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代三国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秦汉古风
关彝长叹道:“老将军虑事精勤,见地深远,不愧为我大汉台柱也,小侄深为敬佩!”
廖化哈哈一笑,道:“贤侄休要如此说,依我看,贤侄胆略兼备,文武双全,假以时日必是我大汉国之栋梁,前途不可限量也!”
关彝笑道:“老将军过誉了,小侄年幼无知,日后还需老将军多多指教才是!”
廖化暗自点了点头,关彝为人谦逊沉稳,功而不骄,年纪虽小,但却已隐有三分大将之气,若是多加磨练,假以时日必然能成为一代名将,重振关氏雄风。诚如此,自己作为其祖云长公如今仅余的旧臣部属,也当深感欣慰。
一老一少正说着,猛地只见前方一道山脉自汉水之东耸峙而起,由西向北起伏不绝,一眼看不到头,极为险峻。廖化见关彝只顾着四下张望,笑道:“贤侄可知此山之名?”
关彝心中略微一动,道:“久闻汉中之西有一山名曰定军,十余座山峰连绵隆起,山势起伏,犹如游龙戏珠,今观此山,莫非便是定军山乎?”
“不错,此山正是定军山!”廖化哈哈一笑,道:“想当年,我大汉五虎上将之一的黄汉升老将军便是在此间刀劈曹军上将夏侯渊,为昭烈皇帝鼎立汉中立下了汗马功劳!如今雄山依旧,往事如烟,已然四十又四年矣!”
关彝听得心潮澎湃,眼前闪过一幕幕刀光剑影,当年昭烈皇帝和夏侯渊相峙于汉中的高山溪谷之际,老将黄忠奉命以临高之势突袭魏军,刀劈夏侯渊于马下,为昭烈皇帝夺取汉中立下了赫赫战功。大汉江山的前辈英雄如斯,到了如今却是一片颓势,以至于曹魏大起征伐之兵三路入蜀,岂不令人哀伤?
大队人马徐徐而动,两日之后终于抵达南郑城。入城后,关彝让陈烈自行办理一应军情事物,又让诸葛尚、鄂虎和时风先去打点驿馆住宿,自己则和廖化前往帅府参见姜维。
待到了帅府,门前值哨的亲卫见是廖化,也不去通报任由两人进去。此时,姜维正在帅府大堂和张翼、董厥、宁随、赵统等人议事,见了两人,欣喜之下忙令人安排座位,笑道:“老将军和敬之来得正是时候,正好一块议议。”
廖化和关彝先是见过了姜维,随后又和张翼等人分别见礼,在座的除了关彝外,皆是自来一起共事的老面孔,自然也就没有许多客套,待一一见了礼,随即各分位置坐下。此番退敌,论起来关彝虽然功劳最大,但他的年龄却是最小,职位也是最低,因此坐在了最下首。
关彝因为廖化先前之言没有准信,心中又甚是挂念关索,刚一坐定便又站起来道:“大将军,末将闻邓艾已经退出白水关,欲沿孔函谷退回陇西,末将不才,愿领一支精兵随后掩杀,必能大获全胜。”
廖化一口茶差点喷出来,心中暗笑关彝聪敏,他明明是挂念关索,却偏偏只字不提,如不是自己和他一路行来,深知他的心思,估计也要被他瞒过了。
姜维自是不知关彝的心思,闻言笑道:“敬之建功之心,老夫深许之。只是,今番却是不须你去,我军收复汉中之后,老夫料定邓艾必将连夜退走陇西,因此我已令胡济为主将,傅佥、廖麟、高休为副将,引五千兵马星夜出阳平关,直取下弁截断邓艾归路。只是,此一节原也瞒不过邓艾。现如今李球、黄崇二将尾追邓艾之后,只是此二人并非邓艾敌手,为保万全,老夫已另外派人知会你叔父关索,请他即刻领兵出阳安关,接应李、黄二将,并策应胡济收复武都。”
关彝闻言大喜,看了一眼廖化,暗赞姜维果然是麒麟之资,谋略过人,预先做好了部署。他在江油戍和邓艾几番交手,深知邓艾之能,关索虽然勇略,但即便加上李、黄二将,却也未必便是邓艾之敌手,更何况邓艾退守白水关之后,沿途收聚败兵,麾下尚有两万战斗力极为强悍的雍凉精锐,双方兵力相差无几,若是一旦交起手来,胜负委实还未可知,这也正是关彝心中担忧的地方。
不过,姜维令胡济与傅佥等人引兵出阳平关直取下弁,却是打在了魏军的七寸要害之上。眼下局势,钟会溃退之后,邓艾已成孤军之势,若想不被汉军两面包钳,惟有即时退回陇西,是为上策。否则稍有迟缓,汉军自阴平与武都两面夹击,魏军便成为了瓮中之鳖,届时只得任汉军宰割了。真要到了这一步,便是子牙重生张良再世也只能徒呼奈何。
一念至此,顿时放下了心中忧虑,道:“大将军早已运筹帷幄,末将拜服!”
