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出状元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席绢
贺元哼声连连:
“那些国子监读书监生也不见得能得中进士,何况他一个没有大儒授课解惑山野村夫,还敢有什么想望!这回省试,天下顶尖士子齐聚竞试,他好运可是到头了。”
“我听永定县庄头说白云可真是个天生读书苗子,平常也不见他用功刻苦,可每次应考后,榜单上一定有他名字。”柯铭不理会贺元口不对心。他可还记得有一回赵玥顺着贺元话骂了白云几句难听,就被贺元暗中整了几回,是连着好几个月不冷不热地晾着,至今赵玥还弄不清楚那时到底哪儿惹到这位贺法规爷了。
贺元就是不乐意听到白云好话,说道:
“考秀才时,他不是案首;考举人时,他不是解元也罢了,连前五名经魁也不是,那靠后名次,实难看得紧,都可以去跟孙山结拜做兄弟了。这样成绩,却硬要说他是什么读书苗子,我都替他害臊。”
“阿元,一个没有名师指导孩儿,一个没上过一天学堂孩儿,能一路考上来,实是了不起了。别说永定县近百年来没出过一个举人,就是整个常州也没出过几个举人,那是个贫脊而缺少教化地方,不若江南那样富庶且文风鼎盛,连个路边小贩都能随口吟几句押韵打油诗。能出一个白云这样人,实是了不起了。”
“他命好,出生常州那样地方,全是歪瓜劣枣,对比得他像个神童。假若他是出生京城、江南,怕也就只能当个卖弄几句打油诗贩夫走卒了。”
“阿元,你总是口舌上半点不饶他,却比谁都护着他。”
“谁护着他了?”贺元可半点不觉得。问道:“说说吧,那白云是怎么回事?怎么不镇宁庵?”
“我问过姨母,她老人家说白云过了外城门后,就告辞了众人,驾着驴车将他娘亲送到医馆去了。说是会医馆附近租个屋子,一边照顾娘亲,一边备考。”
砰!
贺元重重槌了桌几一记,怒道:
“他这是做什么?他有没有搞清楚他现重要是专心备考,而不是任性胡为一通!我上封信就告诉他,我会帮他娘亲找来好大夫,进京之后一切有我,他竟是把我话都当成耳边风!他一个外地人,人生地不熟京城,能自个儿找到什么良医?!”
“阿元,你比我了解白云。一般如他这样出身贫寒、又有你我这样朋友看重,要是别人早就顺势攀附上来,既得了实惠,又不算麻烦到我们,还能让双方友情为进益。可白云从来就是难以预料,不是吗?”
贺元满肚子火气就是消不下去。
“他这是玩清高那一套了?”
“这十年来,你给了书籍,给了布匹,给了粮食,给了蹴鞠,他哪次没收下?也不见他信里推辞客气,反倒次次都把你气得跳脚。你觉得……他清高过吗?”
还真没有。白云这个人……其实很难定论,无法归类。贺元认识人很多,就没有一个像白云这样奇怪。
或许正是因为他“奇怪”,才让他们十年来不时鱼雁往返里,成为以互损为乐……损友吧。
“算了!总之不管如何,得先找到他。他一个从乡下来单纯小子,哪里见识过京城市井小民油滑刁钻劲儿,可别被骗得连一件遮身衣服都没有了。”想到如今不知道身何处白云可能已经窘迫得衣不蔽体,贺元心中是又焦急又有点坏心地意。
“他应该就城北外围那区落脚,附近医馆打听一下应该不难找着。”外城门北区那边是治安比较差地方,居住都是贫民与流民乞丐;三教九流汇集之地,房屋租金必定便宜,白云身上钱财有限,自是会选这样地方暂居,就算环境吵杂,也得住下。
贺元闻言,深吸一口气,突然起身绕过桌几,走到窗边,将只开了一缝窗户给全部推得大开,一束春阳斜斜洒了进来,将原本有些幽暗兰室给照得大亮。
居高临下,“登高楼”地点非常好,位于北城区繁华地,下面就是热闹各式商铺,人来人往,游人如织,不时有货郎走街串巷叫卖声。抬眼向北方望去,远远就能看到北城门内城门牌楼;出了内城门,就是外城门区,那边,就是白云可能落脚地……
“柯铭,北城区这边你比较熟,就先派几个人去……”贺元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一双原本随意浏览扫视俊目猛地定某一处,先是疑惑,而后像要确认什么似地眯起眼。
“阿元?”柯铭正听着贺元吩咐,但贺元话说到一半就莫名顿住了,等了好一会仍没见他接下去说,于是出声催促。
贺元像是被柯铭声音惊醒,倏然转身往门口跑去,由于跑得太急,还带歪了一张矮几,并险险让矮几上头那盆兰花给跌了个稀烂——还好柯铭及时飞扑过去护花。
待柯铭惊魂甫定,抬头一看,哪还有贺元踪影!
