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飞甲之化棠曲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雀听
直至沉寂之后,血海之中,睁开眼,只看见苍茫暮空,盘旋着无数啄食腐肉的乌鸦……
这是纠缠多年的噩梦——
窦青怔怔探步而出,将手伸向前,探向一具尸体的脸,那鬼刹面具被他一触便化为齑粉散落,只见其人面孔凹陷,五官扭曲恐怖,皮肤干瘪似血液流尽,这昔日如魔鬼般的幽灵兵队,现如今蛛网残躯般吊在这里,该是可怕,还是可怜……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窦青的声音因震惊着疑而变得粗噶难听。
顾少棠心觉不妙,紧忙上前扶住他臂膀,似怕他要倒下,皱眉向雨化田道:“到底怎么回事快说吧,别再故弄玄虚了!”
雨化田道:“我若要故弄玄虚,就不会带他来这里。”
“合着这些尸体是跟青叔有关?”顾少棠疑道。
“非止,跟你爹也有关。”
顾少棠不由怔了一怔,怎的跟她爹爹有关了?正想问,却被雨化田以眼神示意稍安勿躁。
“此事我尚未调查清楚,本想压着不提……但最近才改变了主意。”雨化田意有所指地看着顾少棠:“我希望我们此后能坦诚相见,恰好青爷到此,便趁机说个清楚,省得将来再为这此事生出芥蒂来。”
窦青急吼吼道:“你快说!”
顾少棠听他说及坦诚相见一词,便知他还在意她隐瞒中毒之事,歉然抿唇,又急着想知道这些尸体跟顾元彪有甚关系,又急迫地看着他。
雨化田薄唇一动,移目看向那些枯尸,详叙道来。
此事该从六十年前说起,当年雨斫与江湖三王联手去龙门寻宝,而后雨斫取得赤尸剑而叛变并与三王大战于龙门,雨斫不敌而遭黑沙暴卷去,弥留之际,却得玄王徒儿樊星所救。
此二人合谋一处,破解了迷宫中的壁画图,雨斫去往死亡之海中的黑山冥府,得到了其地始祖堕天与九幽二人合创的那一套内功心法以及藏在冥府秘宫中的无数秘术卷轴,其中就有一份以西域毒物炼制不死之身的秘法,而后种种缘故,未知其详,只到了二十多年前,雨斫试图在吐鲁番光复大白上国而失败,远遁漠北,与瓦刺共谋,得谋士之职,并挑选瓦刺良兵来实验不死之身的秘法,从而炼就了这支只达百数人却都拥有不死之身的军队。
而这支军队,终令得明廷五万大军兵败鹞儿领……
雨化田衣襟猛然被揪住,窦青暴怒地瞪住了他,他神色纹波未动,眼角看向眼神凄惶的顾少棠。
顾少棠低下头,心如乱麻,怎生的……又跟他养父有关。
“你养父干的好事!”
爆喝声震入耳廓嗡嗡作响,雨化田冷然扯开他的手,沉声续道:“虽是他干的好事,但那一战却也并非他指挥调度。”
那不死之身的秘术尚未练成,那百来军士便突遭瓦刺军师擅自调用,虽初战告捷,却破了血忌,一时间所有军士疯魔成狂,嗜杀成性,敌我不分,导致自伤阵营,瓦刺军师以此发难雨斫,推卸责任于他,雨斫愤而率领百来军士出逃,从瓦刺到轮台古城(亦即现如今的雁城),一路大行杀戮,夺得一方势力,驻扎于轮台,后不知何故,为了摧毁这些杀人兵器,用计将他们以玄铁之链缚于此间,活活掏空内脏,放血至死。
顾少棠听得心内一寒,想那雨斫手段,真真残忍。
窦青冷笑而尖刻地道:“此人杀人如麻,作恶多端,我瞧你们俩不是亲生,倒胜似亲生。”
顾少棠见他迁怒,忙道:“青叔,这一码归一码,上一辈的事怎能算到他头上?”
