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飞甲之化棠曲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雀听
断裂的铁索悬摆在崖边,他低头看着,眼里一片幽暗。
“不如派人过去查探清楚如何,省得不放心。”身后突然有人开口。
少年没有回头,只漠然回道:“不必了。”
“真的?或许那老东西还藏着呢,你不是要来找他?”
少年无甚表情,很确信:“他已经不在这里了。”
“喔?那倒可惜了,本少爷还挺想瞧瞧这所谓天机老人,是何种庐山真面目。”
少年回首,看着站在海棠林中的万优,见其银冠齐楚,锦袍整肃,一副贵公子派头,忽想起初见那时,她虽也是男装打扮,可眉眼间,却没有这般犀利阴森,显然那时的她,十分投入的在扮演一个没心没肺的纨绔角色,从而遗忘了真正的自己。
万优见他盯着自己,只抬步过去,掐起他下颏:“好好一张脸皮,何不露出来给人看看?”
“万帮主手下留情。”
樊华偏首,躲开她要撕下他人皮面具的动作:“在下的脸皮好不好,终归不是你在乎的。”
万优掌下一松,唇边一笑,眼中却没有半分笑意:“现在就叫本少爷帮主,是不是太早了些?”
樊华道:“你有烽火令在手,又得四舵支撑,必能问鼎帮主之位。”
万优阴阴发笑:“这还得归功于你,替我造出这么个以假乱真的烽火令来。”
樊华道:“造得再像,终归是假的,在得到真正的烽火令前,万事小心为上。”
万优想他话中隐喻,不以为然道:“表相虽是假的,可里头的东西,却是货真价实,无法伪造的,谁能怀疑我?”
“烽火令的真髓虽在其内诏令,可这份诏令,也只有顾元彪亲信的人知道内容,八舵十六营这么多要部,难保不会有人只看表相。”
“你的意思是,本少爷若被识破,就要与这鹰帮帮主之位失之交臂了?”
樊华勾唇一笑,“那倒未必,鹰帮八舵十六营,有那么多主事人站在你这边,是因为你得到了百里因的撑腰,若没有百里因,这鹰帮总寨,你一步也踏不进来,遑论这么堂而皇之,染指帮主之位。”
万优抿唇一笑,却是不语。
樊华视线扫过她,复而道:“八舵十六营站在你这边的人,多为野心膨胀,钻营取巧之辈,鹰帮久无建树,他们又被鹰帮五将压制太久,早有逆反之心,正因如此,他们之中,即使有人看穿这烽火令的伪装,也不会声张。”
“这是为何?”
“八舵十六营的势力是相互平衡彼此牵制的,随意出头者,只会遭殃,所以他们需得借助你所扮演的继承者之角,利用这前所未有的好机会,将顾少棠名正言顺地撵下帮主之位,再借此逐步瓦解鹰帮五将的势力,已达到他们换位掌握鹰帮的目的,事实上,顾元彪一死,烽火令的威慑力锐减,他们多半是没放在眼里的,假意因烽火令而臣服于你,是为了留个后路,倘若失败,他们还能退一步,以一面忠诚之旗遮羞自保,倘若成功,失去利用价值成为绊脚石的你,怕也会沦为他们杀之而后快的目标。”
万优抚掌笑道:“妙哉!你竟能将这一切看得如此明白,真令我恍然大悟……可惜,真是可惜,若不是你这般孱弱无力,以你的聪明才智,必然能在江湖中闯出名堂来。”
樊华情绪未见起伏,抬步越过她,漠然道:“江湖多纷扰,我没兴趣。”
万优目光随他而去,倒觉不信:“你拖着这么一副残躯沉浮江湖,却说对江湖没兴趣,那你活着是为了什么?”
樊华顿步,不答反问:“你并不想要这鹰帮帮主之位,又为何处心积虑要得到?”
万优似有所悟,陷入沉默,忽见他抬步要走,忙问:“你要去哪?”
樊华脚步不停,拨开花叶:“我要离开这里。”
“不如留下来与我并肩作战,我自不会亏待你。”
“山雨欲来风满楼,这里没有我想要的东西。”
万优定在原地,看他头也不回地离开。
风声呼啸而过,灌满她的衣袍,天地间,好似只剩她一个。
她在原地站了很久,脑中混混沌沌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里没有他想要的东西,所以他要离开。
那么这里,有没有她想要的东西?
