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飞甲之化棠曲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雀听
顾少棠懒得理他:“少在那边鬼哭狼嚎的,这样就被打败,你以后也甭跟着我了。”
匡仁听得这话便知装可怜无用,追兵已至,眼看横刀砍来,他忙把铲子往壁上一刺,足下猛然借力扬沙,泼水般扫向当头几人,那几人一下被沙子迷了眼,追势一止,匡仁便趁势挣脱沙土,拿铲子一路戳着借力,猴子般敏捷爬上地道,两三脚踹开跟着要爬上来的兵士,好一阵鼠窜,正要追上顾少棠,猛觉地道一阵松晃,眨眼便听到一阵碎裂声。
顾少棠察觉有异,与匡仁齐齐回首,只见地道突然如撕纸般裂开一道缝隙,沙土滑落的瞬间,墙壁锐角处陡然坍塌,一口瓦缸随之滚落而出,应声破碎——
那瓦缸年代已久,裹满黄泥,里头竟储满了金币,一碎之下,金灿灿地铺了一地,耀着火光,险要刺瞎人眼。
兵士们哪里见过这么多黄金,全是目瞪口呆。
原来这地道之上,恰是古时丝路商人为避战祸藏匿黄金之所,而据言这样的藏宝处,西域遍地皆是。
匡仁见兵士们全抛了武器争抢黄金,把追敌的任务给忘到了九霄云外,不由心中大喜,财富的魅力,可见一斑,现下借这些黄金,足以拖延一阵得到逃跑的机会,且这地道不稳,将要坍塌——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小美棠——快……”
回首猛觉黑影掠过眼前,匡仁喉间一闷,默然看着顾少棠踢开兵士,激情澎湃地扑向黄金,抱起一团金币,双目闪动野兽要独食的凶悍光芒:“通通给我滚开,挡本座财路者死!”
兵士们面面一觑——
“见者有份,抢!”
“找死!”
顾少棠眸中冷光一烁,正要动剑,后领一牵,却是被匡仁硬生生拖走了去——
“地道要塌了帮主,再不走就应了那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了。”
“我的黄金——”她不甘心。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财捞。”
“我的黄金——”她真不甘心。
“快别闹,以后我不管挖到什么黄金珠宝死人骨头都留给你——”
“我的黄金啊——”她极度不甘心。
闷闷几声响动,地道轰然坍塌。
黄金被黑暗掩埋,顾少棠伸出的双手,无法挽救,徒留满面悲伤:“我的……黄金……”
跟着半爬半跑,几近出口。
匡仁喋喋不休安慰着跟在后头满不甘心的顾少棠:“看吧,咱留着命在,要多少黄金没有?”
顾少棠揪着眉愁得快哭了:“那个不一样……”
“哪跟哪?哪不一样啊?”匡仁不假思索地推开出口的石板,越说声调越高:“就那点黄金算根毛啊,凭你这模样身段,往那雨化田怀里一扑,娇滴滴来几声死相讨厌,他能把他西国王宫里的十几个金库都拆下来送给你,当然你要是不习惯,还可以先拿我试试这招好不好用……呜哇——”
匡仁眼见飞镖射来,身手敏捷地往外一蹦,迎面就被狂奔中的马蹄踢飞出去。
顾少棠伸出脑袋,仰头目送他空中翻滚几圈,脸朝下扑跌在地,血流满面瘫倒不动,再默默回头,看着和师琴共一骑而一脸愕然的昆蔵,再慢慢扭头一看,终于明白过来,扶额暗骂白痴,哪有人把洞口开在城门正前方的。
昆蔵见着从地底下冒出来的顾少棠,满脸不解:“姑娘你怎么在这里?”
