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飞甲之化棠曲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雀听
“咦,我认识的布鲁嘟不是这样的作风啊,她一贯是斩草除根,不留后患的。”
布鲁嘟揪了揪他的耳朵却道:“你别多事,我有自己的打算,你先走吧。”
“我走你怎么办?这里还有那么多人。”
话未尽,却见布鲁嘟一脚踩住那护金大将,举刀如胜利者般发出一声雄浑的长啸——那声音从内息里发出,如若狼嗥狮吼,众人听得这声,纷纷循声瞩目,而兵器仍相交缠着——
布鲁嘟学阿巴拜克日这一声学得倒挺像,直把卜仓舟都给惊着了,遑论那护金卫队,一恍神已被黑兵团抢了载金车去,他们忙要争夺,布鲁嘟猛然将弯刀向下狠狠一掷——
“要命的都给我住手!”
弯刀直竖入地,险险卡在护金大将脖颈处,刀刃与脖颈仅指宽之距。
明明是她开的头,还好意思叫人住手!那领头人一下拨开护金卫队走出来,眼神恼怒:“王妃为何在这里拦截夺金?!”
“废话!我不在这里拦截,等你们进了铁门关还有我动手的地方?”
“首领不是让你回来帮他守着铁门关吗?你怎么突然打起黄金的主意了?”
“什么?什么叫打主意?我是他王妃,他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我用得着打主意?”
“你不打主意,为何让你的弟兄对我们动手?”
“你要知道我守着铁门关多无聊,试一试而已啊,我怎么知道你们真的这么不济事,我黑兵团不过百来个兄弟,便能冲得你们几千人自乱阵脚,你还有脸说出口?”
那人急声道:“那是因为你是王妃,我们没有防备——”
“等、等一下——”卜仓舟急忙打断:“常小文,你嫁了人啦?”
布鲁嘟扯唇一笑,手指往他下巴一勾,腻了声道:“怎么,你吃醋啊?”
卜仓舟一抖:“你真嫁给阿巴拜克日啦?”
布鲁嘟冷冷一笑:“你听一听,他们口口声声喊我王妃,你要是耳朵没聋就听得出来他们没一个是诚心的,搁着都当我糟践了他们首领那好色胚子。”
“胡扯……分明是你半夜闯入王帐……把刀架在首领脖子上逼他封你做的王妃。”
那护金大将在她脚下喘着粗气说话,手臂青筋暴突却无法用力,熨在骄阳爱抚过的土地上的那半张脸烫得通红。
布鲁嘟心头得意似的纵声大笑,身子一提,直接两脚都踩到他身上去:“你是傻子啊!他要是不愿意我能逼他?!他能封我当王妃我就有这分量,重不重?重不重?!你们要是不服到他跟前说去啊!看他听不听你们的!”
“你这母夜叉……若不让首领杀了你……非乱我们……阵营不可……”那护金大将被她踩得胸口一阵阻气,脸又胀成了猪肝色。
“你到底想干什么?!有话就说何必动武!”那人实在看不下护金大将被她这样对待,少说人也是当初夺城战中的头号功臣。
卜仓舟压着声也扯了扯她的袖子跟着劝:“布鲁嘟,既然不是敌人,见好就收吧,把人踩死了划不来。”
布鲁嘟哼了一声,这才跳下来,颐指气使地睨视那人:“我说了算吗?”
“你是首领的王妃,首领不在本营,当然由你说了算!”那人忍怒不发。
虽是缓兵之策,却是正中下怀。
布鲁嘟盘臂环视一眼,冷笑道:“那好,我可就说了啊……你们首领不在,我就是管事的人,我说的话,你们必须一个指令一个动作,谁敢违背我的指令——”
她竖掌往下一切:“杀无赦!”
