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飞甲之化棠曲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雀听
急鞭骤马,来势不同寻常,龙胤心生提防循声而望,遥见雪杉林出口之处,一个身着松垮的蒙古白袍的男子跨马而来——那马通体雪白,奔蹄飞快,扬起沙尘漫漫,因着这路,是出了雪杉林后通往雁城的唯一道径,那男子别无他路,飞马当头直冲而来,突然间扯脱白袍,露一身黑色劲装,一下飞身而起,弃了坐骑,趁着窦青被飞来的白袍盖住脸看不清,一下抢了他的坐骑,踢开他抓在马辔上的手,拽住马缰一勒——那马儿嘶鸣一声,前蹄高高一抬,驾——竟就撒开蹄子驮着男子流星飞驰似的逃得不见踪影了。
众人目睹全程,还未能反应过来,雪杉林里又一阵马蹄声追了出来,一望之遥,那马上颠簸的,却是一道娇小身影——
那少女策马直追而来,见得停在窦青身边的白马,登时杏目圆睁——窦青还不知危险,好不容易扯下挂住头发的白袍,面前陡然一阵疾风袭来,只听一声少女娇叱,抬眼间那两把长锏已然伴着少女盈满愤怒的大眼睛扑到了面前:“淫贼纳命来——”
砰——咚——
痛得眼冒金星——
“玉衡——”
站在龙胤身后的天枢仍是喊迟了,玉衡一和窦青对上眼便知道认错了人,急忙收势,但还是没能完全收住——
“青爷——”
窦青脑门猛一下挨了两闷棍,惊得鹰帮人手一阵喧哗,更惊得玉衡一个不稳扑跌在地,滚了一身灰尘。窦青两眼一黑便缓过神来,稳住了身,只觉顶上一股湿热,从眉心沿着鼻梁淌下来,这一摸一手血,头破血流的,他喉间一闷,怒目一扫,见是个满脸惊色的稚嫩女娃,更生窝火:“你这干啥子!?”
玉衡自己也慌了,缩在地上结结巴巴道:“我……我打淫贼啊……”
“你说谁是淫贼?!”平白无故挨了两下又被骂淫贼,窦青脸色简直黑得像炭。
玉衡被他环目怒睛的一脸凶相吓得一抖,急忙爬起稽首致歉:“对不起对不起!我认错人了!我看到那匹马……和这件袍子,就以为你是那个淫贼……”她手足无措地扯来掉在地上的那件袍子佐证,惊着一双大眼睛,好无辜的样子,鹰帮人手原本如临大敌,这下只剩暗自闷笑了。
窦青心内一阵气阻,这要是个汉子还能直接干一战出口气,跟个莽撞小丫头怎生计较?只将她手中袍子一把夺过来擦血压伤,猛一醒觉:“我的马呢?我的马呢?!……你们就看着我的马被抢?!”
玉衡帖手帖脚爬起身来:“前辈,定是那淫贼抢了你的马,我帮你抢回来!”
窦青没理她,拽过白马来又冲手下吼:“那人往哪边去了?!……雁城?走!”
玉衡迫势退开身,眼看着鹰帮一群人浩浩荡荡往雁城去,完全没有她插手的余地,她自个抓贼心切,急忙也要上马追,却被天枢唤住,她一回首,这才意识到他也在,忙拉马过去。
“天枢……”她低着眼站定唤他,真耻于这狼狈模样被他看见。
天枢觉她声音闷闷的似受了委屈,伸手去握她的肩膀,感觉她的衣裳有些湿意,不由沉下声来:“发生什么事了?”
