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神赋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朝情慕楚
他走过去,弯下腰在她的额头上吻了一下,曦和闭着眼睛勾住他的脖子,亲回去,摸了摸他的脸,道:“我晒太阳呢,别挡着。”
息衎一哂:“昨日你还一副不舍得我去上朝的样子,今日就这么不耐烦了。都说女人善变,师尊也不例外。”说着便走进厨房里,将刚买好的糕点装在碟子里端出来,放在小几上,自己拖了张凳子在她旁边坐下,“张嘴。”
曦和很配合地张嘴,他塞了一整块栗子酥进去,曦和连忙坐起来,一面仰着头捂着嘴以免碎屑掉下来,一面拍了他一巴掌。
好不容易咽下去,她瞪着息衎,后者笑着给她擦了擦嘴角。
曦和挑了挑眉:“罢了,今日性情好,不同你计较。”
息衎亦扬了扬眉:“哦?谁让你心情这么好?”
曦和扬着下颌笑了笑,重新躺回去不理他。
“你心情好了,我的心情倒不太好。”息衎道。
“嗯?”
“今日我跟父皇说了我们俩成亲的事,他大发雷霆,到最后也不承认。”绝口不提赐婚的事。
曦和弯着眼角笑道:“他承不承认与我无关,横竖我不归他管。小事,不理他。”
“嗯,确实不归他管。”息衎自己也咬了半块栗子酥,看了她半晌,“师尊,究竟发生什么好事了?”
“唔,没什么。”她见他仍看着自己,忍不住笑了一下,“这不是你回来了我高兴么。”说着便推了他一下,“饭煮好了,赶紧去炒菜,你这么晚回来,我都要饿死了。”
息衎眯起眼睛看了她一会儿,神态明显很怀疑,但还是起身往厨房去了。
曦和望着他的背影,就着暖洋洋的日头继续躺下。
她确实没想要陪他去上朝,但朝会结束之后她还是去看了看,便恰巧看见了皇帝要给息衎赐婚。息衎那些话从头至尾她都听见了,说心里不高兴是假的,看见息衎意志坚定地拒绝了赐婚,她便自个儿喜滋滋地回来了,先前的那一点不快便很快地抛诸脑后。
相比在这个年纪还单纯的息衎,她更清楚为何皇帝这么急着给他赐婚。这孩子日日嘴上挂着方外之人清心寡欲的号头,若真是个碌碌无为的皇子倒也无妨,偏偏他不甘寂寞崭露了头角,朝中正是缺人之际,才让皇帝想要借成亲之事将他收入阵营。只要与朝中大臣之女成了亲,那他再怎么修仙也修不到哪儿去,可偏偏他又说与自己的师尊成了亲,礼法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这已经成了一个相当明显的征兆,皇帝几乎已经认定息衎将来会一心扑在修行上随她飞升远离凡尘,这便让他的一切念头都成了空想,如此一来他必定不会承认这门亲事,只有息衎跟朝中大臣联姻,他才有留下这个儿子的可能。
她心中不免一叹,只是一个庶出的儿子,这么大一个朝廷,多他一个少他一个都无法决定王朝的未来,却也要被死攥着不撒手,这个皇帝委实做得窝囊。
赐婚的事并未因息衎的坚持拒绝而搁置下来,自这以后,皇帝虽然仍旧允许息衎不像别的成年皇子一般上朝,但召见他的次数却频繁了起来。甚至有一次在上朝时提了起来,吸引了许多大臣的注意力,以致息衎每每进宫,都会被皇后召见,然后带着他结识些官宦人家的女子,息衎虽然厌烦却并不能太表现在脸上,毕竟是自己的父皇和嫡母,推托是一回事,翻脸却是不行。然则那些女子倒也都不是简单的,有的是受了家中托付,有的则是真的倾心于他,便借各种场合与他搭上话,或是在路上来个“偶遇”,或是送个荷包什么的,虽说息衎始终与她们划清界限,然则这么一来二去,倒还真有些熟稔起来,而这其中最杰出的便是兵部尚书之女柳凝霜。
与一开始柳凝霜出现的时候不同,曦和看着这些女子对息衎的纠缠倒是心态平和了许多,一来息衎避免让那些人出现在她的眼前,二来她知道息衎对那些人是真真半点情分都没有的。那些姑娘送来的东西,息衎是能不收就不收,实在抹不开面儿的时候便勉强收下,转头便送给了江疑。曦和认为这些人对她根本构不成威胁,唯独那个柳凝霜令她有些刮目相看。此女颇有城府,且十分冷静,明确表示过对息衎的爱慕,然而并没有进一步的行动,若即若离,也不似其他女子那般做些小女儿状的娇态,与息衎在一块儿时常常做些学问上的讨论,既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也并未让他有厌烦的余地,相比于其他官家女子的纠缠,她与息衎之间倒像是君子之交。随着他们二人的来往稍稍多了一些,曦和也提醒了息衎,告知了他此女恐怕是妖界之人,让他自己多提防,息衎认真地应了。
