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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客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贼道三痴
那吴麻子便击节唱道:“——则愿得姐姐长命富贵,若有些儿好歹,我少不得报答姐姐之恩,可不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严世蕃大笑,大杯喝酒,大块吃肉,哪有半点居丧守孝的样子。
曾渔不主动说话,严世蕃或者应老二几人问起就说两句,多吃菜,少说话,心想:“严世蕃果然快活热闹,却不知这福能享到几时”
酒席将散时,管事来报,鄢大人来了。





清客 第一百一十六章 危机
召之即来的这位鄢大人正是丰城鄢懋卿,五十来岁,中等个头,头戴忠靖冠,身穿正三品文官孔雀补子常服,方面隆鼻,仪表堂堂,鄢懋卿是嘉靖二十年辛丑科三甲进士第九名,因阿附严嵩,官运亨通,一路高升至都察院左副都御史,位高权重,去年更是得到总理两浙、两淮、芦东、河东四大盐运司盐务的肥缺,这时进到花厅见到严世蕃,满面春风,含笑施礼道:“东楼兄风采胜昔,下官不胜欣喜。”即亲手递上销金大红纸制成的礼单,道:“此番来得匆忙,稍备薄礼一份,东楼兄莫嫌弃,待东楼兄出服回京,下官还有礼物相送
严世蕃敛财赤 裸裸不加掩饰,官员求见首先就要呈上礼单,看礼物丰厚与否决定见还是不见,还礼道:“景卿兄盐务繁忙,怎么有暇来此小县,请坐。”又问:“景卿兄用饭未?”
鄢懋卿道:“与瑞竹堂严二爷一道正要用餐,得知东楼兄已经回到分宜,便匆匆赶来了。”
严世蕃说声“有劳”,便吩咐厨下另备酒菜,道:“我知景卿兄喜丰城家乡美食,我这里正好有孙渡板鸭,佐以丰城的田螺辣酱下酒,不亦快哉。”
鄢懋卿喜道:“多谢,多谢,下官从南京回江西,尚未及回乡,能在这里品尝到孙渡板鸭和田螺辣酱,诚然快哉。”
鄢懋卿是都察院左副都御史,与严世蕃丁忧守制前的工部左侍郎同为正三品,但左副都御史的职权明显大于工部侍郎,更何况严世蕃现在已解职,鄢懋卿却口口声声自称下官,甚是谦卑。
严世蕃问:“景卿来此有何要事?”
鄢懋卿道:“欧阳老夫人仙逝,下官虽在京中吊唁过,但还是想亲来老夫人长眠地祭拜,还有——”,看了曾渔一眼,曾渔面生,有些话不好说。
曾渔起身道:“严大人、鄢大人,晚生已酒足饭饱,先告辞。”
严世蕃点头道:“我今日不去介桥村了,让饶管事领你去。”
应老二、吴麻子、孙寡嘴三人也待避出,鄢懋卿笑道:“你三人乃东楼兄心腹,就不必避让了。”
这三位门客很识趣,还是退出了花厅,有些事不能听啊,祸从口出,祸从耳入,他们只是门客帮闲而已,不涉朝争。
鄢懋卿看着曾渔出了花厅,问:“东楼兄,这位是哪里来的生员?”
严世蕃道:“曾渔曾九鲤,广信府的生员,颇有才学,上月为龙虎山大真人府题了一副楹联,甚得赞许,我让他给我儿绍庆做伴读。”
鄢懋卿道:“东楼兄知人善任,下官佩服。”
严世蕃道:“趁酒菜未上,先说正事,不然不能畅怀痛饮。”
鄢懋卿喝了一口茶,说道:“东楼兄可识得原临川知县林润?”
严世蕃摇头道:“不认识,有耳闻,据说清正廉洁,怎么,景卿兄又遇到海瑞那样的笔架官了?”
