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妖

仙乐声声，七十二道童分成两列，左玄右黄各三十六，侧立于白玉阶旁恭迎法驾。
天空之中，白，青、黑、赤、金五色云团正向石台方向落下。
“哎呀呀，宫里竟然安排的如此隆重，这个，这个我等实在是受之有愧啊！哈哈，哈哈，哈哈！”黄衣道人甄正剑从空中看到这一幕，禁不住咧开大嘴，长笑三声。
“白日做梦！”炎师姐驾红莲而过，留下一声嗤笑。
“呃，难道不是为了迎接我们？”甄正剑收住笑声，神情尴尬地问道。
“正剑师弟怎会如此健忘？”青衣道人肃然接口道：“今日乃是九师叔出关之日！”
“近来专修剑诀，心无旁鹜，着实是忘记了，忘记了！”甄正剑老脸一红，讪笑解释道。他心中也已想到，虽说此行圆满，将那少年带回山门，但还不足以使宫中这般隆重以待。需知这多年来，寻回的‘有缘之人’有十数之多，其中不乏成就惊人者，而昙花一现，泯然众人的却也不在少数。
杜重霄立于空中，心神已完全被这瑰丽恢宏的景观所震撼。传说中的仙境，就应该是这般模样吧？
“咱们下去吧。”握住杜重霄手腕，甄正剑默运真诀，周身金光大盛，便见光芒一闪，竟已是携着杜重霄出现在石台之上。
见甄正剑存心卖弄金遁之术，其余三人相顾摇头，亦跟随其后驾法器降落于石台之上。
“炎师姑回来了！”
“还有尚师伯，林师叔……！”
“噫，有张生面孔……”
“莫不是甄师叔新收的弟子？”……
五人从天而降，立刻招来各脉弟子的注意，而与之偕行的少年自然也惹得一些年轻弟子心生好奇，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一位黑衣道人见此情形不禁双眼一瞪，低声冷喝道：“成何体统？”
初真道人主事戒律，为人严厉苛刻，凡有违规犯戒者，落入其手中绝不轻饶，八脉弟子莫不谈之色变。因此冷喝过后，顿时一片寂静。
此时又是三声钟响，山门处，八道身影衣袖飘飘，乘风而下，转眼间便落至石台。为一人羽衣蹁跹，鹤骨松姿，面如古月，双目含威，正是太玄清虚宫掌教紫极真人。后随七名真人，六男一女，身上俱是紫气萦绕，隐现宝华。
“弟子叩见师尊，叩见师伯，叩见师叔！”包括黄衣道人甄正剑等人以及初真道人在内，众二代弟子齐齐叩。
杜重霄略一犹豫，便被黄衣道人硬拽着跪了下去。尽管心中不愿，但形势比人强，也只能忍着。
紧接着，三代弟子亦叩齐呼：“叩见师祖，叩见师伯祖，叩见师叔祖！”
“免礼！”紫极真人双手虚扶，声音有若钟磬，清晰地传入每一名弟子耳中。
叩拜之礼行毕，八脉弟子起身肃立。而就在此刻，西北方天玄峰上，紫气自东来，祥云连天际。八位真人立有所感，齐向天玄峰望去。
“玄霄师弟出关了！”紫极真人轻声说道。
话音刚落，便见漫天紫气几经变幻，最终如长鲸吸水一般收拢于天玄峰尖一点。紫气消散处，凭空出现一位中年道人。那道人自天玄峰顶迈步而下，只是短短一步，却可跨越千山万水。杜重霄只觉得眼中一花，就现八位真人立身之处，已是多了一人。
还未等他看清那道人相貌，冷不防一股大力传来，又将他拽跪于地上。耳听得“恭迎九师叔出关”“恭迎师叔祖出关”之声，杜重霄心中已然明白那道人的身份。