雨化田倒不甚在意:“你青叔当年吃那么多苦,就让他出口气何妨?”
这话,听似宽容而胜似讽刺,窦青怒发冲冠:“你知仅这百来人就杀了我们多少士兵?!”他回转头看着顾少棠,情急脱口而出:“你爹当时挨了他们多少刀,硬是都不肯倒下,直杀到最后,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好的!我们找到他时,他就被埋在尸堆下面,几乎一点气都没有了,若不是命硬挺了过来,此刻焉有你在?!”
顾少棠心房沉痛,咬唇不语,窦青陡然回神,知是勾起了悬崖口伤心事,忙大步过去搂着她头安慰道:“棠儿别伤心,青叔一时气愤难平。”
顾少棠轻轻摇头:“青叔,我没关系,你要生气便生气,想骂就骂,别憋坏了。”
窦青重重叹了口气,放开了她:“棠儿你是不知道,我们素来不信鬼神之事,这兵队突然出现,就如鬼魔一般,杀之不死,伤之即愈,怎不骇人?他们来无行迹,去无下落,你爹曾要调查,却苦无方向,因而此桩迷事,这些年一直压在我们心头,夜间辗转反侧,实在痛苦。”
顾少棠心道爹爹偶发噩梦,原是此故……
此事不可原谅,但那雨斫亲手毁了这军队,且又死在雨化田手里,此仇已是无有报处,如此忿郁又何为?雨化田尚还因此心内作梗,怕她将来得知此事会生出芥蒂,想到此,她不由叹道:“青叔,你素来深明大义,知道冤有头债有主的。”
窦青也是明理,哼哼道:“我知你心疼,不找他麻烦便是!”
好在这小子主动坦白,若是隐瞒不报,将来被发现了,必得横生枝节!
顾少棠听着这话还没释怀似的,忙解释道:“这事真不能怪雨化田,雨斫收养他,其中许多内情你不知道,且这事说来话长,容我以后再慢慢告诉你。”
“好,青叔听你的。”她说的话他一贯听的。
顾少棠小心翼翼打量着他的神情,见他显然还在这桩事上有气头,想了想又问:“青叔,你方才说鹞儿领一战迫不得已?缘何迫不得已?”
窦青沉默半晌,叹息道:“北征之营,士气低迷,兵力衰耗,且后勤缺粮,终至大军劳顿无果未战即返,而在班师途中,又不幸遭到瓦刺大军追击,损兵折将,要问五十万大军为何像一盘散沙任人宰割,全因那死太监王振玩弄兵权,指挥不力!你爹当时怒反王振,谒帝上奏,本着一片赤胆忠心,却反而惹得龙颜震怒,先皇欲将你爹斩于帐下,王振违心劝阻,而劝得一纸诏书,是王振出的主意,要你爹即日随成国公率五万兵马前往鹞儿领杀退瓦刺追兵将功补过,但当时探子浴血而归,报得鹞儿领已入瓦刺之囊,陷阱重重,若直奔而去定是狼入虎口,可叹……唉,那时事态紧急,诏令压顶,因而……迫不得已……虽说国难当头,疆场上抛头颅洒热血应是男儿汉,若有用处,为国捐躯又何妨?!——可实在不甘心啊,奸佞弄权,兵卒竟死如蝼蚁,无足轻重!”
龙门飞甲之化棠曲 第一百八十九章 辽东营
窦青喟然长叹,直感深恶痛绝。
顾少棠满心感慨:“所以你们便落草为寇,不再效力朝廷?”
窦青答道:“此事皆依你爹的安排,我们只听他吩咐。”
顾少棠道:“那我爹定是因此事对朝廷失望透顶了。”
雨化田沉默良久,终于开口:“未必见得只因此事。”
顾少棠讶然一下扭头看他——
“你总不会连这事也知晓内情吧?”
