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落尽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天下尘埃
她心里是那么的矛盾,这一放手,或许,就是永别,因此,她紧紧地揪住他的袍子,害怕自己稍一松弛,他便消失不见;而心底,还有另一个声音,别拖累他,于是她告诫自己,不可以让他为难,装睡,装睡,好让他去干他该干的事情。
她只能闭着眼,却揪着他的衣,而泪,在心底不停地流淌。
他摇晃了一会,看见她闭上了眼睛,气息均匀,便轻轻地将她放下去,直到头落枕,她都没有动,他想,她该是,睡熟了。于是,轻轻地从她脖子下抽出手臂,俯身在她额上吻一下,体贴地拉上被子,这才直起身,正准备离开,忽然身上一扯——
他一惊,望过去,她仍旧闭着眼,脸色平静安详,默默地吁一口气,低头一看,是她的手,紧紧地揪着他的袍子,他不由得微微一笑,复又伸手,爱怜地在她脸上抚摩一下,然后轻轻地,一根一根地拨开她的指头,把她的手,放入被子中,然后凝视她片刻,终于放下纱帐,转身而去。
在纱帐放下的一刻,从她紧闭着的眼皮下,忽然涌出两股泉水般的泪水,顺着眼角无声地滑下,她,默默地转头向里,自然得就象,在睡梦中轻轻地翻了个身。
在佯装熟睡的面容下,把我的伤心重重掩埋,只为,你可以放心地离开。你的气息,你的温度,还在这狭小的空间里留存,而我,今后却只能在记忆中重温。放开我的手,只因为我爱你,今生今世,我将再不会爱谁如象这般的爱你——
一晃就到了吃午餐的时间,梨容一翻身从床上下来,探头去看菱花镜里,是微肿的眼,她实在不想这副模样出现在朗昆面前,但一想到如果失去这个跟朗昆共进午餐的机会,今后再要相见,就不知要到何夕了。如今是见一眼少一眼,她鼻子一酸,几欲泪下,连忙唤道:“佩兰,端盆凉水来——”
佩兰将水盆端来,担忧地望着梨容把整个脸都浸了下去。
好一会,梨容才把水沾干,望着佩兰,低声问:“看得出什么吗?”
佩兰看梨容一眼,小姐脸上是没了泪痕,可是,要想让人看不出哭过,又怎么可能?她吞了口唾沫,谎言道:“什么什么?挺正常的啊。”
梨容轻轻一笑,俯身去沾胭脂。佩兰急急地弯腰,端起铜盆往外走,泪珠一滴,无声地溅入盆中,顷刻不见。
这顿午餐,大家各怀心事,都默默无言。
稚娟忽然将碗一推,说:“没劲透了,不吃了。”
梨容轻轻地站起身:“那我回房去整理东西了。”
朗昆看梨容一眼,没有说话。
稚娟跟了过去,一直随着梨容,梨容走到哪,她便跟到哪,梨容整理东西,她就站在一边看着。佩兰到院子里去收拾衣服,梨容就将书本整好,正摆成一叠,还没打包,稚娟忽然一下伸手过来,把那些蒙古书籍连同包书的布不古脑揽了去:“反正你都会了,带回去也是白费力气,不如借给我去学习一下。”
梨容愣了一下,欲伸手阻止稚娟,末了,还是默默地停住了手,无言地垂下头。
她何尝不知道稚娟的意思,稚娟不过是一片好心,想把这些能勾起她伤心的东西弄走,省得她再去想和亲的事情,徒劳伤心。
稚娟从梨容房里抱了大堆的书出来,一进自己房里,就看见朗昆还坐在桌前,端着杯子,慢条斯礼地喝茶,她登时气不打一出来!
这个呆子,人家为他肝肠寸断,他还没事人一般悠哉游哉?!
强压下一肚子脾气,气哼哼道:“喂——”
朗昆静静地望过来。
“要走了你知不知道?!”她恨恨地说。
恩,他沉声应了一句,只是从鼻腔里憋出了一个声音,连口都没张,上下嘴巴皮都不曾碰一下。
他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稚娟走过去,用脚狠狠地揣了他一下,咬牙切齿到:“看着你就烦!有多远滚多远!省得妨碍我收拾东西!”