“恭喜师弟，功行圆满！”八位真人纷纷上前祝贺。眼见玄霄真人华盖隐含紫气，周身祥瑞未消，显然神通得道境已大成，距离神通羽化境亦只有一步之遥。
“碧落妙月见过玄霄道兄。恭喜道兄，修为更上一层楼！”一中年女子款款上前，轻轻一揖见礼，口中祝贺道。
“多谢妙月道友。”玄霄真人微微一笑，颔回礼。
“罗浮一别已有十三载，道友修为精进至斯，真是可喜可贺。”之后又有镇元观冲虚真人拱手表示祝贺。
无论妙月或是冲虚真人，望向玄霄真人的目光都含着几丝羡妒之意。
千百年来，不知有多少修真之士穷毕生之力，却依然止步于神通羽化境前，而年过五旬的玄霄真人，却是近百年来最有希望迈入仙关的第一人！
（1、少年眼中闪过一丝迷茫，恍惚片刻，一双眸子渐渐变得清明透澈。扶着青石站起，目光从五人身上扫过，待看清黄衣道人甄正剑时，不禁神色微变，开口答道：“我姓杜名重霄，不知各位道长有何贵干？”
“桀桀桀桀……！交出天河图残片，道爷饶你不死！”
2、那道人自天玄峰顶迈步而下，短短一步，却可跨越千山万水。杜重霄只觉得眼中一花，就现那道人忽然摔了个狗抢屎。）





择妖 第六章 清虚九脉
杜重霄悄悄打量着这位玄霄真人，其身高七尺，相貌平平，着一身素净道袍，不见半点纹饰，然长身而立，却自有出尘之姿，高远之意。
忽地，杜重霄现玄霄真人转过头，含笑望了他一眼。心中顿时浮起一种五脏六腑俱被看穿之感，下意识地低下头去。
石台之上，八脉弟子得令各自散去，唯有白衣道人尚清淼，红衣女冠炎红莲，青衣道人徐青林，黄衣道人甄正剑，黑衣道人褚山石五人听了吩咐，携杜重霄跟在众真人身后，登阶向山上行去。
清虚殿内，紫极真人居中而坐，无锋真人，古木真人，上善真人，丹阳真人居左；守静真人，德慧真人，栖云真人，玄霄真人居右。妙月与冲虚真人，亦分左右对坐于众真人侧。
“清淼，你将此行经过详细道来。”紫极真人沉声说道。
“禀掌教，此行弟子五人奉命下山，寻找与卦相吻合之人，就在玉石关处，正剑师弟偶然现妖族幼主踪迹。我五人欲合力擒拿，却不想妖族动用苍冥应劫舟接应，弟子等无可奈何，只能任其离开。”尚清淼声音有若山间溪流般轻柔悦耳，将事情经过娓娓道来。
闻得妖族幼主，苍冥应劫舟几字，在座真人莫不动容。自三百年前，妖族之主帝鸿陨落，妖族内乱不断，无力北侵，玉石关边境因此享了百年太平。而如今妖族得新主，恐怕不出十年，便要战乱又起。
“诸位道友无须担忧，如今我东土国力强盛，人才辈出，即使妖族重拾旗鼓再犯玉石关，相信也讨不到半点便宜。”镇元古观冲虚真人将各人神色看在眼里，不禁开口说道。
“冲虚道友所言甚是，妖族若再起祸端，天下道门又岂能坐视生灵涂炭，届时必定唯众位真人马是瞻。哼，玉石关烽火点燃之日，便是我碧落遣门下弟子下山历练之时。”妙月姿容妍丽，即使在薄嗔微怒之间，亦掩不住风情流露。一番言语更显巾帼不让须眉之色。
清虚宫八位真人微微点头，似是赞同两人所言。
紫极真人目光一转，落在尚清淼五人身后的少年身上，轻轻招手道：“你且上前来。”
杜重霄依言迈步上前，心中并不惊慌。天河峰上，黄衣道人甄正剑见他之时并无任何异样，由此可以推断，对方在伽蓝古寺时并未注意到他，而追杀飞玄时也未看清他的容貌。否则根本无须将他带回山门，直接一剑咔嚓了事。
“小子杜重霄拜见各位真人。”杜重霄神情坦然，躬身施礼。