雨化田不置是否,只道:“北征之军中,满朝武将勋贵皆在,且有神机营、三千营、五千营三大精锐军队以及蒙古雇佣军,此等战力,何至败于两三万瓦刺军?此中虽有王振弄权之过,更有军队缺粮之患,北征之军战力锐减,并非无心之失,彼时由京师到宣府,有兵部可调度的七大粮仓,却竟没有一颗粮食来增援北征之军,而瓦刺一路追击,师营中竟消息闭塞,不知东线已破关,战报消息迟缓,而导致英宗北狩之事,然而边防重镇,譬如宣府,明明手握重兵,战马火器皆俱,何以总兵竟在此重要关头下令封城闭门,任由瓦刺大军追上英宗大营兵困土木堡,而竟不救驾?”
疑点重重,说得窦青冷汗涔涔。
雨化田道:“我自入宫,便知朝廷之上,君不上朝,文臣结党,几乎架空皇权,英宗之时,国事大权尚有几分握在武将勋贵和王振的党羽势力之中,这北征一战,英宗被俘,文臣大乱朝纲,拥郕王监国,迫郕王降罪王振,杀其党,株连九族,而因朝中武将勋贵在北征中全军覆没,兵权便由此落在了文臣手中,虽说改朝换代,权臣趁机夺势,已属当然,可结合北征一战,便是疑点重重——譬如京师兵部为何不调粮增援?军事情报缘何闭塞?边镇总兵怎不救驾,且事后竟不获其罪反得擢升?”
顾少棠心惊胆战道:“你怀疑……”
话犹未出,却有人低笑应和:“这可不是怀疑而已。”
这三人对语,突然夹入一道他人声音,怎不令人惊讶!顾少棠循声回头,却见暗处一人缓缓步出,火光晕黄一团,照亮那身黑色劲装,彪腹狼腰,轮廓乍显,便是一副周正的面容,一对浓眉,一双鹰眼,顾少棠满脸意外:“西门白?”
窦青瞪大了眼:“你小子怎么会在这里?!”天南地北的,插翅了不成?
西门白目光一径落在顾少棠脸上:“我为你而来。”话中颇具深意,便觉雨化田目光刺来,他非但不避,反生责难之意:“可惜来得晚了,没派上用场。”
窦青咤道:“咳!你小子礼数被狗吃了?怎的不唤帮主?”
西门白道:“你又岂唤过我西门舵主了?”
窦青一阵尴尬,正要开口,西门白却又打断道:“罢,反正这舵主我也不想再做。”
顾少棠心中一凛。
“你这是要离开辽东分舵?”窦青按话推测。
西门白一脸莫名:“我为何要离开我的地盘?”
这话什么意思?窦青突然明晓过来,大喝一声:“你娘的!狐狸尾巴总算露出来了!我早怀疑你这混账暗藏心机想谋取辽东分舵了!”
西门白好整以暇道:“辽东分舵全是我的人手,我何须谋取自己的地盘?”
窦青真个怒发冲冠:“我倒要看你小子有没有那么大胃口,看招!”
这关刀一抬,便欲祭出杀招,顾少棠急忙伸手挡住:“青叔慢着!”他出势一猛,怕伤着她,忙险险停招,不解道:“棠儿为何挡我杀此败类?!”
顾少棠没回答,盯着西门白道:“建州离此路途之遥,你怎知我在雁城出事,且这么快赶来?”
“我来西域访一旧友,恰好得知而已。”
顾少棠道:“哦?可你若预谋要使建州分舵脱离鹰帮自立,何必来救我?我若真出事,于你的计划不是更有益处?”
西门白道:“你是大帮主唯一的血脉,不能出事。”
窦青杀气顿敛,心想他倒还知要保护顾元彪的血脉。
顾少棠略一思忖,道:“我爹逝世已久,你还知要护他血脉,足见你对他忠心,可如今为何又要分裂他辛苦创立的鹰帮?”
西门白不答反问:“你可知你爹为何创立鹰帮?”
