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飞甲之化棠曲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雀听
雨化田凤目一睐,语气微酸:“你们之间倒有许多可以怀念的。”
这醋意翻腾得多明显,顾少棠该觉扳回一城趁势取笑才是,可思绪微凝间,倏忽已陷入黑暗。
雨化田俯首看她,呼吸渐匀,已是睡去了,他目光沉下,长睫掩盖了神情的波动,指尖徐徐游上她精致的眉眼,沿着香腮抚摸到她唇边时忽一颤,提起卜仓舟时,她婉然一笑。
他是否不该……
他是否应该……
陡然闭目,雨化田的神情透出一抹窒息般痛苦。
只不过是设想而已,就已经无法忍受……
思绪沉重颓丧如暗影徘徊,鬼魅般游荡,雨化田内息一紊,霍然起身,俯首间冷峻的面孔结成一抹寒鸷的神态,顾少棠似有所觉地一动,秀眉微颦又松开,只是睡得深了,浑然未觉,那凤眸敛着寒光,沉沉将她端凝,所有的所有,细枝末节,只要是她的,全部被他纳进眼底,埋到心里,几近贪得无厌,恨不能完全独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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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密城池,原就是种族杂居之地,各族之中,尤以回回、瑰古、哈刺灰三族为大,但却是在成化九年,哈密失陷之后,除通敌投靠羽奴思的回回族首领赛亦虎仙和其族人外,其余二族纷纷外逃,大部分随罕慎徙至苦峪城居住,亦有部分东逃到甘州——因而如今的哈密居民,多为回回族人。许是雨化田与赛亦虎仙有些交情……或者另有打算,联手牙兰夺下哈密后并未对回回族下手,这些人因而逃过一劫。
隐蔽在四通八达的巷道中,土屋之内,没有点油灯,唯墙壁四处开着透气孔,几束光线显得苍白,打在挂毯的墙上。
乌兰图娅靠着卧毯,无精打采地坐着,眼眸在阴影处晦暗不明,似思索又似放空。
“你醒了。”
赛亦虎仙掀帘而入,几步走近,把手中冒着热气的药碗递了过去。
乌兰图娅面无表情,别开了头。
赛亦虎仙看不惯她这副死气沉沉的样子:“你不是很怕死?喝了药能救你的命,怎么不喝?”
乌兰图娅没有血色的唇瓣微微一动,只说:“放着。”
赛亦虎仙把碗端到她唇边,有些命令的意味:“现在就喝了它。”
乌兰图娅把头向内别开,满心厌倦:“我说放着。”
赛亦虎仙不耐烦,猛一把扣住她的下巴,粗鲁地把药向她嘴里一灌,摇晃的药汁登时淅沥沥顺着手指滴落,乌兰图娅口不能言,被灌入不少药汁,猛地一挣,药碗坠地,她俯首呛咳出声,咳得五脏六腑俱痛,痛得眼睛泛红。
赛亦虎仙退开一步,看着她狼狈的样子,沉默不语。
乌兰图娅呛咳方止,满眼发狠地瞪着他,厉声叱喝:“看够了没有?看够了就给我滚,滚出去!”
赛亦虎仙不仅没有滚,反而近了一步:“你不是说你是铁石心肠,这辈子都不会有眼泪吗?”
乌兰图娅才觉眼角已经湿润,脸色一白,逃避似的转身面墙。
赛亦虎仙抓住她的肩:“都已经这样了,为何还不逃?”
“逃?”乌兰图娅惨然一笑:“逃得了吗?”
“你可以回七星盟,他们会重新接纳你。”
乌兰图娅摇头冷笑:“你说得倒轻巧,我和他们早已结怨,怎么回得去?你也一样,只要羽奴思还活着,只要我们还有利用价值,我们就无路可走。”
“我看你不是无路可走,而是……”
乌兰图娅骤然回首,抓住他的衣襟攫至近前,眼神狠戾道:“别再说了!劝我逃?你是想害死我吗?”