顾少棠眨了眨眼,一脸善良:“我见河道太远,城中居民取水有些困难,想着给他们挖口井滋润滋润。”
昆蔵无限感慨:“姑娘真是好心肠。”
顾少棠拍掉一身沙子跳出来:“你心肠也不赖,我的朋友有劳你照顾了。”
昆蔵听她这么一说,忙道:“你这位朋友不能动弹,她说是被点了穴,我也搞不懂这是你们汉人的什么功夫,你快帮帮她。”
师琴一脸羞惭,原来这昆蔵见她不能动弹,以为蝎毒未清,抓了她的脚又要“帮忙”,吓得她结结巴巴解释了老半天什么叫点穴,就怕又有肌肤之亲。
顾少棠暗道疏忽,只将指尖闪电般一搠,那昆蔵压根没看清她的动作,师琴穴道已被解开。
被个陌生男人抱着马上颠簸半天,她万分不自在,挣扎着跳下马去,揉着麻掉的双腿,听顾少棠在耳边致歉,好气又无奈,真没得计较,只低声问:“雨化田呢?你找到他了。”
顾少棠叹道:“算是找到了吧。”
算是找到,便是还没找到,师琴问:“那你现在怎么打算?”
顾少棠想道:“你之前说只能送我到苦峪城,是怎么回事?”
师琴低眼避开她目光:“我也要去西域一趟,但我打算一个人走。”
顾少棠皱眉:“你一个人……可以吗?”
师琴叹笑道:“我若不行,你缘何找上我?”
倒也是……可是……她有种不太妙的感觉。
顾少棠略有迟疑,师琴又道:“我不想问你要去哪里,你也不要问我要到何处,我们就这样分道扬镳吧。”
“就这样?”
师琴认真点头。
顾少棠想也只能这样了,颔首又对昆蔵道:“那两匹千里马,我可使了银子的,不能白白还你,你用另外两匹良马来换,如何?”
昆蔵心道只要找回这两匹爱马,其他倒也无所谓,因而点头答应,目光片倾,又不由自主转向师琴。
那时马上颠簸,风吹落她的面纱,她的脸……
他心中一叹,暗暗可惜。
顾少棠揣着师琴的地图,从昆蔵手下的坐骑中选了两匹马,将用具调换好,刚刚备妥,远远便瞅见城门处有大批人马浩浩荡荡杀来,她不紧不慢,揪起昏迷不醒的匡仁往马上一扔,跟驮尸体似的挂着,自个跨上了另一匹马,想了想,拨马到师琴身边严肃道:“我有件事想问你。”
“什么事?”
“那孩子……不可能无缘无故说那些话,雨化田和那个郁花,你都知道些什么?”
龙门飞甲之化棠曲 第一百二十二章 逐客踪
日偏西斜,顾少棠两手牵着马缰,压慢马蹄,踏上荒芜的沙碛之地。
漠风渐冷,马蹄嗒嗒。
日影斜斜拖长,笼着石缝间几星杂草,顾少棠向西遥望,满眼沉思。
匡仁被颠得醒了过来,浑浑噩噩不知身在何方,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五脏六腑好像都移了位。
顾少棠在想,师琴所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匡仁。”她喊了一声。
匡仁迷糊中听到她的声音,直觉应了一声。
她好奇问他:“如果我抱你的话,你会是什么感觉?”
