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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客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贼道三痴
佳人近在眼前,仿佛昨夜梦境,曾渔手中伞歪了,肩头淋雨都未察觉,听得陆妙想说道:“小姿,曾公子接你来了。”
少女婴姿的脸就红得如丹枫一般,在姨母油布伞下向曾渔福了一福,叫声:“曾先生早安。”此前婴姿都是落落大方,此时却不敢抬眼正视曾渔,这女孩儿原本一派天真,不知男女之事,昨日被其姨母开玩笑说要把她许配给曾渔,女孩儿就有了心事,看曾渔的眼光从此不同以往——
曾渔定下神,说道:“陆师姑以后逢雨天就不要送婴姿小姐过来,我会派人来接。”
陆妙想即止步道:“那好,有劳曾先生——小姿,那我先回去了,放学后请曾先生送你回来。”
曾渔道:“我先送陆师姑过独木桥,你二人来时是不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了?”
少女婴姿自如了一些,说道:“是啊,方才过桥时我娘跟在我身后扶着我肩膀,我真是有些害怕呢,不是怕自己落水,是怕我娘脚下不稳,还好溪不宽
陆妙想轻轻一叹:“缠足害人啊,真是羡慕小姿矫健。”说这话时察看曾渔的反应,却见曾渔垂眼看她缁袍下的纤足,不禁脚一缩,精致的俏脸染上红
曾渔道:“女子无辜无罪,为何要受缠足之苦,缠足是伤天地本元,乃大不德之事,婴姿小姐未缠足,真是好极,陆师姑做了一大善事,可叹世间读圣贤书者,连‘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这最简单之理都不明白。”
陆妙想又惊又喜,她有意把婴姿许配给曾渔,却又担心曾渔不满意婴姿未裹足,这时听曾渔竟是反对缠足,真是出乎她意料,然而欣喜之余,却又有淡淡的失落,曾渔很反感女子裹足啊,说道:“曾先生明心见性,识见高超,让人敬服。”
少女婴姿一双天足也曾被人诟病,这时听了曾渔的话,心下甚喜,扶着陆妙想道:“那我先送娘回小庵。”
在枫树林中穿行,雨点打在枝叶上“簌簌”声一片,不时有要,枫叶被风雨催落,地上火红、金黄的落叶如毡,走在上面不时陷下数寸,曾渔笑道:“这林中还步步陷阱哪。”
少女婴姿道:“曾先生,跟在我们后面走,踩着我二人的脚印,这路我们熟,不怕陷脚。”
陆妙想和婴姿都是布履外套着木屐,走过落叶地,屐痕处处,曾渔却是浅口布鞋,鞋底鞋面都湿了,这时踩着那木屐印,感受有些异样。
清浅的介溪因一夜秋雨涨大了不少,水流也加速,那溪上独木桥看着倒还结实牢靠,只是七寸宽的桥面被水淋湿了之后就是曾渔走上去也要留个神,这实在是个隐患,哪一日陆妙想或者婴姿落水,呼救都无人听得到,溪水虽然不深,但对不会水的弱女子而言也很危险——
曾渔对陆妙想道:“等下我与方塘先生说一下,沿这独木桥一侧打五根木桩,以竹杆连结,权当作过桥的扶手,这样陆娘子和婴姿小姐从桥上往来就安稳得多。”
婴姿欢喜道:“谢谢曾先生。”
陆妙想没说话,心里柔软得只想掉眼泪,自爹娘去世后,谁曾这样关心过她们呢。
依旧是婴姿在前,陆妙想在后,二人相跟着过桥,曾渔则跟在陆妙想身后,万一有个闪失可以及时拽住,且喜平安而过。
陆妙想道:“小姿,你和曾先生去,我自回去。”把手中伞给了婴姿,她自己碎步小跑着回木屋。
曾渔和婴姿,还有严祠丁回到毓庆堂族学,学生们都到齐了,正在大声读书,严世芳方向向严浩、严绍庆几个询问曾渔昨日上午的授课情况,很是满意,对曾渔道:“曾生有教书育人之才,今日还是曾生来教。”
曾渔赶忙婉辞,他可没打算在这里长久当私塾先生,而且教这些四书五经也累,他自己还要看书学习。
严世芳也未坚持,继续接着授课,曾渔坐在一边看《尔雅》,案头还有从钤山堂借来的米芾《天马赋》书帖,学生们练习书法时,他也一起练,很快,一个上午又过去了。
雨依然下着,严绍庆陪着曾渔送婴姿回枫树湾,婴姿憋了半天的话终于可以说了:“曾先生,你鞋子湿了,怎么不换?”因为曾渔的湿鞋子,这女孩儿一个上午都不能专心学习,时不时朝曾渔的脚看——
曾渔提足轻轻一踢,鞋底湿泥飞起,笑道:“鞋子在钤山堂那边,不及去换,反正雨也没停,换了也是湿。”
婴姿还想说什么,因严绍庆在边上,只好举着伞快步行路。
曾渔问严绍庆:“令尊何日赴京,你们兄弟要去相送?”
