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记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林南1
杨宣和沈修都笑了,杨宣无奈地摇了摇头,沉吟了一下说道:“敬轩……嗯,方才我和放鹤之言虽有意敷衍,但也不是随口乱说。管中窥豹,可见公子之志必是不小,但……断线之事,并非全是吉兆,乃是吉中藏凶,凶中有吉,须公子好自为之。所谓‘好风凭借力,送吾上青云。’若是高到极处便易折断,断了线的风筝,多半身不由己,升坠之间,俱要看他人之风起风落啊……”
杨宣一席话,说得林武和沈修都是频频点头,林武再次谢过杨宣提醒,这事儿便算是告一段落了。既是虚惊一场,林南的这个重阳节便整体上算过得圆满了。此后林南每天依旧是上午赴草堂读书,下午则除了在府中温书、戏耍和陪父母说话之外,现在又多了一个去处。
林南现在对西郊的路途也算是熟悉了,偶尔下午便自己偷偷溜出府来,一个人往西郊河边跑。身为知府大人的公子,又是一个六岁的娃娃,又怎么能偷偷溜出府去?只是林家的家仆都是有眼色的,见少爷不愿意人跟着,便远远地缀着,只是不靠得太近罢了。
自从前些日子和那老翁一番话之后,林南便喜欢上了他。在他看来,这老头不但为人豪爽,不似府中下人唯唯诺诺,也不似父亲和两位先生文绉绉,说话干练,似乎还有着一丝江湖草莽之人的爽气,这才是林南最喜欢的。
今日林南又来到了老地方,不同以往的是,林南也带了一支钓竿,此刻老翁早已在那坐了,钓竿上的丝线也早就沉到水里。见林南来了,老翁微微点了点头,便算是打过了招呼,林南也不打扰他,在距离不远处,学着老翁的样子往老柳下一坐,似模似样地上了食饵,随意一甩竿子,静候鱼儿上钩。
若两人就是这般,那此事便无话可说了,偏偏这一老一小两个人,正经八百地端着钓竿坐了足足小半个时辰,竟愣是一条鱼也没钓上来!林南倒是挥了几次竿子,可鱼儿不是跑了便是未咬实,而那老翁,却一次竿子都没有挥起来过!
林南又坐了一会儿,终究是忍耐不住,拿眼看了那老翁一下,说道:“喂,老丈,若说小子钓不上鱼儿来,可说年纪尚小,倒是情有可原,但你在那坐了这么久,怎么也是一条也没钓上来啊?”
“黄口小儿,你懂什么。”老翁偏着头斜睨了林南一眼,说完又将头转了回去,坐在柳下一动不动了。过了好半晌,才又略微抖了抖胡子,慨叹了一声,语调沧桑地说道:“老夫钓的不是鱼,钓的是寂寞……”
林南闻言先是一愣,随后拿眼斜睨着老翁,一脸的不屑。但看着眼前老翁孤寂萧索的垂钓背影,咀嚼着老翁方才话语里的意境,却慢慢地心中若有所悟。接着林南撇了撇嘴,也转过了头去,看着面前的河水,故作深沉地说了一句:“小子钓的也不是鱼,钓的是心境……”说完竟是没再理会老翁,聚精会神地看着面前的钓竿了……
青云记 第六章 诱
第六章 诱
林南一句半是赌气半是玩笑的话,说得老翁惊讶之余也颇玩味了一会儿,他似笑非笑地看了看眼前的小家伙,倒是越看越觉得顺眼了。林南虽然大多数时候都礼数齐全,但偶尔说些言语,话里话外倒似是和平辈朋友说话的口气,偏偏就是这副口气,反倒对上了这老翁的脾胃。人和人之间的缘分,还真是难以捉摸。
老翁方才无意之言,却恰恰说出了他当前的状态。一个老翁,闲来无事整天泡在河边钓鱼,不是无聊寂寞又是什么?即便是有些钓鱼的瘾头,天天钓,月月钓,怕也早就钓得烦了。
