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飞甲之化棠曲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雀听
活着……活着……活着……
爹爹要她活着……要活着……
顾少棠憋不住痛,昂着脖颈,咬牙嘶喊了一声,拼命想要爬起来,整个人却像一具散了架的木偶,无力摆布四肢,每一寸拉扯,都是抽筋折骨的痛,她发出阵阵悲鸣,挣扎了半天,最终也只能颓丧而悲哀,像摊烂布似的地躺在那里,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每一寸疼痛,都在凌迟着她求生的意志,痛楚凝聚成团,压迫在心口,痛得哭不出来。
暮色遍染,飞鸟归巢。
渐渐失芒的瞳眸所倒映出的一切,寂寞得令人颤抖。
她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不知道谁会来救她……
但她已经……等不下去了……
浓云堆聚,黑暗从四面八方袭来,天际的星子坠落在昏沉的眼眸中,身体的痛楚渐渐麻木,她脑中一片冰凉,已经感觉不到自己还在呼吸,死亡的阴影笼罩下来。
还是……没有办法活下去吗?
脚步踏得泥土,发出松软的叫喊,窸窸窣窣的声响,向着她的方向蔓延而来。
陷入绝望的思绪,突然间的颤抖。
谁来了?谁来……救她?
染血的手指在草丛中拼命挣扎,用尽了力气,也只能动弹一下,拼命想要睁开眼,也朦胧如雾,抓不住,看不清,黑影轮廓,陷在茫茫夜色中。
她感到害怕,怕这仅有的求生机会,只是幻觉。
黑影靠近,伸出双手将她轻轻托起,拥入怀中,一股暖流,同时汇入她身体,如同汹涌的潮水,漫过她的知觉。
顾少棠浑身颤抖,像个渴暖的小孩,用恢复了些许力气的手指,紧紧抓住他,抓住了这抹温暖,像在巨浪中颠簸了一世的船舶,终于找到靠岸的港湾,那种安心,无法言喻,泪沿着眼角,崩溃滑落,过多的压抑,在那一刻倾泻爆发,她埋入黑影的怀中,隐忍的呜咽过后,便是痛抑不住,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
顾少棠赫然惊醒,入眼便是陌生的床顶,手压着软被,片刻呆滞。
“棠儿,你醒了!”
床边那人惊喜出声,那喊声对刚刚苏醒的人来说多少有些吵耳。
顾少棠眉一皱,直觉起身,用力过猛而扯疼肩部伤口,刚龇了下牙,就被人扶住了手臂,她狐疑看去,不由一愣:“白龙?”
这许久没见的,白龙多想冲她笑一下,可仅有的笑意,全被对她的担忧心疼压没了:“你别起来,伤还没好,乖乖躺下休息。”
顾少棠哪里料得到会是他:“这是怎么回事?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在这里?”
白龙拍着枕头说:“你别急啊,快先躺下,我慢慢跟你说。”
顾少棠也觉疲累不堪,乖乖躺倒,眼底仍有一丝反应不过来的愕然。
原来当初白龙给马坝林外的酒馆老夫妻当了义子,着手料理酒馆经营之事,不过几月,便将酒馆生意经营得红红火火,在蜀中连开几家店面,赚得是盆满钵满的,乃至蜀中一带受震,无数灾民无家可归,白龙捐赠银两赈灾,却被官员贪占,拨下来的款项所剩无几,他气恼不过,只能亲力亲为,指挥建立处所给流民容身,又在各处办食肆,供流民吃喝,这几日因灾后瘟疫横行,药材短缺,白龙便领着一帮人去山中采摘草药,机缘巧合,竟就发现了倒在谷中的顾少棠——
龙门飞甲之化棠曲 第一百零三章 花烛泪
顾少棠被迫跳崖,将坠落至底时,虽以吟雪剑刺入崖壁,多少止住了些落势,但肩膀伤口却因此撕裂,加重了伤势。
她如今的身手远高于年少时,此番坠崖虽只受了皮肉伤,可回忆起过往,所承受的心灵折磨却远远超乎想象,以至于蹒跚走出几步,便猝然昏厥,甚至梦乡回溯,清楚忆起崖下那一夜的事……
在遇到雨化田之前,她真的以为,那一夜只是梦境。
当她醒来时,是鹰帮五将守在她身边,谁也不曾见过救她的那人……
雨化田……
雨化田……
无法克制心中的想念,拳指紧缩,思绪混乱不止,顾少棠骤然起被下塌。
白龙慌里慌张,张开双臂阻她去路:“你要去哪里?!”