继上一次吸了血之后,息衎有很长的时间不曾发作,他体内阎烬的元神始终保持着沉寂的状态,虽然磅礴,却没有表现出强烈的侵略性。曦和一面静养自己的元神,一面谨慎地照顾他,息衎一度以为自己已经摆脱了魔魇,但平静的日子总会有个终点。
息衎两次出征,一胜一负,北方夷狄最终还是蚕食了大片大翎国土,朝廷军队退守避战。
曦和发现,阎烬的元神莫名其妙地开始膨胀,一些原本并不存在于息衎体内的部分也开始凝聚到他的体内,可她根本没能察觉这其中的过程,只是在她发现的时候便已经产生了变化。她心中有不好的预感,而这个预感很快就应验了。
战场是个血肉横飞的地方,没有什么能够比战争更能激起人的杀欲。阎烬生前最为世人诟病的便是他克制不住的杀念,天地大战期间发生的数起屠杀,要么是他亲自动手,要么是由他策划。父神说那是他与生俱来抹杀不去的东西,亦正是因为当初发现了幼年的阎烬具备这种强烈的煞气,父神才将其收养,意图消磨其杀念,但最后还是失败了。
最后一次从战场回来,息衎身上的气息浮躁而压抑,他已经尽力压抑了很长的时间。直到某一夜在王府,二人折腾到了后半夜,曦和已经没力气了打算去洗澡,抬头却见他的双眼在烛光下犹如珍珠红,她大惊,那双眼睛头一次给她如此可怕的熟悉感,下一刻他的嘴唇翕张,吐出来的两个字竟然是——“阿妹”。
曦和犹如被钉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而反应过来之后她手忙脚乱地披上衣服想要逃跑,却被他飞快摁倒在床上,凶狠地从背后咬下来,如同动物的獠牙,同时身下悍戾地顶入她的身体。她几乎是立刻哭出来。
这一夜不论对于曦和还是息衎而言,皆是地狱。
第二日息衎醒过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凌乱的床褥和血迹,曦和赤/裸地蜷缩着,半个身子在被子里,长发凌乱地散在被子上,眼角有泪痕,面色惨白如深夜月光下的骨瓷。
这一次曦和没能撑到给他抹去记忆,因此他清晰地记得自己做了什么。
那是他,可又不是他。
从出生至今,息衎从未如此恐惧,他害怕自己体内的东西,害怕对她造成无法挽回的伤害。他知道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记忆的断层和当初在营帐里醒来所见的景象,他就知道,她在瞒着他做什么事情。
他轻轻掀开锦衾,看见她身上有青紫色的痕迹,并着伤口和血痕,触目惊心。
息衎捂住自己的脑袋。
半晌,他终于意识到有什么不寻常。
他试着张口唤了一句“师尊”,然而她毫无动静。息衎感觉到自己的心脏飞快地一抽,用手指去触摸她的鼻息,竟然毫无气息。他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落神赋 第168章 相濡以沫
息衎顿时心神俱颤,但手指到底不曾挪开,过了一会儿才感觉到她的鼻端有极其微弱的呼吸,微弱得难以察觉,他提起的心稍稍落回,但很快又揪起,再试着唤了几声,曦和却始终不曾回应。
他不明白究竟为何会如此,也不知她此刻体内究竟是何情形,只动作迅速地抱她去洗了澡,将脖颈处的伤口包扎好,再将衣裳穿妥当,便带着她去了白旭山找白鹤仙人。
“尊神这是元神受创。”白鹤仙人的手放在曦和的额头上,半晌皱着眉头神色凝重地说。
“元神?”
“我虽不知究竟为何至此,但尊神此番确实受了重伤。”他手中捏了个诀,一道白色的光路沿着其手心渗入曦和的眉心,又补充道,“很重。”
息衎连忙问道:“可于性命有恙?”
白鹤仙人摇摇头,沉吟片刻:“尊神神格稳固,这种程度并不至于危及性命。但元神这个东西乃是神仙的根本,损伤半点都要很长的时间才能养得回来。若是寻常神仙,伤成这样估计得折寿万把年,但尊神只有涅槃而无羽化,也不知会产生什么影响。”
“可否复元?”