“瞧瞧,这样多好,对吧?”
行行出状元 第27页
“一点也不好。我觉得我耳珠子被夹坏了。”
“谁叫你没穿耳洞,只好用夹。你小心点,别给甩脱了,岫玉耳珰不怎么值钱,但磁石可老贵了,你要弄掉了半个,整副就得废了。”
“那磁石吸附得那样紧,甩不掉。还有,你我头上插了两把匕首吗?坠得我头皮都要被扯掉了。”
“那是银簪,银子做簪。都有一两重呢!我从来都舍不得用,要不是为了妆扮你,哪舍得从箱底挖出来?你这个有福不会享,竟然敢嫌弃。”
“……把法规两银子,嗯,相当于两百枚大钱戴头上,京城人都习惯把头顶当成放钱袋子地方吗?”
“你胡说什么啊,穿金戴银是多么有福气事,偏被你说得这样俗气可笑。”
“小芳,如果只是做个丫鬟都得弄成这样,我真怀疑你伺候那些满头珠翠贵妇千金们怎么还能好好活着而没扭断颈子。”小云如今打扮是小芳口中正宗大户人家婢女模样。
“小云,这儿是京城,你说话得小心些。随便哪个有点权势恶少要作弄你、整死你都没人敢说一句。你可以不把任何权贵放心上,但别放嘴上。”
小芳拉了拉小云手,再次提醒着。虽然她本身也很想念小归村直来直往意恩仇,可京城这地儿,就是这样,不是她们这样草民可以恣意任性地方。
“嗯,我会小心。”小云点点头。问道:“昭勇侯府还有多远?”
“到了,再走两条街就是了。虽然一般勋贵世家宅邸都座落东边金阳大街,可昭勇侯府就偏偏建城北区。这实不符合京城里‘东贵西富,北贫南贱’说法。”小芳来到京城有六年了,虽然不能说已经是个京城通,但给小云当个向导还是绰绰有余。
“国朝初立时,北方蛮族悍勇,曾经一路攻破重重关卡,直朝京城劫掠而来。那时第一代昭勇侯只是个七品城门校尉,带领两万士兵与民勇死守北城门,所有战士几乎死伤殆,却终是守住了京城,等来了援军。后来皇帝大肆封赏,原本也是赐给了金阳大街宅子,但昭勇侯却婉拒了,反而要求将侯府建城北,昭勇侯愿让子子孙孙永世镇守国家门户。”小云慢悠悠地说着昭勇侯发家史。
小芳好惊讶。
“小云,你怎么会对这个侯府这样了解?”
“我娘说。”
“你娘又怎么会知道?”小芳现可不是小孩子了,不是没见过世面村姑,不会小云随便唬弄就随便信。
“我娘以前……曾是昭勇侯府丫鬟。”小云淡淡说道。
“原来如此。难怪你想去昭勇侯府呢,是不是白婶还有什么家人亲戚昭勇侯府,所以你才要找上门?”小芳想了想白家娘子举止仪态,心中点点头。
原来是这么显赫人家出来丫鬟,难怪与小归村其他妇人那么不同。
“嗯,不确定我娘家人还不里头,所以想打听一下。”
两人边走边聊,很来到昭勇侯府,她们远远地瞻仰了下侯府气势,便沿着长长围墙走,来到一处专门给下人出入角门处,小芳很熟门熟路地上前敲门。
“你们是?”一名守角门婆子打开半扇门,看着小芳与小云一身丫鬟打扮,却又不是自家侯府衣着,还算客气地问。
“嬷嬷你好,我们是明宣侯府人,我叫芳儿。是这样,这是我家乡妹子,叫……嗯,叫白妹,才刚从乡下调上来。这一来京城啊,就急巴巴地想寻亲。听她阿娘说,她家人贵府当差呢,这不就找来了。我们就来问问,还请嬷嬷行个方便。”
那婆子一听是明宣侯府丫鬟,又穿得还算光鲜整齐,便不怠慢,笑笑地打量着小云,道:
“好个俊俏小丫头。那你说说,你阿娘家人叫啥?老婆子我虽然不敢说识得全府佣仆,但识得*成倒是有。”
小云连忙一脸讨好地笑,道:
“那就有劳嬷嬷了。我娘有个表妹,叫顺儿,如今约莫四十岁上下,但已经有法规十几年没有联络了,不知道她现还不贵府当差呢。”
“叫顺儿?这名字倒是寻常,府里好些个人都曾叫过顺儿或阿顺,后来才被主子改名。就不知道里头有没有你要找呢……”婆子苦思了下,又问:“有没有说姓什么?记不记得曾经是哪处当差?”
