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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客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贼道三痴
暑天只是单衫,不到十杖,凌凤曲臀裤就破裂了,十五杖,血肉模糊,起先凌凤曲还嘴硬叫嚣,到后来就哭爹喊娘求饶了,见棺材不落泪,那是因为还没躺进去,还能抗拒,打板子却是实实在在肉痛——
曾渔请示了黄提学,让黄禄保笔录,他代黄提学审这凌凤曲,人证俱在,凌凤曲再胡言乱语拘束诬攀,那就打,招供完毕,画押,然后将凌凤曲三人关押起来,再看黄提学,瘫坐在官帽椅上,气色很差。
曾渔给黄提学号脉,觉得黄提学病体沉重,不敢擅自开药,便让黄禄保差人火速去城东二十里的巫塘请薛医生来,曾渔对薛医生的医术比较佩服。
申时初,薛医生赶到,号了脉,先给黄提学针灸,再开了一剂药服下,黄提学服药后昏昏睡去。
袁州知府和宜春县令得知黄提学患病,当即来探视,因黄提学已睡下,没有会面。
曾渔回了一趟状元洲码头客栈,叮嘱四喜好生待在店里,他今晚不住在这边,要夜宿考棚学署临时衙门,薛医生也未离开,因为黄提学病情堪忧,还得观察一夜再用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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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客 第六十三章 且看悲喜两重天
半夜时黄提学醒来,守候在床前的是黄禄保、曾渔、薛医生数人,两个侍婢帮助黄提学靠坐在床上,黄提学看着曾渔几人道:“辛苦你们了。”
待黄提学洗脸净手毕,薛医生再次为他诊脉,在先前的方子上添减了几味药,叮嘱黄提学要注意休息不可操劳,这才与曾渔一道辞出,学署差役安排他二人在大堂后面的耳房歇息,这时已经是四更天了,曾渔与薛医生讨论一会黄提学的病情,练了两遍八段锦,衣不解带,天就亮了。
曾渔洗漱毕,隔壁的薛医生也起来了,在庭下练五禽戏,曾渔在一边看着,这时黄禄保过来说黄提学请曾公子去有事相商,曾渔向薛医生招呼一声,便随黄禄保去向黄提学问安,黄提学正在食粥,精神比昨日好了许多,让曾渔也在此用早餐,曾渔略一谦逊,便在下座坐了。
侍婢盛了粳米粥来,还有一盘豆团和一盘油卷,曾渔肚子也实在饿了,昨天连晚饭都没吃,这时吃了两碗粥,把面前的豆团和油卷吃了一大半——
黄提学慢慢喝粥,看着曾渔胃口极好的样子,感慨道:“曾生少壮,真可羡慕。”
曾渔道:“惭愧,学生吃相丑,让宗师见笑了。”将碗里稀粥喝尽,放下筷子,接过婢女递上的面巾,拭了拭嘴角,起身恭立。
黄提学喝了半碗粥,便让婢女把碗筷收去,对曾渔道:“我这学署竟藏了这么一只硕鼠,不,简直是恶狼,真让老夫震惊。”
曾渔唯唯,静听黄提学后话。
黄提学道:“舞弊案已水落石出,但牵扯到的人不少,依曾生之见,如何处置最为稳妥?”这是把曾渔当幕僚了。
曾渔道:“学生以为惩处首恶即可,不宜牵连太广。”
黄提学点点头,又道:“那十七名靠行贿进学的儒生,老夫直接行文到府学、县学革除其功名,如何?”
