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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玄经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半斤桃园
终究是大话。
“哼”一声冷哼。
江鼎骤然回头,就见一人坐在山口,面如寒霜,冷冷的看着他。
那人文质彬彬,相貌端正,一身青衫,双目深沉如寒潭,不可见底。
江鼎一怔,一腔悲痛立刻化为惊喜,难以置信道:“前辈……你,你还活着?”
那人正是重明子,他看起来不但毫发无损,连衣衫都没有破一点儿,刚刚那场灾难一样的大火,仿佛根本没发生过。
江鼎乍一见他,欢喜无比,根本没想到细节,然而欢喜过后,疑窦丛生,忍不住奇道:“前辈,你……发生什么事了?”
他这才发现,重明子身上疑点太多,除了衣衫,气质也大变。之前的温和气质不翼而飞,变得阴沉冷厉,看着江鼎的目光,就如同一把尖刀。
难道是假货?
江鼎忙用望气术一探,更加疑惑:是他没错!可是怎的……
重明子冷冷道:“你居然来了。”
江鼎听他这几个字,便觉得寒意阵阵上涌,道:“前辈……”
重明子缓缓道:“真可惜,你要是不来就好了。”
江鼎道:“怎么回事?”
重明子道:“我一直比较喜欢你,也愿意给你安排,给你好处。可你不该多管闲事。”
江鼎道:“我怎么……”
话音未落,眼前一花,重明子的手抓了过来。他本在上方山口,垂直有数十丈距离,然而一抓之下,已经到了近前,狠狠地抓向江鼎。
江鼎毫不犹豫的一剑刺出,剑光雪亮,反刺重明子,重明子略一停,江鼎脚步后撤,人飘然退后数丈,长剑前横,喝道:“前辈,你疯了么?”
重明子略一扬眉,道:“有出息,向我拔剑?”
江鼎长剑微侧,秋水一样的剑光映在面上,眉睫生白,道:“我不愿向您拔剑,那是因为您的恩情,而不是您的实力。不然大罗金仙,我一条性命而已,又有何惧。”
重明子道:“好,好,好。有志气,可惜了,没实力。你的剑锋利,但若对上我,还差得远了。”说着轻轻一弹。
江鼎只觉得虎口巨震,当的一声,长剑竟从手里倒飞出去,紧接着身子一紧,似乎被无形的绳子捆住,四面八方压力涌来,把他像夹心一样挤在中间,连动一根手指也不能。
实力差距太大了。
江鼎心中已知结果。重明子实力高深莫测,还在金丹修士之上,自己在他手中犹如玩偶。看来今日陨落至此了。
莫名的,他没什么感觉,甚至连恐惧都没有,只是觉得荒谬,眼前的一切都很不真实,连番的变故,让他失去了恐惧的动力。
如果说他有什么强烈的情绪的话,那应该是……失望吧。
从心底泛起的失望,如大石一般压在他心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压得他原本骄傲的眉梢眼角都透出几分黯淡。
重明子轻易地制住了他之后,缓缓走近,道:“怎么样,感觉如何?”
江鼎道:“我能问一句,为什么吗?”
重明子负手道:“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么?谁叫你回来的?刚刚发生的事情,明明是个禁忌。你看见了就该当做没看见,掉头就走,我也不会特意追上去杀你。可你竟然自己赶来,叫我想忘了你都不行,只好把你处理掉。如有下辈子,要记得,不要多事,冲动是没有好处的。”
江鼎微垂眼睑,道:“多谢指教。”
重明子轻轻一指,江鼎便觉得喉头一甜,仿佛被戳了个血窟窿,差点一口血喷出来。重明子越走越近,道:“如何,后悔么?”
江鼎道:“后悔什么?”
重明子道:“后悔不该一时热血上头,莽撞跑来送死。你若走了,还有广大的前程在。如今却把命送在这里。”
江鼎道:“我既然回来了,就不会后悔。”
重明子道:“这也是。死都死了,何不最后硬气一把,你比法场上那些叫嚷着‘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的江湖好汉还要英雄。”
江鼎道:“那些好汉怎么想的,我不知道。我既然回来,自然就做了最坏的打算。现在的结果……比我想的还要坏些,不过我也不后悔。后悔是因为我做了不该做的选择,但我做的并没错,我为什么要后悔。”
重明子点头冷笑,道:“大言不惭。你和宁邪真那小子一样,因为不知道生的宝贵,就不知道死的恐惧。像你这样的人,就该死一次,就什么都知道了。”说着伸出手指,如同刺喉的尖刀,点向江鼎。
江鼎道:“你说错了,我已经死过一次了。你想让我知道的,我依旧不知道。”双目圆睁,盯着重明子,连一直藏在眼底的失望,都瞬间消失了。
万念皆空。
世界失去了焦距,景物失去了色彩,唯有眼前一根修长的手指,在不断地放大,放大……
手指劈开风声,到了他眼前,稍微弯了一下,圈成一个圈,在他额上弹了一下,发出“空”
的一声响声,重明子的声音多了几分温度,但掩饰不住恼怒:“谁叫你回来的?”