顾少棠苍白着脸,压住肩伤往前走:“你让开,我有急事……白龙,你救我这一次,我以后再报答你。”
白龙执意拦下,高声喊道:“你想报答我,别的不用做,我只要你好好养伤,就现在!”
顾少棠足下一顿,看着他。
白龙见她停下,又轻了语气:“你听我的,我不问你发生什么事,你就呆在这里,好好休息养伤就好,你想做去什么,我帮你做,我人手很多!”
顾少棠满心不自在:“白龙……我对你……”
白龙忙打断道:“你别说,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不会强求,可你不能阻止我喜欢你吧?”
顾少棠无言。
白龙满眼热诚:“知道吗?能为你做事,就是我现在能得到的最好报答。”
顾少棠真是受不起:“你不必对我这样……”
白龙截道:“我当然不必!可我偏就喜欢这样!……真的,我不再是匪帮中人,我很自由,我所做的事都是我自己想做的,什么事让我觉得快活我就做什么,所以你不用觉得有负担。”他说罢撑着膝盖看她,抿唇微笑:“说吧,你要做什么?我帮你。”
顾少棠脑中有些混乱,见他还等着,叹然一笑,只道:“我有些手下在半月坡待命,劳烦你派人去通知他们我在这里。”
白龙倒没想是这么简单的事,应了声转身便走,走至门前忽然停步道:“你饿了吧?”
“呃?”
白龙偏首一笑:“我现下手艺还不错,不比卜仓舟差,待会儿尝尝我做的菜吧?”
顾少棠愣愣看他离去,心内不自觉,泛起一丝疼。
情之所至,心之所达。
她尚不懂如何倾注一切去爱,又何德何能,得这般掏心掏肺的喜欢……
倾心而爱,不求回报,这世间真有这样的感情嚒?
她只尝得爱之炽烈,若叫她只对雨化田好而不独占他,那是不可能的。
爱这般善妒之物,容不下半粒沙子。
顾少棠闭了闭眼,只一阵叹息,恹坐榻上。
上山之前,保险起见,她留了一半人手在半月坡待命。
鹰山之上那一拔剑,并非真怒,只为探探虚实,看清谁是叛党,谁是自己人,因为瞬间的直觉反应,无法骗人——
那时一目扫过,果不出所料,藏形藏色的叛党,远比自己人来得多,鹰帮内部形势严峻,已到了不得不大举肃清的地步,她甚感忧心。
万优此时有几大舵主撑腰,人手众多,更有百里因对她言听计从,她若要对抗,只怕徒增无谓伤亡,更何况现在她身边人手确实单薄,需得等王江光等人前来汇合,才能保证万无一失,因此,这般遂意跳崖,也算将计就计,以退为进,只待她集合人手,再显真章!
只是怕……宆叔伤得那般重,不知现下如何……
百里因……
他是否真的因爱生恨?
他若真的与她娘亲有过那般瓜葛……她该如何自处?
已至此境,她明知不能再信他,却仍无法将那过往的种种疼爱关怀,通通视作虚情作态,因而苦恼更甚——
简朴的木屋,是为了采药而在山脚搭就的临时居所。
青竹篱笆围了一圈,媪妇们忙碌于摘叶茎晒草药,白龙兴冲冲折返屋前,掀帘要语,恰见顾少棠正盘腿坐在床榻上运功疗伤,张了一半的嘴立时闭合,不敢打扰,默默挪到角落看她,有些贪心,只盼再多看些时候,待到两炷香过,顾少棠额边冒汗,面色恢复了红润,轻吁一口气,便知已无大碍。
随后便在白龙的殷勤伺候下,顾少棠用了膳,喝了药,安寝歇息。
转眼薄暮,残云叆叇。
屋外马蹄声纷至沓来,顾少棠心道正好,便起身推门出去,诧然见到——
却不止留在半月坡的那一半人手。
雨化田披星戴月赶来,袍袖染尘,鬓边落了几丝,目光攫住了屋檐下的顾少棠。
忽然之间,仿佛已隔半世未得相见,经年累月的思念磨砺了渴望,顾少棠与他四目相对,悸动得紧绷颤抖,只觉像被一场风暴包裹住,透不过气来。
情感的薄弱之处,陡然被劐开了口,暗藏的情愫疯狂涌现——
“雨化田!”她张开双臂向他奔去,飞鸟般扎入他怀里。
雨化田被她圈住腰际扑了个满怀,初还有些错愕,可一感觉到怀中的温暖,盘亘于心的担忧便如同春融冬霜般化开,心中的紧绷渐渐退去,眼底浮起浅浅的笑,他埋首将她柔软的身子紧紧拥住。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世界像被笼罩在一层朦胧的微光中,安静得感觉不到时光的流逝,唯有水声潺潺。
白龙追出屋外,威武二人匆匆赶来,傻在原地。
这两人仿佛要对彼此诉尽相思,却不用言语,只这般紧紧拥抱,爱意已然彰显。
白龙与威武二人的神情,在错愕之后,唯有释怀与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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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寂厢房,一盏烛火,晕出一团朦胧的光。
百里因独坐桌前,执笔染墨,纸镇下空白的纸张,却迟迟等不到浓墨渲染。
愁绪百转千回,他闭上眼,任由脑中光影混***错,回溯时光,耳边重又响起稚气未脱的声音——
“好听吗?”