玉衡欲言又止,迟疑地看了龙胤一眼。
龙胤抱臂杵着,毫不回避甚至饶有兴致地看她,估计也没见过这么莽撞的笨丫头。
玉衡神情一赧,抿了抿唇,这才开始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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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麓溟濛骏马嘶,古道飞尘暮光黯。
雁堡大军浩浩荡荡开往轮雁城时,玉衡与匡仁两人各据一骑,正打吐鲁番王城出来,那白驹黑马,一骑红尘,向北而赶,晚霞飞红之际,方临白水涧道,不料却被人驱马拦住了道,二人诧然勒马而望,拦道之人,着男子袷袢灯笼裤,圆帽圆脸,瞳眸明亮,正是阿兰无疑。
阿兰双手握着马缰,马鞍前,臂弯里,却还护着个女子——那纱衣束腰,乌发如墨,面容昳丽,美若梦华惊艳一转眼,而又体态轻盈虚弱好比一笼烟雾,正是李郁花。
原来那一时,雁堡大战平息不久,雁城波澜尚还未出,所有一切仍在计划之中进行。
阿黑麻在随扈的保护下去往蒙古宗亲的部落铺桥拉线找帮手,马哈木及赛亦虎仙仍遭软禁,而中了机关埋伏的天璇天权被救出雪杉林后,便安置在东殿里,由乌兰图娅和玉衡照料着,阿兰最后一次被药王召回后,便没再出现——
还真别说,没她在身边嘘寒问暖兼飞白眼,匡仁的日子倒过得更舒坦,得闲偷偷美酒摘摘葡萄,挖挖地道,摸摸侍女大腿,挨挨粉拳吃吃巴掌,真个乐不思蜀陶然忘机,哪里料得到雨化田和顾少棠这么强悍的两个人会接连失陷雁城?!——消息甫一传来,他醒觉不妙,便与玉衡商量,决定一起赶往雁城探知情况。
彼时阿兰正受药王指令,要把好不容易捡回条命的李郁花扔……呃,带下山送回吐鲁番去,两人刚下得半山腰,便得知了匡仁与玉衡的动向,李郁花获悉雨化田失陷雁城之事,挂心甚多,求她同意前往雁城,正好阿兰也想找匡仁,两人一拍即合,便直接抄了天山近道,迎头赶上这两人。
阿兰见得二人终于出现,忙翻身下马,扑上来咋咋呼呼,要求随同前往。
匡仁难得不为美色所动,自是不肯,明了说阿兰那三脚猫功夫去了纯属找削,暗里指这如烟似雾扶风轻的李郁花更是个生来就要拖后腿的主,到了雁城,倘若真有意外发生,他忙都忙不开,哪里还能分心去照顾这两个没有武功的小丫头?因而便板着脸赶人回去,阿兰却不服气,直问年龄相当的玉衡为何能去。
匡仁嗤笑:“你能跟玉衡比?人家那武器,一鞭下去能破开脑瓜,你连西瓜都破不开,晓得?”
阿兰心中暗恼——玉衡玉衡,叫得挺亲热,倒不把人当小丫头了,又看匡仁训完一通不再理睬自己,径自飞马而去,不由生了闷气。玉衡心软,倒有两三次想回头安慰阿兰,终也是要事在身,只得加鞭去了。
龙门飞甲之化棠曲 第一百八十二章 白水涧
阿兰满心不甘,回头和李郁花商量片刻,仍是决意要去,她们两人想着就躲在战线外远远瞧着,就近探个消息,不拖累他们便是了,胆儿一壮,便也上了马,直驱而去。
但闻马蹄嘚嘚声响,转瞬日落月升。
恰是浓云遮月之夜,古道陷入一片黢黑,畏途陡崖,阴森怪状,阿兰策马摸黑前行,脑中腾地冒出一大堆这古道流传过的鬼魅之事来,心里哆嗦害怕,嘴里硬是不说,只盯着远处玉衡燃起的火把那一星光亮奋起直追,追至半途,惊觉李郁花因这阵颠簸感到不适,一下为难,这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只一犹豫,远处光亮便骤然消失,她心中一寒,不由打起了退堂鼓,蓦然间疾风过耳,一阵惊雷般的马蹄声响彻古道——
光听这声音,便知好大阵仗,阿兰瞠目回头,却见漆黑古道上,远处金光火龙,蹄声如雷,汹涌腾过黑夜,阿兰未能分辨那是什么,暗里却见狂龙气势磅礴,电光火石之势压将而来,那洪水席卷般的阵仗,不由叫她倒抽了一口气——
“师父——”
匡仁被这远远一声喊得头皮发麻,咬牙一啧——这小丫头,事忒多!