江鼎眨了眨眼,原本定格的世界陡然鲜活起来,身子一软,几乎跌倒。却是重明子放开了他的束缚。
虽然束缚消失,江鼎却并没缓过来,反而更懵了。顺手用剑杵在地上,支持身体不至于倒下,然而双眼还有些发直,道:“你……”
话音未落,头上又是一疼,又吃了一个爆栗子,重明子瞪着他道:“你什么你?你为什么不老实的呆着?这里危险,你看不出来么?我刚刚怎么跟你说的?大摇大摆的跑回来,脑子是不是进水了?也就是我不是你的师父,不然先给你顿板子吃。”
江鼎渐渐明白,嘴角控制不住的一撇,道:“那么您刚才……”
重明子道:“吓唬吓唬你这小混蛋怎么了?我刚刚好好跟你说道理,你左耳进,右耳出,看来好言好语是没用了。给你个深刻点儿的教训。这一次你若还是记不住,那就真是欠打了。”
江鼎垂下头,道:“原来是吓唬我。您吓到我了。”
重明子哼道:“你会被吓到么?我刚刚看你振振有词,还道你无所畏惧。原来也被吓……”说到这里,突然戛然而止。
就见江鼎半低着头,看不见表情,但修长的睫毛上,挂着一层流动的光,莹莹然如珠似玉。
重明子的话就在这里顿住,他眉头微锁,道:“你……哭了?”





太玄经 第237章 二三六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重明子自己都有些难以置信。
江鼎……哭了?
这个看似温和,其实内中坚定如磐石的年轻人,竟然会哭?
重明子甚至找不到他哭泣的理由。若说他被吓哭了,或者气哭了,实在令人难以想象。
江鼎闻言,抬起头,目光清凉如水,并没有泪光痕迹,似乎刚刚只是重明子的错觉。
然而重明子自己知道,他没有看错。
想来,江鼎自己蒸发了眼泪,对于修士来说,这并不难。
这大概是一个年轻人的倔强吧。重明子自然不会拆穿江鼎这小小的要强,只道:“看错了。”
江鼎却突然道:“您没看错,我想哭来着。”
重明子没料到他直言,道:“为什么?生我的气?”
江鼎道:“有点。怨恨您来着。”说到这里时,他目光中的不平之意兀自没散去,他也没遮掩,就这么看着重明子。
如此直抒怨言,作为晚辈,算得上无礼。重明子却不生气,道:“怨我吓唬你?之前你道我真要杀你的时候,都不曾怨恨,现在反而怨恨来着?”
江鼎道:“您……之前您做的姿态,让我以为您并非真心爱护我,既然并非真心,怎么谈不上怨恨,最多敌我针对罢了。其实我不喜欢的是,真心爱护我的人,伤害我。”
他真的非常、非常、非常讨厌亲近的人伤害、背叛。深恶痛绝。
其实重明子倒没有如何伤害他,但骤然翻脸的凶狠态度,从天落地的反差,让他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接着滋生怨恨。这与重明子并不相干,多半还是他自己的缘故。
重明子自然不懂他的心结,看了他片刻,道:“若是这样,对不起。”
江鼎一凛,看向重明子,突然深深一躬,道:“我也对不起您,向您道歉。”
重明子道:“你为什么道歉?”