曾渔道:“宗师雷厉风行,对端肃士风固然是好事,但宗师还须顾及自己声誉,此案势必引起监察御史的关注,宗师还得预作准备。”
黄提学道:“是老夫不察,误用匪人,好在发觉得早,若等到十三府院试结束,那时谣言蜂起、群情汹汹,就再难挽回了——事已至此,老夫也不能文过饰非,自会向按察使司和监察御史说明原委,唉,老夫老病,早有致仕之念,老夫为官多年,不营私蓄,官声颇佳,未想临老还要留下这么个大污点,这也是识人不明、恋栈不去之报。”
曾渔道:“自有科举以来,舞弊就难免,宗师能拨乱反正,是江西士子之幸。”
黄提学摆手道:“不必安慰老夫,该承担之责老夫绝不推捼,更不会妄图掩盖过错。”又道:“你的补考已通过,两篇八股文无可挑剔,我心甚慰,我将行文永丰县署和县学,录你为增广生员,待明年科考再取你为廪膳生员,如此,生计可无忧,你明日便可动身回乡,我料你回到永丰时,学署公文早到了。”
曾渔跪谢宗师提携,黄提学道:“起来,起来。”命人取十两银子给曾渔作为回乡的盘缠。
曾渔不敢领受,上回在抚州黄提学就助了他五两银子盘缠,说道:“学生现在不缺盘缠。”于是略略说了宜春台斗文之事。
黄提学笑道:“还有这等事,这也好,免得外人又谣传说老夫徇私包庇你——这十两银子你还是收下,这是学署给你的膏火银,并非老夫私恩。”
这时,范知府派人来请示黄提学,今日上午的复试和磨勘是否延后?
黄提学回复说按时举行,即让下属着手准备,那些佐官和另三位幕僚已得知凌凤曲之事,都是暗自惕然。
曾渔辞出,问知蒋医生已离开,他也就出了考棚往北门漫步而行,这次千里赶考也算是历尽艰辛,现在终于有了好结果,真是归心似箭哪,很想立即飞回母亲和小妹身边,午后就动身吧,赶到巫塘蒋医生家歇夜,如今的问题是他还要应付严世蕃,做严大公子的伴读不易啊,大厦将倾,可不要被殃及——
“哈哈,我今日要骑白马、戴金花,看那列斜眼要不要羞死!”
迎面走来一群人,居中的正是蔡寿荣,在一群狐朋狗友和奴仆的簇拥下赶往府衙参加复试,复试后立即就要举行游泮典礼,蔡寿荣是充满期待,对昨日考棚的大变故一无所知,兴冲冲自投罗网去了。
曾渔觉得时辰还早,而且他还要向井毅诸友道别,便跟在蔡寿荣后面看热闹,这样悲喜两重天的戏剧场面是难得一见的,必须观望。
到了府衙正北仪门,闲人就不得进了,蔡寿荣昂然入内,复试考场就在府衙大堂上,曾渔看到刘行知、井毅也进去了,列立诚与一群儒生候在门外,纷纷说今日看宗师如何激浊扬清主持公道——
列立诚看到曾渔,过来见礼问:“曾朋友进学之事怎么说?”
曾渔道:“宗师让我回乡等候消息。”
列立诚道:“那就是能进学了,以你的学问,进学无人敢质疑,可那个蔡麻子——曾兄知道此人否?”
曾渔道:“已有耳闻,我今日就是特地来看舞弊者身败名裂的下场。”
这时仪门出来一位学署佐官,邀请六名落榜儒生参与复试监场,列立诚自然踊跃参加,那佐官认得曾渔,让曾渔也一并进去。
府衙大堂面阔五间,很是宽敞,供六十名考生一桌一凳作文绰绰有余,堂上坐着的是黄提学和袁州一府四县的堂官,教官则于两庑监考,曾渔、列立诚几人立在堂下旁观。
复试只考一道四书题,黄提学出的考题是“咻之”,这又是一道截上题,语出《孟子?滕文公下》,完整句子是“众楚人咻之。”
列立诚对曾渔轻声道:“我料蔡寿荣连‘咻之’是何意思都不知道,蔡寿荣平日作文都是要翻书的,东拼西凑,勉强成篇,今日我要看他如何蒙混过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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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客 第六十四章 空前绝后
复试限时一个时辰,一篇四书题八股文不得少于四百字,这对于心思拙、笔头钝的考生来说时间就很紧,好在复试阅卷标准也宽松得多,主要是对对笔迹,再看看破题、承题、原题、起讲四部分即可,即便在规定时间内未能完篇、未及誊真,宗师也不会以此为由将其黜落——
以列立诚对蔡寿荣的了解,这篇“咻之”题八股文蔡寿荣绝对作不出来,破题就会牛头不对马嘴,承题、起讲更会荒谬绝伦,且看宗师阅卷时是何等态度?