海棠花瓣飘下来,落在她的手背上,她转手将它握住。
突然想起自己,曾临摹着他的笔墨,画下的那株海棠,朵朵粉艳。
冰冷而空洞的心,蓦地渗出些尖锐的痛来。
她俯首,有些恍惚,忽觉掌心粉色的花瓣诡异地加深了色泽,颜色从花瓣中央向外蔓延,越变越红,红得像一滩血,融化在她手心里,渗入她的骨血中。
万优浑身一麻,像被烫到般惊吓地甩开手,心跳加剧,她步履一晃,额头冒出虚汗,无法思考,抬起头,却觉四处海棠花,全失去了温柔的颜色,红得尖锐,红得刺目,红得像一滩滩血,不断滴注而下,灌满了土地,将她的世界染成了炼狱般的惨烈暗红。
难以忍受,她抱着头失控尖叫,逃入海棠林中——
跌跌撞撞,摧花折枝,一根树枝突然打在脸上,划出了血痕,也没能阻止她,她漫无目的,向前奔跑,不知道要去哪里,不知道为了什么,直到——
花间之冢,一座汉白玉造的坟墓,被打理得纤尘不染。
背对着她,跪在墓前的身影,仍是那般,只一眼,便能轻易撼动她的心。
龙门飞甲之化棠曲 第九十四章 观星楼
她闯入了这个于她而言,如同禁忌之所的天地——
只这一瞬,世界恢复了原本的颜色。
她死死盯着他,只是看着,身体里那些因空虚而叫嚣嘶鸣的恶鬼,便如得到了餍足般安宁下来。
“站住。”
冰冷的语调,生生喝止她走近的脚步。
万优闭了闭眼,定在原地。
她开始克制不住,去回想,他曾经对她多宠溺,像要补偿她所遭受过的所有不幸。
他曾倾尽一切地对她好,使她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然而那个时候的她有多幸福,现在就有多悲哀。
百里因向墓碑俯下身,结结实实叩了三个响头,俊雅的面孔没有一丝表情。
他连一眼都吝于给她,擦身而过,进了碧瓦雨亭。
万优定在原地,浑身发冷,无法遏抑的悲伤,涌上双眸。
然而她垂下眼帘,没有让眼泪掉下来,却扬起了一抹轻浮的笑。
这笑,便是她在最痛苦时练就的,这笑,足以欺骗别人,蒙蔽自己。
她借另一个身份,彻底改变自己,以为可以将他忘怀,可终究是,自欺欺人。
她从不曾对他死心,即使被伤得遍体鳞伤,爱意依然扎根盘踞,刻骨铭心。
万优抬步上前,见他将酒囊往唇间凑,手指探了过去,摸上他手背,倾身一嗅:“这酒香……又是罗浮春……你总爱这酒,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也在喝,我还想巴不得你多喝些,喝醉了好让我下手……”
百里因眼色微沉,没有说话。
万优将纤细的指尖轻佻地在他手背上打圈圈:“当初我被指派,要去暗杀你,可是技不如人……你抓住了我,又放过了我,记得吗?”
百里因忽然一笑,满眼讽刺:“当然记得,这是我最后悔的事。”
冷沉之声,击碎佯装的冷静。
万优呼吸一滞,心像被剖开般疼,深吸了口气,仍是笑:“因为你,我第一次将任务抛诸脑后,虽然日夜潜入分舵刺杀,可你知道,我是故意的,我要被你抓住,我喜欢被你抓住的感觉,因为你总会不忍心,你一次次放过我……这就像你我之间的游戏,你喜欢逗着我玩,而且乐此不彼,不是吗?”
百里因攥紧酒囊,神情有些隐忍。
万优俯下身来,只为了在有限的范围内,离他更近一些:“为了能让游戏进行下去,我杀掉了跟我一起执行任务的杀手,事情败露之后,我被抓了回去,曾经作为主刑人的我,反过来受到惩罚,他们趁机发泄对我的怨恨,几十种酷刑加诸于身,我不觉得痛!……因为我知道你会来救我,而你就像我希望的那样来了……”她的眼神忽然充满了希冀:“就像我期待的那样,你来救我,你杀了那些折磨我的人,你将我从血泊中抱起,为了让我们的将来再无后顾之忧,我杀了我的师傅,和你联手灭了暗虚局,你拉着我,让我以后呆在你身边,我真的以为,我们能就这样长长久久下去……”
“够了。”
百里因喉间迸出压抑而沉重的一声。
“我知道,你只把我当成女儿来疼,因为你太寂寞了,你想要未来的日子有人陪着你,我知道的,我知道的……可这世上,并不是只有女儿,才能陪着你……”她渴望得到他的谅解,渴望打开他的心扉,抱住了他的手臂。
百里因用力挣开了她的手:“你我之间,从头到尾都是错。”
“哪里错了?哪里是错?我爱你怎么会是错?!”