姜维摆了摆手,笑道:“此番退敌,敬之当居首功,若非敬之一把火烧掉了魏军的粮草辎重,我军焉能如此快速便收复汉中?老夫即刻写表申奏朝廷,为你及一众有功将士表奏请功。”
“此乃天佑我大汉,更是三军将士用命,末将如何敢当?”关彝慌忙摆了摆手,虽说此番收复汉中确是以他的功劳最大,但眼下可不是表功的时候。毕竟,在大汉军方中关彝只是一个小字辈,在座的将领中几乎都是资历深重,劳苦功高的老臣,真要认真起来,自己的这一点些微功劳与他们的百战沙场相比起来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再有,自己两个月来接连立下了几番大功劳,虽然为自己赢得了一定的政治资本,但同时也让自己成为了别人关注的焦点,谁又能知道这其中谁是朋友谁是敌人呢?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谁也不知道接下来的军旅生涯迎接自己的将会是什么。因此,在这一干军方众将面前还是低调一点好。
姜维见他如此谦逊沉稳,微微点了点头,心中又添了几分喜欢。
只是,这种喜爱之情转瞬即过。如今,魏军虽然被全线击溃,但汉军自身的损失也极大,先是广武县被魏将田章偷袭,驻防的三校人马全部阵亡,再就是阳安关失陷时,傅佥所领的五千兵马除了跟随他出关接战阵亡的一半人马之外,其余的都跟随蒋舒投降了魏军,再加上数次大小战斗阵亡的人马,汉军的损失不下万余人,这对于家底远比不上曹魏的大汉来说,无疑是沉重的打击。
再有就是自魏兵入境以来,汉中各处城邑尽数罹难兵革,房倒屋倾,百姓逃散,田亩荒芜,诸多事宜需要善后处置,委实让姜维没有高兴的理由。
“魏军溃退,眼下当务之急是处置一应善后事宜,诸位将军有何高见?”
董厥看了众人一眼,站起身来道:“以末将之见,魏军此番三路伐蜀,皆因我大汉国力衰退,朝政不稳所致。因此,为防备魏军复来,末将建议关闭蜀中各处通道,广招各地流民,开荒屯田,休养生息,如此既可拒敌于国门之外,又可足食养兵,安定人心,此乃强国之道也!”
关彝眉头微皱,暗思不妙。董厥所言虽是建议,但言中之意却是隐隐暗指姜维穷兵黩武,空耗国力,民心不稳,以致魏兵趁隙三路入侵。这和当初他和诸葛瞻等人上表弹劾姜维的理由如出一辙,看来这董厥果然和姜维的政见大有不同。不过,董厥在众将面前如此说,必会让人认为他是故意在拆姜维的台,特别是姜维本人,只怕更是不肯容忍,若是闹将起来,两人势必又要生出嫌隙来。
心中思虑,有心要站起来说几句缓和的话,但转念一想,眼前这些人,多半都是军方重将,战功卓著,资历深重,他一个后生晚辈,人微言轻,说出来的话只怕不但无人听从,反而会让他们笑话。心中踌躇,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哪知姜维神色如常,淡淡地笑了笑,道:“龚袭所言有理,不过若是要关闭各处通道,事关重大,尚需奏报陛下之后方可决断!”