顾少棠抿唇一想,谨慎答道:“愿闻其详。”
西门白道:“土木堡兵败,大帮主原和天下人一般,啐王振为千古罪人,而并不知朝中震荡,皇位更迭后武官文替,暗藏玄机,大帮主丹心赤血,本欲回朝廷请罪,但因朝中有一知己,属文官之列,暗晓内情,将之告诉大帮主,二人长谈一夜后,大帮主便远走蜀中,立了鹰帮。”
顾少棠心道那知己想来便是穆渊,但仍有些疑惑——什么内情?
雨化田为她解惑道:“北征失利,朝中武官势力被扫清,文官渗透朝廷,权势做大,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且更改了武制,以文替武,贻害无穷,想来你爹是看透了这点,才会成立鹰帮,兵者为国,为百姓,他与其锒铛获罪,或留在朝中受权臣压制愚弄,倒不如自扩一地,将来若有大事,他这一方势力,仍可派上用场,至少护得一方百姓周全。”
窦青听得鼻间一酸,掩目深叹:“帮主……”
顾少棠撼动不已,红了眼眶:“怪道他会逼我发誓不能与朝廷作对,他此生一心为国为民……”
顿时一阵伤感,氛围沉重下来,西门白个没眼见的却道:“所以日后建州分舵改称建州营,是我西门白的地盘,与你们鹰帮再无瓜葛。”
悲情顿消,窦青脸色铁青,磨牙切齿:“你小子——”
顾少棠皱眉打断:“西门舵主,你这打算究竟为何?”
西门白道:“辽东近来总有些乱象,我那帮弟兄血气旺,若跟那些女直番子闹出事来,我一营之主,自当处理。”
顾少棠恍然:“你是怕拖累鹰帮……”
西门白又道:“我言尽于此,辽东营虽与鹰帮分割,但日后鹰帮若有需要,自当效力。”
窦青怒色消霁,关刀重重一顿:“你怎不说个清楚!叫人误会!”
西门白哼道:“你活了这许多年,生死关头都闯过了,怎还如此沉不住气?”
窦青一默,叹声道:“唉!西门兄弟这骂得也是……”顾元彪老早说过他这脾性误事。
西门白皱眉道:“别称兄道弟的,乱了辈分。”
窦青不解:“你我皆是大帮主的手下,且年龄相差不过十岁,如何就乱了辈分?”
“我是大帮主的义子,你是顾少棠的青叔,你我称兄道弟不是乱了辈分?”
他话说得轻描淡写的,内容却是如此令人震惊,窦青呆住:“这……这几时的事?我怎不知道?”
西门白道:“早在英宗还未北征,大帮主仍在戍守辽东时,我已是他义子,你焉能得知?”
窦青心口一悬,驳斥道:“你胡扯!若是如此,这些年大帮主为何只字不提?”
西门白道:“大帮主一贯大义当先,遇事总是冲头犯险,奋不顾身,我劝之不得,怕他无后送终才给他做的义子,说来作甚?且最初他落草为寇,怕事发拖累我才不说,势力稳固后,他来找我建设辽东分舵,则是我让他不要说,你那眼神看着我,便是怀疑我居心叵测……我何须居心叵测?大帮主曾亲自开口要我继位执掌鹰帮,若我答应,他便公开我的身份,我建州弟兄全在场,亲眼亲耳知我回绝,我道鹰帮只能是他顾家的,不能是我西门家的。”
“你若不愿,如今缘何说出口?”雨化田问道。
西门白乜斜他一眼:“我这几日改变主意,心中想着,总得让顾少棠知道,要是她夫君无用,她总还有个远在建州的哥哥可以依靠,再不济,总还有个卜仓舟。”
雨化田面上飞霜。
顾少棠呆呆一望:“我有个哥哥?”
