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玄经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半斤桃园
若非如此,若非他昨晚心情郁郁,懒得收拾,若非天气温暖,不必点火,若非……没有这一串若非,这盆毫无用处的灰烬自然早就被丢弃,如同往事,化入清风之中,不见半点踪迹。
江鼎小心翼翼的将火盆端起,道:“我去去就回。”
将火盆拿回自己房中,江鼎取出了好久没用的宝镜。
宝镜出手,照射在灰尘之上。
镜面上清清楚楚反射出一堆木炭,还有其中醒目的一张白纸。
就是这个!
江鼎暗喜,伸出手去,顶住修为的逆转,将纸条往外抽出……
千里之外,一个相貌俊朗的青年蓦然回头,望向西方。
旁边一个慵懒的富贵修士抬起头,道:“二弟,怎么了?”
那青年道:“在那里!”
富贵修士道:“谁?那孩子?”
那青年道:“不知道是不是他,是使用那东西的人。我感觉到了一丝旧有的气息。”
富贵修士道:“那就是他了。你不是离开之前,把东西留给他了么?”
那青年道:“这么多年了,我也不知是不是还在他手中。那东西如此引人觊觎……若是他,莫非他已经掌握了那东西的用途?怎的现在才使用?这些年我一直没感应到气息,还以为他始终没发现那东西的好处,使明珠蒙尘了呢。”
他想了想,道:“莫非是今日才知道那东西的好处?刚刚学会使用?”
富贵修士道:“也可能是他早知道,但不用啊。”
那青年道:“会么?那东西是奇珍异宝,珍贵非凡,只要知道了其中妙用,谁会忍得住不用?他还年轻,更该忍耐不住吧?”
富贵修士道:“那就不一定了。有些人的心思就是不一般。譬如我,我就觉得那东西不当吃不当喝,也不好玩,有什么意思?”
那青年略一沉吟,道:“也是。不过他的剑是专注的练法。倘若他真能为了剑,舍弃了重宝不理,那么道心可用,将来必成大器。”
富贵修士哈哈一笑,道:“还用你说?你刚刚被他一剑劈飞,以你的标准,他现在已成大器了。就怕他将来的大器你想都不敢想。哈哈哈……”
那青年知道兄长一向口无遮拦,也不以为意,拱了拱手,道:“承大哥吉言。那咱们兄弟往西一去如何?”
“这就是那张信件么?”江鼎手中捏着那张纸条,左右看来。越看越是皱眉。
那信件非常短,内容和甄元诚所说分毫不差,字迹潦草,用词随便,像是匆匆写就的。
正因如此,反而不像是精心伪造的。要知道凡是伪造书信,必求以假乱真,参考的必是平时最工整的字迹,遣词造句也必字斟句酌,务求毫无破绽。这封信完全不是这个风格。即使以反向思维来看,也找不出破绽。
难道信是真的,只是被修改过?
又或者他的猜测从头就错了,有阴谋,但不是在这上面?
江鼎沉吟了一下,将信件取出来,走到院子里,对着阳光细看。
此时,甄元诚走过,看了一眼便呆住了,道:“鼎儿……你……你……”
江鼎笑了笑,取下信件,道:“用了点儿小手段。复原了这信件,您看和当年比如何?”
甄元诚虽然吃惊,但也没有特别难以置信,修士的手段庞杂无比,有许多不可思议的法术,也许并非大神通,但往往有神奇的效果,他也只是惊异了一下便接受了,去过信件仔细看来,道:“这就是当初那封信。”
江鼎确认道:“字迹没错么?”
甄元诚道:“没错。二哥出身边陲,用笔很粗,字体别具一格,很难模仿。不敢如此,信上还有我们兄弟才能看出来的藏锋暗语。”
江鼎点头,有些关系亲近者之间会在通讯书信中留下暗语,可能是专用的字,也可能是每一句字头的连接,也可能是故意的缺笔,总之都是只有自家人才知道的。这种书信就算被逼迫着,也很难写出来。
这么说,伪造的可能性就更低了?
江鼎有些挠头了。这么说他之前的猜测确实一错到底。这封信当真是江雪涛写的,可能其中内容被崇清博所知,但是它还是被完整的送到了甄元诚手中。
然而这还是说不通,从甄元诚的描述看来,后面并非一个针对所有人的陷阱,而是单独针对的甄元诚,所以讯息应该已经面目全非。
江鼎皱起眉头,想想自己若是知道有藏锋暗语,那么又要伪造,需要什么步骤?
