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在男神边上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董嫦
这是一种极为少见的天赋。
他的勇气、智慧、洞察、智谋,都是浑然天成的,就好像老天下定决心要在这时候给人间降落一块军神璞玉一样。天然胜却人工,怎样的屠龙术、机变学也比不上霍去病天赋的双眼。
他说的是实话,他没有童年,他从很小的时候起,就懂了太多大人都不明白的东西。
李妍撩起帘子,看着这奇怪又美丽的一幕:素衣广袖的皇后安坐一旁,漂亮英气的少年枕在她膝头,双目眷眷,流露出无与伦比的倾慕之色。
这样的一幕,不知为何给她一种艳情而沉醉的感觉。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刘陵被配冷宫,淮南王因之前外通匈奴的事情被削爵下狱,由其子刘迁继承淮南王之位,从后宫到朝堂又是另一番变动。
“陛下在为出兵匈奴作准备?”室外凉亭里,阿娇和刘彻观赏着美人歌舞,相对宴饮。
“这一次朕打算出兵四路,突出关外,主动去攻击匈奴人。”刘彻看着阿娇,“你说派哪四个人去为好?”
“韩嫣,卫青,李广,公孙贺。”阿娇道,“就这四人。”
“两个老将,两个新人。”刘彻笑了,“卫青和李广,朕的人,韩嫣和公孙贺,你的人,这分配倒是公平。”
“什么你的人我的人,他们不都是为陛下效力的臣子?”阿娇虚词应付道。
“韩安国是丞相,不派他上场?”
“那好啊,只能让他顶掉卫青的职位。”阿娇淡淡说,“陛下舍得吗?”
“……韩安国老啦。”刘彻装作没听到阿娇的后半句话,“失了锐气,难保不像王恢一样临阵退缩,还是让卫青去。”
“卫青还没建立什么功劳,就已经是上将军,可单独带领一军;当年韩嫣不过是个小小偏将,陛下这心偏得有点厉害。”
刘彻招架不住阿娇的词锋,转移话题:“子夫怎么样了?”
“太医确诊卫夫人有孕,如今应该在昭阳殿安胎。”之前对军国大事不敢插嘴,现在问到后宫之事,新得皇后看重的邢夫人赶紧开口。
“好,她也确实辛苦了,都有了三个丫头……”刘彻叹了口气,忽而喃喃,“朕什么时候能有个儿子呢?”
这话无人敢接,陛下确实急儿子的事,他都二十八岁了。
阿娇听着这话,冷淡地勾了勾唇——刘彻,如今没了奢侈善妒的陈皇后,你不一样没有子嗣!
乐队排上新曲,歌者婉转唱道:“夫何一佳人兮,步逍遥以自虞。魂逾佚而不返兮,形枯槁而独居……”
“等等。”刘彻抬手,“这下面唱的什么?”
“这是陵夫人请司马相如为她作的赋。”歌者小声答,“奴婢等见这词曲凄婉动人,故此……”
“撤下去,现在听这个做什么?”刘彻不耐烦。
“慢着,这词曲确实动人,传令下去,后宫之中谁唱得好的,椒房殿有赏。”阿娇打断了刘彻的话,传出与刘彻截然相反的指令,“这词有名字么?”
“回皇后娘娘话,还没有。”
“是么。”阿娇露出一抹动人的笑容,“既然如此,就叫《长门宫赋》。”
“是。”众人应答毕了,继续开唱,“言我朝往而暮来兮,饮食乐而动人……”
刘彻冷眼旁观,这时终于憋不住气了:“阿娇,朕看你是越来越古怪!”
[综]在男神边上 135位分
第一百三十五章
“彘儿,彘儿,我这个做舅舅的要保护彘儿……哈哈……”田蚡倒在床榻上,手舞足蹈,神色昏乱,“姐姐,田蚡来了——”
刘彻低头看着曾经意气风的丞相,神色黯然。阿娇在一旁询问太医:“你说,丞相的昏悖之症已无法治疗,如今只等着熬日子了?”