“我要害你,又何必救你?”
乌兰图娅不语。
赛亦虎仙嫌恶又道:“你这成日装腔作势,逞凶斗狠,不觉得可笑?连我都能看透的把戏,你以为羽奴思看不穿?”
乌兰图娅陡然愤怒,一巴掌重重掴了过去,失声怒斥道:“我的把戏,再可笑又如何!你我都不是心甘情愿留在他身边,你我都不过是他手中的玩偶,你有什么资格嘲笑我?!”
赛亦虎仙受了这一巴掌,面孔陷在阴影里,令人窒息的沉默,笼罩在二人身上,如同无法挣脱的枷锁与黑暗,好半晌,他才抑着声道:“药洒了,我再去煎。”
折步走至门帘前,他又顿步,沉声道:“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乌兰图娅颓然靠墙,四肢百骸如冰冻般发僵,她颤抖的手指撑着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
独处一室,悲伤肆意窜流,她仰首,沉重地闭上了眼,抑住了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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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空飞尽,烟络横林。
顾少棠登城望高,只见东南西北皆是好景,这雪山突脊,绿地胡杨,草原穹庐,城池土屋,历历收入眼底,忽见一纵快马从官道疾驰而来,一瞬过目,为首之人实在眼熟——
穆渊?
顾少棠搭眉远望,瞧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往王城去,心中起疑,忙下城墙,踩镫上马。
那穆渊率一众人手,马不停蹄入了王城,随即往东侧去,顾少棠尾随其后,刚入王城,蓦觉马蹄底下土层一塌,心中一吓,忙一扯缰绳,避过陷井,满心狐疑,低头瞅着那块土层颤动不停,陡然间一铲裂开,松土垮塌而下,紧接着两颗人头就冒了出来——
“终于挖通啦——”匡仁高举铲子摆着胜利姿势。
“师父好厉害!”灰头土脸的阿兰不停鼓掌,满脸兴奋。
“哪里哪里,小事一桩,你师父我还有更拿手的绝活没施展出来……哎呀!小美棠——”
匡仁正得意间,突然瞧见顾少棠在边上,当下狼性大发要扑上来,顾少棠一脚把他蹬回坑里去:“你们两个整天在底下挖来挖去,有完没完?”
原来那日阿兰被匡仁救下地道去后,不知怎的就被他哄去当了徒儿。
顾少棠本还担心匡仁要占人便宜,欲加阻止,因那匡仁拍着胸脯保证绝不会对胸部没几两肉的小丫头下手才作罢。
阿兰兴奋招呼道:“师娘,师父在下面挖了好多通道,这可比吐鲁番的坎儿井还壮观,你要不要来看看!”
顾少棠两眼发直:“师娘?”
阿兰似觉出不对,歪了歪脑袋,满是无辜:“师父让我这么喊的,不对吗?”
顾少棠寒目一瞪,匡仁背脊一麻,手忙脚乱欲遁不能,刚一转身,屁股嗖的就中了一镖,哀嚎一声瘫倒不动。
顾少棠下得马来,笑眯眯道:“阿兰,以后叫我顾姐姐就好。”
阿兰乖乖点头,笑得好开心:“顾姐姐,挖地道好好玩呀,你跟我们一起来吧?”
龙门飞甲之化棠曲 第一百三十三章 归不宁
顾少棠抬指一揩她灰蒙蒙的鼻尖,摇头道:“挖地道有什么好玩的,弄得一身脏兮兮,你也别跟着他发疯到处乱挖,一不留神整个城给你们挖塌了,到时候把你埋底下。”
阿兰皱了眉:“这样啊,这里不能挖吗?好可惜,我们还挖到好多东西。”
顾少棠正欲起身,听到这话耳朵一提又蹲了下来:“你们挖到什么了?”