董厥亦是怔了一怔,原以为这番话说出来,姜维即便不是勃然大怒,也应当会针锋相对,但姜维的反应显然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不过,姜维的话倒是让董厥难以反驳,关闭通道,其实就是断绝商贸互市,信息往来,这对于国力弱小的大汉来说,显然是有极大影响的,因此这的确是一个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大事,姜维纵然使持节,主掌大汉军国大事,也需要禀明朝廷之后方可施行。否则朝廷若是追究下来,只怕是谁也承担不了这个责任。
不过,董厥自认心中坦荡,他之所以当着众将之面直言不讳,也皆是出于公心,为国家大计建言而已。事实上,诸葛武侯在世时,姜维和董厥皆在丞相府任职,两人私交甚好,及至姜维主掌兵事之后,董厥累迁为辅国大将军。
细论起来,两人在政见上的分歧还是始于景耀四年(公元261年)诸葛瞻任行都护迁卫将军之后,诸葛瞻和董厥认为姜维累次出兵,却又无甚进展,以致益州国力疲敝,因此表奏嗣主,请求任姜维为益州刺史,削夺其兵权。虽然嗣主最终没有答应诸葛瞻和董厥等人的请求,但此表上达天听之后,却直接导致姜维和诸葛瞻等人就此分成了两个阵营。
末代三国 第36章 当归
“大将军所言不错,关闭通道,事关国本,且宜谨慎再三!”张翼虽然在北伐之事上和姜维有诸多不合意见,但却也不赞成董厥的建议,毕竟大汉国力太过弱小,若是再关闭边贸互市,无异于自损筋骨,毫无益处。
姜维点了点头,道:“只是可恨黄皓那阉人,国家危亡之际,竟以鬼婆巫士之言惑弄陛下,不肯发兵救援。照此下去,国家早晚必会坏在此等人手中!”
“啪”的一声,廖化一巴掌拍在座椅上,站起来高声道:“大将军说的不错,黄皓迷惑陛下,败坏朝纲,贻误军机,其祸害远甚于当年的十常侍,若是不早日除之,国家不安,朝政不稳。”
姜维叹道:“去岁,我入宫觐见陛下时,曾请求陛下诛杀此人,然而陛下非但不允,反则怪责我不该与一阉宦计较。经此一事,足见黄皓深得陛下欢心。此人在朝中弄权,门下多有党羽,枝叶攀连,只恐轻易动他不得,反受其害!”
关于这一节的原委,廖化自然是知道的,闻言怔了怔,顿时颇有些泄气,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赵统大叫道:“量此阉宦,有何惧哉?依末将之见,大将军何不借清君侧之名,率兵径入成都,拿住黄皓,肃清奸党,还朝廷一个清净!”
“万万不可!”副将宁随吃了一惊,忙道:“骤然起兵,朝廷必然心疑,便是我等无异心,也不免授人话柄,倘若黄皓反诬陷我等造反,如之奈何?”
姜维点了点头,道:“宁将军所言甚是,此事还须从长计议。”
关彝听了大半天,一直未发一言,此时见气氛有些凝重,站起来道:“大将军,末将有一计可除此贼,未审尊意若何?”
姜维闻言目中精光一闪,喜道:“敬之必有良策,可速道来!”
关彝略一沉吟,朗声道:“黄皓依仗陛下宠信,把持朝政,接连党羽,朝中大臣多有阿谀奉承,即便有未肯依附者,也是敢怒不敢言。因此,欲除黄皓,非大将军一力可为之。依末将之见,大将军何不与在场的众位将军联名上表,共同参劾黄皓?”
