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飞甲之化棠曲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雀听
众人俱称是。
万优又一默,强忍悲痛,眼眶泛了红,咬住牙又压抑着声音道:“谁知天有不测风云,鹰帮因王爷遇难一事,被官府视为眼中钉,不止鹰山总寨,连同各大分舵都惨遭围剿,鹰帮五将守着分舵,分身乏术,无法回总寨支援,那一日,我受百里因所托,来到此地,欲助大帮主一臂之力,对抗那些朝廷鹰犬,谁知大小姐竟在这危难关头私自下山,中了官府埋伏,而大帮主……因救女心切,不顾生死前去……”
众人想及这桩事,皆是叹息。
万优能感觉到百里因的目光正盯在自己背上。
她不需回头,也知他的眼神有多冰冷、多憎恶,一如当初杀她时那般的眼神。
万优目光一黯,却更添悲戚,哽咽着声道:“便是那一日,帮主或许是意识到了危险,亲自将烽火令交予了我,在这之前,我从不知他如此信任我,甚至可以……将鹰帮托付于我……”
万优顿了一下,目光坦然注视众舵主的反应:“我在帮中无名无望,自知不配坐这帮主之位,因此鹰帮五将扶立大小姐时,我没有出现说明,这烽火令,便一直留在我这里,我始终想找个机会将烽火令完璧归赵,因我认为,这鹰帮,交给跟大帮主一脉相承的大小姐执掌,是再好不过的事,可直到现在,我才发现,这一切是错的……”
“我执掌鹰帮,是错是对,何需你来判定!”
顾少棠声音嘹亮一出,众人哗然回首,只见她率众穿林而出,眼神犀利。
众人下意识低首退开,两边避让,顾少棠领着一帮人马,自畅行无阻来至中央。
万优早料到她会来,只是没想到她这么快就破解了兵器阵,戏还没唱完,也只镇定道:“大小姐,你又何必坚持己见?当初大帮主就没打算让你继承鹰帮,在座相信有许多人都知道。”
舵主们均个点头,普定分舵舵主萧南山脑袋刚点一半,就挨了姚穹一掌,被他臭骂了几句,便不敢吭声。
顾少棠直视着万优道:“鹰帮是我爹临终前亲口托付于我的,你以为满口胡诌,颠倒黑白,就能让人信以为真?”
万优含笑摇头道:“我想大小姐是误会了,大小姐当时年少稚嫩,大帮主若真的托你照顾鹰帮,定是希望你为了鹰帮好好活着,鹰帮责任之重,大帮主自然十分了解,他那么疼爱你,又怎会忍心将此重担压在你肩上?”
众人交头接耳,都觉她说得十分有道理。
李备按捺不住,冲顾少棠道:“万公子说得极是,大帮主曾也当着一帮手下的面,说过绝不会让你继承鹰帮,显然早有远见,知道你不能胜任。”
荆州分舵舵主黄木附和道:“说得也是,大小姐实在担不起这重任。”
顾少棠冷冷发笑:“我担不起,你们担得起?”
这两人面色一窘,一副被戳中了心事的表情,幸赖万优及时为他们解围:“有资格,又担得起鹰帮帮主重任的,必然是大帮主选中之人,而就这几年所见,若不是有鹰帮五将在,这鹰帮……也不知要被糟蹋成什么样子了。”
这人意有所指,顾少棠面露愠怒,吟雪剑陡然铮鸣出鞘:“你信口说白话,玷污逝者,待我取你首级祭奠我爹,便知谁有资格执掌鹰帮!”