堂上八张书案拼成一张大方桌,桌上摆满了考卷,参加复试的六十名考生在县试、府试时的考卷都调集过来了,准备对笔迹磨勘,考试才刚开始,交卷还早,黄提学向范知府说了一声,到后堂静卧休息,待考生交卷后再来坐堂阅卷。
看别人考试其实很无聊,列立诚因为期待看到蔡寿荣被黜落的那一幕,始终情绪高昂,对于现在的列立诚而言,能看到蔡寿荣乐极生悲比他自己能否进学还重要,人有时就憋这一口气——
列立诚眼神不大好,他看得清蔡寿荣坐在什么位置,但蔡寿荣答卷时的表情、动作就看不分明了,所以要不时向曾渔话询问,曾渔答道:
“他在抓耳挠腮。”
“他在咬笔杆。”
“他似乎来了灵感,在奋笔疾书。”
“……”
日光缓缓移动,右边“宣化”牌坊的日影越来越短,巳时将近,已有考生交卷,刘行知也交卷了,交卷的考生恭立着等待宗师当场阅卷。
黄提学出来了,一个幕僚大声诵读考生的答题八股文,黄提学听着,听完后点一下头,说声“可”,这复试就算通过,然后由该考生所在县的知县和教官一道磨勘试卷,没有问题的话那么这名考生向堂上众官行个礼后就坐回座位,等待宗师赐宴和游泮祭孔了,这些通过复试和磨勘的考生坐在座位上那叫一个喜不自禁啊,好比猴子屁股坐不住,直想手舞足蹈欢呼雀跃——
提前交卷的有十一名考生,都是八股文技巧纯熟并且才思敏捷之辈,黄提学都是说声“可”,顺利通过。
正巳时到,众教官命诸生停止答卷,让考生写上姓名,便将考卷一一收了上去呈交给宗师,井毅已经写到八股文最后的大结了,央求教官让他写完,教官抬头看着学政大人,黄提学道:“全部收上来。”
蔡寿荣的考卷也被收了上去,他只胡乱写了两百来字,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写的是些什么玩艺,昨日收他银子的那个头戴幅巾的男子叮嘱他说只须黑黑卷子就行,所谓黑黑卷子,就是随便写点什么,不交白卷,所以蔡寿荣虽知自己这篇文章不象样子,却并不担心,复试就是做做样子而已,他也与其他考生一样站到前排去,要等通过了阅卷和磨勘才坐回原位。
读卷的幕僚声音很响亮,要让堂上诸人都能听见,这幕僚每次读卷之前,会先报出考生姓名,黄提学继续听卷,又有十余人通过了,待读到一位周姓考生的试卷时,曾渔心头一紧,这位周姓考生就是袁州院试舞弊案中四个花了银子的考生之一,凌凤曲和两个同伙都已经招供画押了的,现在就要看黄提学如何当场处置了?
曾渔细听这周姓考生对“咻之”的破题,暗暗摇头,破题就犯了连上之忌,从“众楚人”说到“咻之”就是连上,这是不合八股文法式的,当然,如果马虎点,也能混过去——
黄提学发话了:“将此卷暂置一旁。”
教官问:“老大人,此卷还要磨勘否?”
黄提学道:“不必了,让那考生站到一边。”
周姓考生就独自立在西庑下,脸上神情惊疑不定,不住朝黄提学身边寻看,想必是要找收了他银子的人求助——
蔡寿荣并未察觉情势不妙,他还沉浸在白马金花游泮的美梦中,他朝堂外看看,列立诚站在太阳底下干瞪眼呢,心里好不得意:“列斜眼,你能奈我何啊。”
很快轮到蔡寿荣了,幕僚开读其考卷答题,蔡寿荣本以为幕僚读出来的会与他写的不一样,就好比院试时有人做好首艺答题让他照抄一般,但当幕僚大声读出“于大庭广众中喧闹,圣贤所不为也”的破题时,他傻眼了,堂上很多人也都愣住了,这是破题吗?