眼见少年竟不行跪拜之礼，众位真人不禁微感诧异。丹阳真人眉头微皱，轻喝问道：“可是我等当不起你一拜？”
“非是小子不敬，只因男儿膝下，只跪天地君亲师。”听得对方问，杜重霄只得硬着头皮回答道。
闻听此言，众真人不禁哑然失笑，原本观这少年不过中等资质，心中并不在意，而此刻却是不免生出几分兴趣。其中唯一女冠上善真人柔声说道：“此番应卦相寻你，便是有意收你为清虚宫弟子。难道你不愿意？”
杜重霄暗叹了口气，如果不愿意，他又何必跟着甄正剑五人回来？当下跪地叩道：“小子愿意。”
紫极真人目光从少年身上收回，转望向八位真人问道：“哪位师弟愿将此子收入门墙？”
随着紫极真人一声询问，大殿之中奇异般地陷入一阵沉寂。盖因这少年资质不够出色，所以众真人并无迫切收徒之意。而且按照往例，以杜重霄这般资质，是不可能得到众真人亲授，只能拜尚清淼等人为师，入三代弟子之列。
守静真人却是对这少年有几分合意，虽非上上之资，但观其言行举止沉凝稳重，颇合修炼他这一脉心法。若经雕琢磨练也不难有所成就。
然而就在守静真人准备开口之时，一个声音打破了大殿的沉寂。“杜重霄，你可愿意拜我为师？”
众真人寻声望去，面上不禁露出惊讶之色。妙月与冲虚真人也是一惊，因为开口之人，正是刚刚出关的玄霄真人。
如今清虚九脉之中，唯有玄霄真人一脉尚无传承。且与其它八脉不同，玄霄真人一脉亲传弟子，向来只有一人！须知整座太玄清虚宫，天资惊人的年轻弟子不在少数，而事关一脉传承，在亲传弟子人选上，岂能不慎之又慎？
“玄霄师弟，这收徒之事不宜过于仓猝啊！”慧德真人肃容提醒道。
“我亦有意收此子为徒，不知玄霄师弟能否割爱？”守静真人微笑问道。他是出于善意，唯恐少年误了玄霄真人传承，而且为了不伤少年自尊，遂改了主意，亲自将少年收入门墙。
玄霄真人见状不禁微微一笑，向两位真人颔一礼道：“多谢两位师兄好意！我与此子名中都有一个‘霄’字，且又恰逢我出关之日相见，必是有缘，想我学道四十余载，也应到收徒之时了！”
说罢望向跪在一旁的少年，再次问道：“你可愿意拜我为师？”
“弟子杜重霄，叩见师尊！”杜重霄伏下身去，恭恭敬敬地三叩。此时他心里已无怨念，刚刚那阵并不短暂的沉寂，证明了他的行情实在不算太好。而九位真人之中，唯有玄霄真人先表示并坚持收他为徒，无论何种原因，他都应该感激。有道是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叩几个头也不算丢脸。
眼见木已成舟，众真人也只好作罢。既然玄霄真人决意收杜重霄为徒，那么无论对错，他们都不能再多干涉。
德慧真人心中暗暗惋惜，他本有绝佳人选推荐给玄霄真人，而眼前情景，却是不能再提了。
尚清淼，炎红莲，徐青林，褚山石，甄正剑五人震惊许久，方用复杂的目光望向少年背影，心中俱都感叹，这小子初入山门就能得九师叔一脉亲传，当真是天大的造化！
“恭喜玄霄道兄，得一佳徒！”妙月美眸一转，先开口恭贺道。尽管她也看出，这个名为杜重霄的少年资质很是一般，然而若有朝一日玄霄真人羽化飞升，那么做为唯一亲传弟子又何愁仙路不能及？岂不闻‘一人飞升，仙及鸡犬。’何况亲传弟子乎？