剑锋一亮,危机生,骚乱起。
顾少棠目光扫过全场,立刻规划出了敌我之分。
鹰帮八舵舵主皆已到齐,荆州、襄阳、普定、永宁四舵见她动作,皆挪到台前,显然已是归附于万优,嘉定、保宁二舵静坐不动,还在观望,目光直盯着她,不敢擅做决定,汉中分舵江督是她这边的,而余下的一个……
顾少棠目光盯向副座上好整以暇不表态的汉子,眉一皱,才想起这是在蜀中食肆见到的那人,若没猜错,这人便是建州分舵舵主西门白了。
万优见她亮剑,不慌不忙道:“在下既欲废了你帮主之位,便知会有兵戎相见的这一刻,只是大小姐……倘若不是被我说中了,何必恼羞成怒要动武?”
顾少棠冷笑道:“废话少说,鹰帮规矩,不能相与说者,便以武力决胜负,我不想多伤人命,你岂不痛痛快快下来与我一战,看谁更有资格坐上这帮主之位?”
只一摆手,令手下按兵不动。
李备站在台前,左右看了情况,暗忖己方胜算较大,才开口道:“属下早有耳闻,帮主掌帮逾年,无心帮务,却成日随一个消息贩子在外游荡生事,起初只当帮主且还年幼贪玩,谁知后来竟传来帮主在龙门与官府合作之事,如此行径,实在令人费解,帮主莫非忘了大帮主当初是为谁人所害……”
“你想与我动手,直接来就是,不必拐弯抹角找诸多理由。”
李备摇头道:“非也,帮众俱知,大帮主心中早有继承之人选而未公布,如今得知,万公子才是大帮主选定继承之人,大小姐若能认清现实,自愿退这一步,属下等仍将以大小姐为上,而又岂能以下犯上?”
顾少棠冷笑道:“我爹纵然识才如炬也有两眼蒙黑之时,竟将偃鼠视做狂鹰……现如今他老人家泉下安宁,你无需对我惺惺作态,更不必介怀,因待我重整鹰帮之际,第一个要肃清的便是你!”
李备遽然变色,心怒难忍,掌下一翻赫然亮了赤钢剑,冲她攻去,顾少棠正待此机,长剑一抽,霎时短兵相接。
顾少棠追云剑法之独到,以柔克刚,只对抗得十余招,一记凌云劈,霍然将赤钢剑一劈两截,叫他不及反应,内力猛贯之下,毫无反击之力地飞跌出去,口中吐血。
顾少棠回转身来,长剑指地,缓缓向万优走去,气势压来,万优寸步不退,只一声令下,黄木与永宁分舵舵主戴成互看一眼,当下抱拳异口同声道:“属下曾在大帮主面前立下重誓,必须效命于烽火令,所以……对不住帮主了!”
二人说罢兵器一亮,黄木使水龙环,戴成使飞鸿爪,齐攻而来,但见水龙环圆圆生息,飞鸿爪狠厉无比,相互合作,可攻可防,顾少棠不能怠慢,使出追云剑法,招招凌厉,击环破爪,劈天刬地,百余招过,便将二人狠狠斗败于地。
龙门飞甲之化棠曲 第一百零一章 亲者痛
旁观者为之哗然,更多惊叹。
往日见得顾少棠,不过一手飞镖绝技炫目,还只当是那小打小闹的粉娃娃罢了,谁能料想如今内功剑术都已精进至此,实令人刮目相看。
而今四人只剩萧南山独立台前,一脸尴尬。
此人素掌钱粮管事,虽怀武艺,却较为见风使舵,被那姚穹一双牛眼瞪得也没啥多说的,自动自发抱拳退下便是。
顾少棠剑尖一抬,指住台上万优,冷目逼视:“如何还不滚下来?”
万优睐目不悦道:“顾少棠,鹰帮如此格局,非同一般草莽匪寇集所,你真以为全凭武力,便能登上这帮主之位?便能令帮众心服口服?!哼,若是如此,该有多少江湖豪杰能执掌鹰帮?一帮之主,只凭武力,又如何得服人心?大帮主传位于我,便是信赖,我既有鹰帮大将百里因支持,又有烽火令为凭,铁证如山,是不是信口说白话,自有公允!”
“烽火令?”