雨化田盯住西门白,语含深意地道:“看来你在建州与卜仓舟相处得不错。”
西门白正暗道怎的为了气他就说漏了嘴,听得此言便知被他逮了马脚,只冷笑道:“建州没有卜仓舟,假太监倒是有一个,性格不错,可惜那长相生来就是给女人抽耳光的。”
雨化田眼色一寒,冷冷勾唇道:“如你所说,辽东必然事多,你却跑来西域访故友,有这般前后矛盾的?”
西门白笑:“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焉能管我何处来去?”
这四目相对,激电飞虹,顾少棠被夹在中间,懵然抬头:“你们干什么?”
雨化田冷笑藏针:“既然你心中有这妹妹,不如就留在雁城助我一把,也算成全棠儿。”
西门白心道好恶一招,他还得去相助卜仓舟,怎生留得下!正闭口不语,寻思如何脱身,忽有所觉,移目一看,只见顾少棠正满眼晶亮地看着自己,似憧憬极了这突来的便宜哥哥般。
呃……“……我自当留下。”
驳逆不开,他暗暗叫糟:卜仓舟那里应该不会出事吧?
龙门飞甲之化棠曲 第一百九十章 铁门关
两壁夹峙,一线中通,襟山带水铁门关,风声饮马孔雀河。
日耀当空,热浪滚滚。
黑鹰振翅呼啸而过,铁门关外五十里处,高山荒碛,遍地乏绿,阿巴拜克日那运载黄金的千人队布着防卫阵,严防死守着那百辆载金车,步履逶迤而来,刚过山涧险要处,眼瞧着就要往通往铁门关的夹道里去,日光下,当头之人忽闻一声啸音,抬首间只觉光影绚烂,顾视无物,他低下头来,隐隐只觉地上如抖动一般有些振音,正疑惑间,晃眼便觉不远处百数骑绕过山头,雷霆瀑布般冲将而来——
他猛吃一惊:“有敌袭!稳住!”吼罢定睛一瞧,又怔了一怔。
那百骑环伺,骏马飞来,一众虎熊躯,黑铠甲,刺青面,烂糟牙,刀棍环刃狼牙棒,眦目咧嘴恶鬼煞——正是那哈刚童噶领头的黑兵团——
而那一骑当先之人,褐红袍子,编着长辫,颐额皆有纹饰,配饰叮啷,不是布鲁嘟还会是谁,那护金一众闻得敌袭刚要拔刀,领头人忙笑道:“没事没事,是咱们的‘王妃’来迎接了!好大的声势!”
群人闻言哄堂一笑,又把刀回鞘,那领头人远远瞧着又觉不对……声势是挺大,怎的……还有些杀气……正纳闷间,那黑兵团百来人,马蹄滚雷似的,远在一射之地外,眨眼就到了跟前几丈远,可却全无勒马之势,只见那布鲁嘟跨马拔身,弯刀一举,一声嘶吼,登时人马嘶鸣响应,简直是用饿狼扑虎的架势直冲护金卫队而来——领头人才觉不对,但要布阵防御已是来不及,霎时被这百数骑冲得阵型散乱零落——
刹那间兵戈交错,走电飞虹之势乱迷人眼,喧吵嘶鸣,咆哮之声不绝于耳,唯见绵山横亘,数骑蛰在山坡遮挡的视线死角里,悄然探看这乱战之相。
风沙迷眼,朱见泽压着面罩,凝目疑道:“那人是不是常小文?”
卜仓舟远远打量着,惊道:“哎,眼白多眼仁少的,还真是她,怎的跑来跟我们吃一伙饭了……”
搭眉一望,瞧那车箱倾覆,黄金遍洒的,好大一票——他蓦地忆起自己和顾少棠在中原拦道劫宝的情景,顿生怀念——这要是顾少棠,拿下这样多的黄金,还不知该怎样雀跃……脑海中倏然浮现那副小财迷的欢乐样,他一阵发噱。
“怎么回事,你看清楚了吗?”
卜仓舟思绪断线,不耐烦道:“这还用问啊?打劫的那批是常小文的人马,她跟雨化田是一个山头的,被劫的不认识。”
“废话。”
“嘁!你要是能看出玄机来你就自己看!”