龙门飞甲之化棠曲 第一百九十一章 十步遥
辘轳井牵,清水荡漾。
吐鲁番王城西侧,阿兰正蹲在井边汲水。
日光里映着,影子投在垒石井口的石壁上,她抓着绳子,有一下没一下提拎着,动作慢吞吞的,脸上无甚神采,心事重重。
白水涧道那一夜,玉衡追赶西门白而去,和天枢等人碰了头,当下遣人送马返道来接。
匡仁得知雁城已无事,不知为何,仍执意带着昏迷不醒的李郁花和她返回吐鲁番。
而就在回到吐鲁番的那天夜里……
阿兰抬起手擦了把汗,低下头看到一张小脸倒映在水的波纹里。
她无所觉地松手,井壁上摇晃着水的波光,啪啦一下,连着倒影被摔下来的木桶砸成碎片,水珠飞溅。
阿兰对着摇晃得看不清的水面发呆。
她的皮肤生来白净,从小采药爬山的日晒风吹也没半分瑕疵,眼睛更是盈盈透亮,若是五官再好看些,定也是个惹眼的美人了——以前她从来没在意过这些的。
日光照着热得发刺,她蓦然感到心灰意懒,一屁股往后坐了下去,把头埋在掌心里。
“我还以为你掉到井里去了呢,原来在这儿偷懒——”
匡仁趿着鞋啪嗒啪嗒走来,身影将她罩住,连喊了几声懒丫头,见没反应,便蹲下去伸手揉她脑袋:“晒晕啦?”
阿兰被他揉得东倒西歪的,感觉他手劲好大,猛又摇晃脑袋躲开,讨厌他碰触似的。
“怎么了这是?嫌弃你师父啊?”
阿兰咬了咬唇,喊了一声:“师父……”声音轻得让人揪心。
“怎么了?”
匡仁的声音也不由轻了下来:“你搁这儿想什么呢?谁欺负你啦?”问罢见她撅着嘴一扭头,盯住了他,眼圈红红的,眼神像在控诉他。
他心下一紧,不觉避开了目光。
阿兰见他躲闪,心里更是恼火——“你为什么不看我?!”
他哪里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敢看她?只是不想觉得自己好像让她伤心了似的。
他一下把她的脑袋扳回去对着井:“你又不是三岁小孩,还要我天天盯着啊?”
她几乎要跺脚:“你总算也知道我不是小孩子了!”
“你当然不是小孩子,你是小丫头,这么丁点大的小丫头。”他故意拿巴掌比了一比,合着她只有巴掌大似的。
“你——”她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匡仁噗嗤一笑,两手握住她的肩:“来,不逗你,跟师父说,谁惹你生气了?”
“就是你!”
“我?”他一脸莫名:“我怎么你了?”
“你说我是小丫头!”
“你这年纪怎么不是小丫头了?”
阿兰不服气:“人家都说我这样的年纪在中原早该嫁人了,怎么会是小丫头!”
匡仁暗骂谁给她说的这些:“你这不还没嫁人吗?”顿了一顿,又玩笑似的问:“怎么,想嫁人啦?你看上谁了,师父去给你说媒去?”
阿兰一下闷声。
匡仁又逗她:“小丫头说话,别害羞,你想嫁谁啊?”
阿兰猝然起身,一下转过身来:“嫁你!”
她两只莹黑的眼睛定定看着他,直看得他一阵透心凉,半晌,噗嗤一笑。
“你行啊,闹起师父来了。”
“我没闹!我就要嫁你!”她重声强调,生怕鼓起勇气的告白被当成玩笑。
“好好好,你要嫁我,可是你师父我一穷二白的,身上值钱的就一把破铲——还是祖传的,懂吧?我祖上三代都是盗墓的,连算命的都说我祖上缺德,这辈子活该断子绝孙,活该打一辈子光棍,你图我啥啊?”
“我什么也不图,我就是想嫁你。”她既能说出口,便不会再羞涩掩饰。
“那你这就是小孩子脾气了,你啥也不图怎么就能嫁我呢?你啥也不图的话你路上随便找个人嫁了不一样吗?”
“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你顾姐姐和西王那是天造地设的一双,你和我是什么啊?王八绿豆?”
“你说我是王八?!”
“不不不,你是绿豆,发了芽也是根豆芽菜。”就那么一丁点大。
“你还是嫌我小!”阿兰真气不过。
“对!就是!没错!你也知道师父平常眼勾勾望着的都是什么样的女人的,那胸大腰细屁股圆——”他用两手顺了个曲线:“你要真想嫁人啊,照着那模样长就行了,长成了再来跟我说。”
阿兰转着脑筋又不忿气:“可你平常不也盯着顾姐姐吗?她又没比我大多少!”
匡仁真没辙:“你拿你顾姐姐说什么啊?她那是有主的人,我就跟她乱没正经一下,心里可尊重她了你看不出来?”
阿兰气急又喊:“那李郁花呢?李郁花又怎么说?!”
李郁花?跟李郁花什么关系?匡仁正不解,阿兰一提这茬就气急败坏,没等回答就扑了过去,抓起他的手就是一口!