他会是什么感觉?那肯定是春风吹过心里开满了花,久旱之地浸润了一场甘霖啊——
匡仁张开双臂,激动得热泪盈眶:“你终于知道我的好了!来!快投入我的怀抱——”
没有参考价值。
顾少棠毫不犹豫地把他踢下马,扯着马缰慢悠悠往前走。
沙碛绵延,出西北,向哈密。
哈密之城,谓为天山第一城,建于平川之上,坐拥大片广阔的绿洲,自来被誉为膏腴之地,而因其正处在中原与西域来往的咽喉要道上,非但是丝绸之路上的重镇,更是自古以来兵家必争之地。
自明太祖朱元璋纳降哈密,明成祖朱棣在此设立卫所以来,哈密国一贯自治。明廷封之统治者为忠顺王,其位沿嗣子孙,达英宗朱祁镇天顺元年,忠顺王脱脱塔木儿卒,因其无后嗣,王位就此悬空,由王后主国事。
至成化开年,哈密王位虚空已久,无王统摄,明廷虑此不利边防治理,便封哈密王室大臣塔木儿为右都督,代为国王。而塔木儿之子,便是罕慎。塔木儿卒后,罕慎向明廷请嗣父职,明廷准其继嗣其父右都督之位,但不给予打理哈密国事的权利,因而,罕慎始终是是空有高位却无实权——
惜哉如此,哈密空有重地而国事凋敝,练兵无力,外部有那瓦刺西域豺狼潜窥,伺机而动,内部兼还各族各派拥势自重,左右掣肘——这外忧内患的,安能不出事?
这不,哈密自投降纳贡以来,太平不达百余年,只一夜间,便叫那吐鲁番千百骑破了城掳了王母去。
正是成化九年八月之事——
岁月如梭,喧嚣过后。
叛乱哈密,依附于吐鲁番的诸党派如赛亦虎仙统率的回回族等异族异教在哈密所掌握的势力与日越炽,气焰越张,哈密平民地位日益低贱,日日埋首耕织牧作,任凭叛党掳掠作威,苦不堪言。而就在这场由吐鲁番王阿力坐镇,演变成西域汗王羽奴思掌权为主,始终与明廷僵持不下、悬而未决的权利争夺中,始终在他们身后盘恒不去的,是否战争的阴影?又或者,他们才是战争的祈始者?
日光朦胧,晨嚣跃动。
顾少棠坐在城门附近的酒馆里,隔着石窗看外头那游鱼般的行者驿客。
西域自元至今一直由蒙古人统治着,数百年来经历过无数次分裂吞并或统一,而最高王权察合台汗国在这期间,更被分裂为东西两国。西察合台汗国在西域以西,囊括古波斯一带地盘,因驸马帖木儿篡权而改朝换代为帖木儿王朝,今之东察合台汗国仍统治西域,其可汗羽奴思,曾因与其兄争夺汗位失败而逃于帖木儿,今攘敌践祚,年逾六十而野心不减,目下正旌戟遥临于哈密。
真不知其缘何在这非王都之地又非庆典祭祀之日行诈马宴。
顾少棠寻思不定,皱眉想那匡仁去打探消息,缘何这许久没回来,手指不自觉往颈间一探,脖子上空空如也,又想师琴给的那条赤螭珠项链,也不知几时掉了,真无从寻起……
那雨化田……更还不知身在何处……按理说,他爪牙那样多,理当知道她来了的。
顾少棠托着腮皱眉越想越闷,只将杯中残酒饮尽,正要握剑起身,手往桌沿一搭,却是抓了个空。
背囊尚在,吟雪剑已不见踪影——
黄土朦朦的巷道之中,只见一道黑影发足狂奔。
仔细一瞧,这人头戴斗笠,遮尽了脸,却还隐隐见得一个硕圆的酒糟鼻,拖荡着一头长长而只捆了一束的稀疏白发,身量极其矮小而形体畸怪,双臂长如猿猴,下盘却胖如蟾蜍,若不是手中平稳托着一口长剑,那跑起来的样子真像在滚动一般,还兴奋得呼哧呼哧出声。
但见其马不停蹄跑到巷道尽头,揭开石板,便沿着宽阔的地道出了城来,一股脑跑到城外雪山尽头一处,这处山脚隐蔽处,两块巨石如羚羊角抵,夹洞其下,灌木掩蔽,那矮老一溜烟窜入山洞中,约莫数百步跑出,便抵一处开阔地界。