江鼎道:“晚辈迟钝,才刚刚想到的。正如我讨厌被亲近人伤害,您一定讨厌旁人轻生吧。正因为厌恶我的莽撞,才起意教训我。”
每个人都有软肋和逆鳞,江鼎被戳到软肋,会怨恨落泪,重明子被触到逆鳞,同样会暴怒。
他讨厌年轻人不爱惜自己生命,在点仙会上便可见一斑,当时宁邪真为了保全江鼎自刎,就是重明子出面阻止,当时就已经暴怒。所说“不知生的可贵,轻易放弃生命”种种言语,和刚刚对江鼎的教训何其相似?后来临别时跟江鼎一番谈话,也再三强调了自己的观点。看来他一定非常厌恶如此行为。因此对江鼎薄施惩戒也是寻常了。
至于重明子为什么如此看重这一点,江鼎无法揣测,也不必揣测,正如他不会揭开自己的伤口给别人看一样,只要知道不要碰触亲近人的伤口便可。
重明子目中光华隐隐,看向江鼎的目光泛起了不加掩饰的爱惜,道:“推己及人,善解人意,很是聪慧。道门中你这样的性子少见,倒有些佛性。”
江鼎失笑道:“佛性?我可高攀不上。佛门解众生苦,我只愿意理解爱重的人。”
重明子道:“有没有慧根是一回事,发不发慈愿是另一回事。纵我道门中,也有入世积外功的道派。只要你有一日想要发愿,便能成济世之才。但作为你的前辈,我真不希望你有一招一日发下大愿,救难渡人。”
江鼎奇道:“为什么?”
重明子突然伸出手去,抚摸了一下他的头顶,道:“一旦你从爱亲人变成了爱世人,一定是你受了极大的苦。”
江鼎一震,半懂半不懂,但听出重明子话中带着的无尽沧桑感慨,即使不能感同身受,也觉得受到了震动。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江鼎岔开话题,道:“刚刚是谁袭击了您?敌人呢?被您解决了?”
重明子略感莫名,道:“什么敌人?”
江鼎道:“就是袭击您,那个着火的。”
重明子道:“那不是袭击,没有敌人。”
江鼎道:“不是敌人么?那是怎么回事?您……”
真的自燃了?
修士倒也有自燃的,大多是练功练岔了气,走火入魔,那发生什么情况也不稀奇。但自己自燃,比被外人袭击要凶险百倍。几乎不死也要脱层皮。没听说过自燃成一团火球,转眼就没事儿人一般跳起来的。
而且,刚刚那种火焰,如果说是自燃,动静也太大了一点儿,从里到外烧成这样,比得上一大神通,那得是什么劫难啊?至少江鼎知道的,度元婴的元神心魔劫,都没有这样的威力。
他不由得惶惑,道:“您这是遇到什么劫难了?”
重明子道:“这不是劫,是灾。灾火。”
灾火……在哪里听过的。
江鼎心中一动,总觉得似乎在哪里听过这个说法,但眼前的几种说法,又对不上号,不由得皱起眉头,努力回忆。
重明子见他眉头紧锁,摇头道:“不要想了。你不可能知道。现在我没事了,你也没事,可以离开了。”
江鼎急道:“您又要赶我走?”
重明子沉下脸道:“怎么,我怎么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改了主意?还是你改了主意,要在小谷修行?”
江鼎只得道:“是。”仔细想来,除了重明子似乎遭了一劫,双方的决定都没有任何改变,他也没有改变要入世游历的决定。只是经此一事,尤其是刚刚那几句虽然短小,却剖心相见的话,总觉得两人关系不同。尤其是重明子的身形,与他心底珍藏的那个高高在上的影子渐渐重合,让他分外留恋不舍。
到头来,还是不同的人,该离开就只能离开。错觉只是错觉。何况就算是那位,叫他走的时候,也是一样决绝。
只这么想想,江鼎便觉得又堵心,借着行礼的机会,深深埋下头,道:“既然如此,晚辈再次告辞……”
头俯下的时候,一个念头划过,便如闪电划过了夜空。
“啊——”
霎时间,他浑身一抖,一声近乎呻-吟的惊呼脱口而出。
灾火……是那个意思么?
不能吧?太荒谬了吧?
这个念头太荒谬,让他头脑一片空白,光想一想,就觉得浑身发抖。
真的是在发抖,而且原因非常单纯,他在害怕。
这是他同一天,第二次因为恐惧而颤抖。但这一次和第一次截然不同,第一次是因为担忧而恐惧,这一次则纯粹的多。
就是因为恐惧而恐惧。就像蚂蚁恐惧身边的大象。
他只觉得双腿发软,强撑着抬起头,道:“恕我见识浅陋……你说的灾火,是三灾八难的火灾么?”