“哎哎……会疼!你这丫头到底是怎么了?!”
阿兰啃猪蹄似的抓着他的手瞪他:“你骗人!你说不会对小丫头下手——你却骗我!”
匡仁口里急急分辩:“胡扯什么,谁骗人呢?!我对谁下手了这是?”
阿兰见他不承认,低头又是狠狠咬了一口,这回下了狠劲,贝齿咬合,听得一声惨叫才抬目瞪他:“昨天夜里你对李郁花做了什么,你自己知道!”
昨天夜里——
匡仁陡一愣:“你看到了?”
阿兰胸口起伏着,想要大骂出声,眼眶一红,竟就不争气地哭了。
眼泪一颗颗滚过白净的小脸。
“不要脸!大色狼!你趁她昏迷脱她衣服——”阿兰边骂边发泄怨气似地伸手捶他。
匡仁慌忙捂住她的嘴:“嘘嘘!别这么大声嚷嚷!”感觉她的眼泪淌过手指,他心一抽,忙压低声音解释:“我以为把你支开了,没想到……哎,你得相信师父我啊,师父可是正人君子……啊——”
“呸!不要脸!”
“嘶……呼……”
匡仁疼得直朝掌心发红的牙印吹气,“死丫头,你还真是属猫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哪经得住她这么咬!
“下流!色胚!”
匡仁不痛不痒道:“我说啊,从你第一天认识我,我就是这德性的,你不会心里指望着我好,现在才看清事实吧?”
阿兰眼眶一热,揪着衣摆,眼看又要哭了。
匡仁想把她搂过来哄,手一抬又顿住,闷了气似的懒得再解释,点着食指说:“阿兰我告诉你啊,你师父我自打生下来就是个糙汉子!野流!色胚!下三滥!你要是嫌弃啊——”他甩手起身,语气一重:“就别再跟着我——”
阿兰见他要走,急得一下扑住他的腿大喊:“我不要!”
匡仁顿步,戏谑地盯住她:“不要什么啊?不要师父了?”
阿兰眼泪直冒,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匡仁心软似的,蹲下身瞧着她,看她低着头哭得脸蛋红红皱皱的,粉粉的鼻尖滴着晶莹的泪珠,真像小孩子,啧啧一叹,用袖子给她擦眼泪。
阿兰趁机抓住他的手肘,拼命止住眼泪,抬目看他:“师父你别丢下我。”
这哭腔委屈,哪个能不心软:“那你别闹师父。”
阿兰连连摇头:“我不闹,不闹,我想跟着你。”
匡仁叹了口气:“跟着我有什么好的,我就带你玩玩,教不了你正经活,更何况我也没打算长久留在这里。”
阿兰紧声道:“我不在乎,我给你打下手,你去哪里我就跟你去哪里。”
“你跟我走,那你爹怎么办?”
“初一回来了,我爹有初一陪,没有关系,反正他平时也不喜欢看到我。”
“你这……”
他一下还真想不出要怎么拒绝,只觉她满脸恳求,粉色的脸庞在日光里融融的,犹沾着泪珠的眼睫发亮,他心笙一动,止不住有些动摇,许是她发现了他的动摇,眼神渐生出期待来。
日影里四目相对,时光仿佛后退——
他忽然间想起少年时萧森芦获中荡桨的迷藏,渔声欸乃,溟雾濛烟中少女语笑嫣然,伸手向水中捕捉月亮,捧起一湾倒影与他看,而指缝间滴滴答答月光一再泄落溜走,嫣然的笑脸最终在火光中化为灰烬。
他心里猛然一痛,沉沉拨开了阿兰的手,眼中写满拒绝——
拒绝她一腔深情。
阿兰的眼神失落下来,双手缓缓从他手肘松开,垂落在膝盖上。
她低下头,像被丢弃了似的,只是不哭不闹,再不出声,缩着身体好似把自己藏起来了般。
她亦不想死缠烂打,让他为难。
却不知道这样体贴更让他清楚明白自己对她的伤害。
匡仁走又走不开,满心挣扎难熬,只怕自己再看下去真的会动摇,狠下心来一转身,猛又顿住。
视线里十步之外,站着不知何时出现的李郁花,天地广阔,浮云万里,衬得她身形瘦削无比,一霎错觉,仿佛随时会化蝶而消。
日影里她的长发被风吹动,如空气般轻盈,流动水的光泽。
她像是受了过多的惊吓般没有表情,只剩眼神很不安定,有些濒临疯狂的浑噩。