鄢懋卿去年以左副都御史的身份出京巡视浙江盐务时,各地官员都是极尽奉迎,但到了淳安县却是冷冷清清,海瑞投书说“邑小不足容车马”,接待上官的规格极为简陋,鄢懋卿大怒,指使御史袁淳弹劾海瑞,海瑞升任正六品嘉兴通判不到三个月就被连贬三级,降为从七品兴国判官——
鄢懋卿眼睛眯缝着,目露寒光,恨声道:“自命清高以邀时誉的官员不少见,如林润这样想要踩着鄢某脑袋升官的罕有”解释道:“林润今年六月才从临川知县升任南京御史,到任之初就弹劾南京国子监祭酒沈坤——”
严世蕃接话道:“这事我已有耳闻,沈坤已被递解北京问罪了是吗?”
鄢懋卿应道:“是,沈坤这条命难保了,吏科给事中胡应嘉与林润遥相呼应,诬陷沈坤私自团练乡勇,图谋背叛朝廷,那沈坤虽与我不睦,我却也知道他练乡勇乃是为了抗倭,沈坤,老儒尔,凭几百乡勇如何能叛乱,岂不可笑,但诬其通倭、叛乱之罪甚毒,也不好辩解,只要皇帝信了谗言,那就是死罪。
严世蕃道:“这沈坤与景卿兄乃是同年。”
鄢懋卿道:“正是,沈坤是辛丑科殿试状元啊,却落得这般下场。”无暇为沈坤抱不平,说自己的事要紧:“那林润一击得逞,愈发狂妄,又把矛头对准我了,弹劾我有五大罪——”
“五大罪。”严世蕃笑问:“是哪五大罪?”
鄢懋卿愤愤地自述罪状:“要索属吏,馈遗巨万,罪一也;滥受民讼,勒富人贿,罪二也;置酒高会,日费千金,罪三也;虐杀不辜,怨咨载路,罪四也;苛敛淮商,几至激变,就是这五大罪,若坐实,我鄢某就罪该万死了。”
严世蕃并不惊诧,安慰道:“景卿兄勿虑,这等言官多好危言耸听,悻悻抨击以博名声,兄可指使其他台垣官弹劾之,免了他的官,成就他的耿介贤名。”
鄢懋卿道:“我与那林润无怨无仇,他为何要害我,言官虽好抨击,却往往有人背后指使,东楼兄离京已近一载,朝争险恶,非当日可比啊。”
严世蕃不动声色道:“那就请景卿兄为我详说,弟离中枢久矣,消息闭塞,难免迟钝。”
鄢懋卿也未顾及严世蕃语气里流露的不悦,说道:“若仅仅是林润弹劾我,我又何惧,但其背后主谋非同小可——”
严世蕃问:“是谁?”
鄢懋卿道:“徐阶。”见严世蕃皱起眉头,便又道:“徐阶此人城府极深,对严阁老一直是假意奉承,伺机倾危啊,东楼兄不可不察。”
严世蕃道:“言官好非议人物,是其通病,也不见得就一定有指使者。”
鄢懋卿有些急了,说道:“东楼兄万万不可大意,如今陶真人已架鹤仙去,皇帝——”
陶仲文死了,严世蕃惊问:“陶真人几时仙逝的?”