重明子扬眉,显得十分惊讶,道:“不错呀,江鼎。你出身定然不俗。三灾八难也想的起来。”
江鼎手一松,支持身体的长剑一斜,整个人坐在地上。若是旁人见到他这个样子,绝不能相信这受惊的孩童一样的人,竟然是剑光惊世的少年天才江鼎。
他艰难地道:“也就是说,您是……您是……洞玄真君……”
重明子略一点头。江鼎再无怀疑,却是真的懵住了。
洞玄真君,是什么概念。就是化神之上的境界,凌驾于万千修士以上,绝迹人间数千年,再进一步,就真的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无上存在。
江鼎的授业恩师,玄思真人,也是化神真人,可已经如撑天的独木,支撑起了整个钧天大幕,如定海神针,定住了天心派的万年基业。
天下十大宗门,包括隐世的老怪物在内,化神真人不过两手之数,那都是修真界的帝王。大部分早已退隐,安心闭关,准备飞升灵界,或者沿存寿命,为门派做底蕴支撑。像玄思真人那般还掌握俗事的,已经少之又少。甚至在其他门派老祖看来,玄思真人那般化神出来掌事,简直是掉价。至于次一等的宗门,如其他三大宗门洞阳派之流,元婴修士便是老祖级别,连化神修士的影子都没见过。
而洞玄真君……几千年都没听说过。据说灵气散逸以来,九天之内早已不可能支持化神以上修为的存在了。
可是……眼前居然真的有洞玄真君存在。听说洞玄真君寿命可达万年,以人类修士的寿命,竟有万年寿元,足见恐怖,几乎已经如最恭维的词语所说那般“万寿无疆”了。
这重明子,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啊?
洞玄真君真的到处跑,还叫江鼎赶上了?想想,就觉得荒诞。以至于这明明是江鼎自己问出来的,他反而不敢相信。
重明子点头之后,又补充了一句:“我是洞玄,洞玄不是我。”
江鼎本坐在地上,一片茫然,听了这句话,心中一动,有些朦胧的想法。
他的思索落在重明子眼中,又引起了一声赞叹,道:“这也知道?看来你的师门当真不俗。看不上朱天这些小门小户也是寻常。”
江鼎咽了口吐沫,道:“请……请恕无礼。晚辈记得恩师曾说过,到了洞玄境界,就和一般的‘人’不同了,是以其他形式存在的,非我们所能理解,所以我想……是不是……”
重明子轻叹道:“天意,天意。叫我遇到了你,我本来就看重你,你竟还有这样的见识,这是天意该着么?你说的不错,所谓的洞玄,和一般的‘人’不同。我带你去看看便知。”




太玄经 第238章 二三七
群山怀抱,白云生处,一座孤峰独立,有盘山小路从密林间蜿蜒而上,若隐若现,消失在云雾之中。
重明子降下云头,携着江鼎来到山下,道:“你看此地气象如何?”
江鼎深深望去,道:“这里……很一般啊。”
重明子也不生气,笑道:“正是一般,做个掩饰还是不错的。”
江鼎便知这里是山门所在,好奇的观看。一般的山门都有护山大阵,多半有掩护和防御两个功能,防御不说,掩藏也是千奇百怪,有藏在云雾里的,有藏在地下的,也有直接开出一个小洞天来的。不知道洞真墟是什么样子。
重明子指着山间小道,道:“无论如何,这条路绝不可以走人。”
江鼎道:“如果走上去会怎么样?”