她的眼珠极黑,极黑,那视线好似针对般只盯着阿兰,令他感到有些不安。
他不知道李郁花自己也是如临大敌,神经紧张,感到很不安稳。
她刚从昏迷中醒来,浑身疲乏,她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她又看到雨化田,他还是少年时的模样,独自一人,出现在广阔无垠的沙漠里,血红残阳在他身后无止境地落下去。十步之遥,风沙掀起形成薄软的面纱遮住了视线,他那令人胆寒的鹰隼般的目光却毫不犹豫地穿透过来——攫住了她。
他是来找她的。
那一瞬间感到灵魂都在战栗。
龙门飞甲之化棠曲 第一百九十二章 何从去
那是她第一次,渴望与一人相守,相随。
在雨化田出现之前,她总是独自一人,守着一片绿洲,望着沙漠里的日升月落。
因为“他们”不会让任何人靠近她,也因为几乎——没有人能够去到那里。
而就连“他们”——虽会为她送来衣食,却也对她避如蛇蝎。
因为她是黑山圣女。
她对自己身份的特殊,直到雨化田出现之后,才有了鲜刻的认知。
但也是因为他的出现,她才发现了自己的不特殊。
她第一次踏出沙漠,来到西国,却发现自己与常人无异。
她并没有因为被称为圣女就拥有特殊的能力。
她不是特别的人——这种感觉渐渐的变得很清晰,她开始感到恐慌。
因为雨化田也发现了,他在她这里得不到任何东西,她是一片空白。
因此他对她不再抱有希望。
她带着希望和他走,然而却给不了,得不到。
她总是独自望着他的背影,冥思苦想,拼命想要找到的自己在他身边存在的理由,尤其是在他和羽奴思明争暗斗亦敌亦友的那段时光里——羽奴思几乎把他从她身边完全剥夺而去,即使她有一次鼓起勇气,从他身后紧紧抱住他,劝他,求他,终也是没有结果的挽留。
她眼睁睁看着,却挽救不了,羽奴思一步步将他拖向黑暗,最后连黑暗也沦陷,化为漫天血色。
明戕暗害,喋血杀伐。
梦中一再回溯,那些混乱的光影她已记忆不清,但是煎心刺骨的痛意萦回不散。
秋霜白露,晚暮晨曦,他远走中原再无消息,她登上城阙守望,在日光里沉寂,终只等到黑风骑杀入西国,将她抢到吐鲁番。
红色地毡蔓延,她跌伏在王座之下,羽奴思冷锐的目光斜斜刺来。
当那把布满血藤纹的赤尸剑搁上她的脖颈之时,除了冰冷与害怕,她没有任何感觉。
羽奴思却如洞悉一切般发出冷笑——雨化田上当了,你根本不是黑山圣女。
只这一句,切断了她与他最后一丝联系——
她是那样对自己没有丝毫信心,因而只这一句就足以将她打入地狱。
她已是彻底无用之人了,却不知该何去何从。
她的心中对自己充满不安定的怀疑,眼神像被噩梦惊醒,没有一刻是安稳的。
她茫然的想:如果她不是黑山圣女,那谁是?
“阿兰……”她低喃着,如同惊醒,如同梦呓。
她抬步走向她,仿佛无法战胜自己的怯懦,却总要迎向自己所恐惧的真相。
风飐长袖,日光渐薄,她攲身走来,像一缕白色的魂魄——
匡仁无法移开视线,他浑身紧绷,如临大敌,李郁花的出现让他有了危险的预感,她从身边越过,他竟动弹不得,冷汗滴下,那一瞬想把她推开,不让她靠近阿兰——但是没有任何理由这么做。
抵至井阶,目光凝伫。
阿兰泪意未消,似有所觉,抬头一下呆怔。
李郁花披散的发间露出苍白的脸,盯视着她的眼神充斥尖锐的怀疑。
“郁花?”她几时醒的,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而且……为何这种眼神?
李郁花神色凝重,俯首捧住她的脸颊,瞪大眼,仿佛想要看个清楚明白,然而透入眼底的面孔乖巧有余,清丽不足——和她没有半分相似之处。
“不是你……”她低喃着。
什么不是她?阿兰眨巴着眼莫名其妙。
“不是你……”她重复着,好似安心了一般松懈下来,转念一想,神情一霎又充满惶惑恐惧——
“你不是我,那你是谁?”