“是的。”太医低声回答。
刘彻猝然抬头,闪电似的扫了太医一眼,可是再看田蚡骨瘦如柴,脖颈上青筋爆出的样子,又说不出来什么:田蚡那死灰一样的脸色,分明昭示了某种不祥。他只能默然颁下旨意,命太医、奴婢们尽心侍奉。
“皇后……阿娇……”在帝后要离去的前一刻,田蚡仿佛乍然清醒了,“你……你也叫过我一声舅舅……”
“是。舅舅。”阿娇俯□去,轻轻握住田蚡枯瘦的手。
“求你替我……照顾我姐姐……照顾太后……”田蚡嘶声说,“王家、王家……”
“替你照顾王家与太后?”阿娇反问,田蚡连连点头,双目亮如妖鬼。
阿娇一时默然,田蚡着急,抓紧了她的手。
“王家上下有经商的天赋。”阿娇低低说,“我可保其富,不可保其贵。”
仿佛是放下了心头的最后一块大石,田蚡吐出一口气,周身松弛下去,双目中泛起笑意。他哑声叹道:“窦婴那老家伙,一辈子有荫蔽啊!好福气,好福气!”
安置了田蚡,刘彻与阿娇一同出丞相府,车驾直驶到城外,柳丝如同团团的碧色烟雾,纤长飘拂如绵。阿娇顺手折下一支杨柳,在行营中见到霍去病的时候递给他。霍去病正在射箭,英气漂亮的面容冷冷板着,可是一看到阿娇就从眼睛里面笑出来,他接过柳枝,命人珍而重之地插在水瓶里。
刘彻老大不是滋味,喃喃抱怨了一句:“他们一个个都把你当救星一样。”
阿娇知道他还在纠结田蚡以身家相托的事情,回一句:“我也不是人人都管。上次刘陵巫蛊之事作以后,你在后宫处置了四五百人,一个个或配或流放,我说过一个不字吗?”
霍去病明知道帝后不谐,美丽孤高的皇后日日只是深闭后宫,但见到如此情状眼中还是流露笑意。刘彻硬生生碰了个钉子,只得气愤地转过脸不看阿娇,这一幕幕都落在有心人眼里。
霍去病悄声问阿娇:“您今日与陛下一同视察军营,是打算动用虎符吗?”
“不错。”阿娇道,“顺便接你回去,这些天的战略部署你也可以看一看——这些东西跟着我是学不到的,我不懂打仗。”
“舅舅也会出战吧?”
“自然。他兵领上谷,是这次出战的重头戏。”
师徒两个正在窃窃私语,刘彻忽然开玩笑似的对霍去病笑道:“去病啊,朕问你,你是向着卫家,还是向着皇后?”
这话仿佛别有深意,帝后身边的随从大臣都把目光投向了这个天赋与容貌过分出众的少年。霍去病镇定答道:“卫家本就是皇后一手提拔,我向着皇后,也就是向着卫家。”
“是么?”刘彻背过阿娇,压低声音说了一句,“卫家向着皇后,不过是因为她给了卫家一个出身,让卫家荣华富贵——但若朕能给予卫家更大的好处,朕能让它一步登天、位极人臣,你说,卫家还会忠于皇后么?”
霍去病抿紧了唇角,回视着刘彻,没有回答。
侍中们正在陪着帝后说笑,忽然一骑轻尘自营外疾奔而入,向刘彻大呼道:“禀告陛下,卫夫人今日在宫中诞下皇子!陛下,大喜!”
赶回昭阳殿,卫子夫已经清醒过来,正抱着小皇子靠在床上看,旁边三个女儿围着,年纪最大的卫长公主欣喜地叫:“父皇快来!小弟弟真的好小啊,他眼睛都睁不开呢!”