万优声音突然激烈,她不顾拒绝地抓起他的手,紧紧贴在颊边,卑微请求:“求求你,别对我这么残忍,我只不过是爱着你而已,无望的爱有多痛苦,你也明白……”
百里因讽刺轻笑:“你做的那些事,都是因为爱我?”
万优不语,眼神却在承认。
百里因眼底浮起一层浓浓厌倦的情绪:“忘忧,我曾一度觉得你可怜又可爱,所以我将你留在身边,可现在的你,只让我觉得恶心。”
万优如遭雷击,苍白了面孔。
“恶心?”
她有些仓皇,低下头,喃喃咀嚼着这两个字,好片刻,忽然笑了。
那笑显得有些尖刻,像被逼到了绝境:“怎么会恶心呢?因为你睡过我,觉得自己背叛了朱沁兰?”
百里因脸色一沉,像被触怒,猛一把扣住她脖颈,眼里的愤怒在灼烧:“是你在我酒里下药!”
万优喉间刺痛,抓住他手背,努力呼吸:“少装模作样的……你嗜酒如痴,怎会尝不出酒里有怪,分明是你对我意乱情迷,才……咳——”
颈间被用力一扼,她呛咳了一声,仍是笑着,笑得悲哀:“难道你都没有察觉吗,你根本没有你以为的那么爱她,你只是因为得不到,所以无法忘怀……”
“住口!”
“没错,就是这样……你跟我一样,求而不得,求而不得——所以刻骨铭心!”
她像是找到了问题的症结所在,大笑出声,笑出了泪。
“你若是爱她,怎能眼睁睁看着她嫁给一个匪首……不……顾元彪不是匪首——他是英宗钦点的龙虎将军……将军,好大的名头,只可惜世人都以为他随着朱勇战死在鹞儿领,却不知他遁走到蜀中,落草为寇——堂堂一个大将军,吃了败仗,苟活于世,沦为匪贼,这事若传出去,他岂不是要遭到万世耻笑?!”
百里因愤怒不止,掌力收紧:“你再诋毁他一句,我就杀了你!”
万优雪白的脸因窒息而涨得通红:“你杀了我……就永远别想找回那个东西。”
百里因浑身一震,力道一松。
万优浑身脱力,翻到了桌下,捂着脖子呛咳不止,却仍嘶哑着声,哈哈大笑:“百里因,你对顾元彪还真是狗一般的忠诚,你深爱的女人背叛了你,离开了你,嫁给了你效忠的大哥,他们倒是成双成对,美美满满,留你一个人饱尝孤独,就算顾元彪不知情,朱沁兰还会不知情吗?!她对你就是那么狠心,她那么狠心——看着你伤心痛苦!你却放不下她!”
百里因冷然道:“我宁愿自己伤心,也不愿看她流泪,这才是爱,你永远不会懂。”
万优怔在原地,愣愣看着他旋身离去的背影。
心像被掏空,悲伤得一滴泪都流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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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醉醒来时,月上中天。彩楼高阁中,沉炉游丝。
观星之楼,栏外眺望,但见绛河清浅,星辰罗布。
卜仓舟酒醉半酣,摇摇晃晃起身,不去看这一眨眼间,已伫立在窗外廊道的一抹身影,探手取了醉中搁置床头的酒壶,壶中只剩残酒。
懒得取盏,抑制着手部因酒醉而产生的颤抖,只将壶口凑到唇边,未及饮下,酒壶蓦然被一股内力凭空打碎,酒水溅上他的衣袍。
卜仓舟手心一紧一松,伴着滴血落下酒瓷碎片,冷嘲一笑:“雨化田,这就是你关怀兄弟的法子?”
雨化田静默不动。
重归百宝阁,取回烽火令,不翼而飞的长命锁,已让他此行有了准备。
尚未痊愈的肩伤,因酒的刺激在隐隐作痛。
卜仓舟皱紧了眉,酒劲发作,疼得俯首:“你到这里来,是想看我有多落魄?”
“御马监掌印太监,能落魄到哪里去?”
卜仓舟骤然大吼:“去他妈的太监!老子不是太监!”