严绍庆道:“家父昨日才给礼部上书表明要回京侍奉我祖父,总不能一上书就上路,还得等十来天才动身。”
到了枫树湾独木桥边,陆妙想已经在桥那端候着了,隔溪向曾渔合什称谢,领了婴姿回木屋去。
中午时,曾渔向严世芳说起婴姿过独木桥恐有落水之虞,要建一简易护栏扶手,严世芳当即答应,安排了几个健仆,选了几根松木,就在两端下桩,然后架以一根手臂粗细的毛竹,这根毛竹在独木桥靠西一侧,比独木桥高三尺,过桥时一手扶着毛竹那就心里稳当得多——
午后婴姿去族学时看到几个健仆在忙碌,傍晚放学时木桥扶栏就已经建好了,婴姿却有些惆怅,现在过桥稳当了,曾先生不用再护送了,这似乎不是婴姿所愿。





清客 第一百二十五章 赏画不觉枫林晚
叶落、秋雨、江南。
这潇潇冷雨一下起来就没完没了,云气弥漫,山隐水迢,天地间都是湿漉漉的,就连思绪也被雨水浸得沉甸甸,窗外的芭蕉遇雨更是愁人,点点滴滴,如泣如诉,忧困之人真听不得这雨打芭蕉声。
陆妙想坐在西边木屋的书案边,执笔在纸上随意涂抹,心情被芭蕉叶上的雨声敲打得逐渐低沉,等到定下神来看纸上涂鸦,却是半幅寒林图,荒疏古木,枝叶落尽,傲骨嶙峋,颇有元大家倪云林的风格——
陆妙想绘画纯靠自己揣摩,没有老师,她十三岁随姐姐陆妙思到了严府,见识到了许多名家书画,最喜倪瓒和杨维桢的画作,便各取了倪、杨的几幅画作来临摹;陆妙想十五岁那年,姐姐陆妙思难产而死,婴儿倒是保住了,便是现在的婴姿,陆妙想不肯侍奉严世蕃将严世蕃抓伤,被严世蕃遣送回金溪,陆妙想就带着刚满周岁的婴姿回到金溪青田,倪、杨的十来幅画作也一起带回来了,十年来这些画作每幅她都临摹了不下二十遍,已经烂熟于心,所以一边听雨打芭蕉,一边随手点染,竟是半幅未完稿的倪云林《秋林山色图》——
后边厨房还在煮药,药香透过雨气传到西屋里来,陆妙想搁下画笔去厨下将第二道药汤滤下,注水再煮,一帖药要煮三道,然后混在一起分两次服用,这是前日薛医生开的方子抓的药,已经服用了两剂,自觉颇有补益,手足不会那么冰冷了。
雨声渐稀,已经申时末了,阴雨天黑得早,这木屋上面又都是高高的枫树,暮色就已经如墨笔在笔洗里晃动一般洇散开来,陆妙想趿上木屐,打伞出了柴门,去独木桥边接婴姿,在溪边看了一会流水,就听得曾渔和婴姿一边说话一边从枫林外走过来了,心想:“只有两个人说话和脚步声,今日严绍庆怎么没陪着一起来?”
