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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客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贼道三痴
曾渔点头称是,连夜赶去吴村见吴春泽,拜托吴春泽隔三岔五去他宅子里看看,若有事就请吴春泽帮个忙,吴春泽满口答应说:“贤弟放心,我每日早起散步就去北门那边向令堂问个安,宅子里有什么事就吩咐我去办。”
辞别吴春泽,曾渔又赶去祝家畈见姐姐曾若兰,这时已经交了二鼓,曾若兰都睡下了,听说曾渔上门,不知发生了什么急事,慌忙披衣出来相见——
杖伤已好了大半的祝德栋也跟出来,得知曾渔是要去严世蕃府去做伴读,祝德栋是暗暗吃惊,心想自己这个小舅子要飞黄腾达啊,所幸我已知错悔改,不然我祝德栋就万劫不复了,慨然道:“鲤弟,你放心去分宜便是,周姨这边有我和若兰呢,要不明日我就去把周姨和妞妞请到我这边来一起住?”
曾若兰道:“是啊,就到这边一起住,也热闹。”
曾渔道:“我娘喜欢住那边呢,后园有花草要她侍候,姐姐、姐夫经常过去看望看望就好,我也托了吴秀才多关照,我这要去三个月,过年前才能回来
曾若兰道:“这也太仓促了,今日午后茅店村有个富户托了媒婆来见我,想把闺女许配给你为妻呢。”
曾渔忙道:“这个不急,这个不急,等年底我回来后再议,姐姐万万不要就擅自给我定下亲事啊,我娘那边我也是这么说的,要我自己回来看准了才好
祝德栋道:“鲤弟说得是,鲤弟是何等前程,茅家那田舍翁也想来高攀,自不量力。”
曾渔道:“姐夫别这么说,没什么高攀不高攀,我条件不高,娶妻我只要性情好,要能孝顺我母亲,还有就是要识字。”
祝德栋心道:“还说条件不高,识字,除了士绅大户人家,有几个女子能识字的,单这识字一条,就把绝大多数女子给拒之门外了。”又想:“若兰就识字,看来我祝德栋是高攀了,以前我猪油蒙心,竟不识若兰的好。”
又说了几句,曾渔告辞,曾若兰送到大门外,叮嘱小弟路上小心,让老善拿了一根木棍给曾渔,不说遇到歹人,也可赶赶豺狼,壮壮胆——
曾渔一手木棍,一手灯笼,走在昏天黑地的甘蔗地间,想起甘蔗已成熟,就在路边地间折了一根甘蔗来大嚼,甘蔗汁甜蜜清香,曾渔嚼甘蔗时,手里的灯笼不停旋转,灯笼上画着的鱼儿在光影中游动,这灯笼是在青田那夜英姿小姐送他的,不知那少女现在可好?陆妙想可好?
曾渔忽然意识到自己对分宜之行还是很期待的——





清客 第一百零八章 太素箫音
八月二十九日辰时三刻,林知府派来的两个衙役就已经在北门外曾渔住所候着了,说府尊大人定于正巳时开船,请曾公子尽快收拾好行装赶去三江码
曾若兰和祝氏兄弟,还有吴春泽等人早早就到了宅子这边为曾渔送行,曾母周氏本来是要四喜跟着曾渔去的,曾渔执意不肯,他在外能照顾自己,家里怎么能没个应门的男仆呢——
儿行千里母担忧,曾母周氏自是千叮万嘱,曾渔一一答应,又请姐姐曾若兰尽快物色知根知底、诚实可靠的厨娘来帮工……
两个衙役等得不耐烦,催了两次了,巳时初刻,曾渔拜别母亲,提着衣箱和书笈出门,两个衙役赶紧从曾渔手里接过行李,说道:“曾相公,我二人替你扛,我们快走。”
妞妞立在门前脆声道:“哥哥一路顺风去,平平安安归来。”
曾渔踅回去揉揉小妹的额发,柔声道:“妞妞乖,不要惹娘生气,早晚读书写字。”
妞妞乖巧点头,却问:“哥哥这次要去鹰潭谦谦家里吗?”