朗昆也不恼,不紧不慢地站起身,低声道:“既然这样,那我就不妨碍你了。”
稚娟翻一白眼过去。
朗昆悠然一笑,翩然起步,忽又侧头过来,在稚娟耳边用低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我一直等着呢,你早该出来了——”
稚娟再也忍不住了,用尖利的声音气急败坏地叫道:“滚啊——”
梨花落尽 第四十二章 忠心女仆斗胆进皇宫〔上)
眼望着稚娟离开,梨容就象被一下子抽走了脊骨,软软地就滑到了床沿边,随着一声幽幽的叹息,眼泪,又静静地滑了下来。
正抹着泪,忽然眼前就伸过来一块丝帕。
梨容头也没抬,扯过帕子,堵着鼻子说:“你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呆会儿。”
“不是佩兰呢。”身侧传来的是朗昆的声音。
梨容一惊,慌忙别过身,将帕子往脸上一抹,须臾之间便换上了平常的腔调:“你怎么来了?不去安排起行的事么?”
“都安排好了。”朗昆默默地挨着她坐下,双臂从后面伸过来,环抱住她,低声问:“为什么要哭——”
梨容没有回答,低头用手指绞紧丝帕。
他轻轻地,将丝帕从她手中缓缓地抽出来,然后默默地握紧了她的双手,慢慢地将她揽进怀中,柔声道:“哭多了对身体不好,以后都不许这么哭了。”
她闻言,轻轻地抽了抽鼻子。
“什么都不要担心,”他宽慰她:“有我在呢。”
他的话里,似乎还有别的意味,她却没有时间多想。此刻,她还可以在他的臂腕里享受片刻的宁静和安心,这已经是上天的恩赐,是她想也不敢想的奢望了。除了好好地珍惜和享受,她什么也不愿意再去多想。
因为只要他在身边,她就安心了,何况,她相信他的能力,有他在,她的确什么都不要担心。可是,她还是,不能把自己的难过说出来,也不敢告诉他即将降临的残酷的结局,她不愿意去想,但和亲两个字还是象千斤重的石头,时刻压在她的心头,直压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她默默地闭上眼睛,忧伤,而陶醉。
“不要胡思乱想了,”听见他的声音,不用睁开眼,她的脑海里,马上便浮现出他微笑的样子来。遍天下,只有他,会这样望着她微笑,会这样让她心动,她将他的模样在心上,雕刻了一遍又一遍,我永远也不要将你忘记——
“你呀,就是想得太多了,”他爱怜的声音再次响起在耳边,她的面上,感觉到一片温热,是他将脸贴了过来:“该是男人操心的事情,就不该你去想。”
她睁开眼,狐疑地看他一眼。
他的话里,隐含的意思已经擦到边了,说得这样明白,似乎,在暗示她什么。
她美丽的眼睛,望着他,等着他,继续。
可他,却停住了话头,悠然一笑,轻巧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头,说:“把一切交给我就好了,什么都不要再去想。”
她莞尔一笑,面上泛起一丝红晕。心里,却依旧有些酸楚,凭空还增添了许多疑惑,并未释怀。
他轻轻地吻过去,再不开腔了。
很快就到了公主起驾回宫的时间了。
梨容和归真寺众僧站在操场里,送稚娟上车。
稚娟跟梨容依依惜别,两个人都似乎有一肚子话,却又都只是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一句也说不出来。
“我走了,”稚娟拉起梨容的手,憋了半天,才说:“常来看我啊。”话一出口,她又有些后悔,觉得自己说错了话。梨容不是说,蒙古人已经来了,就在宫里,等着带和亲的人回去,这么一来,她跟梨容,还有几面可以见呢?