重明子道:“如果是普通人,也不会怎么样。无非是怎么上去怎么下来。如果是修士,最好的结果,就是晕倒之后,出现在千里之外。也可能一辈子出不来。”
江鼎点头,重明子手轻轻一抬,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或者语言。
突然,孤峰往旁边挪了一步。
江鼎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那座山峰确实如同轻巧的小鹿一般,整个的往旁边跳了一步,让出一条山道来。
山道和旁边的羊肠小道几乎一模一样,就像镜子里照出来的一对镜像,只是通往的方向完全不同。
重明子上了小路,江鼎跟上,刚一踏上山路,便觉眼前一亮,天地明朗几分。
再往前走,眼前豁然开朗,之间两旁青山呈八字形展开,露出一大片平坦山谷。山谷中间一潭深绿湖水,仿佛翡翠镶嵌一般。岸边杨柳成荫,随风拂摆。
杨柳丛中,能看到几处楼阁,皆以小巧成趣。大多粉墙黑瓦,干净秀气。
江鼎见了,十分喜欢,他喜欢纯粹的东西。秀美也好,壮阔也罢,只要成了风气,自有一股意趣在。反而是那些混搭的,又要得雅趣,又要显富贵,还要示清高,样样要占,顾此失彼的,反而没意思。
不过这里应该只是洞真墟的一部分,最多只是山门,连核心都不是,任何一个大门派都不会只有一个山谷的。
沿着环湖的石板路往前走,就见树荫下有一乘凉椅,吱呀呀摇晃。椅上坐着个白胡子老儿,闭目养神,正在冲盹儿,蒲扇盖在胸口,还在微微摇动,有蜜蜂儿落在胡子上,他也不动,一派悠闲景象。
这等景象在生活悠闲的凡人街镇倒能看见,但这里是一大门派的山门,有这样一个世俗老者,细想起来,令人惊奇。
江鼎稍微诧异,但紧接着便想,或许是一位高人,就是如此做派。修士本多乖僻,有这样的做派也不足为奇。
既然是高人,自然不便打扰,重明子也视而不见,继续前行。又走片刻,就见一丛芍药花下,有一对童子在观鱼。
两童一男一女,皆总角年纪,玉雪可爱,如金童玉女一般,指着碧水中悠游嬉戏的锦鲤,言笑晏晏。
江鼎也喜欢这种生活情形,然而走过两童身边时,两童自顾自的嬉笑,丝毫没有动作,不由略感奇怪。自己还罢了,重明子毕竟是洞真墟长辈,那两个童子怎的不来见礼?到底是大宗门,纵然在天真烂漫的年纪,也该知道礼数了。
重明子依旧不加理会,穿过山谷,山谷虽然幽静,却也有三三两两的弟子行过,但不管是远远路过的弟子,还是擦肩而过的修士,没有一个停下来打招呼的。仿佛他们虽然相隔咫尺,却远在天涯。
一个两个还罢,人人都如此,江鼎心中,渐渐泛起一丝寒意,如此春光明媚的山谷,也在他心中变了颜色。
好在他早有猜测,若把那个猜测和眼前情形对照,倒不觉得奇诡,只剩下些许别扭。
一直穿过山谷,又到了山脚,重明子道:“到上面去。可以看到最真实的洞真墟。”
两人上山,到了山顶,云雾不聚反散,眼前豁然开朗。
往东方看去,只见一片崇山峻岭,一座山峰连着一座山峰,山势巍峨,悬崖险峻,山外有山,险中又险。远处的青山颜色渐渐淡薄,最后只在天边留下了浅浅的青影,如水墨画一般,淡淡渲染,意境悠远。苍山如海,令人心生敬畏。
然而转向西边,世界便完全不同。山脚下,竟是一大片繁华的市镇。
一片片的民居,从山脚下一直铺开,延伸到了远方,镇中炊烟处处,车水马龙。虽然在山顶,也能看见街道上如蚂蚁般穿梭往来的行人,看到街边上摆摊卖货的摊贩。耳边仿佛能听到一声声吆喝声、人们的交谈声、儿啼声、马嘶声、行车声……
一切便如世界风俗画,工笔勾勒,惟妙惟肖。
世俗之中,这样的集市比比皆是,江鼎一路走来,不知见过多少这样繁华的小市集,,他最爱在这样的红尘中游荡,感受着凡间的烟火香气。
然而……
在此时看来,他只觉得诡异。比刚刚在山谷中遇到的来往行人更诡异。
这里是深山老林,荒山野岭,哪里来的这么繁华的城镇?要说是修士的坊市,也还罢了,可这明明是凡人市井,为什么会建在这里?何况这城镇既无道路联通,又无城郭比邻,不见农田桑梓,没有水流渊源,茕茕孑立,就像沧海遗珠,遗落在大山深处。那一片繁华的景色,如无根浮萍,似乎是大风吹来一般。
这是虚幻么?
江鼎不自觉的使用望气术,但因为隔得太远,什么也没察觉,又用北冥老祖留下的“镜”字诀破妄,依旧毫无收获,不由惊疑,问道:“这是虚妄么?”
重明子本站在他身边,一言不发,道:“问得好。你看那边——”他回手指向远方。
他指的方向,是对面的群山。
江鼎顺着他手指看去,只见那边有一座高峰,山峰笔直,仿佛一条笔管,不与其他山峰相连,山上寸草不生,皆是突兀嶙峋的岩石。一眼扫去,山顶上模模糊糊似有其他物事。但隔得太远,看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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