顾少棠冷冷发笑,忽自怀中取出那烽火令来,摊开手去:“就这玩意?”
烽火令甫一亮相,众人哗惊,愕然视之,却见她猛将指掌一握,使出七成内力,烽火令霎时在她掌心化为粉末。
阵阵惊呼,充耳不闻。
顾少棠冷然傲视——“我顾少棠,就是我爹遗留在这世间的意志,我继承鹰帮,延续鹰帮意志的资格,不需要烽火令来证明——”
奋臂一挥,金色粉末飞散空中,落于草地,铺染粼光。
众人见状皆傻在原地,只那西门白意味深长,睐目一笑,忽起身,挥手自率一众手下离去,并不介入这场争斗。
嘉定、保宁两舵舵主则见顾少棠逼视而来,心异其神,颇似其父,不免忆起当年情怀,荡出早已遗忘的气概来,当即纷纷起身,抱拳以示,随后尽皆立于其后。
万优见众人倒向顾少棠,恐将大势要去,退后一步,忽抚手笑道:“好,好,没想到大小姐如此执着,一面假令牌,就能让众人拜服于你,鄙人十分佩服,这鹰帮帮主之位,再争下去也是无趣……”
她顿了顿,转向百里因道:“动手。”
其声之轻,只他可闻。
百里因始终未敢迎视顾少棠,握着断水银枪的指掌用力得发抖,终是面色一沉,赫然出手。
这一飞身而出,便使出了断水枪法,姚穹惊目大呼,顾少棠只道他是遭蛊毒控制,抬剑相接,不敢松懈,亦不愿伤他,追云剑法与断水枪法厉害程度不相上下,眨眼百招,招招惊险,看得人目瞪口呆。
银枪飞搠,顾少棠仰腰一避,以剑格挡,翻转身间,忽迎上百里因目光,见其全然清醒之态,不由惊怔,这一怔,便叫百里因看出了破绽,银枪飞隼而刺,顾少棠躲之不及,正愕然间,猛叫人一撞,身子一倾,那枪头噗嗤一声,便刺入了姚穹肩头。
“穹叔——”顾少棠恐极惊呼。
姚穹掌握银枪之柄,疼得脸皮抽搐,仍将发笑:“……你他妈的……喝了多少马尿……在这里……耍酒疯……”
鲜血染湿缨穗,百里因愀然,唇间嗫嚅一下,双目一沉,骤然使力,将他迭迭逼退,直撞上树干,枪尖霍然刺透肩胛扎入树木,姚穹哧然吐血,疼得脸色发白,再说不出半句话来。
如若不是肩伤犹在疼痛,顾少棠真会以为自己在做梦。
这一场噩梦——
“因叔……住手……”她竟觉失力,连抬手都沉重。
百里因喝道:“别过来!”
顾少棠戛然止步,满眼惊惶。
“你再靠近一步,我就杀了他。”
顾少棠掌心全被汗湿,发冷而颤,满眼不信:“你在胡说什么?你看清楚,他是穹叔!是你出生入死的兄弟,为什么?!”
“为什么?”
万优忽然开口,且笑且嘲,众人正惊异于变局,闻声皆是一震,见其立于高台之上,觑之神色,颇似得意。
“我来告诉你为什么……”
她扬手一挥,些许人手知意而退,只顾少棠那边的人不动。
万优睨向顾少棠,唇边含笑:“我有些私密话要与大小姐说,但恐泄露秘辛,叫人颜面无光。”
顾少棠会其意,肃容叱喝:“你们先退下!”