冲虚真人心头掠过一丝疑云，一脉相承那是何等重要之事，他决不相信玄霄真人会草率行事。难道这少年有何特别之处？然而凝神观之，这少年身上的灵气确也只是差强人意罢了！
玄霄真人轻轻拍手，立有两名玄衣童子走上前，将杜重霄带了下去。
沐浴，换衣，用膳，订制腰牌。换了一身黑色道袍的杜重霄又在两个童子的引领下，来到一处近水楼台。
溪水淙淙，青草葱葱，三五只仙鹤正在楼台旁徐徐漫步。
“低头乍恐丹砂落，晒翅常疑白雪消。”这几只仙鹤身高足有九尺，头顶火红，脖颈修长，羽色晶莹，形态神俊。见有人行来，丝毫不惊。
玄衣童子口中出一声清啸，便有一只仙鹤应声奔来。童子从怀中掏出两枚红色果实送进仙鹤长喙，然后一手轻轻梳理着仙鹤雪白的羽毛。
仙鹤食完果实，亮开双翅俯下身躯。玄衣童子握住杜重霄手腕，轻轻一纵便跃至仙鹤背上。口中叮嘱道：“待飞到天上，切忌不可乱动。”
杜重霄点头应下，他骑乘飞玄在先，这几日又随着甄正剑等人同驾法器赶路，因此并不如何紧张。
待两人坐稳，那仙鹤便双翅一振，腾空而起。在阵阵清鸣声中，向天玄峰飞去。
天玄峰位于西北方，为九宫之中乾位。所谓达于上者谓之乾，凡上达者莫若气，天为积气，故乾为天。又曰：天玄而地黄。天玄峰正是因此而得名。
冥极宫内，香烟袅袅。杜重霄在蒲团上盘膝而坐，面色宁静，似乎已然入定。然而脑海之中，这许多年来的记忆如潮水一般纷至沓来。
初来世间的彷徨，对亲人和朋友的思念，无依无靠的凄凉，辗转流浪的艰辛，与琉璃几年来的相依为命，几经生死边缘的凶险，目睹仙术道法时的震惊……！
不知过了多久，当杜重霄蓦然清醒时，却现自己已然泪流满面。
“梦中几忆生平事，白云苍狗逝流年！你，心中可是有所牵挂？”
柔和的声音自耳边响起，杜重霄循声望去，便见玄霄真人不知何时立于他身侧，正用慈和的目光看着他。
杜重霄连忙擦去脸上泪痕，站起身回答道：“弟子只是思念家人，一时情不自禁！”
玄霄真人的目光愈加慈和，轻轻点头道：“圣人忘情，最下不及情，情之所钟，正在我辈。”
顿了一下又道：“此前种种，我不去问你，而今你入我门下，当须恪守十戒，勤奋修行。日后但有违逆尊长，为恶行凶之事，我，决不饶你！”
玄霄真人声音一如方才柔和，然而听在杜重霄耳中，却不啻于鼓响钟鸣。杜重霄心中一凛，连忙垂道：“弟子谨尊教诲！”
玄霄真人缓缓点头，道：“今日暂且休息，你可在宫中随处走动。从明日起，自有为师传授你功课。”
（1、忽地，杜重霄现玄霄真人转过头，含笑望了他一眼。心中顿时怦怦乱跳，脸上一红，下意识地低下头去。
顿时一堆鸡蛋飞来，夹杂着声声怒骂“搞基的滚粗……”
2、玄衣童子握住杜重霄手腕，轻轻一纵便跃至仙鹤背上。口中叮嘱道：“待飞到天上，切忌不可乱动。”
半晌过后，伴随着惨叫声，两个黑点自高空坠下。
“草，告诉你别乱动的……”
“我是怎么都摔不死的你信不信？至于你嘛，呵呵………”）




择妖 第七章 守真十戒
第七章
整座冥极宫，占地不过五亩。宫内建筑自然朴素，一砖一木皆无任何修饰。中间为正殿，东西两侧配殿各一，配殿右侧两层为藏经阁，再有左右厢房数间。
宫前种有桃树千余棵，正值初春时节，嫩枝吐蕊，花绽新红，千朵万朵，芬芳四溢。忽然一阵春风吹过，惊起桃花无数，纷纷洒洒，落红满地。