鄢懋卿道:“就是中秋节后的一日。”
严世蕃心情顿时沉重起来,陶仲文与他父亲严嵩关系甚密,经常会向他父子通风报信,这样他父子就能知道皇帝近来的喜恶,青词、拟旨俱能合皇帝心意,不然这么多年哪有如此的圣眷,陶仲文一死,对他严氏损失很大,而且他又远离京城,父亲老矣,制订圣意难免不够机敏,若失了圣眷,那些潜伏隐忍的政敌就会凶猛跃出——
只听鄢懋卿又道:“陶真人仙逝,皇帝就独宠蓝道行了,东楼兄想必清楚蓝道行三年前是由谁举荐给皇帝的——”
将蓝道行举荐给嘉靖皇帝的正是徐阶,严世蕃岂有不知,但徐阶一向小心谨慎,对他父亲严嵩尤为恭敬,虽是次辅,朝政之事唯他父亲严嵩马首是瞻,而且徐阶的孙女已与他儿子绍庭订下了婚约,以后自是荣辱与共,实难看出徐阶有害他父子之心,但防人之心不可无,严世蕃说道:“看来我得提前回京才
鄢懋卿喜道:“正该如此啊,严阁老毕竟年事已高,没有东楼兄辅佐,难以提防那些明枪暗箭。”
严世蕃道:“只是我现在是丁忧守制,出服要到明年底,贸然回京,只恐贻人口实。”
严世蕃心思转得极快,随即又道:“我先上书礼部说要回京侍奉老父,在京守制也是一样。”
鄢懋卿赞道:“东楼兄可谓算无遗策,也不必等礼部回复,尽可先上路。
严世蕃点头道:“那我就本月中旬启程,赶在运河冰冻前回到京师。”
这时,厨下把蒸好的孙渡板鸭端上来了,肉香顿时溢满花厅。




清客 第一百一十七章 谁是十三姨
曾渔出了花厅,立在二门边等候饶管事牵马出来,发觉西院门内频有女子窥视,转头看时,依稀是那日在园子后面山涧洼地见过的那几个放浪美妇,那个被陆妙想推下水的裴琳却没看到——
曾渔心想:“这些年轻妇人饥渴得紧哪,严世蕃就在这里她们都还敢抛头露面媚眼频抛,嘿,这园子住不得,到介桥村才安稳。”
饶管事牵了马出来,二人上路,曾渔依旧骑那匹名叫“黑豆”的蒙古马,这马原是那个严府伴当的,现在归曾渔代步了,“黑豆”善能吃苦耐劳,又因为曾渔从石田带出来的驴名叫“黑宝”,所以曾渔对这“黑豆”也颇喜爱。
策马行在去介桥村的田畈上,曾渔油然记起范成大的秋日田园诗:
“秋来只怕雨垂垂,甲子无云万事宜。获稻毕工随晒谷,直须晴到入仓时
新筑场泥镜面平,家家打稻趁霜晴。笑歌声里轻雷动,一夜连枷响到明。
从寄畅园去介桥村的路上,曾渔所见就是这种景象,晒谷打稻、抢种麦豆、植桑筑场、输租贮藏,一年当中最忙的一月即将过去,有些家境好的农户开始筹办丰收宴,把嫁出去的女儿接回娘家团聚,正所谓嬉嬉如也。
当然,曾渔看到的这一派田家乐只是表面现象,嘉靖以来徭役、赋税渐重,农民一年辛苦,交完田租剩下的粮食往往不够养家,在江西尤为如此,仕宦谚语有云“命运低,得三西”,所谓“三西”就是指陕西、山西和江西,相对而言,江西土地贫瘠,且田少人多,所以江西人游食四方的很多,堪舆、星相、医卜轮舆、梓匠,这是江西人外出谋生的主要职业,如曾渔的祖籍兴国三寮,一个村有一大半成年男子是风水师,周游大明两京十三省,不事子母,赤手空拳混饭吃——
策马而行的曾渔心道:“我曾九鲤给权贵子弟做伴读算是不务正业了。”又想:“此前我一直以为一条鞭法是万历朝张居正首创,现在才知道嘉靖九年就已开始推行了,一条鞭法是中国古代赋税制度发展的里程碑,赋税由实物转向货币化,相对其他赋税制来说比较公平简便,折银代役使得农民有了更多的自由,晚明商品经济蓬勃而起与这种赋税制度有很大关系,但一条鞭法似乎触及了官绅地主的利益,所以阻力很大,严嵩作为嘉靖朝重臣,一条鞭法若没有严嵩的支持显然是不可能推行的,士绅阶层对严嵩意见很大,莫非与此有关?