分宜知县没忍住,“扑哧”笑出声来,就好比一根导火索引爆全场,顿时满堂笑声不绝。
“众楚人咻之”在原书中的大意是孟子问宋国大夫:“有个楚国大夫,想让他儿子学说齐国话,是要请齐国人教他?还是请楚国人教他?”宋国大夫回答说:“当然是齐国人。”孟子说:“一个齐国人教他,旁边却有许多楚国人用楚语喧扰他,虽然每天鞭策他学齐语,也是不能成功的。”比喻学习环境很重要,若受到干扰则难有成效,文题为“咻之”八股文必须围绕这个意思加以发挥,蔡寿荣这个破题太过莫名其妙,明显是不知道孟子的这个寓言故事,连四书都没读通就想来考生员——
幕僚又读蔡寿荣的承题道:“若有人冒天下之大不韪而肆意喧闹,则人亦可咻之焉,此亦夫子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之意也。”
又是笑声一片,就连堂外的列立诚都笑了起来,对身边的曾渔道:“曾朋友你听听,这就是蔡麻子的八股文,真让人笑掉大牙,出丑啊出丑。”
那幕僚还待再念,黄提学皱眉道:“不必念了,污了耳朵——蔡寿荣,站到那一边去。”示意幕僚继续念下一位。
那蔡寿荣既惊慌又纳闷,走到周姓考生边上,左右看看,忽然压低声音问:“你是不是花了五十两银子买的生员?”
周姓考生愤怒地瞪着蔡寿荣,矢口否认,心下却是慌了神,过了片刻,反问蔡寿荣:“难道你是花了银子的?”
“笑话,我怎么可能做那种事。”蔡寿荣也否认,他二人现在已经是穿在一条绳上的蚂蚱了,却并不齐心,互相猜忌。
很快,四只蚂蚱聚齐,或脸青或脸白,瞪着眼睛互相打量,各自惊惧不安。
蔡寿荣比较活泛,还在伸长脖子东张西望,忽然看到那个收了他银子的中年男子从后堂出来了,大喜,救星到了啊,翘首企盼,伸长手臂差点招呼出声,随即发现这中年男子是被扭送出来的,一般狼狈的共有三人,其中一个撅着臀痛苦地呻吟着,被皂隶推搡着出来——
大堂上出现这一幕,众人都惊呆了,蔡寿荣再怎么乐观再怎么心怀侥幸,这时也知道自己完蛋了,他身边有个胆小的考生已经瘫坐在地上,蔡寿荣却是滑头,悄悄退至墙壁,慢慢往大门挪去——
堂上众人这时都看着凌凤曲三人,一时没注意到这边,列立诚却是一直盯着呢,这时大叫起来:“蔡麻子想逃跑,抓住他。”
蔡寿荣见被叫破,干脆撒腿就跑,堂外差役不明所以,未得上官吩咐,也就没那么积极上前阻拦,列立诚大叫着追过去,蔡寿荣挥舞着拳头恐吓道:“小心吃我一拳。”返身再跑时,抢在前头的曾渔陡地来个大伸腿,把蔡寿荣绊倒在地,嘴巴都摔破了,爬起来时,两个学署差役已上前将他揪住,押上堂去了。
列立诚哈哈大笑,拉着曾渔上堂去看热闹。
舞弊案很清楚,蔡寿荣四人或以纹银六十两或以五十两向凌凤曲买得座号,并得到凌凤曲代笔的首艺,凌凤曲又借协助黄提学阅卷之机,将这四人取中——
范知府这几位府县堂官见黄提学当众公布这舞弊案,都甚是惊诧。
蔡寿荣四人进学补生员当然成了泡影,好在大明朝对科举舞弊惩处并不严厉,黄提学只每人杖责十下,再取消了他们的学籍,也就是说终生不能参加科考,并未处以其他刑律,但主犯凌凤曲判处流放充军是少不了的——
四位作弊的童生受杖责之后,又被叉出府衙仪门,绑在申明亭畔示众一日。
风波平息,通过了复试和磨勘的五十六名考生将在府衙午宴,曾渔和列立诚几人正待退出,黄提学看到曾渔了,招手道:“曾生来前。”
曾渔赶紧趋前见礼,黄提学道:“你在这里正好,我本欲差人寻你来,却不知你住在何处。”对范知府几人道:“这位广信府来此补考的童生曾渔曾九鲤,几位大人都还有印象吧,学问人品俱佳,上回广信府院试遗才了,今我已准他进学,可惜不能在广信府为他主持祭拜文庙典礼,今日就让他与袁州诸生一道赴宴游泮,几位大人以为可否?”