雨化田默然。
卜仓舟捏紧了拳头,眼中充满痛恨:“雨化田,你是不是真的以为所有一切,都会在你的掌握中,这世上所有人,都该受你摆布?……是不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你就真的不惜让他人失去自我,沦为你的俘虏禁脔,沦为能被你掌控的皮影木偶?!”
雨化田眸光一沉:“你知道了。”
卜仓舟抬头看他,看不见他脸上有任何愧疚,任何抱歉。
颤抖扶额,他苦涩一笑:“你我同出一胎,为什么如此不同?十二年前,我还是一只井底之蛙,而你已然搅得江湖腥风血雨。”
雨化田似在思量他是从何处得知此事,想定也知是谁泄露的。
就在十二年前,江湖中各大势力龙盘虎踞,他少年之身,武功虽高强,却因无宗无派而常被视作非正统的流侠,遭人看轻,便在这种情况下,结识了身在朝野又在江湖中人脉颇多的朱见澍,得了他的庇护。他初涉江湖,急于求成,又不愿屈身于人,为了扶立自己的势力,便借着朱见澍的人脉,暗下策划了落雁谷一事,借机捣毁于他不益的几大武林盟派——而那时他虽用了化名,且藏身幕后,但江湖中岂有不透风的墙?因着此事,他树敌之多,难以遍数,多少人想将他杀之后快!
“或许,你是发现江湖中再大的势力,都比不上皇权至上,所以你借大藤峡瑶民身份入宫,想要得势,正好那一年,我离开鹰帮闯荡江湖,因着容貌相同,险做了你的替死鬼,你发现可以将我利用,便趁机让人引我去西域,半路上将我迷了魂,送入宫中做你的替身……”卜仓舟说到此,已是满脸深恶痛绝:“而在我掌管了御马监之后,你为了取代我的地位,又将我送回西域,再利用他人口舌,伪造了我的记忆,且你知我重归江湖,恐怕会遇到你的仇敌,又借天机扣现身江湖一事,将他们引出来斩草除根……雨化田,你这般恣意妄为,真是作孽太深!”
龙门飞甲之化棠曲 第九十五章 星辰变
雨化田不为他叱骂所动,“处心积虑要当西厂提督的人,还能看不惯这点小事?”
西厂被撤,但卜仓舟受皇帝重用如故,他若不灵活,如何能讨得皇帝欢心。
他既灵活,又有计谋,便是好事。
无论是江湖中,还是朝堂上,权势的争斗从来都是只有比残酷更残酷。
卜仓舟拳头猛然砸在桌上,哐啷一响,愤恨不已:“谁给你权利左右我的人生?!”
“你很清楚,我恣意妄为。”
卜仓舟遭他话头一堵,额头突突冒起了青筋:“我知道你经历过什么,但你自己不幸,就该把不幸加诸在我身上?!就该把不幸加诸在无辜的天下百姓身上?!”手急急探入,从怀中抓出那只玉簪,语气化为威胁:“这里头的战略图,对你来说多重要?你信不信我把它曝光?”
他既敢拿出来,里头那份以薄如蝉翼的沙罗纸制成,卷缩如针的战略图自是已不在其中。
那东西便是随着一份奏折在贺松手中,若雨化田胆敢对他出手,战略图便会抵达皇帝案前。
必要时,他不惜与他玉石俱焚。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雨化田只淡然道:“这东西,曾经很重要。”
“曾经?”卜仓舟似是听错。
雨化田给予了肯定:“只是曾经。”
卜仓舟愣了片刻,突然反应过来,“是顾少棠……”
这玉簪既然在顾少棠手中,她便多半是知道了他的计划,是她劝服了他?
她竟能劝服他……这两人当真已情深至此?!
卜仓舟心内撼动,竟不知该作何表达。
雨化田视线平静地扫过他:“我所勾结的所有势力,以建州女直隐患最深,该如何做,你自己斟酌。”
卜仓舟有片刻怔愣,突然又问:“那西域呢?”
雨化田不语。
卜仓舟收住情绪,重声诘问:“你当初将我送入宫中,在西域那些年做了什么?战略图上独独没有西域,我不信事情有这么简单!”
雨化田移开目光,凝重的视线投入深沉夜色:“你无需知道。”
卜仓舟还想再问,可张了张口,就见他转身要走,话语在喉头转了一圈,出口的却是:“雨化田,你对我做的那些事,我绝不会原谅你!”