想也不会扔下不管,莫可奈何拨转马头,一回首间,霎时呆住——
幻觉之中仿佛有冲天火焰燃烧,热浪灼痛他的眼。
阿兰再顾不得李郁花舒不舒服,策马向前狂奔起来,她亟欲赶过背后危险的奔马冲刺,满耳充斥滚滚洪流般的马蹄声,听不到匡仁嘶喊着让她靠边躲开——
浓云遮月,石壁高耸。
终是奔逃不及,淹没在阴影中的两人一马眼看就要被这突袭的火龙碾作泥尘,阿兰胯下马儿受惊,乱蹄踢蹬,猛地把这背上两人给摔了下去,嘶声撒蹄奔逃而去,狂龙转瞬呼啸而过,离得近了,才看得清——是那窦青率领的鹰帮人手,简衣轻骑,擎着火把,长龙并列,雷霆霹雳般冲将而过,暗夜中,漫天沙尘如一场风暴,被这大队人马远远抛在身后。
匡仁玉衡扯住缰绳避让了道,着他们过去,这才得隙狂奔而来,匡仁抢过火把一照,就着火光,只见两人还有人形,好险是那马儿将她们摔到角落才未遭马队践踏。
“阿兰!你们没事吧?!”玉衡紧声询问。
阿兰张臂仰面横躺于地,哼唧两声,有气无力的。
李郁花俯着身半臂撑起,摔得头昏脑胀的,柳眉深皱着,胸臆堵塞难受,已是做不得声,匡仁连忙把火把递回给玉衡,下马过去,揽肩将她扶起,手掌轻拍着为她将气舒开,然后扯下腰间水囊,正要给她喂水,扶起阿兰的玉衡突然向他惊喊:“阿兰受伤了!”
匡仁掌心一紧,偏首去看,只见阿兰臂弯衣料破裂,暗色濡湿了一片,他心里一咯噔,却是绷着脸问:“折了?”
阿兰好像疼得快吐了,白着脸不吭声。
玉衡轻手轻脚为她检查,松了口气:“还好没折,但是有外伤……”正说着忽然被阿兰拨开了手。
“我没事。”
阿兰有些吃力地撑着自己,抓住受伤的手臂,想要遏制血流。
“怎么会没事,你流了好多血。”玉衡很紧张她。
“我说没事就没事!”她强撑着站起身来,直感晕头转向,眼角再一瞥匡仁紧搂着李郁花的手,更是通体难受,犟着脾气闷声道:“我自己会包扎。”
“不行,还是我来帮你吧。”玉衡见她要走急忙伸手抓住。
阿兰一下忿然甩手:“你很烦耶!我不要你管啦!”
玉衡被她吼得一愣。
“谁想管你,自作自受,还要害死人!”匡仁按捺不住重声叱骂。
阿兰背身顿步,喉间一哽,泪在眼眶打转,只觉得满心难堪。
“匡仁大哥!”玉衡直喊。
李郁花见得此状心内着急,强撑着发出声来:“你别怪阿兰……是我要来的……”
阿兰手臂受伤,全因落马之际护了她一把,磕在了尖石上,她尚未能致谢,怎忍她受责。
匡仁火气真刹不住:“你这身体连马都骑不了,她若能分轻重,就不会带你来!”
他话间全然不看李郁花,只顾盯着阿兰发颤的背影厉声指责:“我说雁城危险,让你回去,你全当做耳边风!我说的话你要是没有半分在意,咱们这师徒也甭做了,还不如趁早分道扬镳!”
玉衡见他雷霆大怒,直要打人似的,紧忙张臂护住阿兰:“你吼她干嘛?!雁城现在是何情况,大家都不清楚,大家都担心着急,你何必往她身上撒气!呃……阿兰!”