独木桥加了扶手护栏,曾渔依然每日两趟接送婴姿,但都有其他人陪伴,有时是严祠丁,大多数时候是严绍庆,途中说话也都是关于新学的功课或者婴姿喜欢的诗词书画方面的知识,婴姿觉得这位年纪轻轻的曾先生很博学,心下对曾先生既尊敬又仰慕,觉得每日上学、放学路上是最快活的时光——
今日严绍庆没来上学,午前就去了寄畅园,因为他母亲曹氏从南昌到了分宜,他要赶去拜见,严世蕃准备北上京师,就把在南昌青云浦别墅的曹氏等女眷接到分宜,与裴琳等侍妾住在一起,寄畅园现在热闹了,严世蕃的姬妾就有十几个,这些女子百般奉承严世蕃,想让严世蕃带她们去北京,严世蕃一个都不带——
曾渔在桥这边停下脚步,隔溪向陆妙想一揖,微笑道:“陆娘子,婴姿小姐送到,那我就回去了。”
婴姿道:“曾先生不是说喜欢倪元林的画吗,我娘藏有四幅,曾先生要去一观吗?”
曾渔“噢”的一声,看着三丈外的陆妙想——
陆妙想道:“曾公子请过来。”
曾渔便跟随婴姿过了独木桥,陆妙想对婴姿道:“小姿,你领曾公子去看画,我去做饭。”
曾渔是很想与陆妙想多相处一会,看一看陆妙想,听听她说话,那种感觉非常美妙,陆妙想太迷人了。
不过陆妙想却是要让曾渔和婴姿多些相处的机会,上回知道了曾渔不喜缠足,陆妙想更是决心要把婴姿许配给曾渔为妻了,心想曾渔极有才学,严世蕃也是赏识曾渔,曾渔明年乡试中举后向严世蕃提亲,她这边再一意坚持,这好事谅也能成——
窗外有芭蕉的西屋算是陆妙想和婴姿的书房,里面还隔了小半间作为陆妙想念佛静修之所,一张朱黑漆的佛桌,摆着黄铜香炉,壁上悬着白衣大士圣像,桌前一个草编蒲团,左首一个佛橱,有一些佛教经卷;
外间有一张书桌、一个书柜和两只杌子,墙角有一架高脚纱灯,那书桌临窗摆放,便于取光,坐在桌边,抬眼就能看到那一丛高大的芭蕉,叶片宽大舒展,这时湿漉漉的微微反射着天光——
曾渔看着书桌上陆妙想那幅未完稿的画作,正要体会到这薄命女子内心的苦楚和寂寞,婴姿已经把倪瓒、杨维桢,还有文徵明的十余幅书画卷轴都搬了出来,曾渔就一一展开欣赏,有倪瓒的《竹石图》、《竹石图》、《幽涧寒松图》、《秋林山色图》、《春雨新篁图》;梅花道人杨维桢的《秋壑鸣琴图》、《雪梅图》、《饮茶图》和行草书帖《城南唱和诗卷》,另有文徵明的书画四幅,明代离元代不远,元代名家的真迹还不算珍贵,但在曾渔看来,单是陆妙想收藏的这十余幅字画就价值连城啊,倪云林、文徵明的画作在后世都拍出千万的高价,梅花道人杨纺桢的书法很有名,但画作世不多,尤显珍贵啊,不过与钤山堂的收藏相比,这些又不算什么了,钤山堂那边不但有晋唐名家真迹,宋元的就更多了,只是曾渔只有看的份,入宝山也只能空手回啊——
曾渔欣赏画作专注,不知不觉间天色昏黑下来,婴姿点上灯他才恍然道:“啊,天都黑了吗,我要回去了,明日再来看。”
少女婴姿想邀请曾渔在这里用晚饭,却又难为情开不了口,数月前松江徐府的人来议亲,婴姿没觉得害羞,前日姨母陆妙想随口一句把她许配给曾渔的话,却让这女孩儿怀了心事,十二岁少女情窦初开了。
正这时,听得有人过桥,毛竹扶手“嘎嘎”响,严世蕃的声音笑道:“过桥有这扶手甚好,是谁人做的?”