小云也一副苦苦思索状。
“姓什么我倒没记住。听我阿娘说……好像曾经是书房伺候,专门给小少爷磨墨裁纸整理书籍。喔!对了,我娘说那个顺儿还有个一同长大好姐妹,叫桂花呢。”
“桂花……啊!桂嬷嬷!”婆子原本迷茫苦思脸色,一听到桂花这个名字时就神色大变,猛瞪着小云看,上上下下地看着,像是小云脸上看出了什么,结结巴巴地问道:“你阿娘是李顺儿表姊?”
“嗯,是,是姨表。听我阿娘说,她们两表姊妹长得可像了。而我长相也随了我阿娘,就不知道我与那个顺儿像不像了。”小云一脸天真地道。
“像,像极了。”婆子喃喃道,接着跳起来。“你等等,我、我去找管事嬷嬷来,她得见见你!这事我做不了主!你等着啊,别走!”
就见那个慌了神婆子,连门也忘了关,立马往里头跑去,就这样把两人撇下。
“小云,她这是?”
“我们走。”小云拉起小芳手,拎高裙摆,步跑开。
“可,你不是要找人,怎么跑啦?”小芳被拉着,只好跟着跑。
“我没要找人。我只是确定某件事。”转眼间两人已经跑得好远,远到再也看不到昭勇侯府屋瓦。
身为小归村村姑,腿脚有力那是必须,所以两人疾奔了一刻钟,直直跑到内城门口才停下,也只是有些小喘。
“好啦,今天谢谢你了,小芳。你搭车回明宣侯府,别误了你差事。我这身衣服胳洗好还你,我也该回去照顾我娘了。”
“衣服不急。你有需要话,就放着无妨。今天我休息,不急着回去,不如我跟你一同到外城区看白婶吧。”
“我娘现还虚弱着,你去了,她又会勉强自己起来招待你,到时你也不自。所以等下回你有空我再带你去见我娘,反正我们娘儿俩至少半年内都会京城,想见面随时都可以。喏,你法规两银子,收好了。”将头上那两根沉坠坠银簪拔下来塞进小芳手上。
小芳接过,小心放进怀里贴身收好。点头道,,
“也是。那好吧,就约下次,我回去弄些好药材,到时给婶子补身。”
两人道别完,小云目送小芳搭上一辆载客驴车离开后,才转身缓缓走着。她走得很慢,因为一心想着事情,完全没有注意到旁,所以当她一只手突然被人用力攫住、往后一扯,整个身子撞上一面墙时,她向来灵敏身手竟然没来得及应变。
小云后脑勺撞了一下,所以有些眼冒金星,一时看不清袭击她人是谁,倒是听到了那行凶者咬牙切齿声音——
“白、云,你这是什么鬼样子!”
第8章
就算再怎样气急败坏,贺元仍然记得这个叫白云混蛋是个举人,且是个即将应考举人,他名声不能有任何败坏;但凡有,一点点污点被诟病,就算他学问之好堪比曹植、考出来卷子足以折服一票大儒考官甚至皇帝等等,他也当不了打小就心心念念状元。
别说状元了,连个同进士出身都不会有他份,严重点还会被直接剥夺掉所有功名。一个读书人要是混成这样,也只能羞愧地去死一死了。
贺元解下披风,将白云披头盖脸地包个死紧,钳押着她就近找了间客栈,要了间独立厢房就把人丢进去,并吩咐随后跟来护卫守方圆五步之外,别让任何人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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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踢上门,开始审问这个无法无天到连男人自尊都敢丢地上踩女装混蛋。
“白云,你给我说清楚,你这一身扮相是怎么一回事?!”贺元指着白云身上丫鬟服饰,实太不像话了。
白云跌榻上,好不容易将捆脑门上披风给挣开,连连吸了好几口气才让自己从一片紊乱里平复下来,可以好好说话,才道:
“贺元,好久不见。”虽然已有十年没见,而贺元长相也与小时候大不同,但她向来很能认人——其实方才还没看清是他时,就从声音语调里认出了是他,才会由着他又施暴又挟裹地拎来拽去。
“少来那些你好我好虚词问候!你看看你!你扮这样竟一点也不感到羞愧吗?!”