众人始退,散入树林。
万优满意一笑,似取了一物藏在身后,缓缓步下台阶,趋近余丈,才将其物露相,却是一副画卷,临近面前,猛将画卷一抖,顾少棠不知她所欲何为,谨慎退避一步,目光堪堪扫过画卷,已是惊然。
画中女子眉眼温柔,栩栩如生,分明是她,却不是她。
画中女子着绫罗饰玉簪,,站在一棵海棠树下。
万优从画卷旁露出脸来,献宝似的笑道:“因为太像,所以吓到了?我知你不曾与你娘亲蒙面,便叫你好生看看,你娘亲朱沁兰是何模样。”
顾少棠摇头道:“我娘姓苏。”
顾元彪亲手为她刻的墓碑,爱妻苏沁兰。
万优乖黠笑道:“错错错,你娘姓朱,乃宪王妾室苏氏所出之庶,自然,别说是你,她的身份,连你爹都蒙在鼓里。”
顾少棠愣愣看她,云雾一团。
万优又笑:“想当然,你娘如此神秘,将顾元彪蒙在鼓里的,自然不止此事。”
顾少棠欲知其详,而心甚揪之,不忘去看姚穹,已是憋得青筋亟爆,血汗俱湿,仍挣不出枪刺制。
万优做神秘姿态,凑上前来低语:“可知你娘嫁给你爹之前,已为人妻?”
“胡说八道!胆敢辱没我娘!”
万优赫然被剑抵住脖颈,仍旧微笑:“胡说与否,你大可问问你的因叔,你娘是如何伤透了他的心。”
顾少棠怔然转目,不能置信……
百里因……怎可能与她娘亲有私情?
“这不可能!”
顾少棠重声否定,回转眸来,却见画中女子横波柔柔,描画之人,显然用尽心思,细腻温柔的笔触,将他满腔爱意披露无遗,顾少棠目光向下,但见画卷两行诗词之下,落款二字……
“邝因?”
百里因沉重闭眼,内心深处,无法治愈的伤口在隐隐颤动。
万优见已足够明白,卷画而收,漠然道:“百里因的本名,便是邝因,也就是当初随英宗北征的兵部尚书邝焚之子,而你娘,则是宪王之女——这两人青梅竹马,指腹为婚,嫁娶之事水到渠成,本是姻缘天定,岂料朱沁兰嫁入邝府,不到一年,英宗北征,邝因瞒着众人,蔽姓百里,随军而去,结果五十万大军全军覆没,邝府因此蒙难,而朱沁兰却不思同甘共苦,反趁着时机抛下一切,远走他乡,后来,便和顾元彪有了你——”
顾少棠听得背脊发冷,一时说不出话来。
姚穹死死盯着百里因,恍然道:“难道……难道当时老柴发现的……是这幅画?”
此事想来已是十几年前,老柴与百里因在湖广分舵突发争执,从此交恶极深,却谁也不肯阐明原因,亦不愿和解,想来,便是因为老柴意外发现了百里因对朱沁兰的情,老柴对顾元彪之忠诚无人能媲,自是不能忍受顾元彪的妻子被他人“觊觎”。
颈间之锋锐威胁由在,万优笑仍从容:“爱妻移情别恋,嫁给自己发誓效忠的人……顾少棠,你可知百里因苦痛?你可知这些痛苦酝酿至今,他的憎恨有多强烈?”
顾少棠呼吸间已复镇定:“百里因对我爹含恨在心,所以和你结成同盟?”
万优勾唇一笑:“否则,你以为我驱使得了这堂堂鹰帮大将为我卖命?”
顾少棠冷然道:“因叔不会背叛鹰帮,定是你使了什么诡计!”
万优佯作不解:“何种诡计,竟能让他对我言听计从,对你们倒戈相向?”
顾少棠一时语塞,竟答不出,焦心叱道:“他若有反动之心,早该图谋,何待今日?!”