曾渔道:“是要经过鹰潭,我会去谦谦家坐一会的,妞妞有事?”
妞妞道:“上回我对谦谦说等我们有了自己的家,就请她来作客,哥哥这次去可以请她一下吗?”
曾渔笑道:“我会邀请的,谦谦能不能来就说不准了。”
已经走出数十丈的两个衙役扭头叫:“曾相公,曾相公,快走,府尊都已经到码头了。”
曾渔大步赶上,吴春泽和祝氏兄弟一直送到码头,两艘官府三橹快船已经泊在岸边,稍等了片刻,知府林光祖、上清宫道士磬云和严府伴当严越川也到了,别无二话,上船,启程。
此去鹰潭水路两百多里,两艘三橹快船官旗迎风、官锣开道,几班船夫轮换摇橹,一路顺风顺水,畅通无阻,傍晚时在鹰潭龙头山码头靠岸,但见龙头山上那一片枫林映着晚霞如一簇簇火焰,两个月前曾渔从这里登船回上饶时,枫叶才初黄,如今已是秋深露寒枫叶红——
林知府求见严世蕃心切,也不在鹰潭歇夜,直接让鹰潭巡检司招来轿夫赶往五十里外的上清镇。
曾渔跑着去鹰潭街坊与郑轼打了声招呼,进去给郑母吕氏磕了个头,略略说了几句就出来了,这次来的仓促也未备礼物——
郑轼跟着曾渔走了一程,问明情况,低声笑道:“九鲤你还真要去严府做西席啊,这算是闯龙潭虎穴、富贵险中求吗。”
曾渔笑道:“什么西席,只是伴读而已。”
曾渔赶路要紧,郑轼也不多说,叮嘱曾渔从分宜回来再聚,曾渔记起小妹妞妞的话,说道:“三痴兄若有暇可带谦谦去上饶作客,小妹妞妞很想念谦谦呢。”
郑轼道:“待你从分宜归来再说。”挥手作别。
曾渔赶上林知府一行,鹰潭巡检司也给曾渔准备了一架篮舆,曾渔不坐,宁愿步行,书笈和衣箱自有脚夫挑着,空手走路哪里会累,年纪轻轻养得四体不勤做什么。
泸溪河水浅,只能行竹筏,夜里更是竹筏都不能漂行,上饶来的这一行连同轿夫、脚夫三十余人从陆路到达上清镇已经是亥末时分,镇上人家灯火已稀,林知府吩咐不要惊动张大真人和严侍郎,只由磬云道人安排在大上清宫歇夜
用饭、洗漱之后已经是三更天,曾渔被安排在大上清宫太素院歇息不提。
深秋轻寒,曾渔裹着薄衾一觉睡到天亮,听到小院中“沙沙”的扫地声,起床开门,见是个小道童,便问:“小仙童,可知林知府住在哪处庭院?”
小道童十二、三岁,听曾渔称呼他小仙童,有些腼腆,cao着本乡音道:“在栖真院。”
曾渔道:“劳烦小仙童去看看林知府起床了没有,多谢,多谢。”
这小道童放下扫帚出去了,曾渔自去院边水井汲水洗漱,觉得井水带有草药的清香,这才想起太素院是道士们种药的地方,水井边就是院子的后门,拉开后门,就是大上清宫的后山台石山,山麓辟有药圃数亩,种着当归、茯苓、杜仲、金银花、石斛、泽泻、蛇舌草、车前草等等,晨风拂来,药香沁脾,曾渔对这些药材很熟悉,喜欢闻这种味道——
小道童回来了,说林知府还未起床。
林知府五十多岁的人,昨日赶路辛苦,又睡得那么晚,料想不能早起,曾渔谢过小道童,独自到石台山药圃散步。
药圃寂静无人,后山鸟雀鸣啭,曾渔拾了一截柏树枯枝,就在一片石斛地边上以树枝作剑劈刺挥舞起来,想起在武侠小说里看到过的很多高手喜欢托大,折一根树枝与人斗剑,所谓飞花摘叶亦能伤人,曾渔最讨厌这种装逼高手,这时舞树枝舞得周身气血发扬时,忽然三下两下把手中的柏树枝折成数段,正待哈哈大笑,突然听到有人“格”的一声笑道:
“发癫了。”
曾渔吃了一惊,转头看时,只见与太素院比邻的一个小院落的土墙小门边,一个小道士笑吟吟看着他,这小道士模样俊俏,眉毛与眼睛离得比较开,在面相中这个部位叫田宅宫,一般而言宽总比窄好。
曾渔“啊”的一声,丢掉手中断枝,趋前几步作揖道:“不知广微小姐在这里,小生失礼了。”
道号自然的贵女张广微迈出门坎,笑眯眯上下打量曾渔,问:“昨晚到的吗?”