刘彻大步走过去,一下子将卫子夫和小皇子一并圈入怀中,卫子夫也是一时忘情,柔声对刘彻说:“陛下您看,这孩子比他三个姐姐长得更像陛下呢。”
“是吗?”刘彻也在笑,“让朕看看。”
卫子夫在刘彻怀里,皇长子在卫子夫怀里,旁边还围着叽叽喳喳的三个女儿:这才是一家人。
就算是阿娇也不免要面对这样的尴尬——局外人的尴尬。没有办法,谁让你享受皇后的尊荣,就得履行皇后的义务,在这种时候至少要到场。
她无声无息地往外走,霍去病原本被卫长公主拉着说话,这时起步就赶过来,卫长公主在后面喊:“去病哥哥,你去哪里?”
霍去病摆了摆手,不耐烦回答,挽住阿娇的手臂,反而像是带着她大步往外走。阿娇没有就方才殿中看到的一幕表任何看法,悠悠然说:“你这次去军营之后,剑法反倒有了很大进步,大抵是眼界开阔、心胸不同的原因,长久锁在深宫之中,对一个男孩子没有好处……”
“师父。”霍去病凝视着她皎白的脸庞,冲口而出。
“嗯?”阿娇偏头注视他。
“师父。”霍去病呐呐,原来这时候,他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只觉得内心酸涩又怅惘,他凝视着阿娇的粉色唇瓣,一瞬间忽然很想亲近,突然想……吻上去,咬上去,细细亲昵,把一切羁绊束缚,都抛在脑后。
为什么呢,明明和这个人,已经是世上最近的关系了。明明她最信任、最爱重、最亲昵的人,就是他,他是她徒弟,也是她继承人,是她心血的凝聚。
但总觉得不够、不够,还是不够,如果能再贴近一点,能再亲密无间一点,自己能再有力一点,让她永远信任他;如果自己能再风趣一点,让她一直笑;如果自己能再温柔一点,让她永远不再孤寂沉默……
简直想把骨头碾碎了给她,偏偏这一腔沸腾的心意,压在心里连声音都不出。
“师父,我会一直陪你的。”霍去病低声说,声音甚至是含混的,可再没哪句话比这一句更真心了,因为它表达的不是一种牺牲,而是一种愿望。
“陪我很无趣。”阿娇失笑,“你要做的事情很多,何必把时间耗在这上面。”
霍去病凝视着她,满宫的姹紫嫣红中,唯独阿娇是素色的,可这一抹冰雪,胜却人间脂粉无数——
甚至在我不懂爱的时候,就已经爱上了你。
在卫子夫生育皇长子的喜讯下,刘彻与阿娇共同派兵出击匈奴。这是在四年准备之后,大汉次向匈奴捣出铁拳。
“阿娇,这次出兵真的会胜吗?”刘彻在宫中来回踱步,焦躁不安,“上次失败已经给民众留下了印象,这次……这次……启用新人,是正确的吗?他们或许对朕忠心,不致于面对匈奴时胆怯,但假若他们失败,那又当如何?”
“陛下,你应该知道,先,我们终究会胜利;其次,这场胜利的到来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阿娇仰视着巨大的军事地图,平静地说,“至少这次,有了张骞西行队伍那些人做向导,各位将军不至于迷路、遇不到匈奴人。而只要遇到了匈奴人——哪怕是惨胜也是胜利,哪怕用十个人的死亡换一个敌人的头颅,也是某种意义上的胜利。”
刘彻低沉地问:“他们会胜?朕的战略会成功?”