偏所幽寂的院落中,一株海棠开得极盛。
压枝繁花,满树幽雅。
豆蔻年华的少女素白十指,调拨古琴,清风卷过她粉色的裙裾,撩拨了谁几寸柔肠。
她清透的眼眸迎上他的目光,微笑问他,而他心口一撞,掌心一颤,染墨的笔尖污了画作。
“什么曲子?倒没听你弹过。”
他故作镇定,不着痕迹地将墨迹添了几笔,画出一朵海棠。
“你当然没听过,这是我新谱的曲,叫‘化棠’。”
“呵,这是什么来头?只听过梁祝化蝶、和尚化缘,从没听过化棠的。”
朱沁兰莞尔一笑,摊开手来,指掌纤柔,缓缓接住落下的一片花瓣,她抿唇抬头,嗅那满树芬芳:“我真情愿化为一株海棠,花谢花开,出自本心。”
朱沁兰生母苏氏,早年为秦淮河名妓,被宪王纳为妾室后生下了她。
朱门绣阁,高楼金阙,养在深闺人寂寞,她对高墙外的热闹喧嚣的向往,如同鸟儿被困于笼中的不甘,他一直知道,但礼仪规矩加身,他需得顾及她女儿家的名声,不能总带她出去游玩,也不能一直往宪王府跑,为了给她解闷,便常与她书信来往,把自己在外头所经历的一切都告诉她——
那一年,他滔滔不绝,向她赞美一个他崇拜至极的人物,勾起她无限好奇,终有一天,得出机会,他教朱沁兰扮成男装,带她去见识他口中的英雄——
那一日,武职试骑射场,顾元彪技艺超群,大出风头,他欢欣鼓舞,浑然未觉那人的英姿,已在朱沁兰心中烙下不可磨灭的印迹。
他仍与她书信来往,只是收到的回信渐少。
在他还没意识到的时候,朱沁兰开始偷偷习武,只不过些三脚猫功夫,偷溜出府,已绰绰有余。
在他还没意识到的时候,朱沁兰已然因着机缘巧合,与顾元彪江湖相逢,义结金兰,并肩笑谈。
鸿雁在云鱼在水,恍然心隔千里,情意难抒。
直到他终于发现,那情窦初开的朱沁兰,眼里已经容不下他人的身影。
她一旦接触到外面的世界,便像种子苏醒,破土发芽,用令他无法想象的速度,成长到能为自己做主,亲口向他退婚的地步。
而将要失去她的恐惧,摧毁了他的理智。
嫉意成魔,心怀恶意,他在她再一次偷溜出府去找顾元彪时,暗下派人向宪王府透露了她的行踪作为,这等丑事传入耳来,宪王自是雷霆大怒,当下指派人手将她半路抓回,软禁于偏所,叱令择日出阁,朱沁兰纵然千般不愿,万般不肯,苦苦哀求,却也无法软化宪王的心,反使得宪王迁怒苏氏,责其教女无方,将休她出府,苏氏日夜垂泪,求得缓机,屡屡来劝,劝她不成,便触柱寻死,朱沁兰哪能眼睁睁看着生母自尽,终也只能含泪妥协,应承完婚。
烛光一晃,百里因笔锋一顿,幽深的黑瞳,渗入一丝苦涩。
新婚之夜,龙凤花烛,凤冠霞帔,醉眼迷离,红绸缓缓揭起,淌过脸颊的眼泪,注定了无法成双的结局。
龙门飞甲之化棠曲 第一百零四章 腐骨伤
百里因缓缓搁笔,将信折起,与朱沁兰那份琴谱放在一起,收入匣柜,轻缓而慎重地上锁,仿佛要将自己的所有感情,一并封闭。
门板忽然被人推开,夜风争先恐后地涌入。
烛火乱晃,拉长来人的身影。
百里因似知来人是谁,原地沉默,直到脚步声逼近身边,才回转身去。
烛光之中,只见四目相对,万优指尖轻抬,抹他颊边瘀痕,眉宇轻揪一抹心疼,嗔道:“果然是头蛮牛,伤成那样,还有力气对你动手……”
“我没事。”只这一拳,尙觉太轻。
万优阴郁一笑,却道:“你有事没事,可不由你决定,由我的心情做主。”
百里因见她转身,道是要去找姚穹麻烦,忙一把拉住:“够了!你已经把他关到了地牢里,还想如何?!”