玉衡有所察觉,扭头见她直往涧道葱郁的林木间跑了去,心内着急,又看匡仁完全不为所动,不由跺足大叫:“哪有你这样当师父的!”
她掷下火把追了去。
光焰落地,似烧尽懵懂情愫的那把火,映着匡仁眼中一丝阴翳之色。
玉衡打着火折,找到阿兰时,她正在白水涧的浅水溪边呆坐着,她悄步过去,轻轻扶她肩头一把,见她转过头来,竟是无声无息哭得满脸涕泪横流的,不由吓了一跳。
“你……”
阿兰觉得被人看到自己这幅模样很丢脸,又避无可避,憋得满脸通红的,干脆就把脑袋往她怀里一埋,豁了出去似的哭声大作。
玉衡一下手足无措,向来只有别人哄她别哭的份,哪里竟有哄别人的机会:“别……别哭啊!都是匡仁大哥不好,他未免也太凶了,我今天才算看清楚他的真面目,原来他不止好色,还是这么暴脾气的人!”
阿兰哽咽着声断断续续地道:“不是……都是我不好,不关师父的事……玉衡……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骂你……我知道你对我好……”
“没事,没事,你别哭,这有什么打紧的。”
阿兰泪止不住,呜呜作泣:“有……师父他不要我了……我该怎么办?”
“这……不要就不要咯,我们找别个师父,比他厉害千百倍!”
阿兰拨浪鼓似的摇头,涕泪横飞:“我不要别个!我只要他!”
玉衡真不能理解:“你……你就那么喜欢打地道啊?”
阿兰一下收住眼泪,严正声明:“你怎么就听不出来,我不是喜欢打地道,是喜欢那个打地道的人啦!”
“啊?这……”
玉衡脸上一红,她这么直接倒叫她尴尬。
“可你怎么……怎么会喜欢他啊?你难道不知道他……”
阿兰最不喜欢别人说匡仁坏话,抢道:“我知道师父是什么样的人!不用你来说!”
“可……那怎么办啊?你……”玉衡想着还是不能理解:“你真的喜欢他?真的?”
阿兰好生憋屈:“乌兰图娅坏事做尽,他们让你放弃她,你都没放弃,怎么就不能理解我喜欢师父的心情?”
玉衡忙说:“我理解,我理解,你别生气。”
阿兰扁着嘴,满心苦恼,耷拉着小脑袋,眼里又含了一包泪:“我该怎么办?师父从来没有对我发过这么大火……他这样子,我好害怕……我惹祸了,不知道怎么去面对他……”
玉衡听得好心疼,直想为她分忧解难:“不如这样……以前天璇跟天玑吵架啊,吵得很厉害的时候,天枢就把他们分开,很长一段时间不准他们见面,说是日子久了气自然就消了,要不然你先带李郁花回吐鲁番?我和匡仁大哥先过去,等雁城平定了,你再过来,到时候他的气也该消了,你再跟他说说好话,应该就没事了吧。”
阿兰觉得不好,要让她和匡仁分开,她就是觉得不好。
“那他要是还生气呢?他要是真的不想做我师父了呢?”
玉衡冥思苦想道:“那就……这样,等雁城平定下来,你去找顾姐姐,让她命令匡仁大哥,不准踢你出师门!”
阿兰眼睛一亮,觉得这主意好:“对啊!我可以找顾姐姐帮忙,师父最听顾姐姐的话……啊——你们怎么还在这里啊?不要耽误工夫了,快去救顾姐姐和西王吧!”她急得一蹦,忙要推玉衡走,玉衡却摇头:“没关系,天枢、阿巴拜克日,还有雁堡成万大军全都去雁城设法营救了,我们就算到了那里,也没有用武之地,我只是要帮摇光送东西去给天枢,匡仁是要去打听一下消息求个心安,我们不急,我来帮你把伤包扎一下吧。”
阿兰被她感动似的,含着泪点了点头:“玉衡,你真好。”
玉衡只笑不语,轻轻撕开她臂上衣料,为她敷药包扎。
阿兰别开头,瞅着水光潋滟,只觉自己滚得一身沙土血迹斑斑,更哭得满脸脏兮兮跟在泥潭里打过滚似的,待会出去,若见了匡仁实在不好看,待得玉衡弄罢,忙道:“玉衡……我身上好脏,想在这里洗一下,你可以避开吗?”