曾渔心道:“反正我是不知道严嵩犯了什么大罪,写青词奉迎皇帝算大罪吗,徐阶青词比严嵩写得还好,害死了夏言?沈炼?杨继盛?政治斗争你死我活,沈炼、杨继盛弹劾严嵩有十大罪、十五大罪,严嵩不反击难道束手待死?都是封建王朝独裁统治,严嵩的罪责一大半是替嘉靖皇帝担的,只是严世蕃行事肆无忌惮实在太招人恨,方才那个鄢懋卿也是个大贪官,送给严世蕃的礼单我随便瞄了一眼,就看到有金麒麟壶二把、金龙双耳杯六只、金锭十二对,后面还有一长串,还瞄到公权,三个字,想必是鄢懋卿搜罗来的柳公权书法轴帖——严嵩之败大半因为这个儿子啊。”
饶管事骑马跟在曾渔身边,见这个少年秀才一路不怎么说话,便找话说:“曾公子,看到那片枫林没有,那叫枫树湾。”
曾渔朝饶管事手指的东北方向看去,午后秋阳照耀下,那一大片枫树林红如朝霞,黄如赤金,绚烂异常,大约有数十亩地、数千株高大的枫树,潺潺的介溪绕过介桥村流淌至此,穿过枫林往袁水汇去,溪流清澈,并未被枫林染红,只是时有落叶随水漂浮——
“好一个枫树湾,好景致”曾渔大赞,又问:“这片枫林地是严阁老家的吗?”
饶管事道:“这片地是老太爷的高祖方伯公买下的,归家族公有,靠溪头那一侧建有家庙。”
曾渔知道严嵩的高祖严孟衡是永乐年间的进士,官至四川布政使,这么一个小小的介桥村百年间就出了两个进士,分宜严氏蔚然大族,却听饶管事补充了一句:“十三姨和婴姿小姐如今就住在那边。”
曾渔问:“十三姨是哪位,是婴姿小姐的姨母吗?”
饶管事道:“正是。”
曾渔一直想打听陆妙想和婴姿的去向,但他一个外来的青年男子打听严世蕃女眷消息显然是很不妥的,所以一直忍着没问,心想早晚总会知道,没想到消息得来全不费工夫,这饶管事随口就 说出来了,只是称呼陆妙想为十三姨让他有些不适,问:“婴姿小姐她们先前不是住在寄畅园吗,为何搬到这边来?
饶管事道:“十三姨坚决不肯让婴姿小姐与松江徐家的公子订亲,这十三姨厉害,当初——”
说到这里,饶管事停顿了一下,改口道:“十三姨以绝食相逼,婴姿小姐也跟着绝食,四天四夜不吃不喝,老爷竟拗不过她二人,就以守孝期间暂不论婚姻回了徐家的婚事,枫树湾严氏家庙边上有一座小庵堂,原是老太爷已故的二姐姐修行念佛的地方,十三姨就带着婴姿小姐住到小庵里去了,老爷曾发火说要饿死她二人,不过还是按时派人送去米粮果菜,老爷侍妾数十,有名份的只有五人,十三姨并无名份,还伤害过老爷,却最得老爷宠爱,实是一桩奇事
曾渔默然,当初他对陆妙想暗示说严世蕃必败,想让陆妙想和少女婴姿早作打算免得受日后严氏抄家的牵连,只是提个醒容易,真要做起来难啊,无依无靠的两个弱女子而已,除了以死抗争,再无别法——
这一刻,曾渔下了决心,一定要帮助陆妙想和婴姿,只要巧为布置,应该不难。
去介桥村的路从枫树湾南边半里外经过,红如烈火、灿若黄金的枫叶对曾渔有强烈的吸引力,不过呢,还是打马匆匆而过。
过了枫树湾不到三里地,就是介桥村。
介溪潺潺,古樟森森,走在石板路上,时闻书声琅琅,这小小介桥村文风颇盛,严嵩的功名激励着严氏子弟奋发苦读,除了独子严世蕃,严嵩并没有给家族多少关照,象侄儿严世芳,本身是府学庠生,如果严嵩肯帮忙,去国子监读个两年书,岂不能选个县官当当,升迁之下做到五品知府不算难事,但严嵩就让严世芳凭自己本事求功名,丝毫不肯举荐徇私,大jian若忠吗,这实在是很耐人寻味的事——
高高瘦瘦的严世芳见到曾渔,甚是惊讶,问:“曾生怎么来了?”听曾渔说了原委,点头道:“既然来了,那就在这里安心学习,你也是府学生员,我岂敢为你师,平日你只管自己读书作文,不须顾及其他,我堂兄之所以要请你做绍庆、绍庭二人的伴读,乃是是让他二人有个榜样,看看你是如何勤学苦读的,你学业人品俱佳,堪为他二人的楷模。”说罢,命仆人去唤严绍庆和严绍庭二人来与曾渔相见——
曾渔心道:“我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来读书啊,不过也不错,严氏收藏的书画定然极多,我可大饱眼福,就不知那些书画是不是在这里,若都在北京那就无趣了。”
曾渔向严世芳提出过年一定要回上饶,严世芳道:“这个自不用说,岂能让你与老母幼妹过年都不能相聚了,哪有这么不近人情的。”又道:“今日是九月初七,你在这里伴读三个月,腊月初八送你回乡,如何?”