万优任他拉着,目光不看他,抿唇却笑:“现下整个鹰帮都在我掌握中,你管我如何?”
“继任仪式已经取消,八大舵主意见相左,你想当鹰帮帮主,恐怕没那么容易!”
万优仍是笑:“无所谓,反正我的计划进行得很顺利。”
瞧她神情,似乎真在酝酿什么计谋,百里因沉不住气,猛一把将她拽近:“你还想怎么算计鹰帮?”
万优仰头觑他,那笑,似乎非要将他逼疯才能一泯仇怨:“我说过,我要报复你,要让你痛不欲生……”
百里因声调一沉:“你要报复我,无非就是因为我不领你的情!”
万优默然。
百里因一阵隐忍,忽而俯首,在她耳边低声道:“若我领了,你当如何?”
万优神魂一震,怔怔看他,愕然一过,脸上浮现出一种尖锐的讽刺神情:“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百里因静了神情,只道:“我在向你认输。”
万优古怪一笑,敛眉嫌弃:“你要认输?向你这么憎恨的我认输?呵……百里因,你这算是回心转意呢?还是受不了折磨,决定委曲求全?”
百里因眼底没有一丝波动:“无论何种,只要你喜欢。”
万优抬起未受钳制的手,探上他的脸颊,猛一把将他头颅压近,眼神凌厉地瞪到他眼底:“你以为我会蠢得相信你,然后交出你想要的东西?!”
发间揪痛,百里因却不言语,只眼神一黯,顺势埋首在她肩膀,仿佛卸下了所有的防备与姿态般,拢臂抱住了她:“你还想要我怎么做?”
他的怀抱……好温暖……
好眷恋……
万优眼眸一眨,颤出一抹晶莹,她心魂惝恍,几乎想要紧紧抱住他,却知不能,不能投降……只恨身为女子,情爱缠绵,受不得他一点服软,只忍耐得将指甲刺入掌心,浑身发抖,情感与理智痛苦挣扎后,泪珠滚落,唇边忽而扬起一抹邪笑:“你若真心爱我,就知道该怎么做。”
她不会相信他,却想将他玩弄在鼓掌之中。
百里因抬起头,看着她咄咄逼人的眼神,烛火般明亮,却灼人心腑。
他想起朱沁兰的眼睛,那样明亮,却是沁人的柔软。
他爱她,那么爱她……
爱得不忍让她委屈……不忍让她痛苦……更不忍让她孤独……
眼沉沉一闭,沉淀了那些支离破碎的情愫,百里因俯首,吻上万优的唇。
烛光摇曳,昏黄朦胧。
青霜伫立门外,看着二人相拥亲吻,烛光映着两道身影,缠绵难分,她紧紧皱眉,死死盯着,直至两人的身影被屏风遮掩,漾出旖旎的气息——
她猛然别开头,眼眸泛起一层哀戚的水光!
声音荡入耳廓,她不能听!转身逃开,体内却猝然一痛,她蹒跚几步,扶住石阶,头皮一麻,便觉四肢百骸皆泛起一阵剧烈痛楚,体肤全如针砭,喉中骤然呛咳出一口黑血,她忽觉得极冷,双手环抱自己蜷缩在地,痛得阵阵喘息,袖口滑开,就着月光,只见那雪白手肘上,一道道入骨腐蚀而不见血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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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影憧憧,明月悠悠,落英点水,清风宜人。
溪流轻淌,清澈的水流如同一双双温柔的小手,爱抚着泡在水中的精致足踝。
顾少棠背对着雨化田,踢着水花,雨化田从她腰侧绕臂过来,将她腰带解开,衣襟微敞,慢慢滑开,便露出了曲线柔弱的肩部。
月光照拂下,触目惊心。
顾少棠歪着脑袋,觉他盯得稍久了些,忍不住强调:“我都说了没事。”
雨化田瞪了她后脑勺一眼。
顾少棠有所觉地瑟缩了一下,嘀咕一声:“真的没事嘛,又没伤到筋骨……”
雨化田没应话,只用棉布往溪里揉了水,将她肩部手臂染了大片的干涸血迹擦去,直到露出完整的伤口,只一道刚愈合的剑伤,确实没有伤得多重,可险些失去的后怕,仍逼得他心口抽搐的疼。
顾少棠被他盯得浑身发毛,一扯衣襟不耐烦道:“看够了没,放心了吧?”