也不需要什么,只要全部……
他心中一亮,再看那封信,用手指在信上比了比,果然看出不对了。
甄元诚一直没打扰他,这时见他露出笑容,道:“怎么样?”
江鼎道:“有思路了,我再抓一抓。就算对质也有话说。”
说到这里,他将信纸折起,道:“叔父,我出去一趟。”
甄元诚道:“你去联系他么?”
江鼎道:“如果我联系到他,会先跟您商量,决定好怎么见面。”
江鼎带着信出门,转头就找到了洞真下院。
比起京城,本地的洞真下院小了不少,但同样经营的有声有色,且因为竞争小,在济阳本地的势力不可小觑。
江鼎这回是有事而来,自不能像在京城那般大张旗鼓,便没从正门降临,直接进了内院找到了观主。
观主乌禾子也是个老道之人,一见江鼎,大喜道:“早就盼望师叔光临,没想到今日见到,师叔的风采还胜过传说许多。”
江鼎客气几句,乌禾子又道:“有件事禀报师叔,晋龙子师兄有事找您。”
江鼎讶然,紧接着想起来,或许晋龙子找他,是商量那个下院大赛的事情。这本是他答应好的,只是他现在没有时间。
欲待不理会,仔细一想却也不好。毕竟这也是正事,他现在卷入的是大事,可也是他的私事,洞真下院却是他从重明子手中继承下来的,是共识。他也不便因私废公,至少过问几句,帮晋龙子处理一些麻烦是份内的。
当下江鼎来到下院的传音阵前。这等传音阵只能在固定地点之间互相传递,且只能传递声音,不能互相见面,也不能传送,比之传送阵是大为不如了。不过在俗世道观中也异常珍贵,寻常三大洞天的下院也未必有,可见当年洞真墟建立下院的时候,手笔是不小的。
打开传音法阵,那边自有京师下院的弟子守候,江鼎让他去传晋龙子,不过片刻,晋龙子已经到了阵前。
一听江鼎的回音,晋龙子十分欢喜,道:“师叔,咱们的大计形势大好啊。十间下院的弟子纷纷赶来,我从不知道咱们下院有这么多好苗子。”
他语带兴奋,絮絮说着大比之事。江鼎也听着,他虽不情切关心,职责所在,也没有不耐烦。若事情真像晋龙子所说那般顺利,他也很高兴。
将这些事安排好,晋龙子再次邀请江鼎出席二十日之后的大比,江鼎答应了。
晋龙子说完这些事,欲言又止,最终突然间问道:“江师叔,敢问您的名讳,是单独一个鼎字么?鼎立的鼎?”
江鼎道:“是的。”
晋龙子再问道:“您是一直叫这么名字么?以前改过名字么?或者在俗世另有名字?”
江鼎奇怪他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回答道:“没有,我一直就叫江鼎,这本是我的俗名,我还另有道号。”
道号本是师父所赐,现在大概也随着一切收回了,他将来或许还会有道号,也许就是他自己取的,但现在,他就叫江鼎。
晋龙子道:“那么您还有兄弟么?”
江鼎越发奇怪,道:“没有。”
前世今生都没有。江升平不说,从来都是孑然一身,六亲皆无,就是这个身子江鼎,也只是独居大宅,身边只有一个不怀好意的书童。
等等……
江鼎突然被触动了一根心弦,想起了甄元诚说的事,这个身体原本似乎有一个哥哥,不过……
不过他已经把话说出去了,晋龙子不知道他的反复,笑道:“既然如此,那就跟您没关系了。好在我留了个心眼。“
江鼎奇道:“到底怎么了?”
晋龙子道:“就前日,宝玄派来人打听一个人,说是咱们洞真墟的金丹修士,我还以为是您,但名字有差别,就没有认下,现在看来,果然不错。”
江鼎目光一跳,道:“宝玄派找人?他找谁?”