饶管事的声音道:“是二老爷命人做的,免得婴姿小姐上学时失足落水。
木屋里的曾渔脸上变色,若被严世蕃看到他天黑了还待在这里,定会疑心他与陆妙想有私情,那真是百口莫辩怎么都说不清啊,他曾九鲤只怕小命难保,还连累了人家陆娘子——
脚步声细碎急促,陆妙想撞进西屋里来,微微有些气喘,她自然知道严世蕃的脾气,急切道:“曾公子,请在屏风后暂避,莫要出声。”
木屋只有正门和前窗,这时出去极有可能被严世蕃看到,曾渔只好进到屏风后,陆妙想也跟进来,朝壁上悬着的白衣大士像默祷片刻,说道:“曾公子莫要慌忙,待在这里不会有事。”便出了屏风,吩咐婴姿道:“小姿也不要慌张,我们又没做什么坏事,你先把这些书画收好。”
少女婴姿“嗯”的一声,开始收画,陆妙想出了西屋,走到屋檐下向外看去,暮色下,那个白袍的胖子穿过枫林走过来了,身后跟着四、五个人,雨这时已经停了。
陆妙想走到竹篱边,冷冷看着走近的严世蕃,对这个人她只有仇恨。
严世蕃走到柴门边哈哈一笑,说道:“妙想,我给你送了一些礼物来。”
陆妙想一声不吭。
严世蕃倒也不恼,说道:“是前日鄢懋卿送来的,我的二十八位侍妾,每人一顶珠宝髻,很是精美。”
陆妙想道:“贫尼是出家人,不是谁的侍妾。”
严世蕃又是哈哈一笑,说道:“你出的什么家,你出家那是暴殄天物,老天爷都不答应。”
陆妙想冷冷道:“难道严侍郎也信天命?”
严世蕃道:“人生得意须尽欢,信天命如何,不信天命又如何?哎呀,我不和你说这些,来人,把礼物抬进去。”
陆妙想不让路,摘下头上圆帽,露出发茬绒绒的光头,说道:“送我珠宝髻做什么”
严世蕃笑道:“随便你做什么用,上面缀着的珠宝也值好几十两银子呢,岂能浪费。”又道:“这里还有文徵明的书画数轴,也是鄢懋卿搜罗到的,我知你喜文徵明的书画,就给你送来了,文徵明去年死了,这些书画已成绝笔,其中一幅《兰亭序》甚妙,你见了必欢喜。”




清客 第一百二十六章 尴尬情境
屏风后一片幽暗,佛桌上黄铜香炉里三点暗红的香火散发着光和热,还有升起并弥漫的檀香气味,曾渔跪坐在蒲团上,数丈外竹篱边严世蕃与陆妙想的说话声清晰可闻,少女婴姿已经停止收拾画卷,轻声道:“曾先生,你别出声。”
曾渔觉得自己的处境很尴尬,却又隐隐有些兴奋,为什么兴奋,暂不去深想,他走出屏风,朝窗外看,陆妙想缁衣纤瘦,严世蕃白袍肥壮,两个人隔着竹篱柴门对望——
“曾先生你怎么出来了,快进去暂避一会。”
少女婴姿有些紧张,眸子在淡淡天光中闪亮如星。
曾渔低声道:“不要紧,他们不会进来。”
婴姿“嗯”了一声,转头与曾渔一起看着窗外——
陆妙想对这个穷奢极欲肆无忌惮的胖子极其厌恶,想掩饰都掩饰不过来,淡淡道:“多谢了,请放在柴门边。”
严世蕃揶揄道:“何必这般假撇清,你住的是我严家的房子、吃的是我严家的米蔬、穿的是我严家的织物,单是‘出家人,三个字就能心安理得了?”