骑马的话不须十日就能回到上饶,也还算方便,曾渔谢过严世芳,又说了几句话,严绍庆和严绍庭兄弟二人进到瑞竹堂了。




清客 第一百一十八章 落花有意
严绍庆今年十五岁,严绍庭十四岁,严绍庆虽然年长,但因为母亲曹氏是严世蕃的小妾,所以只能算是庶长子,而严绍庭的母亲柳氏乃安远侯柳坷之女,是严世蕃原配熊氏病逝后续娶的正室,柳氏娘家势力大,嫡出的严绍庭在严氏家族中的地位自然也就不是同父异母的哥哥严绍庆能比的,从他二人向叔父严绍芳见礼的姿态就可窥端倪,严绍庆是兄,却退后半步,反让弟弟严绍庭在前,貌似谦让,但严绍庆那种悻悻然不甘之色却并不能完全掩饰——
严世芳对两个侄子说道:“这位曾生员,学问优、人品佳,是汝父聘来为你们二人伴读的,于你二人亦师亦友,你二人决不能视他为仆役而不敬,要称他为先生,听到没有?”
严绍庆、严绍庭齐声道:“听到了。”又一齐向曾渔曾先生作揖见礼。
曾渔还礼,一面打量严世蕃的这两个儿子,严绍庆上次见过,清清瘦瘦,神情不甚爽朗,严绍庭是第一次见,圆脸,微胖,有些傲气,与严绍庆相比这个严绍庭更象严世蕃。
严世芳对曾渔道:“曾生,我严氏族学设在毓庆堂,就在村东,乃我严氏家族的宗祠,你是愿意住毓庆堂族学的厢房还是住在瑞竹堂这边,你要宽敞自在无人打扰那就是毓庆堂,瑞竹堂这边略显嘈杂一些。”
别人可能无所谓,但曾渔深受伯父撼龙先生堪舆学影响,对长住在祠堂这种阴气重的地方是有些忌讳的,一般看守社庙或者祠堂的都是孤老,但清净宽敞也是他所愿,说道:“可否让晚生先去毓庆堂那边看看?”社庙前、祠堂后不能居家住人只是一概而言,具体情况还得现场看了房子后再作具体分析,并非死规定,存在变通之数。
严世芳道:“那好,我叫人领你去那边看看再定。”
侍立一边的严绍庆道:“二叔,侄儿愿领曾先生去毓庆堂看住处。”
严绍庭微不可察地撇了撇嘴,似对兄长严绍庆所为有些不屑。
曾渔跟着严绍庆出了瑞竹堂,沿细长条石板路向村东行去,曾渔看出这清瘦少年想和他说话却欲言又止的样子,便温言道:“严大公子,有什么话尽管直言。”
严绍庆却又摇头,走了几步,才开口道:“多谢曾先生肯来为我伴读。”
曾渔笑道:“我这也是谋生活的啊。”
严绍庆又不吭声了,过了一会问:“曾先生有个异母的兄长是吗?”见曾渔脸现诧异之色,忙解释道:“我是听家父偶然说起的。”
曾渔心知严世蕃会查他的底细,入严府做伴读岂是等闲之事,说道:“我是有个兄长,在永丰县养济院做医生。”
严绍庆问:“那曾先生与令兄关系和睦否?”