“旁人不行,但尊神必然可以。”白鹤仙人撤了手中的法力,道,“只不过也要几千年才能修得回来了,且不能二次受创。”他皱眉看向息衎,“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并未察觉到这凡世有任何大战,尊神同别人打架了?”
息衎摇头,却难以启齿。
白鹤仙人见问不出来,也不再追根究底,只让息衎别再带她下山,要么回洛檀洲将养,要么留在山上休养生息,息衎记得洛檀洲那充沛的灵气,原想托江疑带她回去,但转念一想还是等她醒来之后征求她自己的意见。这一等便等了七日,曦和才恢复了些神智,可因伤重又不曾进食,醒来时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当时息衎正坐在床边,她睁开眼睛才看见眼前人的轮廓,便飞快地挣起身子往后躲,后脑勺磕在床头的柱子上,把息衎吓得半死。待她回过神来看清了,知道这是息衎,才渐渐地平复了呼吸,但想起昏厥前所经历的那些事,又不由得紧张起来。
息衎想伸手给她揉一揉脑袋,却见她往后躲了一躲,手尴尬地停在半空,然后收回去,谨慎地立在床边,不敢有下一步的动作。
曦和闭了闭眼睛,想要说话,嗓子却干涩无比,语声变了调。息衎连忙倒茶给她。
她算是渴死了,直接一口气将水喝完,息衎再给她倒了一杯,又喝完,然后才捧着第三杯茶,小口地呡了,靠在床头定了定神。
息衎始终没说话。
曦和见他一直盯着自己,心中虽然有些烦躁但并未表达出来,毕竟这孩子尚且什么都不知道,于情于理,她都没有任何事可以怪他的。
“我睡了多久?”
“七日。”
她看着息衎眼下的青色,沉默了片刻:“辛苦你了。”
息衎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他不接话,曦和身体仍旧疲惫且心绪尚且芜杂,亦没有开口的*。
好半晌,他才开口:“师尊,你为何不怪我?”
曦和转首看他,已经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身材高大却形容憔悴,站在那里,竟然像多年前犯了错在她面前低头认罚的孩子。
她的心情很复杂。其实她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最迷茫最缺乏安全感的其实是对自己一无所知的他。然而即便到现在她也无法克制自己心中的恐惧,她害怕他有朝一日真的会变成阎烬,就像那天晚上,那样的事,即便放在从前阎烬也不曾对她做过,她不敢相信,也害怕接受。
她握紧了手中的茶杯,另一只手捂了捂额头,并未正面回答他的话:“对不起。”
息衎颤了颤。
曦和想了很久,才决定该说什么:“我——”
“我可以走。”息衎却飞快打断她。
她愣住,抬起头:“什么?”
“发生这样的事,不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可以接受。如果你不想再与我在一起,或者你不爱我了,我都可以走。”息衎的语气冷静,仿佛只是在说今天早晨太冷树叶上打了霜,“当初是我先动心的,我承诺要保护你不让你受伤害,是我违背了自己的话,你可以赶我走。”
曦和整个人都怔住,那些复杂的情绪一下子都没了,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嗓音:“谁说了要赶你走?”
“我做错了事,而且不可挽回。我知道我已经不止一次伤害你,如果以后还会发生这样的事,不如现在就分开。”他看着她,竟然是要她认真考虑这个提议,“师尊,你不是也在害怕吗?”
曦和看了他很久,然后慢慢地道:“我都被别人伤成这样了,你还要丢下我一个人?”
这回轮到息衎怔住,他望着曦和的神色,忽然就手忙脚乱了:“不是,师尊,你弄错我的意思了……”
“你觉得我们在一起就有包袱,你觉得离开就能解决?”她的声音微微提高,“那你现在就走,出去!”
“师尊,我……”
“我可从来没教过自己的徒弟逃避,你既然这样想,那就不配做我的徒弟。你给我滚。”曦和情绪激动的时候更显得嘴唇发白,她推了他一把,“你给我出去!”