她扭头去看六哥,朗昆立在大黑马旁边,望着别处,脸色平静得让她生气。她不甘心地望望梨容,无奈地长叹一声。
梨容微笑着摇摇头,似乎是在告诉她,没什么,不要担心。可是,敏感的稚娟还是从梨容如水的眼眸中捕捉到了浓重的哀伤。她心头沉甸甸的,象堵着一块石头,半晌无言,还是闷闷地调头上了马车。
“起驾回宫——”随着公公一声唱诺,大队人马徐徐启动。
大黑马提蹄,得得几下,自是要走得急,可是嘴里的嚼子被朗昆勒得死死的,只得原地踏步,不由烦躁得猛甩几下头。朗昆坐在马上,欲走还留,望着梨容,忽然扭头吩咐侍卫道:“我们走后,你们务必将谢小姐护送回家。”
“是。”侍卫回答。
朗昆这才松了嚼子,大黑马一跃上前,紧跟上稚娟的马车。只在转头的一刻,象梨容投来深深的一瞥。
梨容默默地望着他们远去,直到大队人马消失在山道尽头,她终于忍不住泪下,幽声道:“都走了,一切终于都要结束了——”
是的,蒙古人来了,不会呆很久,我是要走了。
她怔怔地回头,望一眼归真寺的大殿,佛祖啊,这真是我的宿命?我真的就该是这样的宿命么?她是多么的不甘心,又有多么的无可奈何啊——
“小姐。”
她回头一看,是佩兰低声叫着,还用手指了指身后的侍卫。她马上就明白了佩兰的意思,侍卫们还等着护送她回家,才能回去交差,可是,她此刻,是多么想还在归真寺里静静地留一会儿啊。
犹豫了片刻,梨容还是艰难地抬步,跨上了马车。她默默地倚在车内,疲惫地闭上双眼,强迫自己什么也不要去想,尽快入睡,可越是这样,越是止不住地要想起朗昆,直想地满脑满心,都是他的面庞,直想得心头发紧,喉头发酸。
佩兰望着她闭上了眼睛,眉头却越皱越紧,忍不住担心地叫一声:“小姐。”
“我没事。”梨容闷闷地应了一声,并没有睁开眼。
“六皇子殿下,”佩兰小心翼翼地说着,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梨容,预备是发现小姐有一丝的不悦,就赶紧打住话头。
梨容没有任何反应,还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似乎并没有听见佩兰的话。
“六皇子殿下,”佩兰又说一遍,用更细微的声音问:“那里,你说了么?有希望么?”她坚信,小姐是听到了的,不管小姐如何逃避,她都要逼着小姐来面对。
梨容还是保持着沉默,仍然没有睁开眼睛,过了片刻,她缓缓地开口了:“佩兰,我走了之后,夫人那里,就由你替我尽孝了。世间若真有轮回,人若真有来世,下辈子,我当牛做马伺候你。”
佩兰猛一下咬住了下唇,因为用力过猛,下唇都渗出些血丝来。
梨容说这番话的时候,一直到说完,都没有睁开眼,更没有看佩兰一下。在静默地空气中,她听见了些些细微的声音,她知道,那是佩兰的眼泪,从眼底滑下,滴落在衣襟上。
回了谢府,侍卫也告辞了,谢夫人本想拉着梨容问长问短,却看见她一脸倦容,便招呼着要梨容先回房去休息了。才把事情都张罗妥当,一回身,却看见佩兰在前厅门外探出个头来,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你知识怎么了?到底是要进来,还是要出去?”谢夫人有些奇怪,隐隐地觉得佩兰脸色有些不自然。
“我,我,”佩兰支吾着说:“夫人,我想出去一会儿。”
谢夫人狐疑地望过来。
佩兰红了脸,解释道:“我想,我想去买点自己用的东西……”
哦,谢夫人笑道:“我当是什么呢,去吧,早些回来。”
佩兰一听,如释重负,忙扭身,急急地走了。
谢夫人望着她的背影,微笑着摇摇头,这孩子,就是老实,多大的事啊,搞得紧张兮兮的干什么?!
佩兰捏紧了拳头,匆匆忙忙地出了谢府,一路紧赶慢赶,带着小跑,出了长巷,一头便扎进熙熙嚷嚷的人群中,须臾便没了身影。
梨容回了房里,只觉得说不出的疲惫,和衣一倒,就靠在被褥上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好象看见有人在替自己盖东西,于是张口就叫:“佩兰——”
“是我呢,小姐。”笑嘻嘻地凑过来,好象不是佩兰。
梨容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定睛一看,原来是白颜。
“佩兰呢?”她纳闷地问。
“出去了。”白颜说。
“出去了?”梨容更加奇怪了:“出去干什么了?”
“买东西去了。”白颜嘟嚷一句:“才回来凳子还没坐热,只在屋里串了一圈,就又急烘烘地出去了,野猫子一样,平日里还教训我呢——”
“在屋里串了一圈?”梨容奇怪地重复了一句。
“可不是,”白颜手一环,指向梳妆台,说:“就在那里晃荡了一下,然后就没影了。”
梨容的眼光随着白颜的手指,停留在梳妆台上,忽然,她一惊而起,疾步上前,打开了梳妆台上的小抽屉,急速地拿出一个暗红色的小匣子打开,果然,那里面,除了红红的底绒,空空如也!