严世蕃鄙视一切清高、道义、纯洁和尊严,认为那些都是虚伪的、表面的、柔弱的,只有银子和权势才是坚硬的真实,所以他才会说出“强jian了嫦娥、和jian了织女、拐了许飞琼、盗了西王母的女儿”也无所畏惧的狂言,这时看着暮色下柴门边淡雅如菊、绰约如仙的陆妙想,他的邪心又上来了,故意出语戏弄——
陆妙想经常被严世蕃这般言语羞辱,心知自己越气愤这个白胖子就越快活,当下心平气和道:“你既这么说那就让贫尼回金溪,我青田陆氏虽比不得你严家,却也不至于冻馁。”
严世蕃冷笑道:“青田陆氏,陪侍孔庙吃冷猪肉的陆圣人后裔,不也是趋炎附势吗,有何清高可傲,不然你怎么会在这里”
十多年过去了,严世蕃再提这事已经羞辱不到陆妙想,陆妙想说道:“以尧之圣贤,还有丹朱这个不肖子,这也没什么可说的,荣华终同三更梦,富贵还如九月霜,有热衷富贵者,也有看得透之人。”
严世蕃哈哈大笑:“好极,妙想倒是想开了,只是我即便让你回青田只怕也没人接纳你啊。”
陆妙想忙道:“我只求在家乡附近庵堂吃斋念佛便好。”
“不行。”严世蕃摇头道:“似你这般年轻美貌,若无我严世蕃的庇护,定遭强梁宵小yin辱,红颜祸水,你在哪处庵堂修行,哪处庵堂就成是非之地,招蜂引蝶难免。”
“胡说。”陆妙想涨红了脸,身子轻颤,又被严世蕃气着了。
严世蕃盯着陆妙想的娇容,阴险道:“你莫不是还想另嫁他人,我告诉你,你生是严家的人,死是严家的鬼,我敢说世间没有哪个男子敢娶你,皇帝都不能。”
严世蕃说得极为霸气,陆妙想气得身子哆嗦,却听严世蕃语气一缓,说道:“我严世蕃御女无数,真正上心的还只有你一个人,这或许是因为我尚未与你共梦高唐,妙想,你今年已二十五岁,难道真就青灯古佛终老?”
见陆妙想不吭声,严世蕃以为陆妙想被他说动,又道:“何必这么苦自己,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不及时行乐,凄凉寂寞活着有何意思?你看当初裴琳也是寻死觅活,如今不也乖乖侍奉我,裴琳昨夜求我带他去北京,床笫之间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嘿嘿,婴姿在屋内,我不多说了,我只说一句话,只要你愿意,我就带你去北京,其他姬妾都不带,让她们羡慕嫉妒你,如何?”
陆妙想戴上圆帽,合什念经道:“世人善恶自不能见,吉凶祸福,竞各作之。身愚神暗,转受余教。颠倒相续,无常根本。蒙冥抵突,不信经法。心无远虑,各欲快意。迷于嗔恚,贪于财色,终不休止……”
严世蕃以为自己能言善辩开导得了陆妙想,岂料陆妙想还是这么冥顽不化,“呸”的一声道:“晦气,又念什么鬼胡经,罢了,走。”一摆手,饶管事几个把礼盒放下,跟着严世蕃往回走。
严世蕃走了几步回头对陆妙想道:“过几日我就要赴京,你让婴姿来寄畅园给我送行,你要做尼姑我不拦你,不要耽误了我家婴姿。”
脚步声远去,枫林小庵恢复了平静,今日是九月十三,云层后有半圆的月亮透出光亮来,所以天并没有比先前更黑。
陆妙想拭了拭眼泪,转过身见曾渔和婴姿已经走出西屋,婴姿过来搀着她说:“娘,别难过,这人很快就要离开分宜了,我们再也不要见他。”
陆妙想没说话,却是看着曾渔,突然拜倒在地,说道:“曾公子,贫尼有一事相求——”
曾渔吃了一惊,赶忙来搀,隔着两重衣物感觉到陆妙想手臂的瘦和肌肤的嫩,说道:“陆娘子何故如此,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小生便是。”见陆妙想站起来,他也就放了手。
婴姿也慌了神,迭声问:“娘,怎么了,怎么了?”