曾渔道:“是,随广信林知府一道来的,到上清已经快三更了。”
不料张广微听了这句话,突然就翻脸了,冷笑道:“趋炎附势之徒,一听严氏传唤,迫不及待就赶来了是。”
曾渔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想:“我哪里得罪你了,方才还笑眯眯的,突然就翻脸不认人,这张家大小姐骄纵惯了的,喜怒无常,不可理喻。”淡淡道:“去严府做伴读是有约在先,既已相召,当然要尽快赶来。”
女冠装束的张广微黑白分明的眸子瞪着曾渔,一副很生气的样子,却也无话可说,只是生气归生气,并没有拂袖回小院去,就那样恼火地瞪着曾渔。
曾渔隔着土墙打量了一下张广微身后的小院,但见几株老柏枝叶稀疏耸出土墙上方,还有茅屋的三角檐,这几株老柏树有些眼熟,他曾在树下撒尿留念,便问:“广微小姐,元纲老法师可好?”
张广微白了曾渔一眼,不答话。
这时土墙小门中传出老道元纲苍老的声音:“多劳曾公子挂念,老道贱躯还算康健。”
说话间,高寿八十一、须发如银的老道士步出小门,向曾渔稽首,曾渔赶忙还礼,正寒暄问候,听得院中有妇人在叫“小姐,广微小姐——法师,元纲法师?”
张广微象受惊的兔子一般跳了起来,显示她自幼修炼,身子轻捷,对老道元纲道:“又来逼我了,我先躲起来,师兄帮我应付一下。”飞快地朝药圃那边跑了。
曾渔莫名其妙,这张大真人的小姑姑会怕谁,怎么老鼠见猫似的?
老道元纲微笑着招手道:“曾公子,你来,老道要为你占一卦,上回错过了。”
曾渔跟着老道元纲进到小院,两个妇人迎上来,福了福道:“法师,柳老夫人请广微小姐立即回府。”
老道元纲道:“自然一早就出院去了。”
两个妇人面面相觑,对老道元纲道:“这可如何是好,柳老夫人吩咐一定要找到广微小姐。”
老道元纲手中拂尘一摆,尘尾在空中划一道弧,说道:“你们自去找。”
一个胖妇人道:“柳老夫人让婢子向老法师问句话,老法师可曾劝转广微小姐了?”
老道元纲摇头道:“自然求道心坚,执意不肯婚嫁,老道也劝不动她。”
两个妇人愁眉苦脸,互相问怎么办,又央求元纲法师随她们回大真人府复命,老道元纲被她们缠得没法子,对曾渔道:“曾公子,那老道失陪了,曾公子有暇再来占卜”
曾渔心道:“我又没求你卜卦,无事不占卜,只有迷茫、抉择时才需要卜卦。”又想:“张天师家族要把张广微许配给谁,张广微这么躲着不肯嫁?不会是严世蕃,严世蕃的儿子?严世蕃有好几个儿子——”
曾渔摇摇头,出了古柏小院,走过药圃,先去了一趟栖真院,问知林知府才刚起身,正在洗漱,大约半个时辰后赴大真人府,曾渔便回到太素院,院中冷冷清清,只有药香弥漫。
推开木门,曾渔收拾书笈和衣箧,准备搬到栖真院去,免得等下去大真人府匆匆忙忙,忽然发现挂在书笈木架子边的那支紫竹洞箫不见了,这支紫竹洞箫是伯父撼龙先生所遗,曾渔这次特意回石田老宅带出来的,很是珍惜,怎么就不见了,昨晚那名衙役把书笈送到这房间时他分明看到洞箫就挂在边上的,方才出门时没注意,不会是那扫地的小道童取了洞箫去玩耍?