玉衡不解:“避开?”
阿兰有些为难:“我爹教我不准在人前裸露身体。”
“可我们都是女孩子啊……”
“我爹说就算是女孩子也不行啦……”
“哦……”
玉衡歪歪脑袋,想不太通,还是识趣避开。
“那你赶紧洗吧,我在附近等你。”
阿兰揪着衣襟,见她走了,这才伸手解开衣裳来。
龙门飞甲之化棠曲 第一百八十三章 梦魔魇
这白水涧溪流是天山南麓之雪融化而成,清澈冰凉,她褪衣于岸边,急急涉入水中,步到水深及膝处,洗了把脸,正弯腰掬起一捧清水,浇于肘上,突闻一阵马蹄声踏水而来,那声响近在咫尺,阿兰一怔。
明月蓦然脱出浓云,万丈银光倾洒而下。
溪水粼粼,闪烁如银汉迷离,谁人抄道,饮马越溪,马背之上,水中之央,不期然撞见,大眼瞪小眼。
阿兰双目大瞠,脸上血色刷的褪尽,猛然爆出一声尖叫,惊飞林中栖鸦,惊动了不远处的玉衡——
“阿兰——”
阿兰反身就去抓拾衣服,甫一旋身,月光照亮她雪白纤弱的背脊,肩背上妖异的赤红藤纹,惊讶了那人正欲避开的目光。
那是——
西门白延颈正欲看个详细,耳边突然袭来一声霹雳般的爆喝——
“无耻之徒——”
但觉顶上银光一闪,两把长锏鞭落下来——
好重的杀气!
西门白凛神横刀一挡,却见来袭者竟只是个稚嫩女娃,一闪神间,又觉她一锏横面抽来,险险避开,只觉她一脸凶狠,出招又极为迅猛,他连番接招之下,竟无暇辩解——他本也就懒得辩解,这什么破事!
玉衡一锏狠狠鞭出,却遭他铁掌反制,力如抵牛,不能动弹,她灵机一动,双足借力蹬出,踹他胸口,怎料他那般体魄健壮,受这一击,仍如巨石岿然不动,甚至反扭猿臂扣住她的双腿,玉衡双腿受困如被绑缚,挣脱不出,心下一急,直接翻腰后仰而下,单锏向后一击,狠狠鞭在马肚上,那骏马一声惨嘶,登时肠破肚裂,瘫软下去,那西门白驭之岂能安稳,跟着滑坠下去,仍不撒手,报复似的紧揪着她,哗啦一下一同栽到溪里去——
蒙古白袍,霎时全浸了溪水,通体冰凉。
这无妄之灾,真令人火大。
“住手!你这泼辣丫头!”
巨鳄般仰身而起,水珠飞落,西门白单臂压制住还想作乱的她,一声爆喝。
月光之下,却见她仰在溪水上,不言不语,受了惊似的怔怔看着他。
西门白有所察觉,目光向下,却见自己蒲掌般的大手,正抓在她不甚丰盈的胸部上。
未及解释,尖叫骤然刺脑而过。
玉衡不知哪来的力气,猛然竟将这山一般高壮的男人给掀翻下去,她横臂挡着胸部窘迫起身,怒极羞极,憋得满脸通红咬牙切齿:“该死的淫贼——”
那阿兰杀人似的尖叫,莫说惊动了玉衡,直把远处的匡仁和李郁花都给震了几震。
“发生什么事了?!阿兰——”
匡仁慌忙来寻,抓着火把甫入林间,正喊着,冷不防阿兰野人似的尖叫着从灌木里窜了出来,直吓得他舌头险要蹦出来,阿兰一见着他,立刻猴子似的窜到他身上,直把他扑倒在地,大哭失声:“师父——我怕——”
“我才怕——想吓死我吗?给我把衣服穿好!不像话!”