晋龙子笑道:“也是姓江的。江景,景色的景。”
太玄经 第262章 二六一
甄元诚等了很久,不见江鼎回来。
他不免有些奇怪,只是江鼎并非小孩子了,不需要他动不动便出门寻找。
突然,天上有声音传来,却是一只纸鸢飞下,停在甄元诚枪头。甄元诚福至心灵,伸出手去一捋,纸鸢已经变成了一张信。
果然是江鼎传信。
“叔父:书信之事,已有眉目。小侄偶有所感,赶回圩邑一行,不日便回,请三叔稍等。告罪。”
甄元诚将信看了三遍,方才确认,不由皱眉。这没头没脑的信,让他实在无法理解。
为什么突然离去?连跟自己说一声都不及?
圩邑……那不是江家旧居,自己寻找江鼎的地方么?
莫名的,甄元诚觉得,自己或许也该去一趟。他向来是说做就做的人,想到之后,立刻起身,带着□□出了门。
圩邑,东阐国境内一座小小城池。
和东阐国境内的其他城市一样,圩邑饱受妖邪战乱之苦,城墙拆了又毁,毁了又拆,居民年年迁徙,不堪其苦。
但自从三年前爆发了最大的一场妖邪之乱后,肆虐多年的灾祸平息了下来,连续两年冬天,都是安安稳稳的太平年。这让这座边境小城,得到了难得的休养生息。
只要没有灾祸,红尘的苏醒是很快的。不过三年时间,圩邑已经百业兴旺,尤胜当年。或许再过两年,就要把旧城的城墙扩建一番,人口倍增。
城池安全,就有富户置产,那些豪强富贾,是城中重要的力量,集中在上风上水的北城,那里一座座深宅大院,雕梁画栋,皆是人间富贵气象。
王虎就是这些富人中的一个,在北城有宅院。不过比起那些富可敌国的豪商富贾,那些呼风唤雨的豪门权贵,他的家底就有些不够看了。他的那所宅邸,和真正的朱门相比,简直就是一座仓库。
但即使如此,他也很满足。他自己出身低,他知道,十年前要跟他说能发家致富,住得起三进的大瓦房,娶妻纳妻,前呼后拥,他第一个就不信。
不过……谁叫机遇来了呢?运气来了,谁也挡不住。
王虎现在很满足,他也不经营产业,就置地收租子度日,有钱就娶小老婆,一口气纳了八房,夜夜做新郎,日子倒也逍遥快活。
这一日他又出门喝花酒,一直喝到半夜三更。本来勾栏中可以留宿,今晚月黑风高,乌云盖顶,老鸨子也说天要下雨,留他过夜,但不知怎的,他觉得全身燥热,非要出去散散风,也不骑马坐轿,走路回家。
他酒量甚豪,喝了半宿居然还没有全醉,晃晃悠悠到了家,觉得自己还有余勇可贾,便摸到了第八房小妾的房里。
此时乌云凝聚的更厉害了,进了院门,已经飘下稀稀落落的雨丝,粘在脸上,一阵沁凉。他因此清醒了一些,但火气未消,反而因为凉意感到舒爽,越发沸腾起来。
隔着窗户,见房中一片漆黑,王虎知道小妾已经睡了,但他热念未减,推开门,大叫一声扑了上去。
落下,是柔软的床褥。他扑的太狠,几乎陷入了绵软的锦缎被里,舒服得骨头都软了,叫了一声,用鼻子嗅了嗅香气。
真是好熏香啊,香的人都酥了。
他伸手往上摸去,要去摸小妾滑腻的大腿。
一摸……摸了个空。
被子里面,是褥子,褥子也很软,但仔细一按,就能按到褥子下的床板。那可是很生硬的床板,没有半点肌肤的热乎气。
怎么回事?人呢!
王虎心中,闪过了一丝惊恐,霎时间冷汗落下,酒又醒了三分。他双手一撑,猛地坐起身来,一伸头,从温暖黑暗的床褥中钻出。
眼前一片明亮。
这样的亮光,比白昼还耀眼,晃得他眼前一片空濛。
今夜不是乌云满天么?没有月亮,何来光芒?
那是电光!
电光在霎时间消散,只在视野中留下一片虚无,紧接着,一个炸雷在耳边轰鸣。
“轰隆隆!”
雷声咆哮,大雨磅礴。外面的天,如漏了一般,哗啦啦往下倾水,天地霎时间成了水世界。
王虎的心,稍微平静下来,只想:原来雨下的这么大了?