曾渔转身出门,正要去找小道童问话,突然听得房内“呜”的一声响,这是洞箫的声音,而且是不会吹箫的人硬吹出来的那种直通通的“卟卟”的箫音




清客 第一百零九章 问计
张广微从床帷后面转了出来,双手执着曾渔的那管紫竹箫,鼓着腮帮子“卟卟”地吹着,吹箫要低头,所以翻着眼睛看着曾渔,还在努力地吹着,脸有些红,不会吹箫的人想吹响都难,越憋气吹越吹不出声音来——
曾渔惊讶道:“广微小姐怎么躲到这里来了,快请出去。”
张广微左右一看,没看到椅子,就坐在床沿上,手指捻动洞箫,脸露笑意道:“还真巧,就闯到你的客房里来了,这箫是你的,你教教我怎么吹。”说着把洞箫递给曾渔。
曾渔接过洞箫,心想:“方才还骂我是趋炎附势之徒,这回又笑语晏晏了,自然仙姑的心思真是善变哪。”低头看那紫竹箫时,却见半月形竹节吹口上亮丝丝的,这不是张广微的口水吗,当即不动声色用面巾抹去——
张广微看到了,有些羞涩,却还催促道:“曾秀才,你吹一曲我听听。”
曾渔道:“大真人府的仆妇奉命寻你回去,你赶紧走,此处不方便。”
张广微瞪起眼睛道:“你这么急着赶我走做什么,你做贼心虚吗,我一女孩儿家都不怕,你怕什么。”
这么一说倒显得曾渔内心龌龊了,但这可不是他和张广微两个人之间的事,天师府的人在到处找张广微,若让人看到张广微与他孤男寡女待在房中,那麻烦可不小,什么君子坦荡荡、什么我行我素任他人说去,一盆狗血浇下来,怎么都坦荡荡不起来——
曾渔道:“你不怕,我可怕。”说着退出门去,立在檐廊上。
张广微跟了出来,瞪着曾渔道:“你胆子怎么这么小了,那时在观音庵你可是敢担当得很哪,堪称胆大妄为。”
张广微提起观音庵的事,这是他们几人之间的秘密,曾渔赶紧低声道:“那时是事急了,要救道人羽玄和罗氏嘛——对了,羽玄还俗与罗氏成婚没有?
张广微高兴了一些,说道:“听说下月成婚呢,羽玄没还俗,还什么俗,照样做道士,娶妻生子。”
曾渔“哦”的一声道:“我要备一份礼物送过去,喜酒却是等不及喝了。
张广微双眉又锁起来,问:“曾秀才,你为何要去分宜严府做书僮?”
对于伴读,郑轼褒之曰西席,张广微贬之曰书僮,曾渔只好向张广微解释了几句,张广微脸色和缓下来,说道:“看来你也是被逼无奈啊,我们两个是同病相怜。”说这话时十五岁的道姑深深的叹息了一声。
曾渔看着张广微的左边侧脸,颊边的处子寒毛绒绒细细,鼻子小巧挺直,下巴稍微有些翘,左耳根下有一粒小小的黑痣,交领道袍上的脖颈白皙瘦长,不知怎么的曾渔没联想起天鹅,却想起广信府学教授张广堂了,张教授的脖子也很长,并且经常落枕似的梗着,显得倔强不屈似的——
这样一想,曾渔不免脸现笑意,张广微看到了,奇道:“我说我们同病相怜你笑什么,哈,我明白了,你有妙计可以帮我是吗,快说快说。”
曾渔没想到自己这么一笑,坏事了,麻烦上身了,无奈道:“广微小姐有什么需要帮助?”