范知府等人当然无异议,这些事都是提学副使说了算的,但士林舆论不可不虑,这时,曾渔宜春台文斗的影响力显现了,以列立诚为首的落榜儒童都不觉得宗师这是包庇曾渔,曾渔进学是实至名归。
这日曾渔厕身袁州府新进学的生员当中,穿戴着簇新的方巾和襕衫,前有彩旗,后张黄盖,从宜春城大街走过,去府学宫大成殿祭拜先师孔圣人,广信府生员在袁州府祭孔,这是破天荒第一回,以后也应该不会再有,曾渔可谓空前绝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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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客 第六十五章 谁家管事偏跋扈
当日傍晚曾渔回到客栈,小奚僮四喜早已等得心焦,客房里有一百多两银子要他看守呢,真是屙屎撒尿都要跑着去来,穷孩子没见过这么多银子啊,如临大敌似的守得很紧,听先前看热闹回来的店小二说看到曾公子穿戴着秀才巾服骑马簪花游街,四喜很懊恼自己没能亲眼目睹少爷威风凛凛的样子,这时看到少爷回来了,果然是头戴四角方巾,身穿细葛布襕衫,腰系皂绦软巾,皂缘利落,大袖飘飘,与家乡永丰常见到的那些秀才的穿戴一般无二,这小奚僮高兴得哭了——
店主人过来向曾渔道喜,曾渔也客气一番,便叫四喜随他出去赴宴,他明日就要离开宜春,井毅和几个朋友要为他饯行。
四喜把一百多两银子装进褡裢缚在腰间,跟着曾渔到附近酒楼吃大餐,离开家乡石田差不多两个月了,数今日最快活,这小奚僮觉得往后日子乐无边了。
……
六月十三日一早,曾渔主仆二人梳洗一新,曾渔依旧戴方巾穿襕衫,他要与袁州新进学的诸生一道为黄提学送行,黄提学行程甚紧,虽然身体欠佳,还是不能多耽搁,抱病要赶去临江府主持院试。
井毅、刘行知等人先到客栈与曾渔会合,听得北门喝道声才起身赶到状元洲码头恭送宗师,黄提学勉励了诸生几句,无非刻苦砥学、毋揽词讼云云——
曾渔上前跪别恩师,恳请恩师善加调养,切勿操劳过度,要保重身体。
黄提学含笑叹息道:“欲为圣明除弊事,肯将衰朽惜残年,居官劳碌啊。”又叮嘱道:“曾生,你的文字火候已到,明年乡试老夫在南昌等你,往后这些日子你还得精益求精、潜心磨砺,莫要年少轻狂,进个学就飘飘然不肯专心求学。”
曾渔当然表示谨遵恩师教诲,目送学署官船顺袁水北去,黄提学要先去临江府,再按临吉安、南安府、赣州府、建昌府,回到省城南昌大约是金秋九月了,曾渔颇为黄提学的身体担心,此前他将阅卷事务委托于凌凤曲等幕僚,如今出了这舞弊大案,黄提学很多事都要勉力亲为了——
送走了宗师,诸生各自散去,曾渔回客栈向店家结了房钱,换下方巾襕衫,穿上原先的青衿,背起书箧,与四喜上路,井毅已代曾渔觅到一艘运送漆器的货船,搭曾渔主仆二人去分宜分文不收,这当然是看井毅这个新鲜出炉的生员的面子——
曾渔主仆二人上了货船,井毅立在岸边挥手道别,大声道:“九鲤贤弟,明年桂子飘香之时,我们在省城相聚,重逢一杯酒,相与细论文。”