“我这样有什么不对?”白云整理好自己,坐正,坦然地看着贺元。
“当然不对!你扮成女人!”
“扮女人有什么不对?”白云还是很理所当然表情,还强调了——“我觉得这样满好看,你不觉得吗?”
贺元这时才注意到白云相貌,与他四目相对,竟莫名脸红了起来,不由自主率先移开眼。故意挑剔道:
“京城这个地儿,你这样子,也不过是中人之姿,我家丫鬟都比你好看……”不对!他干嘛跟一个大男人谈女装扮相好不好看问题,这简直有辱斯文。再度发火:“白云!你还记不记得你是个举人,不是戏子!只有戏子才会扮女人、才会意扮了女人好不好看,你何以自贱至此!”
“我哪里自贱了?”白云觉得贺元真是不可理喻。
“你不会是真小归村那个地方待傻了吧?虽然你们那儿孩子从小就没有男女之分,全穿得灰抹抹没个人样;但你要记住,你现是京城,而且你是个有身分举人,两个月后要去考进士举人!男装女装是有分别,你再不可混淆了!”
“我没有混淆。”
“你这叫没有混淆?我白云举人老爷,你该穿是青衣直缀,不是女装!”愈说火气愈大,愈看他扮相愈不顺眼。几步走到榻前,用力将白云推抵榻椅靠背上,同时伸出一只手压他胸口上道:“你好好一个男人,羞也不羞!穿着女装已经够丢人了,竟然还往胸口填塞了什么东西,是不是塞了两个准备用来当午饭馒头?你还笑京城人把钱袋子搁头上,我看你才是不着调,把吃食利用这种不正经——”声音戛然而止,取代是一双因为眼眶瞪得太大,以至于差点跳出来眼珠子。
“摸够了吗?”白云闷声问了下。见他还无意识地揉扯,没好气地忍痛道:“别揪啦,是真。你再揪也揪不出馒头来。”
贺元飞瞬退两步,差点被椅子绊倒,一张俊俏白脸像是被砸了一盆狗血,腥红得吓人。
贺元惊骇万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花耳鸣,脑袋里嗡嗡响得炸了。
贺元不知道自己该立马晕倒以示极度震惊呢,还是跳个半天高,顺带把眼前这个混蛋给掐死?!
良久良久良久,终于艰涩地发出低哑声音道:
“你、你……你是……女。”后两个字说得像是蚊吟,只有靠得他如此近白云能听到。
“一直都是。”白云觉得自己满冤。从来她都没说自己是男啊。
“但你一直都知道我不知道!”咬牙。
“……是啊,所以,我写信了,两个月前写,信里有说了……”慢吞吞声音表示她正底气不足。
“信呢?”他从来没收到任何一封关于这样内容信,别以为随便就能唬弄得过。
“这信……因为内容太过隐密,若不小心被旁人拆看了,难免会引起些风波,所以我没让信使送。”
“哼。”再编嘛。贺元双手环胸。
白云默默地伸手解开腰带——
“你做什么?!”贺元喝斥声音尖得像是他正被非礼。
“我拿信。”白云看了他一眼。“那封‘两个月前’就写好信,我贴身放着。想着到了京城就亲自送至你手上,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万无一失你个头!你是个女人!你知不知道你是个女人?!我面前宽衣解带,你——”贺元见白云无丝毫顾忌地仍然将腰带解松,一只手从领口探进里衣内掏着信,这神态坦然而猥琐,还猥琐得光明正大,贺元觉得真是败给她了。
这白云,不管是男人女人,都是个麻烦又教人头痛至极混球。
而这个混球还真是没有当女人自觉,虽然不是故意看到,但还是看到了——
“你竟然没穿亵衣!”咬牙低声斥责。
“啊?”白云低头看着下拉襟口,虽只露出锁骨下方一点肌肤,但确实足够让贺元看到她脖子上没有任何亵衣绑带踪迹。
信件自里衣里掏出来后,她顺便将白色里衣拉出一点点给他看。“还是穿男式舒服。我阿娘给我绣了两件亵衣,实不好穿,就丢老家了。喏,两个月前写信,你看一下,我没骗你,真‘早就’向你坦白了。”
“这不是骗不骗问题!”贺元原本下意识要接过信,但碰到信之前,又突然像被烫着了似猛地缩回手,背身后紧握成拳。“白云,你知不知道女人不能参加科举?你一定知道,但你还是去考了,你胆子大得都可以去造反了!”他果然永远也搞不清楚这个家伙脑袋里想什么。
这样无法无天,这样肆无忌惮……所谓“穷山恶水多刁民”,说就是她这样吧?
