤马追上。
桃花飘坠,明月镇中并骑驰骋,策马扬蹄,踏得烟尘滚滚,宛如腾云驾雾,二人转瞬冲出了明月镇,直往驿道上冲刺而去,顾少棠纵马飞奔,竟甩脱不了阿黑麻,觉他真是骑术高超,且即使落后,也不随意加鞭于马臀,便知是真是爱马之人,心中一瞬赞赏,更投入了这场比试。
这两匹马儿皆是日行千里的良驹,互不相让,争抢不下,狂奔半日,竟就临近了保定,这一路如此颠簸,顾少棠全不觉疲累,却隐约察觉胯下马儿呼哧喘息,已近疲倦,想它连续几日随她披星戴月,已是累得快要脱形,竟还要被她用来比试,心中顿觉无趣,只便悄悄放松了缰绳,让阿黑麻赶超了过去,再紧贴其后追赶,也不至于太明显放水,阿黑麻似有察觉,猛然勒停了马,顾少棠一瞬超了过去,不由也勒停了马,回头看他:“怎么了?”
阿黑麻骑着马儿过来,将她的白马头上摸了几摸,叹道:“不比了,你的马儿精神不好,要把它累坏了,我赢来有什么用?”
顾少棠对他已是印象大好,笑道:“那你是不想要我的马儿了?”
阿黑麻自也是舍不得,瞅了她片刻,忽握了她的手道:“我喜欢你,跟我一起走吧,我们到大草原上再比一场!”
他这样热情,顾少棠真不适应,不由想那常小文,皆是蒙古儿女,女子况且那般爽直,何况男子,想到此便只抽回手道:“我不能答应。”
阿黑麻纳闷:“为什么,你不喜欢我吗?”
顾少棠笑道:“承蒙王子厚爱,我已有属意之人。”
阿黑麻一怔:“你知道我的身份?”
“我若没先打探你们的底细,又怎能偷到你们头上?”她信口胡诌。
“你既然知道我是尊贵的王子,为什么拒绝我?”
顾少棠略蹙眉,想他如此傲慢,又将他打量,见双眸未脱稚气,显然还只是孩子心境,也只别开眼道:“我没兴趣做的事,天王老子也奈何不了我。”
龙门飞甲之化棠曲 第八十一章 罢西厂
阿黑麻被她堵得哑然片刻,寻思着道:“你的脾气倒跟乌兰图娅有点像,不过她比你要泼辣得多……”想着又道:“虽然你拒绝了我,可我还是很喜欢你,你喜欢的那个男人是谁?能叫你喜欢上,一定是个了不起的家伙,我想见见他。”
顾少棠摇头不允:“还是别见为好。”
“为什么?”
“不为什么。”
“那如果我以后再来中原想见你呢,我要去哪里找你?”
“有缘自能再会。”
阿黑麻听她句句疏离字字拒绝,不由叹息:“你真像个谜。”
顾少棠揉揉马鬃,眼角见他满脸失落,忽而道:“这马儿叫逐尘。”
阿黑麻不解其意,愣愣看她。
顾少棠抬腿下马,提了缰绳递过去道:“远来是客,我便尽个地主之谊,将这逐尘送你。”
阿黑麻诧然道:“送我?那你自己呢?”
顾少棠道:“不远便是保定,我入了城再买一匹,不碍事,你这么爱我的马,自然会待它极好,我也放心。”
说罢拎了包袱,转身就走。
阿黑麻望她背影,呆呆片刻,突然下了马来,拉着两匹马儿快步追上,见她回头,忙将自己那匹的缰绳递过去:“保定城里的马我看过,没有一匹是良驹,我把我的马儿送你,当做我们友谊的见证。”
顾少棠本想拒绝,可见他态度极为认真,只便接手马缰,笑道:“这可算是换马之交了。”
许是被阿黑麻的诚挚打动,她一顿,这才降下防线:“我叫顾少棠。”
阿黑麻起先没反应过来,直愣了一下,忽而面上大喜:“顾少棠,我们是朋友了!”