曾渔道:“一定一定,弟若万一不能去南昌赴试,也会让同学友人带书信给元直兄。”
井毅道:“带什么书信,自己来,乡试三年一回,还有比这更要紧的事吗。”
曾渔笑道:“比科举要紧的事那可多得紧——”
井毅也笑着接口道:“是啊,贤弟尚未婚配,这个很是要紧,贤弟这次回乡,早早把妻给娶了,然后专心科举吧。”
曾渔笑着答应,只听井毅又道:“若非路途遥远、音信传递不便,愚兄还真想去永丰喝你的喜酒。”
二人长揖作别。
满载宜春漆器的货船顺流而下,船尾的曾渔看着立在码头上的井毅,心中温暖,走过一个地方结识一些朋友而不是留下一群仇人,这样道路会越走越宽。
当日午后申时末,满载漆器的货船在分宜县城东门码头暂泊,待曾渔主仆背着行李上岸后,货船便即离岸继续航行,货船的目的地是南昌。
一轮红日离西边山巅还有一竿高,炎威仍烈,青龙卧波般的万年桥跨在袁水两岸,不远处的钤岗岭树木苍翠,据说严嵩少年时曾在岭上避暑读书,这山川景致与半个月前无异,但曾渔的心情却是大不相同,这次往返两千余里的苦旅总算没有白费心力,一个读书人进学与否很关键,象他这样的家世,若不能进学那就很可能沉沦社会底层,整日为柴米油盐操心,生活的趣味也就少了——
四喜忽然叹气道:“唉,这要是能直接回乡该有多好,却要在这里耽搁——少爷,你真要给那严公子伴读?”
曾渔道:“先应付着,就是做伴读也不是现在,总要等我回乡把母亲和妞妞安置好了再说。”
四喜道:“薛名医不是说很多人抢着要做严府伴读吗,少爷把这伴读让给那些人好了。”四喜是急着回广信府,少爷现在是秀才了,看那蒋元瑞、谢子丹还怎么神气活现,而且囊里还有将近一百四十两银子,少爷名利双收啊。
曾渔道:“这由不得我,严侍郎说了算。”
四喜看着曾渔的脸色,问:“少爷总有妙计应对的是不是?”
曾渔笑道:“哪有什么妙计,无非是走一步看一步,慎重一些,不要走错路就行。”
主仆二人背着沉重的行李从分宜县城东门进北门出,这时太阳已落在了不远处的西岗外,竹树掩映、亭台错落的严世蕃别墅“寄畅园”在望,四喜问:“少爷我们是去那边园子还是去介桥村?”
女尼陆妙想光头缁衣的奇异美妙身影在心头闪过,曾渔迟疑了一下,说道:“先到园子吧,去介桥村还有二十里多路呢,就不知陆老爹还在不在园中,或许严侍郎也在这边。”
去“寄畅园”有一段是上山的斜坡路,道路五尺多宽,仅容一辆马车经过,主仆二人走在这上坡路上,偏偏后面就有马车驶来了,车夫喊着“让一让让一让”,但道路两边杂草乱石不好避让,曾渔主仆二人只有加快步子抢先赶到“寄畅园”,两辆马车也随后停在了园子门口,一个管事模样的人跳下车,有一种厌恶的眼神打量着曾渔主仆二人,曾渔躬着腰背着沉重的书笈,汗流浃背,形象自然不怎么英俊潇洒,好似做苦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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