雪山之梢,凉气阵阵,凿洞采光,黯淡几束。
那矮老抱着吟雪剑,一路没撒手,直投暗处窜去,从兜里掏出火硝石来,敲出火花往前一抛,竟就开了炉来,那硝石引火燃薪,火如遇油冲顶而起,一瞬骤亮,借着这阵火光,惟见这石窟阔如殿宇,被开凿得四方而平整,四旁罗列高木大架,或竖或摆,搁着大小形状各异的髹金锦盒,数量之多,近能淹没视线,瞅来竟似又一个百宝阁。
这老头儿倒古怪,只将吟雪剑高举过头,对着沉寂已久而重生的火炉兴奋蹈舞,口中如唱:“火儿,火儿,烧得再旺一些,再旺一些,只剩这一把,惟此一把,老夫再无牵挂——”
烈火霍霍仿佛回应,焰浪如风如卷,掀动他几缕白发——
只见这矮老围着火炉唱着蹈着,竟似行罢仪式,眼见就要将那吟雪剑连剑带鞘投向火中。
暗风霍然起涌——
料是敌袭,那矮老骤然回头,猿臂张出,迎住这袭来的一击。
两掌轰然相交,内力激荡而出,如浪如涌,更如狂风卷肆推得四方锦盒颤颤掀动,更有的直接被扫落地下的,露出里头擦得锃亮的刀剑器具来。
顾少棠料其武功高深,竟未见得,这矮老虽身手极其敏捷,但内功修为哪里比得上她,见其一瞬被她逼得迭迭退步,她这只三成内力使出都像欺弱,忙收掌而退,旋身定地。
这一对掌,不过一瞬之间,那矮老初时没看清袭者何人,着她收掌,内息一紊,正欲发怒,抬首见袭者此人也,竟一咯噔做贼心虚似的把吟雪剑藏到身后。又如何藏得住,那剑足足高出他一头。
“你……你怎来得?”
“你在酒馆窥我,当我不知?”
“你……你故作不知?”
顾少棠不答反问:“你何人也?缘何盗得我剑,又欲毁之?”
那矮老恼道:“我铸之剑,如何成你之物?”
顾少棠倒觉意外:“阁下……莫非是剑师工造?”那吟雪剑上,确有工造之名。
工造才觉曝露身份,神色一惶,倏不忿道:“剑师已死,岂留工造之名,你且去吧。”
顾少棠哪里肯走:“我闻剑师工造誉满天下,造得神兵利器无数,却因世论败与玄王而退出江湖,甚至为将昔日所造兵器俱融毁,而不惜杀人夺回……吟雪剑若也是这般下场,我定还不肯答应。”
工造哼道:“你不肯答应又如何?”
顾少棠道:“天下诸宝,到得我手,就没有还回去的道理,吟雪剑既在我身,便与你再无瓜葛,你毁之便是毁我私物,我岂能放过你?”
工造接得那一掌已知此人不可小觑,琢磨着退了一步,仍紧紧抱着那剑,心中无限苦闷:“可老夫若不毁它,至死不能安生。”
顾少棠不解道:“我这一路追来,见你托剑抱剑之谨慎小心,岂不是真心爱之惜之,这心血淬炼之物,毁之不若挖去心头肉般?”
工造喟然而叹:“世人多知我擅造兵器,焉知我爱之如痴?闻我败于玄王,便将我造物皆做次等轻贱,如何不是挖我心噬我肉?不若通通毁了去,一了百了!”
说得愤慨处,举剑便要投火!顾少棠岂能坐视,轻功一窜直接拦下,握住剑鞘一旋,欲将之挣脱他手却不能,那工造枯枝般的两手紧握,如漆似胶,死死黏着吟雪剑不放,只被她抬得足下悬空,左右摇荡,踢蹬不休,迭声喊道:“还我剑来,还我剑来!”
顾少棠好气好笑,真个没奈何:“世人擅自将你造物拿去同别个相比,分出高低,那是他人之乐,与尔何干?你若乐在造剑,不在造剑之名,便无谓自伤。”
工造愤然道:“说得倒轻巧,深山寡居,自得其乐又如何?纵然爱护备至,他人岂不仗着武力来将它抢做杀人之器,自弱不认,以剑为错,弃如敝屣或权当凑合,我物焉能受此折辱?”