杜重霄无意欣赏这番春景，只是漫无目的沿着桃花林向东走去。越过林间溪水，行约二三里，来到一处山崖前。随意选了一块青石躺下，怔怔地望着天空出神。
无人能了解他心中的迷茫与彷徨，在这个佛道魔妖并存的世界里，他渺小的如同一只蝼蚁。如果不想被随意的踩死，那么就必须让自己变得强大。
他曾听琉璃说过，太玄清虚宫，碧落仙门，镇元古观为当世三大道门，而论道统悠久，底蕴深厚，却是以太玄清虚宫为最。是以当尚清淼等人认定他就是那‘有缘之人’时，他没有否认。尽管他很清楚，所谓的有缘之人，应该是那个手持七星宝刀的白衣少年！
他甘冒杀身之险，夺了原本属于白衣少年的机缘，拜入太玄清虚宫修习道法。不为大道，不为长生，只是为了埋藏在内心深处那个几近渺茫的希望！
碧空如洗，间有丝丝白云，偶尔还能听到几声鹤鸣。春风徐徐吹过，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杜重霄渐觉眼皮沉重，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时光在一片安静祥和中悄悄流逝，渐渐太阳西落，天色趋于昏暗。
又不知多久，夜幕完全降临，一轮弦月斜挂天边，无数繁星闪烁，北斗七星亦明亮其中。其间，太极峰浑象阁的钟声共敲响了三次，却无法唤醒沉沉入睡的杜重霄。
青石之上，杜重霄的胸口处忽然散出阵阵璀璨光芒。几息之后，一块星图残片从胸襟处缓缓飘起，升至半空时，瞬间化为一条长十余丈，宽数丈的银河虚像。
这银河之中亦有繁星千万，更有北斗七星熠熠生辉，隐隐与天上诸星遥相呼应。
点点星光从银河虚像中洒落，将杜重霄裹于其中。无穷星力自万千毛孔渗入，汇成涓涓细流，涌向全身各处。
此时的杜重霄感觉自己已置身于茫茫星河之中，周天万星闪耀，仿佛伸手可及。在万星之中，有七颗巨星阵列成斗，光华夺目，其斗柄正自西向东缓缓旋转。忽然，位于斗柄最末的一颗星光芒暴现，跳跃而出，拖拽着长长的芒尾向他呼啸撞来。视线之中的星体在不断地放大，杜重霄甚至可以看到其表面熊熊燃烧的火光。
当身体被狠狠撞击的一刻，杜重霄只觉脑中轰然巨响，视线里一片血红。他并未觉得如何痛楚，但却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一寸寸地粉碎消融，直到被星体完全吞噬。
天玄峰顶，一道星光直冲北斗。北斗七星之中，摇光星光华大现，杀气升腾，令周天群星黯然失色。
冥极宫内，负手立于窗前的玄霄真人目睹这一异象，不禁目露讶色，轻噫出声。
当杜重霄从睡梦中醒来，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漫天星斗。愕然翻身坐起，观望四周。但见夜色深沉，万籁俱静，习习凉风之中，偶尔有三五声虫鸣传来。
略一估计，从午后到现在，他这一觉竟然睡了三个时辰不止！
回想起梦里种种，杜重霄不禁心中一动，伸手入怀将那片残图掏出。似纸非纸，似帛非帛，其上隐约有星图纵横，在夜色之中散着淡淡萤光。轻轻摩挲，竟有一种血肉相连的感觉。
那夜他被白衣少年长刀劈中胸口，却不知为何陷入昏迷。是梦非梦之间，便如今夜一般仿佛置身于茫茫星河。而后当他醒来见到尚清淼等人时，这片残图已在他怀中。