阿兰笑得天真无邪地捧出一包金灿灿的物事:“我们挖到了好多金子!”
“干得好。”顾少棠大方接过:“还有呢?”
阿兰笑得阳光灿烂地捧出一堆死人骨头:“还有好多好看的骷颅头!”
“埋回去。”
匡仁忍痛拔出飞镖,啵的一声,颤颤爬了过来,巍巍抬起手:“小美棠……你要金子的话……地道里还有很多……”
顾少棠两眼一亮,“在哪里?”
“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顾少棠二话不说,一记飞镖嗖过去,噗嗤一声,匡仁淌血倒地咽气。
阿兰在一旁摩拳擦掌犹自兴奋:“顾姐姐,我知道金子在哪里,我带你去挖!”
匡仁登时回过气来:“臭丫头,你这胳膊肘往外拐,还没出师你就欺师灭祖啊你——哎呀——”
顾少棠猛跳下地道,又给他踩咽气了:“甭管你师父,这挖地道强身健体,搬金子更加有益身心,走!咱们一起去!”
“好!一起去!”
两个人说干就干,袖子一挽,铲子一扛,雄赳赳气昂昂打地道里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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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嘉定十一年,成吉思汗率领蒙古大军消灭西辽政权,攻下西域,使之成为蒙古人统治之地,其孙忽必烈则继其志勇,打下中原,一统天下,建立了大元政权,其后蒙古皇族因与忽必烈互生罅隙,分裂而出,各自建国,割地为王。
西域的察合台汗国,此境应运而生,抵元末明初,分裂为东西二国。
明洪武二十二年,东察合台汗国建都于别失八里,并对吐鲁番发动了“圣战”,至永乐十六年,歪思汗继位,国都又被迁至亦力把里,宣德三年,歪思汗病死后,两个儿子也先不花和羽奴思开始争夺汗位,而大王子也先不花因得了掌握汗**政实权的杜格拉特贵族拥护,成功继承汗位,羽奴思败走,西逃至帖木儿王朝避难,流亡二十八年,才在西方得了势力支持,起兵东征,打下西域一方疆域,就此分裂东察合台汗国。
战祸直至成化年间,西域各地,虽还似由东察合台汗国统属,但内部已然分裂得支离破碎,其各方主要势力便如天山山脉,划为三分——一为也先不花后裔统治的亦力把里本部;二为吐鲁番瑰古之地;三则是封给杜格拉特贵族的向阳之地所在。
雨化田初至边境,便于巴尔库勒统御当地部族,成立西国,自拥一方疆域为王,势力之广甚至延伸到吐鲁番及吐鲁番以北的古别失八里旧地,后来便是羽奴思与其股肱阿力率兵入侵吐鲁番之事的发生——
阿力生于帖木儿王朝波斯旧地,年不及三十,原也是蒙古血统,其名竟与羽奴思相同,因而在被羽奴思收为近身侍卫后更名为阿力,其仗一把赤尸剑,横扫西域无人能敌,是羽奴思手下的最强者,雨化田与他几番交手,曾也有过令风云变色的猛烈厮杀,不知缘何,最后竟结为同盟,各据属地,分庭抗礼,乃至成化九年,二人联手,以精兵不过三百,马步兵不满二千之弱势,攻掠如火,强势占领哈密。
大获全胜之际,突闻鹰帮被剿的消息,雨化田回归中原,而就在这几月之间,“阿力”失去踪影,换之而成性情大变、狡悍百倍的“羽奴思”,其淬炼精兵,攻打都城,逼迫杜格拉特贵族的掌权者杀害可汗来献首级,手段险恶,无所不用其极,电光火石之间便夺下了西域政权,统一了东察合台汗国。