“自然。”阿娇说,“这场战争不只是你的战争,也是我的战争,而我……从来没有失败过。”
“你还真是大言不惭。”刘彻笑了,在很多时候他都对阿娇感到忌惮,他厌恶皇后阵营中的大臣贵戚,他不耐烦听民间对阿娇的种种歌颂。
然而高处不胜寒哪。
在恐惧、孤独、犹疑、害怕的时候,也只有阿娇有资格陪他,也只有阿娇能够陪他,也只有阿娇敢于陪他。
不然怎么会说,夫妻是姻缘。在千千万万的人里,他注定要娶她的,再没有别人能够选择;而她也是注定要嫁他的,这一切都是天命。
就像阿娇所说的那样,四路将军里,韩嫣大胜,卫青胜,公孙贺无功无过,李广败。卫青的胜是惨胜,他奔袭匈奴龙城,以一万人的死亡换来了匈奴一千士兵的头颅。公孙贺一个匈奴人都没杀成,但自身损失也不大。最惨的是飞将军李广,他连自己都搭了进去,被匈奴人俘虏了,所幸半路逃了回来。
最给刘彻长脸的是韩嫣,他自身损失了两万余人,杀死了匈奴一万七千余人。
高章侯韩嫣被加官进爵,增加万户封地;而卫青直接被封为关内侯,公孙贺也被赐封为南苑侯,李广因战败被下狱,好在用赎金把自身赎了出来。
“匈奴人听说了飞将军李广的威名,将主要兵力一分为二,一半对准他,一半对准上次大胜仗的韩嫣。”在庆功宴上,刘彻言笑晏晏,滔滔不绝地向阿娇讲述着这次战争的种种琐闻轶事,“李广这一路军队被灭了,好多人都说他没错,只是坏在名声太盛——可你看人家韩嫣!”
阿娇微微一笑,正对上韩嫣带笑的流丽双目,他将酒盏端起来,向皇后遥遥一敬。
“皇上,李广和韩嫣可不一样,那差别可大了!”公孙敖忽而对刘彻说。
刘彻笑言:“朕自然知道,一个战败一个战胜,有如云泥之别!”
“不只是这个。”公孙敖叹了口气,“依臣说,若是两人能换一换位置,那说不定今天大胜而归的就是李广将军了!”
“哦?”刘彻眯眼,“你这是什么意思?”
“韩嫣将军身边有一队五百人的亲卫,个个身穿秘制铠甲,连长箭都射不透,手里拿着的长剑削铁如泥!”公孙敖说,“其中近一半的人都是武林异士,飞檐走壁无所不能……有这样的属下,韩嫣将军能败才怪!”
刘彻一怔,闪电般地看向了阿娇,他的目光是如此意味深长。
阿娇斟酒,向韩嫣遥祝,全然没有理会公孙敖的那一番话。诸般功业之中,军功最重,你以为我会让你的卫青独占鳌头,垄断全部功绩?
开玩笑。
卫家自然靠不住,但我从来没有想过拉拢讨好旁人。我的地位,我自己能够稳固。
我可以扶起纨绔子弟韩嫣,让他位极人臣。我也能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分去你最最看重的军权、政权、皇权。
诸人看着公孙敖的目光却是深思的:受陛下知遇之恩,卫青必定是全然向着皇上的了,而如今身为卫家女婿的公孙敖又作出如此言论,明里暗里指责掌管军备的皇后偏心……
酒过三巡,有臣子起身了:“秉陛下,臣有一事启奏。”
“何事?”刘彻笑道,“尽管说来!”
“皇长子为卫夫人所出,为皇长子地位考虑,应该将卫夫人的位分往上再提一提。”那人字斟句酌说着,叩头不止,“否则难免不利于皇长子的教养成才呀!”
方才还笑语喧喧的庆功宴霎时鸦雀无声,众人屏息,唯独听到火把燃烧的轻微噼啪。
夫人之上,唯有皇后!
将卫夫人的位分再提一提……
卫夫人之上,只有卫皇后,那陈皇后又该如何?