而林南三尺小童,虽说方才应对之言有些老气,显得和年龄本身有些格格不入,但也歪打正着,勉强算是说出了他的心境。林南便像是一只刚学钓鱼的小猫,钓鱼本身讲究的便是平心静气,练眼练心,以他现在的年龄,则无论是钓鱼还是成长的路途中,锻炼心境都是必须要经过的阶段。正因为如此,林南看似无心之言,却让这老翁玩味了半天。
老翁偏过头看了林南一会儿,目光渐渐变得有些炽热,待林南有所觉察偏头看时,老翁却扭过了头,目光投向了眼前的河水。短暂的一刻内,这河边柳下,忽而变得静极,除了河水流过的潺潺之声外,再没有其他声音了。
凝定了半晌,似乎做了什么决定一般,老翁舔了舔嘴唇,深深吸了一口气,斜眼瞄了一下旁边的小家伙,忽地轻轻一抖手腕,唰啦一声,手中的钓竿猛地向后一甩!惯性的作用下竿身立刻大幅度弯曲,竿头更是弯成了半圆!与此同时,水中的钓线弹起,上面水珠灿然,阳光下形成一条亮线,凌空荡了几荡,收拢到老翁身前。
老翁眼角余光看了看旁边,见林南正歪着头朝这边看过来,并笑道:“又空了,哈哈!亏你弄出这么大动静来……”
老翁笑笑,也不答话,手腕又是一抖!那钓竿虽是柔韧,但这一抖之下,竟也嗡嗡作响。老翁单臂一伸,钓竿立时平直刺出,堪到尽处竿头向上一挑,钓线同时放出,一悠一荡,恰好成为一条直线,悄然落入水中……
“呀!”这几个动作浑然天成,不见丝毫滞涩,林南见到妙处,不由得惊呼出声。这般甩竿的动作,但凡是老渔翁都会做的,但若是究其细处,能像眼前的老翁这般做得时而凌厉时而缓和,举重若轻,浑然天成的,怕是没有!
钓线入水,老翁斜眼见林南看得目瞪口呆,双眼灼灼放光,不由得嘴角沁出一抹笑意。
“看什么,想学啊?”
“啊……”林南被他一句话问得回过神来,忙不迭地点头。老翁得意地笑了,转头看着林南笑道:“看着容易,学起来难哪!若是只想着钓鱼,不学这个也能钓的,我看还是算了……”
隔了一会儿,老翁见林南没了声音,不由得微感诧异,心头也有些慌慌,忙装作不经意地说道:“不过……若是你真有此心,能吃些苦头的话,学学……也是可以的……”说完,老翁暗地里老脸发烫,但话已经说了,便也豁出去了。好在林南这次没有让他失望,及时地应了一声,那满脸的兴奋之色倒让老翁心怀安慰了不少。
从此以后,林南上午去静安草堂,下午便准时去河边钓“心境”去了。一来二去,林武和陈氏也便知道了此事。儿子忽然多了一样爱好,作为父亲的林武自然不能不管不问,本来林武也就是例行询问一番,并没有觉得这钓鱼有什么不妥,但待他从儿子身边的下人那听说了几件事情之后,便对这老翁上了心。
当日林南穷追纸鸢,老翁和他的对话下人也都听在耳朵里,亏得他记性不错,如今原样不差地复述给了林武。林武心中默念了几次,不由得慨叹一声,能说出这番话的人,定必不是寻常人物。乡野之间的教?美在民间么!才,也在民间。是以林武才有这般想法,只是若事实真是如此,那林武这昌宁知府可就做得有些太稳便了,连自己眼皮底下的这般人物都闻所未闻,不得不说是一种疏忽……
林武虽然好奇,却并没有立刻前去探问,一方面是自己儿子兴致颇高,近日来父子关系也渐渐有些缓和,林武可不想因为这点小事惹得儿子犯了小性儿;另一方面,对方既然能说出那番话来,应该是有些见地的人,何况又是一个老翁,儿子能和这样的人谈谈,应该不是什么坏事……这般想着,林武便暂时压下了立刻去见见那老翁的想法。