息衎被她推得一个踉跄,见她自己也失力跌在床榻上,又赶忙去扶,却被她决然地推开。
曦和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敌人,一个手下败将,脸色苍白却带着怜悯和讥诮:“息衎,我现在确实后悔了。你太年轻,什么都不懂。你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夫妻。”
息衎毫无疑问被她给刺伤了。曦和也知道这一点,但他的反应却出乎她的意料。
“对不起。”他忽然弯下身,紧紧地抱住她,将她勒得几乎窒息,重复道,“对不起。”
他一直如此,一切情感都藏在心里,不善表达,言语贫瘠得近乎悲剧。但她能够懂得他,否则他们也走不到今天这一步。
曦和的下巴靠在他的肩膀上,泪水早已盈眶,但仍咬着牙强装冷静:“‘对不起’?如果你是因为咬了我一口害我受伤说这个话,那大可不必,反正你也要走了,我养个万把年还怕养不回——”
“我不会离开你。”他打断她,语调低沉而颤抖,“我会尽力……只要能陪你一起面对。”
曦和闭了闭眼睛,泪水顺着眼角流下来,她忍了很久,睁开眼,抓着他背后衣裳的手紧了又紧,最终从鼻腔里挤出一个字:“嗯。”
在这之前,她一直没想过,如果有一天息衎不在了,或是他不再爱她,自己会变成什么样。而这一刻,她才认真地开始考虑这个问题。在她的生命里,最重要的人从前有父神与母神,甚至有弈樵和阎烬,但与他都不同。她觉得,此生不会再有这样一个人,令她愿意依赖,愿意倾尽一切去守护,同时也守护着她。
此事告一段落。曦和最终还是没有回洛檀洲,原因无他,只是她知晓此番自己伤得过重,即便回到洛檀洲也不是一两日便能将养得好的,不如在凡界慢慢地休养,陪着息衎过完这一辈子,再回天界。且她始终记得,息衎乃是正经天族太子下凡历劫的,命中注定有一大劫,而此刻那大劫却还不知在哪里,至少她得陪他渡过那劫难才行。然而她并不知道,倘若此时她径自回洛檀洲,息衎或许能够在凡界孑然一身就此孤独终老,或是平淡地娶妻生子走完一生,但偏偏她选择了留下,大劫便避无可避地开始运转了。或者说,其实她当初决定来天祈朝,决定收那名在悬崖边被狼妖逼至穷途末路的孩子为徒时,此劫便已注定要发生。这不仅是他一生的劫难,亦是她的情劫。
自从那一次喝足了血后,息衎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曾发作。但这一次他不会像上次那般天真,以为这样就没事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体内蛰伏着某种东西,是他现阶段所不能抗衡的。同时他发现自己开始迷恋曦和的血液,这与元神之间的博弈无关,而是尝到了甜头就会上瘾,并非必要,却能清晰地感受欲/望的存在。每当她靠近自己,他都能够感受到血液里的喧嚣,这时他便会借口暂时与她保持距离,以此克制自己的欲/望。曦和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出于对自己的保护,她也会在适当的时候与他保持距离,二人连同房的次数都少了。
但他们的感情并未因此而便得寡淡,或许是因为在白旭山顶她醒来的那时表现出了对息衎的依赖,或许是在争执中获得了勇气,后者似乎感悟到了一些新的东西,而这些都不着痕迹地表现在他的言行举止中,在曦和眼里,他仍旧是那个在自己门下拜师学艺数年的弟子,亦是朝夕相处的结发之人,又似乎有一点不同了,而她喜欢这一点变化。
二人很有默契地不提关于元神的事,日子过得很平静也很幸福。直到有一日,息衎入宫见了皇帝,在回程时,遇见了柳凝霜。
落神赋 第169章 念断花期
他正独自出宫门,朱漆门外停着一辆马车。因外臣不可乘车马出入宫禁,宫门处常常有外客驻留,他并未加以注意,径自向前走。然而从那马车里头走下来一个人,正是柳凝霜。
柳凝霜在婢女的搀扶下走下了车,立刻便瞧见了孤身一人的息衎,走上前来见礼:“平王殿下。”
息衎正望着天色,烈日当头,算着时辰觉得这时候回王府陪曦和用午膳已经有些晚了,正急匆匆地赶着时间,便草草地应了一句,继续向前。
然而柳凝霜很快叫住他:“殿下请留步。”
出于礼数,他只好停步,回过身来:“柳小姐。”
柳凝霜看了看他的神色,微笑道:“看殿下行色匆匆,难道有什么急事?”
息衎望了一眼天上,暂时平下心境,道:“无甚匆忙的。柳小姐可有何要紧事?”