[综]在男神边上 136珠泪
第一百三十六章
刘彻突然回头看向阿娇。
火光熊熊燃烧着,她软玉似的脸被镀上一层微红,就像是冰雪映上了霞光一样的动人。可她只是低头慢慢品着酒,对权力变动的微妙时刻仿佛也丝毫不感兴趣。贵戚席上,馆陶大长公主气愤地站起身来:“陛下,这厮胡言乱语,后宫妃嫔升迁起降,本是皇后的权责,怎容外臣妄自插嘴?依我说,像这种人就该拖下去打死!”
席面上一片沉寂,卫青神色不安,看了刘彻一眼。韩嫣依旧在笑吟吟地喝酒吃菜,偶尔抬头看着盛装冷艳的皇后,每个人的反映都大不一样,许多皇后阵营中的臣子都想出面,但一看皇后冷淡自若的样子,又默默坐了回去。
“……姑母。”刘彻沉吟良久,缓缓说,“本朝从无庭责大臣的先例,廷尉署不审问,谁也不能妄设私刑。”
他这是避重就轻。
卫青等人松了口气,馆陶大长公主坐了回去,一口气却哽在喉间,吞不下来吐不出去。
“皇上。”阿娇把金杯搁回案上,脆脆的“碰”一声,所有人都乍然盯着她。阿娇似笑非笑的道,“陛下叫错了,如何还是姑母?——这么多年了,该叫岳母才是。”她拾起桌上的湿毛巾,细细地旁若无人地擦拭左手,她的手指是素白的,在火光下看来几乎是半透明的玉,可是刘彻知道它能有多少力量。
就像当年在洞房花烛夜,龙凤花烛投影出微红的光,照出她手指的模样。
甚至当年她也是这样,低着头旁若无人的专注,再抬手时就已杀气毕露。这么多年了,她的额头还是那么光洁,眼睛还是那么寒星似的明亮,阿娇没有一丝变化,他刘彻却已经——
变得越来越不像一个人。
知不知道,甚至桂宫的柳树都已经长到合抱粗,景帝去了,太皇太后去了,窦婴老了,田蚡死了,王太后孤守深宫,刘陵被贬幽居,尚且在座的馆陶大长公主,两鬓已经斑白。
多少人都面目全非,多少风流都被雨打风吹,阿娇,你怎么能还是当初的模样?
“说的是。”刘彻忽然直着嗓子扬声说,“阿娇说的是!朕听民间说,女婿也是岳母家的半子!”
他忽而大笑起来,然而那笑声中没有一点喜意,刘彻端着酒杯,亲自离席去敬馆陶大长公主:“母亲,朕今日敬你一杯!感谢你多年前,把最心爱的女儿嫁给朕!”
母亲!
满朝文武俱惊。
馆陶大长公主颤颤巍巍地站起来,眼中闪烁泪意:“陛下这是折煞我了,这——”
“怎么会?”刘彻正色,“朕也不过有你们几位长辈还在世。”
在馆陶大长公主的带领下,宗室中在席的老人们纷纷起身向陛下敬酒,一时新旧臣子融洽相处,人人尽欢。韩嫣终于瞅个空子走到皇后身边去敬酒:“娘娘,臣记得你说过,帝王也可以是一个好人。”
“嗯。”阿娇点头,玄红色袍袖拂过桌案,归拢在身边,“有很多事情想做、不得不做,可是总有办法把伤害减轻到最小。”
刘彻想废后,于是把金屋藏娇的故事生生打碎,给千万年的文人留下“昔日芙蓉花,今作断根草”的嗟叹,给千万年的女人留下“以色侍他人,能得几时好”的震恐。而刘秀同样是想废后,却能让郭圣通去做王太后。——行为是一样的,但至少面上,不要做的这么难看。
“所以,你是在把陛下变成好人吗?”韩嫣凑近,笑颜如花。
阿娇无语地摇头。
回去的时候,帝后同乘车辇,刘彻半带醉意,轻声对阿娇慨叹:“我和你一辈子就这样,也是不错的。”
那天晚上皇帝依旧留宿椒房殿,就像他们当年在桂宫时那样,刘彻睡在里间,阿娇睡在外间。
他知道她是宁折不弯的人物,而他并不真的想把她逼到玉碎。或者一切的柔情和恋旧都是表面现象,深层次的政治原因不过是因为,两人在帝国的势力都盘踞太深,此刻内斗只会两败俱伤。争斗迟早会来的,但不是两人同庆胜利的现在。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听侍女说外头下雨了,昨夜春花落了满地。阿娇推开窗子,旁边绿珠忽而轻呼了一声,阿娇黑披在白衣上,眼眸也是白山黑水一样的清澈分明,那一刻她呆住了。
卫子夫衣襟上满是落花,正站在庭院中,双目楚楚,哀静地看着她。
绿珠赶紧问守夜的小宫女:“卫夫人何时来的?”