万优趋面而视,啧啧低语:“我知百里因往昔对你的疼爱与呵护备至,定让你难以忘怀……可……”
她忽不语,探手狎其面颊,叹道:“这幅面容,真似朱沁兰亲在……”
棠儿,你的眉眼,生得与你娘真是一模一样……
朱门绣阁,礼仪教条,她若真的温柔娴静,又怎么会为了你爹毅然出逃,千里迢迢,跋山涉水到鹰帮……
言犹在耳,顾少棠发肤皆悚然。
啪嗒,是血顺着缨穗滴落的细微声响——
“他……妈的……万优……你自己脑子包屎……别薰臭了阿因……棠儿……莫听她离间——”
顾少棠咬紧牙关,骤然震怒,掌中吟雪剑一动,便要削她首级,万优抛之画卷,借机退避,那画连轴被一斫两半,万优旋身间见得追剑,反手抽出玉骨折扇,挡住剑锋,觉她剑身微震,透出狠戾杀意,不由冷然叱喝:“你若敢杀我,姚穹便无活命机会!”
只这一句威胁,顾少棠杀气锐减。
她不用回头,也能想见姚穹重伤的惨状。
姚穹百步穿杨之术天下无敌,武艺却并不过人,空有蛮力意志,挣扎着嘶喊出声:“棠儿!穹叔没事……你莫上她的当,给穹叔杀了她,回头咱两喝几坛子庆祝——唔……”
龙门飞甲之化棠曲 第一百零二章 仇者快
枪尖又搠入几分,鲜血如注,姚穹咬牙切齿,痛得冷汗涔涔:“……你他妈……总说我疯疯癫癫……怎么这回……倒比老子还疯了……”
其苦声如刀剜心,顾少棠痛极怒极,恨不住,猛然收剑回鞘:“说!你们要我怎么做才肯放过穹叔?!”
她说“你们”,便已相信他跟万优是同盟。
百里因竟不作态。
万优叹了口气:“你以为呢?”
顾少棠道:“你若想要帮主之位,我现在就可以离开鹰山,绝不打扰你的即位仪式。”
来日方长,她只要留得青山在。
万优摇摇头,颇为烦恼:“不不不,这样未免太无趣了。”
顾少棠咬牙切齿,恨不能立刻救下姚穹:“鹰帮已在你囊中,你还想怎么有趣?!”
她终于领悟,那一日,雨化田为何说留她活口,她会后悔莫及。
此时此刻,她真恨不得把她碎尸万段。
万优含笑好整以暇,摇着扇子绕她行了两圈余,似在寻思什么主意,目光一转,心念一动,向前行出十余步站在悬崖边,回首一脸好奇道:“当初你爹为了让你逃过追兵,把你推下悬崖,似乎就在此处?”
顾少棠眼神一阵冷怒,默不应声。
万优又问:“是不是在这里?”
狂风突至,呜呜弄吟,鬓边发丝拍在脸上,顾少棠转头去看,眼底渗入一丝梦魇,紧又收回了目光。
万优向她走来,得逞般的笑意,好似在嘲笑她的苍白:“你好像……很害怕?”
响在耳畔,令人厌恶的声音,风声,以及她。
害怕?她自然会害怕,这噩梦之所,在记忆中鲜明得如同魔鬼潜伏的深渊,每靠近一步,便如同烧红的铁链鞭打着她的心,揪着她的知觉,一再提醒她,她的父亲……是因她而死,因她而死……
万优在她耳边轻笑了声:“这样高的地方摔下去都没死……你还真是命硬。”
姚穹肩骨被封,无法动弹,看她逼近顾少棠,强忍疼痛怒骂一声:“妈的……你想对棠儿做什么?!给老子离她远一点——”
万优扭过头来,露齿一笑,稚子般无邪,神情又似无辜:“我真的没想做什么,只不过好奇极了,想看看她的命……到底有多硬?……过去吧……”
手掌霍然落下,将她肩膀重重一拍。
顾少棠像被惊醒般抬起头。
百里因仍不做声。
顾少棠紧了紧拳,凛目看她:“我跳下去,你就放过穹叔?”
万优笑而颔首,姚穹面露惊恐,嘶喊出声:“棠儿不要!”