那里面,本该放着一样东西,一样对她来说至关重要的东西——一枚白玉的方章,那是朗昆交给她的,以备急时所需。
佩兰拿走了它!
梨容的心,登时往下一沉!
佩兰,不是去买什么东西,她的目的,只有一个。而此时的梨容,已经来不及阻拦了。
“佩兰!”梨容痛心地揪住了胸口,你为什么要这样一意孤行啊——
佩兰气喘吁吁地停住了脚步,面前,是延绵没有尽头的暗红色的宫墙,是黄铜的大门,是面色警肃的禁卫。她哪里见过这样的气势,只觉得一股威严之气压过来,顿时感到心虚气短,不由得倒退几步,身子也开始瑟缩起来。
“十丈之内,不得踏步!”禁卫忽地一抽手中的大刀,白花花的刀片露出半截,晃得佩兰慌忙用手去遮,片刻之后,禁卫将刀柄用力一送,只听“噌”的一声,刀已入鞘,只听那粗着喉咙的声音恐吓道:“退回去!”
佩兰吓得一噤,半天没回过神来。
梨花落尽 第四十二章 大胆皇子冒险扭圣意(下)
禁卫见她脸色煞白,竟是如此没有见过世面的模样,于是嘴角一撇,不屑地想,一个黄毛丫头,几番见过这等阵势?!想她这会吓得魂飞魄散,等她醒过神来,还不撒开脚丫子跑得飞快,于是也懒得再去理她,正正了身体,继续站哨。
佩兰傻傻地站着,好一会儿,才晕乎乎地抬起脚步,正要转身,忽然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她再一次紧紧地攥紧了拳头,手章中的东西仿佛抗议她的用力,以反作用的力量注入硬硬的棱角,硌得她骨头生疼。
她长吁一口气,定了定心神,坚定地朝禁卫走了过去。
“站住!”随着禁卫一声大吼,她看见了他黑黑的脖子上暴起的青筋,但她,没有胆怯,为了小姐,她豁出去了!
“噌!”禁卫拔出了刀。
佩兰煞白的脸,停住了脚步,右手举起,缓缓展开,汗津津、红彤彤的手心里,一枚白玉的方章,在微微地颤抖——
一同颤抖的,还有她的声音:“我要见六皇子,带我去见六皇子……”
尚德宫,朗昆正端坐在书案前,手中拿的是一本奏折,头脑里想的却是另一件跟奏折毫无关联的事情。
今天上午,在去归真寺之前,他已经知道了所有的内幕。他的暗探付敏出自密探世家,是皇庭御用密探,由付敏带来的消息绝对可靠,并且往往涉及最深机密,这一次也不外乎如此。
真相,只是不幸地印证了他的猜想,是他最不愿去想,也最不希望发生的,可是,他想逃避也不可能了,皇后撺掇皇上钦点梨容去归真寺,为的,就是要把梨容送到蒙古去和亲。
他太了解皇后了,依皇后善妒记恨的性情,梨容长得象自己的母亲,就已经是不可饶恕的错误了,何况,朗泽还要为了她去跟刘家退亲,皇后怎么会不想把梨容碎尸万段?!和亲,算是便宜梨容了。
送走了付敏,他也赶往归真寺,一路魂不守舍。从小到大,他经历的事情也不算少了,可是,从来没有害怕过,多难多复杂的事情,他都不会畏惧,都能找到妥善的办法,处理好,但惟独这一次,他是前所未有的恐慌。
事情的结果将如何发展,他心中没有底,弄不好,他失去的,将是自己一生中最重要的东西——爱情,一不小心,他就会保不住自己一生中最爱的人——梨容。他紧张,是因为他在乎;他害怕,是因为他太在乎。
皇后的用心是如此险恶,行事又是如此急迫,完全是因为朗泽的关系,如果朗泽不以退亲相逼,皇后现时是没有闲心对付梨容的。可是朗泽为了跟自己的盟约,断然不会无所作为。
想到这里,朗昆暗暗地吸了一口凉气,吊而郎当的朗泽,真正地行动起来,是如此地不容小觑啊。皇后是多厉害的一个人,朗泽竟然可以施以她压力,让皇后用如此激进的手段来抗争,可见,朗泽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不管他是对梨容动了真情,还是基于要战胜自己的心态,由这件事情看来,也足以让自己警醒,在众多皇子中,有资本跟自己竞争的,只有他,有能力跟自己竞争的,也只有他,而优势显然超过于自己的,还是只有他!