“……”
卜仓舟眼神极其认真:“若将来你让我有了可乘之机,我一定会把你从我身边抢走的所有东西都抢回来,绝不会手软!”
雨化田只一顿,踏上栏杆,睨了一眼:“你没机会。”
“你——”
卜仓舟追出一步,见他衣袍飞掠,身影已然没入夜色中,倏忽消失不见,愤愤一锤栏杆!
“混蛋!”
人去音静,夜风凄冷。
卜仓舟在原地杵了片刻,脑中忽然响起那一日,朱见泽说过的话。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我觉得,比起心狠手辣却独断独行,不得人心的雨化田,你更具有拉拢人心,钻营权势的能耐,这波诡云谲的皇城,从来不是他那种人呆得住的。
钻营权势,他为何要钻营权势?
卜仓舟心口阵阵发紧,失去力量般俯下身,锦绣衣袍无力委地,他仰首望月,叹笑出声。
笑这命运弄人——若当初被殉葬的是他,他定没有雨化田那么硬的命活下来,若当初留在鹰帮的是雨化田,一切又将会是怎样一番模样……
人生如棋,瞬息变化,更如星辰异变,难窥定局。
他突然想起离开鹰帮那一日灿烂的骄阳,他想起他离开之前看到的顾少棠最后的眼神,他从未想过就在他那一转身间,一切已经无法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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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化田回到客栈时,已值夤夜。
顾少棠房内寂无声息,灯已经熄灭,没有等他。
雨化田心内叹息,因他隐瞒万优手中握有诏令之事,自出落雁谷来,顾少棠便一直与他冷战。
鹰帮被围剿时,烽火令遭人盗出,落在他的手中,同年万优和青霜随养父入宫攀上万贵妃的枝头,得了地位,雨化田与她周旋合作,万优不知从何得知烽火令在他手中,便以七峪珠换取了诏令,如此将烽火令一分为二,作为二人合作的凭证,后洛阳事发,他本欲杀了万优与青霜了事,却因顾少棠横插一脚被她们脱逃了去,料定她们此番必要找鹰帮麻烦,便将计就计,让辛眺派西域暗卫暗下跟踪,一旦诏令出现,便加以抢夺,如此便能神不知鬼不觉,取回诏令,瞒过顾少棠。
岂料辛眺不知何故失了联络,竟至万优入主鹰帮,都无人报讯以致事发,顾少棠得知真相后气得甩脸子不理他,一路把他冷落无视,唯此,只叹自作孽不可活。
雨化田手掌抬起抚上门扉,想转身离开,终是忍不住,曲指轻叩,没人回应,才觉有异,推门而入,却见房内床铺齐整,空空荡荡,桌上留一纸条。
雨化田脸色一黑。
这顾少棠哪里是没有等他回来就安寝了去,她竟是趁着他取烽火令的空挡直接走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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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光渐远,汀洲自绿。
顾少棠为了早日回归蜀中,改道太原,过平阳府,至长河渡口,彼时日暮,她因日夜兼程,稍觉疲累,便藏身于树上,合掌运功。
天阳真气,奥妙无比,她虽习得心法,却并非一劳永逸,这功法练就,可强身护体,修练越精,自身内功修为得到辅助,更一日千里,但也需得勤加修练,才能护住真气不散。
这功法练来似有一团精旺之火在体内闷闷燃烧,令经脉运行异常舒畅,顾少棠不多时已是额际冒汗,修练一回罢,收功缓缓吐息,只觉精神爽利。
缓缓睁目,但见长天辽阔,暮色黯淡,长河之上,画鹢翠帆旋解,轻舣晴霞岸侧。
澄江似练,船只来往,岸边站了一道熟悉身影。
顾少棠秀眉一挑,唇边微勾了一抹笑。
她沿途留下极少量的记号,甚至故意指错方向,料得到他没那么容易上当,却没料到这么快就能追来,可见他心中急切。
顾少棠藏身之处极僻,料想他一时发现不了,便倚枝斜躺,支着腿,托着腮,好整以暇地看他在那些压满渡口的船舶中,兜兜转转地寻找,心道让他着急些时也好,以儆效尤,却见他行到边上,身形一顿,似在跟谁说话,顾少棠被繁叶遮了视线,歪着脑袋想看清楚时,却见他从容上了一艘装饰得极为华丽的画舫。
顾少棠的脸一下子黑了。
那画舫她就近看过,乃是教坊司的专用船只,教坊司掌管礼乐,管办女乐之学,那船上载着的都是些什么人,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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