陆妙想清亮的眸子直视曾渔,说道:“曾公子既认为严氏必败、提醒贫尼莫受严氏牵累,那贫尼就要恳请曾公子相助——”,说着拉起婴姿的手。
曾渔道:“陆娘子莫急,严侍郎即将赴京,暂不会为难你二人了。”
陆妙想自顾说道:“小姿不姓严,她随母姓陆,她的聪慧美丽曾公子心里有数,贫尼知曾公子尚未婚配,若曾公子不弃,贫尼想与曾公子约为婚姻,把小姿许配给公子为妻。”
“娘——”
少女婴姿没想到姨母陆妙想会在这时候就把这事说出来,羞得她闪身进了屋不敢再出来。
曾渔更没想到陆妙想会提出让他娶婴姿,婴姿才十二岁,他曾九鲤从没打过婴姿的主意,他只被陆妙想吸引,当下期期艾艾道:“这个这个,小生家境清贫,如何配得上婴姿小姐,而且小生年已二十,婴姿小姐才十二,年龄相差悬殊,很不妥啊。”
陆妙想丝毫没觉得相差八岁有何悬殊,说道:“曾公子莫要推托,小姿是个极好的女孩儿,她身世悲苦,一出生就没了亲娘,只有贫尼一个是真正关心她的亲人,贫尼只盼她能嫁个好郎君,曾公子人品好,可以托付终身,请曾公子一定答应贫尼,好好照顾小姿。”说着,又要跪倒。
曾渔赶忙扶住,为难道:“陆娘子,婴姿小姐是姓陆还是姓严并不是那么随意的啊,严侍郎因陆娘子的缘故没把婴姿小姐许配给徐阁老之孙,又岂肯下嫁小生。”
陆妙想道:“只要曾公子先答应了,其他难处我们慢慢去克服。”
曾渔摇头道:“这样很不妥,很不妥。”
陆妙想压低声音道:“曾公子,小姿就在屋内听着呢,请你千万不要伤她的心,求求你,求求你。”双手合什,美眸含泪凝视着曾渔,那种眼神让人无法拒绝。
当初正是曾渔提醒陆妙想不要把婴姿嫁给徐阶的孙子,解铃还须系铃人,当时陆妙想就动了心思要把婴姿许配给曾渔,不求功名富贵,只求平安喜乐—
曾渔敌不过陆妙想那盈盈欲语的眼神,但也不想说违心的话,这是终身大事啊,低声道:“不敢相瞒,小生只爱慕陆娘子——”
陆妙想身心巨震,仿佛被闪电击中一般,眼睛瞪得极大,惊恐万分的样子,曾渔都被她的样子吓到了,赶忙又说:“小生绝非浮浪登徒子,请陆娘子明鉴。”
在这种情境下表白出来,曾渔心“怦怦”大跳,不知陆妙想会是什么态度




清客 第一百二十七章 初恋
陆妙想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扭头朝屋里看看,三件木屋昏黑一片,都还没有点上灯火,陆妙想试探着唤了一声:“小姿?”
少女婴姿红得发烫的脸埋在自己小床的枕头上,一颗心好比活泼的小鹿蹦蹦跳跳,羞涩得不行,哪里好意思去偷听姨娘和曾先生说话呢,这时听到姨娘唤她,便应了一声道:“哎——曾先生走了吗?”
陆妙想料想婴姿没有听到曾渔方才说的话,绷紧的新鲜略宽,说道:“曾公子还没走,娘还要与曾公子说几句话。”说罢碎步走到柴门前,转过身看着曾渔,示意曾渔走近,声音轻微却坚决:“曾公子,贫尼早已立誓皈依我佛,不再有男女情爱之想,与曾公子实是两条道上的人,贫尼只把曾公子方才所言当做一时昏聩的糊涂话——”
“陆娘子,小生并非一时昏聩胡言乱语。”曾渔打断陆妙想的话,既然表白了,那就不要遮遮掩掩,干脆说个明白,“婴姿小姐年幼,小生只把她当作小辈爱护,就和陆娘子爱护她一样。而对陆娘子,小生是不胜爱慕,情不知何所起,一往而深——”
“快别说了。”陆妙想好似遇到毒蛇猛兽一般心惊肉跳,睫毛闪动,连连摆手,求曾渔不要再表白,定了定神,寻到曾渔一个破绽,说道:“曾公子方才还说你要娶小姿严世藩定然不肯,却又对贫尼说这样的胡话,难道——难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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