之后的之后,便是雨化田决定留在中原谋事,而辛眺成为他和羽奴思之间的信使,最后成为他的心腹。
而便是在几月之前,羽奴思得知雨化田弃局,毁了侵略中原的计划,震怒之下发兵攻打西国城池,完全吞占吐鲁番至哈密一带,更侵入西国都城,俘走李郁花,之后又派人到中原掳回辛眺。
这哈密一战,并非雨化田一怒之下临时起意。
那时他与匡仁刚离鹰帮,在龙州之境就碰上了羽奴思派来接迎的一干人手,他这人最是不喜受人挟制的,哪里会束手同归,三刃剑一亮,自是风卷残云地解决了碍路者,交给匡仁善后,自个先行潜回哈密与穆渊接头,探得西国被围一事无可转圜,便当机立断,做下谋划——一
可怜匡仁披星戴月赶到哈密又被他赶去苦峪城唆使罕慎练兵。
穆渊则受他命令去联络七星盟。
雨化田与牙兰多年前便有交情,知其与阿扎里龃龉不断,更暗中使计挑拨,令得这二人罅隙更深,几乎要当面反目,而他乘间而入,诱使牙兰与自己合作。
他藏身不见羽奴思,是为免受制于人,原以为尽快解决外部之事,还来得及……
只是来不及……
他仍是高估了羽奴思的耐心,而低估了他的恶意。
佛塔之中,看到辛眺瘦骨伶仃地吊在那里。
他筋骨尽废,奄奄一息,已若干尸一具,仍受着刑架日夜苦痛折磨。
痛苦难当……
口中空洞,不能发声,只用目光,乞求他亲手为他解脱。
挥剑一瞬,鲜血涂地。
雨化田霍然睁目,凝视着虚空,背脊透出绵绵寒意,仿佛快陷入深沉的黑暗。
羽奴思不惜一再触犯他的底线,想得到的是什么,他很清楚。
深埋于骨髓中的嗜血开始骚动,渐至沸腾,无法抑制,扶在龙座鎏金扶手上的手掌缓缓收紧,杀意寸寸逼迫,扶手受到震动般裂出龟纹。
风云暗涌只是开端,争斗蛰伏一触即发,他压抑地抬起头,看不清任何东西,全是血红的暗影,黑暗从四面八方袭来,是灵魂深处被割据的那一处发出张狂的呐喊,要与他结合,将他拽入幽冥诡境。
“雨化田……”
雨化田恍然如梦初醒,视线恢复清明,只看见顾少棠站在面前,疑惑地看着她。
“你怎么了?”她有些不安,伸出双手,想要碰触他。
雨化田两眼发直,片刻怔忪,僵冷的身躯在被她碰触到的那一瞬间震动。
没有思考的空暇,双臂霍然伸出,只将她紧紧抱住,熟悉的气息,盈满知觉,脑海中那些支离破碎的喧嚣狂躁霎时云消雾散,他闭上眼,如沐阳光般的温暖与安宁,像汹涌的潮水覆过他的感官。
顾少棠别扭地挣了一下:“我身上全是灰,你也不嫌脏。”
她可刚从地道里爬出来。
雨化田不言不语也不松手,汲取不够般越抱越紧。
顾少棠看他孩子似的埋首在她腰间,神情一缓,不由得将手抚上他头顶,语气也轻了:“雨化田,你刚才在想什么?”
雨化田闷声不语,半晌才道:“没事。”
顾少棠挣出手来,捧住他双颊,俯首嗔道:“没事才怪,表情那么恐怖,要杀人似的,是不是穆渊刚才来过,他说了什么?”
雨化田摇了摇头,倦了般不想多谈,又或不知该如何谈起,稍有些强硬地把她环到腿上一坐,抬袖为她擦拭俏鼻上沾染的污尘,那般温柔,叫人几乎要以为方才所见只是幻觉。
顾少棠狐疑的目光在他脸上来回打量,看来看去,怎么都看不出异样来,反被他趁机偷了个香,这哪还算偷,可光明正大的,一吻住就要没完没了,顾少棠想及前夜暗自心惊,急呼呼想擂他,却反被他抓住了手腕。
这么一动作,才发觉她手里握着什么东西。
雨化田目光不离开,将指尖往下抚摸:“手里拿着什么?”