“造反难度太高,我没想过。”白云想了想,老实道。
“那你参加科举是因为难度低,所以就干了?”冷笑。
“其实我也没想考。”白云看着他道:“你知道,我十岁那年去考秀才,不过是村长为了给小归村争一口气,让我跟着王诗书去考。他也没想到会两个都中秀才,原本捎上我只是充个人数——”
“但其实你,甚至王诗书,都知道你一定能考上秀才,对吧?”十年来通信里,白云身上发生诸多事情,贺元几乎都知晓。包括他们从京城送过去书,白云都与王诗书共享。
“对啊,既然去考了,当然要中。”她可不爱做白工。
“天晓得你是怎么拿到童生资格。我问你,你县衙黄册里,是怎样登录户籍?”贺元不像白云这样无知者无畏,既然她天真无知成这样,他总得认命帮她收拾善后——如果他还想要她这颗可恨脑袋好好搁她颈子上话。生气归生气,该做还是得做。
“取得童生资格那年,村长帮我家填了两个人名,去县衙登录户口。”如小归村这样荒远山村,有村民一辈子都没去县衙登录户口呢!除非得出远门,为了取得路引,就得有户口,才去办。对村民而言,名字有记入宗祠才是重要,至于国家鱼鳞黄册里有没有他们名字,可没人乎。
“两个人名?”贺元缓声问。
“男丁一名:白云;女性一名:白小云。附注:龙凤双生子。”
“……没人上门查户核实吗?”贺元此时深刻地理解了“天高皇帝远”奥义……
“永定县县令至今都逃官十几年了,谁查?”永定县,向来都是各村村长说了算。
“原来永定县竟还没有县令前去上任。吏部干什么!”贺元感到不可思议,都没力气生气了。
“放心,等我考中状元就有了。我会回去当县令。”白云很善解人意地安慰他。
“你还想要考状元?!不要命啦!你脑袋就算只是摆着好看,好好搁着不成吗?不用赶着给人砍吧!”他咬牙吼道,要不是还记得她是个女人,早就冲上前揪她领子给她一阵好捶了。
“都考到举人了,当然要接着考状元,不然多可惜。”
行行出状元 第29页
“你把科举当成什么了?我不相信你只是为了想当永定县县令……等等!户籍可以随你们村长唬弄,那路引呢?出了永定县之后,每个关卡要办理路引可没有那么容易,而且愈接近京城,检查得愈严,你是怎么用举子身分一路唬弄过来?,”贺元很又想到这个大问题。
“慎严庵里关不只有一个陈夫人啊,还有张夫人、李夫人……”
“那些夫人又跟这个有什么关系?”
“李夫人兄长是户部郎中,她请她兄长从京城弄了个高等路引,可一路畅通到京城,不必盘查。”
这种路引贺元当然知道,他们这样世家子弟每每外出,拿就是高等级路引。
“那些被关无归山夫人……就算曾经是京城有风仪、规范贵妇,到了那样地儿,也被同化得无法无天了……”他看了白云一眼,转开,然后又看一眼,叹气。
“你这样看我作啥?你是暗示那些夫人被我带坏了吗?”
不是吗?贺元都懒得应她了。
“白云,你再怎么无法无天,也总该想到,一旦你真通过了省试,殿试时面见天子,就是明目张胆欺君了。你……不是真想考状元吧?”
“想考。”白云认真道。
“你就没想过身分被拆穿一天吗?你到底是真置死生于度外,还是搞不清楚自己正犯法?”他觉得生气,气自己为她担忧,气她无知到近似无赖惮度。
“贺元。”她轻轻叫着他名字。
贺元这才想到,相识十年,竟是第一次从她口中听到她叫他名字,一时有些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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