阿兰瞪大了眼,直觉她这是魔怔了,心急忙道:“郁花,你受了太多惊吓,我带你回去休息。”
谁知手刚碰到她的衣服,她却像被毒蛇咬了一口似的扯肘惊恐后退:“别碰我!”
阿兰呆住,只见她两眼瞪着自己却浑身发抖地后退,退到匡仁不得不扶住她,而她就像抓住了浮木般紧紧攀住匡仁的臂膀,颤抖发声:“不好……不好了……”
“怎么回事?”匡仁皱眉问道,心里隐隐有底。
李郁花瞪着阿兰的眼神像是看到怪物,紧绷着压低声音道:“我发现她是羽奴思的细作……阿兰是羽奴思的细作……”她怕他不信似的还重复了一遍。
匡仁心石一悬,盯向阿兰。
阿兰一头雾水:“你们在说什么?”
她也想听,岂料一步走近,却吓得李郁花直往匡仁背后躲:“别过来——”
阿兰顿步,直感莫名其妙,忍不住焦灼起来:“到底怎么了啊?!”
见匡仁沉目不语,她开始觉得有点可怕:“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是我做错什么了?”
匡仁将她急切的神情看在眼里,暗下思量:她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吧?否则这些日子的相处,在他不着痕迹的试探之下,早该露出马脚了。
阿兰急了眼:“师父!”
她喊这一声师父,直把李郁花给震醒了——
她颤抖地放开匡仁的臂膀。
她怎么会忘记了,他们是师徒……
他们是一伙的!——这个认知令她感到异常恐怖。
他们费尽心机混进雨化田的阵营里,得到了这么多人的信任,一定有可怕的阴谋。
陡然听见木桶漂浮着撞击井壁的声响,她如陷噩梦,跌步后退:“……你们在井里做了什么?羽奴思要你们在井里下毒吗?!”
阿兰吃了一惊,这是疯了吗?他们怎么可能在井里下毒,那水他们自己也是要喝的!
投毒罪状太大,她急忙想上前辩解,陡地却被匡仁抓住手肘,低声耳语:“别再刺激她了。”
阿兰顿了一顿,心道也是。
李郁花这整个就是精神失常,莫怪疯言疯语。
她又看着匡仁担忧道:“那怎么办?我们得把她送回去,我怕她乱跑。”
岂知两人低语的模样看在李郁花眼里就是在合谋算计。
她的精神已是极端脆弱,一点小小的刺激就能造成很大反应。
她想要求救,她知道自己没有一丁点自保的能力,再不逃就来不及了。
刚一转身,陡然听到一声欢喜的呼喊:“郁花姐姐——”
声音熟悉得令她发怔。
她浑身一震,便觉一道孩童身影扑到了她腰间,她怔怔低眼看着:“小雁……”
纤白的指尖无意识地抚着胥雁半短不长的黑发,她心中一阵发抖。
原来他还活着……
他还活着——李郁花倏然滚下泪来。
胥雁是她在西国里唯一的陪伴,近若亲属,而这亲近之人的存在,令她更加清晰的想起西国那些枉死的人,想起被羽奴思俘虏的那段时光——她怎么也不会忘记,自己是如何在恐怖中度日,羽奴思自有他的手段,不伤分毫,而令恐惧无时不刻地凌迟着她,逼得她几度崩溃——
即使侥幸获救,也没有人可以倾诉……
她心中明白,也有人让她明白——他身边有了另一个人。
噩梦不断,她又回到黑暗里。
没有人来为她抚平创伤,谁也注意不到她,谁都不在她身边……睁开眼睛全是空荡,她只能不断昏睡,遁入梦境逃避寂寞。
因为她毫无用处,所以雨化田丢下了她。
他难道不知道,他是她唯一的方向吗?失去了他,她又该往哪里去呢?
她很痛苦,格格不入,没有雨化田在身边,不管在哪里,她都感到孤独,那孤独是在她遇到他之前那段独自生活的时光里从未有过的。
她想回去……即使日日夜夜,天地之间,只见黄沙,再也见不到他。
她想忘了他……忘得掉吗?
她抬起头,被日光刺昏了眼,她闭上眼,感到一阵空荡,仿佛自己是虚无的,她俯身将胥雁抱住,泪水洒在他肩上:“小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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