顾少棠觉得他兴奋得有点过头,抽了手道:“阿黑麻王子……”
阿黑麻打断道:“不不不,别叫我王子,我才不想做什么王子,我想要骑着我最心爱的马儿,在大草原上自由自在地飞奔,追逐这个世界上最快,最狂的风,对了……”
他两眼发亮,盯着逐尘:“我给自己取个中原名吧,你的这匹马叫逐尘,那我就叫逐风——顾少棠,你以后就叫我逐风……哈哈哈!我叫逐风——”
顾少棠见他张开双臂冲着天空呐喊,好生活泼,也只颔首一笑:“我还有要事要做呢,来日再会吧,逐风。”
阿黑麻闻言回首,见她跨鞍上马,向北而去,心中不舍,却是无法挽留,只得在她背后放声大喊:“顾少棠,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顾少棠没有回头,只一抬手,以示告别,一扯马缰,驰骋而去。
最是那一袭白衣飞马,倾尽繁华。
——
自离保定,过了涿州,临近京师,已过数日。
这一日,天色已晚,顾少棠行经一处村落,觅了一间废弃的草屋,拂了蛛网,稍稍打理,便做了宵宿处,是夜,烧着火堆,枕着包袱,就着破窗外的月光躺着,翻来覆去几遍,勉强入睡。
月皎清辉,更漏将残。
恍恍惚惚睡梦中,仿佛做了一场兵戈铁马的梦,轰隆隆吵得头疼。
顾少棠微微皱眉醒转,耳廓一动,寂夜中,当真听见了一阵阵马蹄声,从草屋后方的道梗上风一般的掠过,数量还不少,骑马之人腰间兵器撞击,发出清脆声响,顾少棠双目一睁,猛然抓剑起身,窜出屋外,拉过栓在草屋外的马,循着声音遁去的方向,跃马而追。
村落靠着山林,林中樟木为多,树冠相触,遮天蔽日。
月光照不入,本应一团漆黑,此时却是亮得通明,火光大炽。
顾少棠踏马逼近,远远便听得一阵兵器相击之声,火光中十几名黑衣人正在围攻一个虎背熊腰,极为粗黑高壮的大汉,那大汉单手持刀,空有蛮力,却敌不过十几人的灵活刀法,身上已经挂了许多伤,腰间霹雳球囊袋被打落,手中弯刀一闪神也丢了,正是手无寸铁之时,眼见敌人步步逼近,气得两眼通红,咆哮一声,竟就把身后一棵樟木连根拔起,当做武器朝敌方挥击而去,那十几人未料这招,几人被扫中,跌飞出去,十数人已然反应过来,施展轻功纵身躲开,那男子力大无穷地挥舞树干,催木折枝,尘土飞扬,黑衣人互看一眼,几人纵身飞奔引开他注意力,另几人施展轻功从后方逼上,恰是声东击西之法,大汉有所注意,已是不及,挥树反击,黑衣人早有提防,动作灵敏,趁他力有不及,飞身而上,踏着树干直冲而来,袖下银刃一抛,直取他额心而去。
大汉双手抱树,要躲已是不及,说时迟那时快,流光划过,一记飞镖破空而来,凌厉打偏了那柄银刃,清脆一声,银刃钉入身后树干。
几人始料未及,俱时回头,眼中所见,恍若白鸿乍现——
谁人掣剑,剑影一晃,袭至面前,抬刀格挡,刀锋击撞剑刃的一瞬,只觉剑气疾扑而来,震得虎口一麻,几人霎时全被掠飞了出去。
火光之中,那黑大汉愣愣看着。
只见白衣女子仗剑飞身而来,击退黑衣人,莲足轻点,落在粗壮的树干上,陡然转身,衣绦飘飘,身姿轻灵,勾着笑,挑着眉看他:“我道是谁,原来是你。”
“顾……顾少棠?”哈刚童噶瞠目结舌。
他哪里能料到会在这里见着她,且还是这生死关头。
那做出声东之举的几名黑衣人愣在原地,本以为胜券在握,不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他们不止没看得清顾少棠是如何出手的,更不能甘心退败,当即跨刀扑来。
顾少棠头也没回,只将内力催动,横剑一荡,剑锋霎时抖震,发出一瞬刺耳嗡鸣。
那几人俱时停步,目露谨慎,便知眼前这人内力深厚,非他们能敌。
顾少棠一眼瞥去,火光映在乌黑瞳眸中,格外阴森诡谲。
那几人面面一觑,当下选择知难而退,纵马脱逃。
顾少棠无意多伤人命,见人跑了,只便收剑回鞘,往下一跃,目光扫过倒地不起的一干黑衣人,问道:“他们是什么人?”
哈刚童噶喘了口气道:“他们是东厂的人,要追杀我的主人。”
顾少棠皱了皱眉:“东厂的人?他们为什么要杀常小文?”
哈刚童噶把树往坑洞里重重一栽,抹了把汗,捡回自己的霹雳球袋往腰边一系,匆忙间道:“我的主人受了伤,我把她藏了起来,我要回去找她。”
说罢也不管顾少棠的满腹疑问,拉了东厂杀手一匹马就跑,顾少棠喊了一声,见他匆匆忙忙,连自己的伤都不顾,只道常小文恐怕有事,也便骤马急追而上。
快马加鞭,奔行百里,便至芳草萋萋的永定河。
哈刚童噶急冲冲翻身下马,冲到河边及膝高的草地,从黑漆漆的桥洞底下,抱出一名奄奄一息的女子来。
顾少棠快步追至,月光下,见着那女子,正是常小文,此际满头大汗,唇色苍白,躺在哈刚童噶怀里,倒鲜见的生出一抹柔弱来,只是腰腹重伤,鲜血淋漓,看着实在不妙。
顾少棠忙帮着把手,使唤哈刚童噶寻处空地,将她放下,又催他去生火,自个从怀中摸索伤药,不慎把玉簪掉了出来,跌在了常小文手背上,常小文虽伤得重,却是意志顽强,此时虽浑身绵软,意识犹在,无力微阖的眼皮下,褐色的眼珠正注视着顾少棠。
顾少棠收回玉簪,把伤药取出,让哈刚童噶背了身去,自个就着火光,把常小文的衣物脱了,瞅着伤口给她上药,腰腹上那道伤,创口极深,显然是黑衣人袭击哈刚童噶时所用的银刃暗器所致,此际无暇多问,只帮她上药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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