顾少棠喘息两声,瞪他一眼,才道:“我在地道里找到的,正要给你看。”
说罢摊出手来,雨化田目光一扫,见她手里抓着的是一半黄金虎符,包着铜,年代已久,铜漆剥落,露出背面铭文,正是大白上国的文字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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黢深地道,顾少棠打着火折,蹲下身,示意他来看这露出土面的十多具人尸。
这些尸体俨然是被活埋的,挤成一团,腐烂成了森白枯骨,看着并不恶心。
同他们埋葬在一处的还有些黄金珠宝跟马匹,黄金如今没有踪影,自是在顾少棠的指挥下,全让阿兰给搬走了,阿兰不爱金子,自还是进了她兜里。
顾少棠原以为是些商人遇了流沙,被埋在此地,渐渐却从他们身上看出了不寻常来。
回头看着雨化田道:“这些全是西夏兵,死了少说也几百年了……”
虽然他们身上的甲胄已破烂不堪,但她还是认得出,那是她在二十六副迷宫壁画图上见过的大白上国骑兵之服。
雨化田俯身查看,听她语气略微停顿,便道:“你怀疑他们为何死在哈密?”
顾少棠道:“死在哈密有什么奇怪的,两百年前蒙古人发兵包围黑水城,或许只是将这些骑兵俘虏了带回这里处死,我只是奇怪,他们身上带着的黄金虎符,明明是做调兵遣将之用,为何用铜伪装起来?”
龙门飞甲之化棠曲 第一百三十四章 西行处
“或许这虎符有别的用处。”他意味深长说罢,见顾少棠盯着他,只莞尔:“你觉得我知道?”
顾少棠道:“从苦峪城到哈密,若不是得你授意,匡仁哪敢这么肆无忌惮到处挖洞,别说你没居心让他挖出什么来。”
雨化田叹她敏锐,蓦地探手圈住她的腰,将她带离那些枯骨,道:“出去再说。”
顾少棠撇了撇唇,由着他带走。
话说北宋年间,李元昊在夏州势力壮大,接连攻下吐蕃的瓜州、沙洲及肃州三大战略要地,拥黑水城称帝,定都于兴庆,建国号大夏,史称西夏。
因国人崇尚白色,西夏语又称为大白上国。
国号一出,宋廷震怒,李元昊不可一世,相继向宋军发动四场战役,皆大获全胜,且还在河曲之战中,击败了十万精锐的辽国大军,大杀四方,令人闻风丧胆。而据闻李元昊能在战场上无往不利,攻无不克,使西夏这样一个边陲小国得以与宋、辽三分天下,皆因他手上握有天赐的神兵利器,神剑一出,但能震慑百鬼,号令群雄,闻者对之无不垂涎。李元昊怕被人夺走神剑,便将它藏于黑水城王宫之中,临死前将藏剑图交由心腹大将。而李元昊死后,王室争权内乱,那将士带着藏宝图与人手前往高昌避难,途中失去踪影,就此消失在茫茫大漠之中。
顾少棠听罢雨化田讲述,回过身来:“你怎么知道他们死在哈密?”
雨化田道:“本就是在这一带离奇失踪,当时哈密仍称伊州,乃高昌国属地,他们要到高昌,自然会经过这里。”
顾少棠道:“误打误撞,倒是让你给猜中了。”又一皱眉:“只可惜,他们身上并没有什么藏宝图。”
雨化田对此并不意外,似乎早知内情:“那份藏宝图早已落在蒙古皇族手中,世代相传了几百年,如此自然不在他们身上。”
顾少棠一愣,皱眉道:“你的意思是,在这些西夏兵死前,藏宝图就已经被抢走了?”