张广微道:“我那个趋炎附势的侄子张永绪竟然要让我嫁给严世蕃的次子为妻,真是气人,我早就说了我不嫁人的,我谁也不嫁。”
曾渔心道:“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啊,这些高官显贵既互相斗争又拼命拉帮结派,徐阶把孙女许配给严嵩的孙子,严嵩又要把孙女婴姿许配给徐阶的孙子,这是要亲上加亲,严嵩极聪明,知道徐阶终有一日要顶替他首辅位置,所以想与徐阶结成亲家,但张永绪要把小姑母张广微嫁给严世蕃儿子,这已经不好用趋炎附势来形容了,简直是愚蠢,这不平白自贬身份嘛,张永绪以后该怎么称呼严世蕃,平白矮了两辈?”
张广微见曾渔凝思不语,便连声催促曾渔快想妙计。
曾渔问:“你们龙虎山道士不是婚嫁不禁的吗,广微小姐为何不肯嫁人?
张广微道:“我一心向道,我要修炼到斩赤龙白日飞升。”
所谓斩赤龙就是修炼到断了月事,自然也就没有了男女情 欲,这是道家的内丹大道,曾渔心里暗笑:“斩赤龙,你还真是童言无忌啊。”受不了张广微的催促,问:“张大真人已经向严侍郎提及联姻之事了?”
张广微道:“这个我不清楚。”
曾渔问:“严侍郎来龙虎山不会就是来为儿子向你求亲的?”
张广微道:“不是,那个眇一目的胖子是来卜卦问前程的,是我那荒唐的侄子要攀附他严家,还美其名曰弘扬正一道门,真无耻。”
曾渔暗暗稀奇,严世蕃那种西天佛祖、玉皇大帝都不敬的人竟会来卜卦问前程,难道严世蕃也感到危机了,说道:“如果已经提及联姻的事,那没办法,张大真人定要逼你嫁严公子的,在下爱莫能助。”
张广微叫道:“我绝不嫁,再逼我我就云游天下去。”
云游天下,这个不错,曾渔也很向往,但对张广微而言显然不现实,说道:“你走不了的,张大真人是道门领袖,道众遍天下,你走到哪里都会被抓回来。”
张广微急了,拽着曾渔的袖子道:“你一定要办法,你都能帮羽玄和罗惜惜,也一定要帮帮我。”
曾渔哭笑不得:“我真没有办法,我能有什么办法”
张广微怒道:“你不帮我,我就把你在观音庵的事全说出来。”
曾渔脸一沉:“广微小姐,羽玄和罗氏即将成婚,你忍心做出那等缺德事?”其实即便张广微把观音庵的事说出来他也不惧,牵扯不到利益,就没有翻案的可能。
张广微哭了起来,央求道:“那你帮帮我,那你帮帮我,曾秀才,帮帮我,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对不对,羽玄是你朋友,我也是——”
脚步声响,有人过来了,曾渔赶忙道:“你别哭,待我慢慢想办法。”
一个广信府衙役过来,有些奇怪地看了这俏丽小道姑两眼,向曾渔叉手唱喏道:“曾相公,府尊请你过去用早点,等下就要去大真人府了。”
曾渔让这衙役把他的书笈和衣箧先搬过去,看那衙役搬着行李走了,才对张广微道:“你先打听清楚,张大真人有没有对严侍郎提起联姻之事,若没提起,那还好办,你只要执意不允应该就能躲过去,若是提过了,那就比较麻烦,得另想办法。”
张广微点头道:“好,我这就去问,我和你说哦,就算已经提过联姻的事,你也一定要帮我。”
曾渔道:“能帮尽量帮,力所能及。”
张广微道:“不是尽量帮,是一定要帮,而且要成功——曾秀才,我和你一道回大真人府。”
曾渔忙道:“这却不妥,你随后来。”手执紫竹箫向院门走去。
张广微紧跟曾渔,喋喋不休道:“咦,曾秀才你为何这般谨慎,你有妻子了?哦,没有,没有那怕什么,我也未嫁。”
张天师的这个小姑母说话有点欠考虑,没什么忌讳,姑且认为她是不谙世事一派天真,曾渔笑道:“正因为未婚才需要谨慎嘛——”
张广微这时倒敏锐了,马上接口道:“难道成了婚你就可以乱来了?”