顾少棠回头看他一眼,看他苍白的脸衬着鲜红的血,看百里因对他毫不松懈的钳制。
她缓缓抬步,一步,两步,踏在了谁的心坎上,千里之外,马上颠簸,谁的心莫名揪痛。
姚穹心急如火燎,全不顾肩头枪尖磨砺的剧痛要崩裂他的琵琶骨,嘶吼出声,一面挣扎,一面拼命伸手想阻止她,百里因掌中一用力,将他重又逼回树干,迎着他愤怒的目光,只将自己的卑鄙丑陋,全曝露在他眼中。
姚穹痛得面孔扭曲,逐渐失力:“阿因……现在还来得及……你住手,咱们还是兄弟……你快去阻止棠儿,快……阻止她……你忘了你有多疼她吗?”
百里因两眼烧红,黑暗空洞,似已一意陷入了这反戈背叛的僵局中,无知无觉,连眼前挣扎呼喊的人,都化为了虚影。
姚穹心中一坠,刻骨的失望,灰暗了眼神。
顾少棠站在悬崖之巅,狂风扬起她的衣袂,绦带丝缕翻飞,她感到一种如同腾空的晕眩,捏紧了拳头,对姚穹的劝阻充耳不闻,回转身来:“因叔,你看着我。”
百里因忽若惊醒,回头看她。
顾少棠不再说话,只看着他的眼睛,仿佛要看透里面所有的情绪,继而,微微一笑,张开双臂,向后一腾,一瞬间,如同折翼的飞鸟,风中坠落。
百里因惊怔了眼。
“棠儿——”
姚穹的嘶喊在风中凄厉到喑哑,一如顾元彪当年撕心裂肺的呼喊。
百里因好似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颤抖的手,失力松开,心脏刺痛,痛得不能呼吸,痛得无力承担,他俯下身不住喘息,几欲作呕,喘息了半天,才似想起什么,猛然将银枪拔出,扶住失力往下滑脱的姚穹,想为他止血疗伤。
姚穹失血太多,已无气力,被他掖着,昏沉的眼眨也不眨地盯着他,像要把他看透:“百里因……你真是个畜生……”
百里因充耳不闻,为他包扎好伤口,才发现他早已昏迷了过去。
百里因浑身像散了架,颓然坐在地上,脑中一片空白,忽然察觉背后有人驻足。
百里因两眼发昏,空洞望着看不见的前方,忽然笑了,笑得挫败,笑得悲哀:“……你终于如愿以偿,毁掉了所有我最珍惜的东西……”
万优的脸上没有任何笑意,她感觉不到半点报复的快乐。
倘若她真的将他珍惜的一切毁掉了,为何他的心依然没有可以容得下她的寸许之地?
她失落了眼神,俯下身,将双手放到他肩上,好似劝慰:“你放心,我立刻派人下去找她,以她的身手,没那么容易死……”
声调忽一沉,幽灵般森冷:“因为事情还没结束……我对你的报复,远不止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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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嘶力竭的呼喊,在耳畔被风吹散。
突出悬崖的树枝,承受不住重量,啪吱折断,她似断线纸鸢坠落在杂草堆中,重重一下,灵魂仿佛要被摔出身体,痛到窒息。
顾少棠仰面朝天,脑中一片空白。
剧痛,在体内细细密密地扩散,全无间歇,想要动一动手指,却觉四肢像被放在石磨中碾过,疼痛的碎裂感越演越烈,仿佛全身的骨头都要刺穿皮肉跑出来,她想要呼吸,却很困难,想要大口呼吸,口中却不断涌出血沫,无力呛咳,鲜血溅上草丛,似先才所见,无数箭矢刺穿胸膛时飞溅的鲜红——
爹……爹……
终于意识到的丧父之痛,令稚幼的面孔现出刻骨的痛楚,她皱紧了眉,泪里眼眶里打转,却不敢掉下来,脑中一遍遍回响的,是最后听到的那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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