雨化田拥臂将她纳近,轻声絮语:“若非如此,他们怎会轻易放过打开地宫的钥匙?”
“钥匙?”顾少棠突然低头看着手中的黄金虎符:“这虎符……难道就是钥匙?”
雨化田喜她聪慧,不语自是默认,顾少棠似有想法,抬头看他,突地坏坏一笑:“雨化田,听闻你西国金库颇盛啊……”
雨化田长眉微挑,似有种不好的预感。
顾少棠就那么不怀好意地蹭了过来:“这钥匙是我找着的,自然是我的东西,你该拿多少金子来换?”
雨化田没奈何一笑,凑近脸磨蹭着她鼻尖:“我的岂不都是你的,你随意。”
“呿!”顾少棠推开他的脸,义正言辞地强调:“我顾帮主爱财,取之有道,这又不是天下掉下来的,又不是地里挖出来的,平白无故要你金子作甚?”她想了想,便有了打算:“这么着,咱们银货两讫,这钥匙如此重要,少说得换你两个金库,喏——就这么说定了。”
顾少棠一锤定音,拉起他掌心,把虎符往上一拍。
雨化田一时无言,想她倒是会打算,那西夏王宫六十年出来一次,虎符在这期间形同废铁,全无用处,她拿来换他两个金库,这买卖可真是赚得划算又理直气壮,面子里子都有了,可瞧她这谈妥买卖,抱着手臂乐滋滋的模样,真叫人……浑身都要热起来了。
顾少棠意识到他眼神微灼,突地站起道:“对了,你说蒙古王族,那藏宝图该不会是在羽奴思手中吧?”
雨化田曲指抹唇,思忖只道:“确实在他手上。”
顾少棠向前走了几步,琢磨着又问他:“你几时放阿黑麻出来?”
雨化田不喜,“提他作甚?
说到那阿黑麻,他真是无言以对,这人愣是有种不管在任何场合任何情况下,眼里都只看得到顾少棠的本领。
顾少棠见他不悦,忙道:“阿黑麻这事你应该清楚吧?他爹可还不知被那个羽奴思囚禁在何处,你何不帮他一把?”
雨化田微微闭目,心道也罢:“这事急不得,羽奴思汗被囚在塔什。”
顾少棠想也棘手,要到塔什,不得翻过羽奴思的都城去?皱眉又问:“现下局势尚不明晰,你究竟是何打算?”
雨化田默默抬目看她。
顾少棠竟被他看得心中一悸。
只觉他探手而来,勾起她鬓边一缕发丝,从容道:“棋局有来有往,不可妄动,我下了诈马宴这步棋,如今,该他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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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密以西,边城之门,兵器飒然厉响,撕破空气,乍现血光。
那城卫瘫倒在地,惶恐的眼映出战友数人身躯,一瞬间的四分五裂。
满地残缺,浸红沙土。
通体猩红的剑刃,如同游乐般悠悠划到他面前,冰冷冷戳进他嘴里,鲜血沿着剑身,滑落到他口腔,那城卫眼睛越瞠越大,惊恐得浑身打颤。
眼前披风裹身的男人看不见面目,只有声音从黑暗里透出来,笑声冷彻如冰,诡异得像幽灵:“告诉西王,吐鲁番国公主李郁花即日招选驸马,恭候他大驾。”
那人瞠目,心像吊着巨石,不敢妄动,直到那剑刃从他嘴里缓缓抽出,才觉舌头已被冻得快要碎裂一般,他捂着嘴,浑身发抖地爬出几步,几乎要屁滚尿流,压根不敢去看那些已成了肉块的同伴,更不敢滞留半分,仓皇逃跑。
鲜血流淌的沙地,只余同样装束的二人,漆黑的扎在那里。
男人幽幽仍是发笑,愉悦与杀气同在:“樊华,这一步棋若不能让我尽兴,我会叫你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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