阿兰这才察觉衣衫不整,羞极一遮胸前:“大色狼——不许看!”
“嘁!毛丫头,谁要看!”
阿兰见他还真闭了眼不看,倒说不出是失落还是放心了,恼颜背过身去,把胡乱披上的衣服扯下来再穿,正在此时,那体虚气弱的李郁花才一步一步扶着树干姗姗而来,瞅着她手忙脚乱的,正想过去帮忙,阿兰衣裳一滑,就着火光,背上藤纹乍泄,李郁花眼神登时一骇——
“啊——”
阿兰被这倒抽了一口气的惊叫声吓了一跳,回过头去,却见李郁花见鬼似的瞪着自己。
“怎……怎么啦?你叫什么啊?”她一下紧张,几乎要怀疑自己身旁有鬼了。
李郁花瞠目结舌,背脊透出寒意,阿兰背上的胎记一如赤尸剑之纹,令她又再想起那人可怕的眼神,她抑不住惊恐,颤抖跌足后退,一点声音没有发出,便猝然软倒昏厥。
“郁花——”
阿兰扶她不及,拢着衣襟喊:“师父你快看她——”
匡仁不知几时睁眼,被她一唤,这才回神似的,忙驱身过去看,只是抿唇不语。
“她突然昏倒了——”阿兰喊道。
“啧!你这毛丫头就不晓得消停一下吗,又做怪样吓人?!”
“我没有!”
“我还不知道你?”
“我真没有——”
她急着要申冤,跺足走近几步,冷不防丛林里一抹白影窜了出来,霎时水珠如泼飞溅,溅了两人一头一脸,眼都睁不开。
阿兰眼角白光模糊一掠,惨叫一声:“鬼啊——”
“别叫!什么东西——”匡仁抹了把脸,直追出去,却见一抹白影窜上玉衡那匹白马,扯断缰绳策马而逃——
“淫贼别跑!”
玉衡夺步追出,眼见西门白飞马而去,登时火冒三丈,翻身而上,跨住匡仁那匹黑马,扯落缰绳,一踢马腹,奋蹄直追而去。
只剩师徒俩**呆在原地,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唯一明白的……
就是——“师父……我们的马……都跑光了……”
匡仁身心俱疲,瘫坐在地:“遭不住了,这叫什么事啊……”
阿兰惹祸了似的不安,揪着衣襟弱弱发问:“那我们还去雁城吗?”
匡仁一下抬手,阿兰以为要挨打,浑身发抖,却觉得手指往她额前一戳,不痛,耳边是他莫可奈何的叹息:“你啊……”
“师父……”她眨巴着眼好无辜。
“真是个笨脑瓜,李郁花都成这样了还能折腾到雁城里去?!咱们回吐鲁番去等消息,她命大没死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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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绪朦胧,梦境混沌,怪影层叠,赤黑交错。
炼狱溯洄,荆棘游走,黢黑远路,空无尽头。
雨化田眉宇紧锁,睁目一刹,只觉体乏如铅石沉海,思渺似浮游人间。
原来睡梦不觉,已及暮笼。
囱牖透天,寒飔萦回,撩拨几缕轻发;帐幔婆娑,清风嬉戏,染映落霞暗红。
萧萧黯景不堪视,唯觉体寒肤冷,筋骨沉痛之感浓重。
雨化田略一动弹,便觉身侧有人绵绵靠着,淡淡幽香,心中恍然一暖,又觉掌中紧握柔荑,温热满满,浑似一体而不觉有他。
情思绽露,游目便见顾少棠睡梦正沉,不忍扰之,只挪臂轻拥入怀,拈花般轻轻捡开她颊边散发,正温存间,忽觉她身躯微颤,眉宇紧皱,现出一种不安稳的神态,显是噩梦之状,雨化田怔然,正欲将她唤醒,却觉她浑身一震,赫然睁目,明眸洞张,眼里俱是恐慌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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