雨化田沉了声道:“剑伤也就罢了,跳崖的事怎么说?”
顾少棠嘴角一扯,笑得有些心虚:“我不是还好端端在这里吗?”
“若非侥幸,真出了事怎么办?”他的语气有了情绪起伏。
“哪里是侥幸?怎么会出事?要是没把握,我也不会真的跳下来啊,我又不是活腻了。”
顾少棠这话说得有点违心,雨化田自然听得出来,那时他刚到半月坡,闻报万优派人下崖搜捕顾少棠,得知她掉下悬崖,他几乎要乱了阵脚,若不是白龙的人手及时出现,他早已将三刃剑舔尽鲜血——
她还这样嘴硬,真叫人气愤难平,想给她臀儿一顿好打,自是舍不得下手。
没奈何,只能从背后将她抱住,握住她的双手。
顾少棠教他这么亲昵一抱,心跳漏了一拍,只觉浑身血液都因他的气息沸腾了起来。
月朗风清,蛩叶竞吟。
顾少棠面红过耳,感觉连泡在溪流中的足踝都有些发热,却等不到他的下一步动作,不由吞了吞口水,轻声唤他:“雨化田……”
雨化田埋首在她颈边,没有开口。
顾少棠终于意识到他的双手细微的颤抖。
他所有的不安与担忧,紧贴着手背,沿着她的血液,传达到她的心里。
羞人的热潮骤然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意,她满心安宁,将背脊向他怀里靠去,抬起眸儿,瞅着他侧脸,软了声音讨饶:“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做这种冒险的事,别跟我生气,好吗?”
雨化田被她这么一撒娇,遭不住,心内积蓄的怒潮来不及发泄便全线溃败,又是莫可奈何,又是爱抑不住,高挺的鼻梁往她颊边一蹭,带着一丝赌气的意味:“被你磨得一身耐性,还能怎么生气?”
“你?一身耐性?”
顾少棠像听到天方夜谭似的,飞眉戏谑起来:“哈,你若有耐性啊,这猫儿还会半夜窜上屋顶?”
她说着便像要试验般猛然反身过来,一把将他窜倒压住,俯身啄了他的唇,舐唇坏笑道:“叫你有耐性。”
雨化田突然遭袭,表情变化可谓精彩,只听得她这一句调笑,骤然出手扣住她的腰,一下翻身压倒,猛然扯掉了她刚束好的腰带,顾少棠没料到他会兽性大发,慌忙抓住他作乱的手:“等、等一下!雨化田,现在不行。”
雨化田单手压在她耳侧,死死盯着她:“你先来撩拨,还要我忍?”
顾少棠觉他声线喑哑,气息混乱,便知已是恨不得立刻将她吞吃入腹,心生内疚,真是知错了,可这回……也真不是存心为难:“我说真的,鹰帮之事,迫在眉睫,我们先把该解决的事解决了,到时候……呃,再说……”
面上一红,小小娇态。
雨化田不得不败下阵来,扭过头去,面孔陷在阴影里,胸口浊气堵塞,起伏不定。
顾少棠知他放弃,忙趁机理好衣裳起身,眼珠滴溜溜一转,不敢看太多,小心翼翼道:“那……我就……不打扰你了,我先回去,你快点回来,我们还要部署计划……”
说罢半爬起身,咬着下唇,深怕泄露了忍俊不禁的偷笑,刺激了他,又怕突然反悔,匆匆拎了脱在一旁的锦靴棉袜,套着脚一蹦一跳地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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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中空地,篝火熊熊燃烧,照耀着围拢一圈的人。
顾少棠正在说话,领着保宁分舵手下赶来的王江光目光从众人严肃的神情上掠过,看见雨化田站在圈外,靠着树,火焰映着他一身,耀出温暖的光,他的神情却阴沉得吓人,千年寒冰般难以溶解,直把他的目光都给冻住了。
“王江光。”
“呃……属下在此!帮主有何吩咐?”他回过神来。
顾少棠道:“来得这样迟,可是路上遇到什么事?”
王江光如实禀报:“启禀帮主,属下前几日点齐人马,正赶到鹰山来时,路遇巡抚都御史张瓒率领兵马,因是正面撞上,怕生出事端,因而退避一日,这才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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