然而,还没等他彻底把气舒了,就听得耳边传来“檫”的一声。
这么轻的一声,隆隆的雷声雨声,竟然掩盖不住。王虎就觉得那一声是从心底响起来的,一响,心一寒。
寒意让他动作僵硬,他勉强摆动僵硬的脖子,扭过了头去。
窗口,有人坐着,手中捧着一盏灯,火苗如豆,在从窗棂吹进来的猎猎寒风中颤动。
不过,灯火就是灯火,正因为有一点灯火,才能看见来人的脸。
灯光下,但见他五官完美,毫无瑕疵,皮肤也仿佛笼罩了一层金光,不像凡尘中人。
王虎终于反应过来,瑟瑟之中,大吼道:“你是谁?”
那人缓缓道:“王虎?”
王虎一震,便觉得声音清越,倒也不难听,但在大风雨中一个字一个字如此清晰,却显得十分诡异。
王虎吼道:“你是谁?”
极限的恐惧会转化为极限的愤怒,王虎便是如此。他恐惧到了极点,反而热血上头,突然往枕头下一摸,就要抽出剑来,往那人身上砍去。
是的,王虎会功夫,虽然谈不上高手,但也有十多年苦功,要不然也不会几年前给人看家护院。如今他虽富贵了,可是功夫也没放下,他日常睡的枕头下,都是藏着刀剑的。
可惜他忘了,这里不是他的寝室,只是小妾的闺房。所以他一摸,什么都没摸到。不过他也没空手而归,反手把枕头抄了起来。
这枕头是红玉的,好歹也算一件钝器,王虎大吼一声,抄起枕头往那人身上砸去。
然而,他的身躯扑到了半空,突然感觉头顶有一座大山压下来一般,沉重无比,整个人如乌龟壳一般,扑通一声落地。砸的四脚着地,结结实实。
他头顶,当然没有什么大山,有的只是浓浓夜色,但大山的压力却是实实在在,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王虎也算有些见识,瞬间反应过来,大叫一声:“仙师!”
只有那些仙师,才有这样高明的神仙手段!
他反抗之心瞬间烟消云散,只剩下无尽的恐惧,颤声道:“仙师……仙师……小的……”
他不明白,仙师找自己这么个小人物做什么?
那仙师开口道:“王虎,你认得我么?”
认得么?
当然不认得!
王虎确信自己几十年人生中,从未和一位仙师发生过交集。然而仙师这么问了,他不得不抬头,往上看了一眼。
只一眼,他就移不开了,他从未见过如此惊艳的人物。
惊艳,无关男女,甚至也无关相貌,只是那一瞬间的感觉。眼前的仙师,就像刚刚的闪电一眼,惊艳无比。
这样的人物,他当然没有见过!
正要矢口否认,仙师突然皱起眉头。他一皱眉,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变得有些阴郁,也有些压抑。
在这一瞬间,一抹熟悉的感觉从王虎心头掠过。
“你……你是……”
仙师淡淡道:“还记得么?我姓江。”
王虎如坠冰窖,瞬间想起了一件最可怕的事情,嚎叫道:“你是……江公子?!”
仙师点了点头,道:“果然没有找错人。王虎,十年前,你是江家的护院,被老管家雇佣。几年之中,你监守自盗,陆陆续续贪墨了江家银钱千百。五年前,老管家去世,你没了节制,趁夜假装盗匪劫掠江宅,卷走金银古玩,以此发家致富,是不是?”
王虎牙齿咬得咯咯响,道:“公子……公子爷……饶命啊。”这位江公子说得一点儿也不错,这些事都是他干的,他做梦也没想到,那瘦弱如小鸡子一般的江公子,已经成了仙师,这一回必然是回来报仇了!
看来这一次在劫难逃,不但金银珠宝没了,连小命都没了。
这叫做报应!
王虎既然做得出那样的事,他自然不信报应,但今天他信了。
仙师声音平静,听不出有什么愤怒,仿佛刚刚提到的经历与他无关,只缓缓道:“当初你手中没有沾江家人的血,今天回答我的问题,我可以饶你一命。”
王虎绝处逢生,喜不自胜,忙大声道:“我愿意,我愿意。一定据实回答。”
那仙师问道:“我叫什么名字?”
第一个问题王虎就愣了,“啊?”了一声,道:“您的名字您不知道?”
那仙师道:“我在问你。”
王虎浑身一抖,不敢多问,脱口道:“您是江家小少爷,江景啊。”
那仙师声音明显提高,道:“江景?哪两个字?”