“谁跟你似的没姿没态。”朱见泽睨着他缩在僻处偷看的模样,跟做贼似的。
“是——你高贵,你王爷,你血统纯正——搁着你这辈子也就是皇帝的心王爷的命。”
“卜仓舟!”朱见泽切齿阴森。
“哼!”卜仓舟懒得搭理,只紧紧盯着乱相看,可越看越狐疑,不由得直起背脊,暗里助阵起来:“常小文——左边——右边——躲开!有破绽!下手——唉!下死手啊!没吃饱吗?咋个变得这么弱了!光拿不吃的还来打什么劫啊……”
朱见泽心觉有异,紧声道:“卜仓舟,我可有言在先,咱们可不是来跟人叙旧的,你可别——”
“糟糕!不好!”卜仓舟压根没听到他在警告什么,瞪大眼叫了一声,一抓马辔便翻身上马,展蹄飞起,骤然驱驰而去,一下将朱见泽的未尽之言全喂了烟尘滚滚。
“多事……”
那黑兵团百来人对阵三千护金卫队,依着常小文吩咐,是屡屡留手,只擒不杀,如此焉能是他们对手,护金大将耍两柄石锤,力大如牛,挥使得当,常小文应对吃力,直与他打上了斜坡,眼看就要被逼得落败,哈刚童噶被十几个护卫兵操戈架住,抽不出身来相助,干瞪眼暗焦急,却见那乱阵中突然一道人影跃马而来——
那卜仓舟飞马而来,冲破困局,恰好解了哈刚童噶的围,他一声粗吼,腋下夹住那十几长戈,扭身猛一拨转,十几人全被他摔了出去,卜仓舟冲到目的地,急急勒马,那马蹄一抬,便踢向了护金大将,护金大将紧要一闪,正抬头欲看,脸上突然着了一股烟,他呛咳一下,便露了空隙,布鲁嘟反身一刀挥出,弯刀贴着皮肉架上了他的脖子,戛然止住,没削掉他的脑袋,也足以令他不能动弹,卜仓舟趁机翻身落马,抽出一把锋利匕首大步上前,正要结果了他——
布鲁嘟猛然抬手制住他的手腕,怒喝道:“干什么?!!”
“我帮你啊!”
“要你多事!你谁啊!?”
“我风里刀啊——”卜仓舟急了眼。
“风里刀?”
布鲁嘟愣住,狐疑地盯着他:这声音是挺像的……她皱眉伸手往他下颌抠了一抠,啥也没抠出来,便啪的一巴掌甩了过去,卜仓舟猝不及防哎呀一声。
“你打我干嘛!?”
布鲁嘟张着手愣愣的,这手感也像,可——
“你这脸怎么回事?”
卜仓舟捂着脸发红的脸,这才想起自己的脸早已变了样,怪道她认不出来。
“哎,我的脸不是以前的脸,这事我再跟你说,你不是在打劫吗?我是来帮你的——”
他一捋袖子,露出喷烟的暗器,布鲁嘟看到这暗器才确信了真的是他。
“你怎么干得这么大票,这伙人是哪来的?哪来这么多黄金?”他左右留神,谨慎地问。
布鲁嘟道:“这是阿巴拜克日的军队,黄金是从雨化田的金库里搬的。”
雨化田的?!卜仓舟心里头一咯噔:“雨化田不会真出事了吧?”他若没事,怎会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动他黄金?就算他答应,顾少棠也不会答应啊。
“我也想呢,他要真出事就不会飞鹰传书让我帮他抢回黄金了。”
布鲁嘟倒有些可惜似的,说着突觉刀下大将软软倒了下去,她一惊:“卜仓舟,你喷的什么毒烟,别毒死人了。”
“没事,夜冥烟毒不死人,最多让他晕一会儿,这人武功高强,你干嘛不杀他。”
布鲁嘟白他一眼:“我跟他没仇,杀他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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