曾渔道:“当然没有同胞兄弟那般亲密了,而且年龄也悬殊,长我二十岁,有隔阂难免,但怎么说也是自家人,遇到急难时还是会帮忙的。”
严绍庆默然不语,将到毓庆堂时突然说了一句:“曾先生是个好人,让我佩服。”
曾渔微笑道:“大公子过奖了,我没什么好佩服的,只是努力想让自己和家人日子过得好一点而已。”
严绍庆“嗯”了一声,指着古樟掩映下的那所祠堂道:“曾先生,这便是毓庆堂。”
毓庆堂大门前有匾额曰“方伯世家”,厅堂三进五开间,颇为宏敞,有照壁,有护垣,斗拱如象鼻伸出,重檐歇山顶,檐雕精美。
严绍庆领着曾渔从侧门进去,这条通道不经过祭堂和享堂,曾渔是外姓人,是不能进这两个地方的,有祠丁专门看守,享堂后面就是严氏族学,与毓庆堂其实是分开的,一个大堂,两边有四间厢房,楼上还有一层,严绍庆说那是他祖父出仕前的藏书处。
曾渔绕着毓庆堂和严氏族学走了一圈,决定就在靠东一侧最北那间厢房住下,严绍庆就吩咐看管族学的仆役赶紧把那间房子收拾出来,又让人准备铺盖被衾还有日常用具,曾渔的书笈和衣箧也搬过来了,很快就布置妥当,这时已经是夕阳西下,严世芳派人过来请曾渔去瑞竹堂用饭——
严世芳饮食清淡,素菜多荤菜少,不象严世蕃那般穷奢极欲,这也正合曾渔口味。
在瑞竹堂用了饭,曾渔独自回严氏族学。
介桥村还没有石田大,百余户人家清一色姓严,不是读书就是务农,没有经商或者从事杂艺的,曾渔给严世蕃两个儿子伴读之事早已传开,走在村中石板路上,不时有人向他作揖招呼请喝茶,民风淳朴——
回到严氏族学天已全黑,看守族学的严岱老汉为曾渔点上灯后逡巡不去,想要讲古谈天,曾渔便与这老汉话了一下家常,老汉絮絮叨叨,无非是严嵩出生时如何祥瑞、少年时如何神童之类,曾渔随口附和,闲话一阵,老汉回对面厢房歇息去了——
曾渔又看了一会书,磨墨写字时觉得四周极静,可以听到不远处的介溪清缓的水声,不禁想:“陆妙想和婴姿这时在做什么,如何排遣这深长的寂寞?”又想:“后天就是重阳节,娘在上饶还住得惯,嗯有若兰姐姐在,有个亲戚走动会好些。”
修习了一遍八段锦导引术,曾渔解衣睡下,一觉到天亮,起床练一遍“服内元气法”,听得严老汉在与祠丁说话,扫帚“沙沙”扫落叶。
曾渔出房门向严岱老汉说了一声,自去族学外的介溪边洗漱,这时太阳还没上山,不染纤尘天空深碧高远,溪边草茎带露,树叶无风自落,从这里就能看到两里外的那片绚烂的枫树林,好似一幅重彩画,吸引着曾渔去欣赏——
缘溪而行,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枫树湾,潺潺介溪钻入林中悄没声息,秋风飒飒,火红金黄的枫叶翩翩飘落,林地间已经铺上了一层红黄相杂的落叶毡,走在上面,“吱吱嘎嘎”直响,不时有鸟雀惊起,鸣叫着飞旋——
曾渔看到枫树林中那座严氏家庙了,就在溪畔,庙门紧闭,门前厚厚一层落叶,看来这座家庙有点荒废了,毓庆堂严氏宗祠取代了这家庙的职能。
忽听得溪岸那边有黄莺鸣啭,细听不是鸟声,却是少女“格格”轻笑声,曾渔立在严氏家庙一侧朝溪那边望,只见一个浅色衣裙的垂髫少女执一把大扫帚,把落叶不停往溪里扫,那些枫树叶就浩浩荡荡随水流去——
“娘,你来看呀,这算不算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
说这话的正是少女婴姿,三个月不见,这少女容颜清减了不少,但身量好似抽条了一些,颇有绰约之态了,笑语盈盈,精神极好,忽然抬头看到隔岸数丈外的年轻书生,先是大吃一惊,手里扫帚都掉到地上了,随即惊喜道:“啊,曾书生,怎么是你,你怎么在这里?”一面扭头唤道:“娘,娘,快来,广信府的曾书生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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