“黄皓深受陛下宠信,且朝中党羽众多,即便我等联名上奏亦无济于事,此计恐不可行!”姜维暗自摇了摇头,心思关彝虽然文武双全,但到底还是年轻,对朝廷中的这些政治争斗所知不多。自己虽然手握兵权,但久不在朝中,加之这些年一心为了光复汉室江山累次出兵北伐,但结果却差强人意,早已为诸葛瞻等一众大臣所不满,自己虽然无愧于心,却也常怀忧戚,否则去岁也不会被迫选择到沓中屯田避祸。
哪只关彝微微一笑,不疾不徐地道:“倘若再得一人联手,此事必成!”
“何人?”
“卫将军诸葛瞻!”
姜维皱了皱眉,没想到关彝说的竟然是诸葛瞻,便是众人脸上亦是一片讶异之色,特别是董厥,显然也是没想到关彝竟然会提议让姜维和诸葛瞻联手,要知道这二人可是政敌,虽然皆是出于公心,但既然已成水火,自然就难有联手的可能。
赵统看姜维神色,心中已经明白了七八分,道:“诸葛瞻与大将军素来不和,只怕他未必肯与我等联手!”
“不错!倘若诸葛瞻不与大将军联手,我等岂不是自取其辱?”宁随点了点头,颇为认同。
姜维闻言默然不语,显然是默认了宁随和赵统的话。
关彝暗暗叹了一口气,看来姜维和诸葛瞻的矛盾果然极深,大有水火不容之势。不过,也正是他们的相互掣肘、制约,方才致使黄皓那等阉宦小人趁机得以窃弄权柄,欺上瞒下,败坏纲常,使朝廷内外只知有黄皓而不知有皇帝陛下。从这个角度来说,姜维和诸葛瞻都应该要为此承担一定的责任。
不过,这话却是不能说出来的。在关彝看来,为了铲除黄皓,至少目前为止姜维和诸葛瞻必须联手方才有所作为,否则光靠其中的一人势必难以撼动黄皓,弄不好还会被黄皓反咬一口。至于铲除黄皓之后,两人为敌为友,却是谁也无法预料的了。
“诚然,卫将军与大将军之间确有不和,但此一时彼一时也!”关彝整了整思绪,正容道:“黄皓之祸,已然关乎社稷安危!据末将所知,卫将军深恶黄皓所作所为,早就想除之而后快,只是顾虑黄皓枝深叶茂,因此隐忍不发耳!再者,卫将军与大将军之不和,皆是出于公心,非私怨也。而铲除黄皓之祸,乃是大义之所在。末将斗胆度之,倘卫将军与大将军若因些许嫌隙而误了国家大事,非良臣所为也……”
“敬之……”廖化见关彝越说越无所顾忌,生怕姜维会错了意,忙一声断喝,打断了关彝的话。
关彝霍然一惊,立时醒悟自己言词有些重了,忙朝姜维躬身行了一礼,惶恐地道:“末将失口乱言,还请大将军恕罪!”
“无妨!”姜维面无表情,闻言只是淡淡地笑了笑,道:“此事容我三思,今日先到这里,众将都散了吧!”
“诺!”关彝应了一声,心中却暗呼不妙,此事还没有讨论出一个结果来,姜维便在这个时候突然中止会议,显然是有所不满。此时此刻,姜维神色越是平静,越是让他觉得不安。不过,姜维若是真的发怒了,不知为何没有当众指出来?
难道是姜维顾念自己近些日子以来立下的军功,不忍责备自己吗?想了想,又觉得理由有些牵强,自己都难以说服自己相信。
在胡思乱想中,关彝刚刚和廖化跨出帅府,一名亲卫匆匆而来,直至关彝面前,行礼道:“关将军且住,奉大将军令,请关将军入内室说话!”
关彝看了看廖化,道:“就只请我一人?”