“我并无甚要紧事,只是看殿下最近有些心神不宁,奈何始终未得机会相询。若殿下遇见了什么难题,或许能与我诉一诉衷肠,兴许我亦能为殿下排忧解难也未可知呢。”
“多谢柳小姐好意,不过我并无甚难处。”息衎友善地笑了笑,“我看柳小姐这是要进宫,若是耽误了就不好,我还是先行告辞了。”
“若是家中有人等候,殿下自然着急。而能让殿下如此牵肠挂肚,白姑娘委实有福气。”柳凝霜浅笑。
皇帝并未将息衎早已成亲之事公开,但柳凝霜与息衎私底下有来往,却是知道这个事的。
息衎虽然察觉她此时的语气有些微妙,但并未在意,只拱手告辞,转身便走。
然而柳凝霜在他身后说了一句话——
“殿下可知,神仙在流血时是何感受么?”
他的脚步顿住,背对着她,微微睁大的眼睛中透露出不可置信。
“殿下并不曾那般流过血,想来并不懂得这种感受。”柳凝霜的声音靠近,仍似带着温婉的笑意,听在息衎耳中却没有丝毫温度,“而白姑娘,或许也不曾告知殿下那种痛苦罢?”
息衎忽然想起,曦和说柳凝霜是人身妖魂。
他僵硬着未转身,手中却被塞进了一个东西。
他拿起来一看,是一枚藕荷色的锦囊。
“这是我送殿下的礼物。”柳凝霜的声音后退了一点,浅浅地笑着,“从前殿下并不收我的东西,是担心白姑娘介意。这个锦囊,我也不强求殿下收下,殿下只需打开看一看,再决定要不要我的下一份礼。”她在他身后福了一福,“臣女告退。”
息衎一直站在原地,直到柳凝霜进了宫之后,他才打开那枚锦囊。
里面有一张字条。
端端正正的蝇头小楷,平铺直叙了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以及对曦和所造成的伤害,最后,约他明日在柳尚书府中相见。
除了江疑在荣江底的水驿、白鹤仙人在半山腰的学塾,他不喜欢去任何别人的住处。
这种被胁迫去别人家里的感觉很不好,但自己拼力保守的秘密忽然被别人一下子拆穿了,这种感觉,更不好。
他将字条上的内容重三遍四地读,柳凝霜字里行间的意思分明是想要帮助他,然而他始终有种被别人扒光了衣服盯着看的羞耻感。
最终,他将手里的字条揉成一团,稍一用力便成了齑粉,锦囊随手丢在了路边。
第二日,息衎出现在了兵部尚书的府门前。
家丁进去通报,很快就有下人请他进内院。息衎认为自己贸然进入内眷后院委实不妥,那引路的家丁却说是他们家小姐如此吩咐的,他心中压着事,也无暇理论这等琐事,只皱了皱眉却并未再多说什么。那家丁毕恭毕敬地将他带至后花园,然后有婢女上前来请他在庭院中坐下,说她们小姐还在理妆,请平王殿下稍等。
息衎坐在院子里,周遭景色雅致,却并未吸引他的注意,桌上的茶水亦未动分毫。
过了一会儿,柳凝霜从房中出来,见到息衎,行了礼:“殿下。”
息衎并未回礼,只看着待她坐下,一言不发。
柳凝霜望着一边的花草,轻轻一笑:“今年的海棠开得分外红艳,想来是个好兆头。”
息衎望着她,道:“柳小姐今日请我来,大约不是为了赏花罢。”他见柳凝霜转过眼来,问道,“你告诉我你知道了那些事,目的是什么?”
柳凝霜道:“殿下不问我为何会知道么?”
息衎沉默了一下,道:“你是妖。”
柳凝霜毫不意外他知道这个事实,颔首道:“我确实是妖,不过这具身子确实是个凡人。不过,殿下,您身上的东西可是能轰动六界的大秘密,即便我是妖,也震惊了许久。倘若殿下您还是从前那个样子,我还真没把握这样来到你的面前……”她见息衎疑惑地皱眉,很快转了话锋,“我虽不知白姑娘究竟是何方神仙,竟然能够以一己之力压制住殿□□内的异常,但也晓得,不论何等厉害的神仙,其元神也经不住您体内这个东西的摧残。”
息衎微微垂了眼帘。
“凝霜爱慕殿下已久,这是殿下心知肚明的。我虽不强求,却不希望殿下长久地沉浸在折磨中。”柳凝霜的语气温柔,继续道,“殿下对白姑娘用情至深,我羡慕不已,也希望白姑娘能早日好起来,至少不再承受这样的折磨。要知道,殿下身上的东西一日不除,你便永远需要她的元神做养料,可即便她再强大,也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若凝霜所料不错,殿下这段时日心神不宁,想来是因为伤及白姑娘而自责罢?”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