“站了一夜了,也不许我们通报,就一直站在这里看着。”
阿娇远远看着卫子夫,蹙眉。卫子夫看着阿娇,眼中无限的波澜情意,渐渐涌动成两颗晶莹的、珍珠似的泪。
这样如花似的美人,仿佛一夜就憔悴了,肌骨消瘦、弱不胜衣。她的嘴唇是枯萎的花瓣,眼睛是水润的黑珍珠,无数的泪纷纷落下来,卫子夫无声无息地哭着,嘴唇轻轻颤抖,仿佛有千万句言语欲诉难言。
幽恨无限,谁人能省?
为什么人走到最后,就一定会忘记初衷?
是,我的装裹华丽了,我的地位高贵了,我有了家庭有了孩子有了荣华有了富贵。可我不会忘记的,当年第一次被刘彻压在身下,我也一直在无声地、像现在这样地哭泣。
那时只是觉得,不管怎样,流的泪对方一定能数得见。
你何忍看我憔悴啊,竟永不再像从前那样伸出手、给我一点救赎和安慰。我曾被人宠爱过,我知道那种滋味,什么都抵不过。
所以我还是厚颜来了。
怎么会最后威胁到你的,是我。
卫子夫仰望着阿娇,无声地啜泣,淡淡衣裳楚楚腰,无言相对亦魂销。
阿娇走出去,卫子夫将脸贴在她手上,眼泪无声打湿了她的掌心。阿娇的神色也是瞬息万变的,然而最后她淡淡一笑:“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是,今天的星辰又不是昨夜的星辰了,你在这里,到底是为谁顶着风露站了一夜?
卫子夫听懂了,她泣道:“请皇后送奴婢出宫吧,我不能侍奉皇后,反而给您增添了许多烦恼。我的孩子就是皇后的孩子,一定会在皇后膝下承欢,稍尽我之心意。”
“你这出戏,唱的是‘卫子夫自请出宫’啊。”阿娇喃喃说着旁人听不懂的话,微微苦笑,“难怪汉武帝不能拒绝,我也不能拒绝呢。”
卫子夫温驯的双目感激又信任地看过来,阿娇叹口气:“放心,没人能动你。”
皇子降生之后,就连王太后也恢复了些许生气,一月后的某日她与平阳公主一起去合欢殿探望孙儿,正赶上阿娇和卫子夫一起从椒房殿过来。
“你这地方有点儿小。”从来不正眼看卫子夫的王太后难得神色和蔼,“依我说,你不如搬到昭阳殿去,反正那儿地方大又舒适,且还空着。”
“臣妾怎敢……”卫子夫赶紧推辞。
“没事,住到那儿去吧。”阿娇一锤定音,“等你身子好了,依旧把宫务管起来,在昭阳殿也便宜。”
“看我这媳妇,多么贤惠。”王太后笑着,低头逗弄小皇子,“哀家怎么听说,后宫里的人都议论,说小皇子长得像卫青?——这像什么话!”
“母后。”刘彻下朝后带着霍去病来到这里,正巧听见这么一句话,“这话是朕说的,皇长子长得确实像卫青,这也没什么嘛,外甥多像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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