“大将军请的就是关将军一人!”那名亲卫肯定地点了点头。
关彝心下打鼓,该来的总归是躲不掉,看来刚才那番话的确是把姜维惹怒了,眼下请自己进去,多半会要被他训斥了。但姜维既然明着请自己,自然是不能不去的,想了想,硬着头皮对廖化道:“老将军且请先回驿馆,我去去就回!”
廖化人老成精,又跟随姜维多年,从亲卫的语气中大致猜到了姜维的心思,只是他请的只是关彝一人,自己倒是不好多嘴说破,笑道:“那好,老夫就先回去了!”
关彝点了点头,让那名亲卫在前面带路,自己则跟在后面。待进入内院时,一缕柔和的琴音顿时缓缓扑面而来,那名亲卫正要入内禀报,关彝连忙将他拦下来,示意他且勿通报,待听完这支曲再说。
那名亲卫原本识得关彝,又知道他新近立下了天大的战功,乃是当下军中传诵的风云人物,姜维适才令他传话时,也是请关彝入内室说话,因此不敢违拗,恭敬地对关彝行了一礼,立于一旁等候。
关彝背负双手静静地立于檐下,冬日的暖阳中,但觉那缕琴音平和清净,好似月下老僧独酌清茶,又好似落魄文士泛舟于湖面,独听江潮起伏沉落,胸腹之间,那一丝无法言喻的忧伤和落寞之情浅浅淡淡,让人挥之不去,想开口述说却又无从说起。
心里正奇怪着,耳畔琴音突然急转而上,好似大江之水滚滚而来,峻急奔放,气势宏伟,铿锵有声,又好似金戈起舞,万马奔腾,杀伐之声不绝于耳。关彝但觉浑身热血沸腾,昭烈皇帝与祖父云长公、三叔祖翼德公起兵涿郡,从破百万黄巾扬名于天下起始,再到战吕布、抗曹魏、取西川、定汉中,前辈先人的英雄事迹,一幕幕熟悉又陌生的场景一一在脑中掠过,几欲忍不住放声高歌。
正想得出神,琴音在一瞬间又逐渐缓和,虽然少了一些灵动和激荡,却多了几分苍茫和厚重。关彝身心俱入琴音之中,脑中浮现出诸葛武侯殚精竭虑,五次挥师北进,壮志未遂却星落五丈原的场景;及后姜维独力支撑危局,以一州之力十一次北伐中原,希图恢复汉室江山,却又身不逢时,嗣主昏聩,皇权日衰,宦官擅权,祸乱朝纲,以致朝廷忠臣人人自危,多有思退者。一念至此,心中平添许多无奈。
不知过了许久,琴音戛然而止,关彝收回思绪,却觉得脸上一片冰凉,用手一摸,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是泪流满面。心中顿觉怅然,久闻姜维得诸葛武侯教导,文韬武略冠于天下,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亦是无一不精。今日一见,一曲琴音便让自己有身临其境之感,果然是名不虚传,让人大开眼界。
“敬之既已到来,何不进屋说话?”说话之人语声沉稳,凛然有威,不是姜维是谁?
“诺!”关彝闻言急忙解下斩马刀,交与那名亲卫,随后掀开竹帘走了进去。
但见内室之中,靠墙处摆了一方卧榻,正中两块地毡的中间摆了一张石几,几上放着一张颜色质朴的古琴,另一头的鼎炉内,檀香缭绕,馥郁清香。陈设虽极为简陋,却收拾得一尘不染。姜维屈膝跪坐在地毡上,见关彝走了进来,指了指面前的地毡,示意关彝坐下。
关彝心中打鼓,屈膝坐下之后微微躬身行了一礼,道:“见过大将军!”
姜维点了点头,轻轻地抚动琴弦,道:“敬之懂得音律?”
关彝暗叫惭愧,道:“末将愚昧,哪里懂得什么音律?不过,这支琴曲流传极广,蜀中男女老幼多有听闻,末将也曾有幸听过数次!”