从尚清淼等人口中得知，此物乃是上古至宝天河图的一角残片，即使只有这小小一角，亦有非凡妙用。心中有些怀疑这角残片原是白衣少年所有，但因何会落入他的手里，他却百思不得其解。
眼看夜色深浓，杜重霄将天河图残片收入怀中，乘星光沿原路返回冥极宫。
守夜童子见杜重霄回来，立刻告知厨下准备晚膳，然后将饭菜送到杜重霄房内。
尽管已有三个多时辰没有进食，但杜重霄并不觉得如何饥饿，反而觉得体力盈足，神清气爽。因此他只喝了一碗莲子粥，吃了两块鱼肉，就放下了碗筷。
回想起这多年与琉璃四处飘流，风餐露饮，却甘之如饴。如今琉璃已为妖族少主，他亦成了道门弟子，温饱自不在话下，所食所用恐怕都是仙材灵药。就以这莲子粥为例，闻之清香四溢，入腹暖暖洋洋，即使他未入境界，不通功法，也能隐约感觉到丹田处有丝丝灵气滋生。
只是，他却为何觉得这香甜的莲子粥里缺失了一种味道？
第二日一早，当太极峰浑象阁钟声响彻群峰时，杜重霄已经起床洗漱完毕，赶往玄霄真人处问安。
书案旁，玄霄真人提笔而书。‘道，可道，非恒道；名，可名，非恒名。’正是道德经开篇一句。未干的墨迹之中，充满着朴实无华的天然意趣，一如玄霄本人。
“重霄，你可识字？”玄霄真人目光注视着侧立一旁的少年，温言问道。
“识得一些。”杜重霄轻声答道，然后将玄霄真人所书字句读了一遍。
玄霄真人含笑点头，然后将手中毛笔递于对方道：“你且写几个字来，让为师观摩一番。”
这个……！杜重霄不禁一呆，然后硬着头皮接过笔，来到书案前，在洁白如雪的纸张上留下歪歪扭扭四个大字‘天地玄黄’。
玄霄真人很是仔细地观看了这四个字，然后开口评道：“字虽不佳，但一笔一划棱角分明，颇显大气。且观你身姿笔姿皆为端正，假以时日苦练，不难有成。”
又从书案上拿起一黄色书册，肃容道：“天下之道，殊途同归。你写字时若‘不思声色，不思得失，不思荣辱，心无烦忧，形无劳倦。’便能体会‘清静’之妙！将此书拿去，誊写百遍再来见我。”
师命不可违，杜重霄只得恭敬地接过黄色书册，退了下去。
回到自己房中，让童子备好笔墨纸砚，摊开那本《守真十戒》，开始一笔一划地开始抄写。
“凡入我法门，不问道俗，必先供养大道尊像，恪守太上守真十戒，凡持戒者，天地神明庆快，心智耳止开张，六腑和乐，众真卫护。
第一戒，“不得违逆尊长，同门相残。”
第二戒，“不得妄伤人命，滥杀无辜。”
第三戒，“不得骄横自满，仗势欺人。”
第四戒，“不得贪惜财宝，盗抢人物。
第五戒，“不得好se纵yu，yin他人妇。”
第六戒，………………………………”
守真十戒为太玄清虚宫总戒，全篇不过三百一十五字。然而杜重霄下笔极慢，又力求工整，差不多两刻功夫，才堪堪抄写完一遍。
吹了吹未干的墨迹，这才将自己的‘墨宝’拿起来细细端详。只是看了一眼，便不忍再看，将其揉成一团掷于地上。重新铺上一张白纸，提笔蘸墨，继续誊写。
及至晌午童子送来午饭，地上已是一片狼籍。见杜重霄写的入神，童子不敢打扰，只是将食盒轻轻放于案旁，便悄悄退了下去。然而临出门前，童子终是按捺不住好奇，偷偷从地上拾起一个纸团握在手心。待出了房门，走到无人处，将纸团展开一看，不禁咭的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