顾少棠听出痛惜花残之惋,沉吟却道:“不瞒前辈,我见玄王所造之三刃剑,出鞘时有龙吟之声,挥舞时有青芒之势,这吟雪剑与之相比,真不若其华贵犀利,而论削金斩铁之力量,更要弱它一势。”说罢不俟工造发火,她含笑又道:“但我偏偏喜欢,我觉这剑能与用者相应,强弱随主而从不压过一头,运使得来,便浑然一体,犹如四肢五指般灵活,岂不更妙?你爱之惜之,便怕世人轻贱之,你当如此,岂看不出此剑为你心头肉,亦是我掌中骨?”
工造听得愣住,斗笠下只有豆大的眼怔怔看着她,突然间,松开手来,啪嗒落了地。
顾少棠见他背过身去,压着斗笠,直愣愣似还在回味她的话,唇边不觉一笑,眼神忽一动,偏首扬声道:“何方鼠辈,还在暗处偷窥?”
工造犹怔愣,他这藏身之所,岂还有人?
暗风一动,却见阴影之处,当真步出一人,斗篷掠地,缓步无声。
龙门飞甲之化棠曲 第一百二十三章 罗刹剑
顾少棠见其身裹斗篷黑衣,背负黑绫包裹之长物,身量与雨化田无差,乌发披束,五官亦不输,只因双目紧闭,稍逊神采。
未及语来,那人薄唇一动,已然出声:“我是鼠辈,你当何为?”
声音低沉不含喜怒,语气疏离并不冷漠,便是以她方才藏身之举回敬。
顾少棠却笑:“阁下莫非也生于丙子年?”
真真顽皮!
那人一时无语,却听工造跳脚喊道:“你是何人,如何在我处鬼鬼祟祟?!”
顾少棠正目视之,见其面色不动,而循声之态,当真是双目失明。
只听他道:“无意冒犯前辈清居,只为取回友人遗失的九州穿云弓而来。”
顾少棠恍然,却又一个寻失物来的!
放目四下,想来这石窟中藏着如此多的兵器,竟都是工造偷来的,这是偷成瘾了嚒?
工造愣愣目视其人片刻,见人待他答话,陡地摸住下巴只作不解:“九州穿云弓是何物也?”
那人倒还平静:“前辈莫作不知。”
工造一下又毛了:“谁作不知?老夫此处焉有此物,你可寻得?”
“此地失物甚多,在下双目不便,一时寻之不得,还请前辈归还,当不做计较。”
顾少棠也劝:“都说不计较了,你还不给人还去?”
工造暴跳如雷:“老夫光明磊落,岂是那偷鸡摸狗藏赃之辈?!”
顾少棠也不说话,吟雪剑一抬,直将他盯做了理亏鸵鸟畏缩之态,叹一口气没奈何才问:“你将九州穿云弓藏在何处?”
工造扒拉着笠檐犹嘴硬:“本无此物,何处藏之?”
“喔?那要是真寻得,你便归还人家了?”
工造眼珠一转,哼道:“本无此物,何处寻得?”
这小老头儿!
顾少棠知不能在此下手,便直步往那人身旁去,暗暗打量上下,好一阵忖度。
瞧着这人神凝气定的,情绪半分不外露,必然极为稳重内敛,虽还不知武功如何,也觉不可小觑,况其背负黑绫包裹之物,也不知是何等神兵利器。
唯其印象,只有深不可测。
好在还感觉不到恶意。
那人似意识到她的目光打量,侧首来疑,顾少棠忙移目去看那兵器架,可叹浩繁——
这工造偷来的兵器,无论优劣何种,皆被擦拭保养得锃亮光洁,妥善安置在内里铺棉衬锦的髹金漆盒中,这满目横竖的,一眼扫去,压根不能分辨其内放的是何种兵器,况且数量如此之多,找来实在费时。
顾少棠偏首向他偷问:“你还有几处未寻?”