王虎道:“我不大识字,但是老管家说是江边胜景,就是那两个字吧?”
那仙师沉默下来。王虎顿觉压力倍增,汗出如浆。
过了一会儿,仙师继续道:“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要仔细回忆,想起来,我就饶你性命。”
王虎忙道:“您说。”
仙师道:“江鼎是谁?”他的声音急促起来,明显紧张了起来。
王虎松了口气,道:“我还道是什么问题呢。那是您哥哥,江家大公子啊?”
那仙师呼吸停了一下,道:“你见过?”
王虎道:“我当然没见过了。不是您说常常念叨的么?您常说,您还有个哥哥,不知道在哪里,但一定会来找您。到时候,您就不是孤单的一个人了……”
太玄经 第263章 二六二
轰隆——
一个巨雷劈下,电光照的四方皆明。
雷声并非一响即灭,而是隆隆连声,从耳边一直响到天边,直到隐隐的尾声遁入天际,仿佛要响到天尽头。
随着雷声渐隐,瓢泼的大雨也渐渐稀落了起来,然而雨没有停,天地间,依旧垂落万千雨线,一丝丝打落,将野外的一切都浸在水里。
王宅的大门打开,一个白衣身影走了出来。
那道身影,本来是挺拔的,现在多少有点摇晃,即使他腰没有塌,背没有驼,但踉跄的脚步,多少让他显得虚弱。
雨一直在下,他没有撑伞,雨水溅落在他的头上,身上,顺着发丝和衣领,一缕缕的贴入他的肌肤。
水由冷变温,肌肤由热变凉。由内到外的冷意让他脸色青白,嘴唇微微颤抖,生生的与狼狈和萧瑟纠缠在一起。
江鼎浑身发冷,一步步走出圩邑。在他背后,是依旧矗立在雨中的王氏大宅。
大宅还在,宅中的人也在。王虎被吊在院子中,被雨水淋得落汤鸡一样。但他没有死,只要雨停天亮,有人发现了他,将他救下,他依旧可以安享富贵半生。
江鼎没有要他的命,即使不过是举手之劳。此人卑劣,但和江鼎无恩无怨,若说的话,他解开了江鼎胸中疑惑,倒有一分人情。
但另一个人和王虎有仇,江鼎不能不狠狠地教训这个小人。
也许,若是那人出手,王虎万难活命,但江鼎不是他,两人各有性情,断不相同。江鼎只希望以自己的方式,为那人做些什么。
哪怕他永远也不会知道。
一路冒雨,走出了城池,天已经蒙蒙亮了,因为下雨,并无红日曙光。却有隐隐的亮色藏于乌云之后,亟待云开天空。
乌云,就要散了。
江鼎浑浑噩噩的走着,他也不知道往哪里去。来的时候,满怀疑惑,急不可耐,得到了答案,却觉得浑身的力量都空了,霎时间失去了方向。
当初,不知自己从哪里来,却知道要往哪里去。
现在,他已经知道自己从何而来,可还知道要往哪里去么?
行了一阵,只听得水声隆隆,一道宽阔的水流从眼前奔腾而去。
圩邑周围,本是没有大水的,平原腹地,并不蓄水,最多只有几道溪流流过。然而半夜的暴雨,却让溪流暴涨,水波滔滔,仿佛大江。
江鼎心中一动,沿着水流前行,越行水越大,百里之外,但见白水茫茫,一片烟波,却是真正到了大江之中。
烟波浩渺,江鼎眺望过去,但见江岸两侧,也有树木人家,或有红绿之色,却笼在水雾之中,飘飘渺渺,宛如梦境。
江景阑珊。
江鼎步步走上前去,伸出手,想要抚摸对岸江景,五指虚抓,却不过抓了一手清风。
抓不住。
仿佛就在手边的景色,却任由他如何挣扎,也抓不住,他甚至分不清眼前的江景,是真实还是虚幻?
脚下一滑,瞬间身子向前扑去。却是他太出神,又逢下雨路滑,他竟失足,往江中坠去。
江鼎到底是金丹修士,反应奇快,身子一轻,已经落在江中一块磐石上。
那石头不过磨盘大小,却牢牢立在滚滚波涛之中,如中流砥柱。江鼎一身白衣,临白水之上,几乎融入了江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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