曾渔白了她一眼:“我可没这么说。”
张广微嘻嘻笑,又问:“曾秀才你是辛丑年出生的,今年都二十了,怎么还不娶妻?”
曾渔随口道:“家里穷娶不起妻嘛,咦,你怎么知道我是辛丑年生的?”
张广微笑道:“我就知道,掐指一算不就知道了。”
这时已出了太素院大门,张广微停下脚步,说了一句:“等下让我元纲师兄找你说话。”扭身轻捷地走了。
曾渔边走边摇头,心想:“严世蕃问斩之后,他的几个儿子好象是判了流放,张广微若嫁给了严绍庆或者严绍庭,想必会离婚回到上清,那时倒真可以专心修道了。”又想:“严世蕃若现在收敛锋芒,能否躲出大劫?”
在栖真院吃了早点,曾渔随林知府出了大上清宫,往上清镇西边的大真人府行去,路过街边的黄老汉豆腐店,曾渔看到罗惜惜裹着头帕正帮着公公在卖豆腐,他没有上前相见,等有空再来。
正一嗣教真人张永绪对林知府再度光临颇感惊讶,随即明白林知府是为严世蕃而来,不禁有些嫉羡,他张家千年传承,还是比不得这分宜严家啊,看看大门楹联“龙虎山中宰相家”,这宰相也只在龙虎山中才算数,严嵩才是真正的宰相,多少人奔赴其门下——
自龙虎山道士邵元节驾鹤仙去之后,正一教已不如以前那样得嘉靖皇帝的眷顾了,而据京中消息,忠孝秉一真人陶仲文病重,只怕活不长了,陶仲文一死,道录司的权力归属是张永绪最关心的事,可不能落到全真教的手里,所以张永绪要巴结严世蕃,希望由正一教的人掌管道录司,联姻是最好的手段,但张永绪自己才二十岁,尚无子女,适龄的只有小姑母张广微。




清客 第一百一十章 六爻金钱卦
大真人府私第的“三省书屋”,林知府与曾渔见到了严世蕃和张大真人,素色衣冠体躯肥胖如发酸白馒头一般的严世蕃不向林知府招呼,却对曾渔道:“曾九鲤,你架子还真不小啊,还要我派人到你家里去请,不请就不来是吗
曾渔躬身道:“晚生岂敢,晚生一直待在家里等候严侍郎传唤,召之即来
严世蕃笑道:“你定然是摆架子,我听上清镇百姓说曾秀才是要中状元的,你若不是状元的命,怎么敢给大真人府题写楹联?”
曾渔道:“晚生惶恐,这是张大真人礼贤下士,晚生不胜荣幸。”
严世蕃嘿然道:“日后你若真的中了状元,在张真人而言那是有识人之明,可我严东楼却成了有眼无珠——”
说到这里,严世蕃停顿了一下,“有眼无珠”一词犯了他的忌讳,他左眼不是坏了吗,可这词偏是他自己说的,见众人没有异样表情,便笑了笑,又道:“后人说起我严世蕃竟敢让状元公给小儿伴读,那我岂不是遗臭万年了。”
林知府向严世蕃见过礼,严世蕃却只顾和曾渔说笑,显然没把他这个四品知府放在眼里,这就是严世蕃的为人处世风格,对于他没兴趣的、没有利用价值的人他不屑于虚与委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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