那人总算觉她有意相助,暗暗回道:“只有此处未及翻动。”
顾少棠了然,想他不知在此捣腾了多少工夫,暗暗偷笑。
工造瞅着二人聚首耳语,直感危险:“娃儿你莫帮他找!你若帮他,吟雪剑可不叫你拿走!”
顾少棠闻声一乐,挑眉冲他扬声道:“谁要帮他找了?我岂有那闲功夫?”
说罢侧身过来,挪步而行,神态自若,只凝步一瞬,暗里竟一掌拍在了木架上——
这一掌,看似随意摸了一把木头般轻巧,却是极为玄妙的一式拂云掌——
只拂云掌这一式,将寻常使做杀敌之用的刚硬内功化作轻巧无害柔韧不伤之力,掌风掠出,内力如浪,一瞬掀衣动发,而其声微弱,隐隐如烈火般闷闷而响,无形荡出,更如潮涌般将兵器架铺蔓裹满,一瞬之间,那百列髹金锦盒俱个遭其内力催迫,微微震颤起来,怎堪那内力似水如风,竟能乘隙而入,将那锦盒中各种刀剑斧钺之器接连摩擦而过,弄得金铁之声吟吟微响——
那人恍然有悟,仔细聆听。
果闻弦音微震,隐隐裹在金铁声中——
听声辨位,不在话下。惟见那人昂首窜身而出,黑袍猎猎翻浪,一瞬掠过,落地时怀中已抱了一个长形漆盒,笼袖曳住,暗力一震,锦盒弹盖,果见一把黑漆红幅云纹长弓静静躺在里头——
正是那九州穿云弓无疑!
工造真个目瞪口呆。
他内功修为不高,不能与那拂云掌相感应,自然不知这其间发生了什么,只是赃物寻得,无话可说,两手揪着脸惶惶不敢置信。
那人将长弓抚过一遍,确认无误,这才合盖拢住,偏首致谢道:“多谢姑娘。”
顾少棠正凝神舒膺着,听了这话忙摇头撇清关系:“你自个找到东西,好端端谢我作甚?想拖我下水嚒?我可没帮过你。”
那人自觉失言,唯有莞尔。
工造见他抬步要走,竟急得巴上去抢:“还我!还我!不许带走,这是我的!”
真个老脸也不顾。
那人岿然不动如树,任他猴子挂枝般折腾,显然不当一回事。
顾少棠见工造这连声抗议的就差委屈哭来,还有脸向她求援,真满心无奈:“你偷我剑还情有可原,云何他人之物不肯还?”
工造摇头喊道:“你这娃儿岂知内情!他们——”
声音戛然而止。
那人蒲手一张,霍然将他半张脸扣住,连鼻子带嘴给捂得严严实实的。
顾少棠看不明白:“拿了弓还不走,这是做什么?”
那人倒是客气:“在下说过,偷弓之事,不做计较,但有些私事还想问一问前辈,请姑娘回避一下。”
顾少棠挂剑回腰道:“好吧,我倒是真的没空管闲事,这先走一步了。”
工造直觉不妙,踢蹬着腿挣扎不出,想喊她别走,却连气儿都发不出来。
顾少棠前脚刚走,那人立刻松手,工造啪嗒落地,喘了好一阵气,怒容道:“你这毛头……想杀了老夫吗?”差点憋死他!
那人默然有顷,沉声只问:“敢问前辈偷弓之时,是否听了不该听的事?”
工造倒不否认,也不心虚,甩袖只道:“非不该听,乃不该做也!”
“何出此言?”
“哼!就凭你们这区区几个毛头,若为救人也罢,要真是想去铲除羽奴思那怪物,实为一人之力而挡千军万马,真个不知天高地厚!”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