“此曲名曰《当归》*,敬之既然听过,可解其中之意?”姜维笑了笑,此曲乃是他三十年多前所创,早已为蜀中士人所传奏,关彝听过此曲,自然没有什么可奇怪的。
“这……”关彝脸上微微一红,他哪里知道姜维的心思,只道是姜维在考较自己,他对琴曲一窍不通,又哪里懂得这首曲子的含义?
关彝深知姜维文才出众,除了文韬武略和诗词歌赋之外,更是琴曲名家,乃是蜀中士人公认自司马相如、扬雄和诸葛武侯之后的蜀中古琴派代表人物。见姜维含笑看着自己,脑中蓦地灵光一现,冲口而出道:“良田百顷,不在一亩,但有远志,不在当归……”
注:姜维所创当归曲早已失传。无意中听到幻想三国志中卢小旭演奏的琴曲《流云奔壑》,颇有些符合这一章节的意境,各位小伙伴也听听看,有木有这种感觉?链接如下:http://music./#/song?id=29437830&autoplay=true
末代三国 第37章 十年之期
“嗡……”姜维身躯一颤,双手猛地按在琴弦上,眼中满是震惊和奇异之色,半响方才喃喃地道:“良田百顷,不在一亩,但有远志,不在当归!不在当归……”
一瞬间,姜维的思绪回到了三十多年前,也就是他入蜀的第二年。那一年,母亲从千里之外的冀县寄来家书,让他从蜀中寄当归回家,其中含义,不言而明。
归去来兮,胡不归?
忠孝不能两全,一边是故国家乡,一边是当世大贤诸葛武侯的知遇之恩。踌躇良久,姜维含泪给母亲回了一封信,信中只写了四句话:良田百顷,不在一亩,但有远志,不在当归也!
姜维相信母亲能够明白自己的心思。为了百顷良田,自己顾不得一亩(母);孩儿在蜀中唯有远志(药材名),并无当归(药材名)可寄。
那一刻,天水麒麟儿做出了他人生中的一个重大抉择,从此不归。那一年,姜维只有二十七岁。
时至今日,姜维依然还清楚的记得,做出这个抉择的时候,他想起了诸葛武侯出山相助昭烈皇帝的时候,也正好是二十七岁。
或许,冥冥之中早有定数。
只是,让姜维不明白的是,当年写给母亲的这四句话,除了母亲和自己之外,便只有诸葛武侯和他身边的极少数亲卫亲随知道。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母亲和诸葛武侯早已不在人世,当年诸葛武侯身边的亲卫亲随也多数不知所踪,这么多年来自己也从未曾对外人提及,关彝却又是如何得知?
关彝玲珑心思,见姜维神色有异,早已猜到了他心中的疑惑,只是他却不知该如何回答。事实上,他也只是在情急中才冒出了这句话,但这句话具体是什么意思,记忆深处似乎极为清晰,却偏偏又说不上来。
好在姜维虽然心中满腹疑问,但却没有追问下去,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摆了摆手,道:“敬之适才在堂上曾说,若要除掉黄皓这个阉宦,必须要与诸葛瞻联手方能有所为,但敬之知道我与诸葛瞻之关系否?”
“略知一二!”关彝点了点头,看来自己多虑了,姜维话中之意,并非是要找他算账的意思。
“我虽有此心,却只怕诸葛瞻未必肯与我联手!”
“大将军,您这是……”关彝大是诧异,原以为姜维和诸葛瞻的矛盾是水火不容的局面,双方之间有你无我,却哪里想得到姜维竟然有心要与诸葛瞻联手,这倒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如果不是姜维亲口说出来,只怕他是决然不肯相信的。
姜维笑了笑,道:“你是想说,老夫既与诸葛瞻政见不同,却为何又愿意与之联手?”
关彝点了点头,也不否认。
“老夫与诸葛瞻虽然政见不同,却并非仇敌,正如敬之适才在堂上所言,老夫与诸葛瞻之间的分歧,皆是出于公心,并非私怨也!”姜维深吸了一口气,目注关彝,缓缓地道:“这些日子以来,老夫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敬之可知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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