从前,朗昆看朗泽,也只不过认为他是皇后的嫡子,虽有身份,却玩物丧志,不知自重,对自己没有很大的威胁。如果朗泽一直这样晃荡下去,皇后再有一百个心,父皇也不会将朗泽立为太子的。问题是,在要娶梨容的这件事上,朗泽是如此地认真,而且,他一旦认起真来,是如此地令人刮目。
朗昆不由得冷笑一声。
娶梨容,只是个开始,接下来,朗泽要做的,就是当太子。
朗昆当然可以猜得到,如果不是以当太子相胁迫,是撼动不了皇后的。他定然是要挟皇后,只要让他如愿娶梨容做正妃,他才会如皇后的愿去争太子。而皇后的如意算盘,就是既要让朗泽自己努力当上太子,也要娶她的侄女媛贞以便将来刘家荣华永续的美梦。偏偏两者之间是矛盾的,而解决矛盾的唯一办法,就是解决掉梨容。
梨容——
这两个字在朗昆心里荡起苦涩而甜蜜的涟漪。
他又想起梨容苍白的脸,这次去归真寺,他怎么看,都觉得她有心事,从进寺开始,就一直是病歪歪的,临到出寺的时候,还晕倒了一次。
他很担心她,前几天她执意要淋雨,他为自己答应了,事后自责了很久。
我不该纵容她的任性,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他突一下,脸色阴沉下来,朝朝暮暮?和亲之后,哪里还会有什么朝朝暮暮?!
朗昆烦闷地将奏折一甩,闭上眼睛,仰靠在椅背上,眼前又浮现出梨容来——
她坐在床边,小声地啜泣着,全然沉浸在自己的伤心之中,对他的到来毫无察觉。
他静静地站着,默然地注视着她很久。只是短暂的相距,然后又是漫长的别离,他知道,她的伤心,全是因为他。他想安慰她,小别之后,他们,还有很长的未来可以相守,可是,和亲两个字,横旦在中间,要他这样撒谎去骗她,他难以启齿。
而要他告诉她真相,那他也断然做不到。这样的小别,她都如此伤心欲绝,真要听到去和亲的噩耗,她还不一头昏倒?!她柔弱得如同一朵梨花,实在承受不起那么多残酷的东西。
他望着她哭,就感到心里在流血,心痛如同刀剐。
我不能告诉她,不能让她知道真相,我一定要想办法,要改变这一切——
他缓缓地从袖笼里抽出丝帕,走近她。
她头也没抬,扯过帕子,堵着鼻子说:“你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呆会儿。”
他轻轻地笑了:“不是佩兰呢。”
他抱紧她,宽慰她:“什么都不要担心,有我在呢。”
他的话里,的确还有别的意味。
他不想,梨容想得太多,该是男人操心的事情,就不该她去想。
他看见,她美丽的眼睛,带着水意,望过来。
他,停住了话头,悠然一笑:“把一切交给我就好了,什么都不要再去想。”
是的,把一切都交给我,不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你,都必须把这件事情解决。
“殿下,有一个民女,拿着您的印章求见。”公公的话打断了朗昆纷繁的思绪。
印章?!他一惊,蓦地张开眼,猛地站起身。
公公手中托着的,就是他给梨容的那枚印章!
“快请!”他眼望着公公跑了出去,却开始忐忑起来,出什么事了,梨容会拿了印章来找我?!
他坐在正殿,远远地看着一个淡蓝的身影紧随着公公走过来。不是梨容,他的心终于放下了一点,可是,佩兰为何带了印章来,他没办法安心。
佩兰跪下了,他一挥手,先让公公退下,然后,转向佩兰:“起来说话吧。”
佩兰没有动,说:“殿下不答应,奴婢不起来。”
他忽然有些好笑了:“什么事都不知道,你要我怎么答应啊?”
佩兰沉默了片刻,说:“我来找你,小姐不知道。”
哦,朗昆低声道:“梨容还好么?”
“不好。”佩兰直接而简练地回答。
朗昆吃了一惊,追问道:“病了?”
佩兰再次沉默了一会,然后硬邦邦地说:“如果你不救她,她就会死了。”
朗昆惊讶地望过去,却看见佩兰说着话,两行清泪淌了下来。
他默默地坐下,听着佩兰往下说:“殿下,只有您能救小姐了,您知道么,小姐就要被派去和亲了!”
乍一下,朗昆猛吃一惊!
这么绝密的消息,佩兰是如何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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