于是林南的日子便这样平静地过了。昌宁城中,若是按照官制,林武自然是一方首席,寻常人家哪里敢招惹林南这位知府大人的公子?即便那些有背景有地位的人,有了端和郡王的前车之鉴,也不愿多生事端。所以林南接下来在昌宁城中的日子便过得有些逍遥,平日里寻常贵介子弟视为苦差的读书练字,到了林南这里也变得轻松了许多。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眼间林南已经回府四年多了。当日那个眼含戒备、面容黑瘦的童子,也长成了颇为俊秀的少年郎。十岁的少年郎,在这个时代意味着已经是一个小大人了,再过得几年,便得张罗着说亲了。
几年的光景,不但林南变成了少年,林家各人也都有些变化。两年前北方部族再次犯边,这一次来势汹汹,分侵了塞北三镇,靖北伯林文再次奉命北征,战事持续了半年之久,最后戎狄虽折损了近万人马,但边北村镇也损毁了大半,百姓纷纷逃离家园,建朝北部之地更显荒凉了……
青云记 第七章 走势
第七章 走势
朝廷连番征战,耗资巨大,启元帝不糊涂,朝堂上也不乏有远见卓识之人,都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问题是建朝并不是战争的发起者,每一次挑衅的都是北戎,人家都打到家门口来了,是条汉子的总不能再缩着吧?但每次应战,虽说最后都逼得戎狄退去,却都没有伤及对方根本,时节一到,必定再一次卷土重来。反倒是建朝北部地区,由于连番征战,百姓纷纷逃离,即便有固民令在,也是屡禁不住,所以渐渐变得人烟稀少,日渐荒芜。
朝廷的军饷、皇家的内府耗费、上下官员的俸禄,加上每年在治水上的耗费……建朝的家底即使再厚实,也架不住这样的消耗。若是一直太平着,这些饷银朝廷还是拿得出来的,可北边不安定,直接影响了农和商,这几年建朝北部的收益日渐下降,到得现在,已经不足最盛时期的二分之一了。表面上看,建朝一如既往地歌舞升平,但在有心人眼中,这般繁华之日,却不知道还能持续多久……
朝廷中不乏有人上条陈,建议暂缓征战,休养生息,可这条陈递上去了便如石沉大海,踪影全无。启元帝不是傻子,这种事情当然看得出来,可问题是启元帝不是普通人,他是堂堂的建朝皇帝,一国之君!
暂缓征战,言外之意便是与北戎修好,既是修好,必然要先示之以好,而后才能修之。可建朝每次征战,都是得胜而还,不管这战争带来的后遗症多大,战争的结果都是胜利。既然是胜利。既然是胜利,若是反而主动去求和,这个脸面丢得便有些大。
若建朝是一个小国家,为了长远发展向大国求和,那是情有可原。可建朝占地百万,泱泱大国,得胜之后反求和与北方部族,传扬出去,不但会惹得天下人耻笑,更深一层,也会动摇刚刚血战班师的一众军心士气,本朝百姓的心跟着会如何变化?朝廷上下的官吏会如何看待?聪明之士不是没有,但不能要求建朝所有人都聪明起来。若是建朝上下加上百姓都知道这求和的本质是怎么回事儿了,怕是北方戎狄也早就看穿了……
最重要的是,启元帝一向心高气傲,素有大志,可自他登基之日起,面前就是这样一幅局面,他能做的就是尽量将原有的局面维持下去。同时,不管是为了维护百姓的安危,还是维护自己的尊严,启元帝登基之后,北戎虽屡次犯边,脚步却再也没有踏过安阳府去。不管如何,这总算是启元帝一项有别于前朝皇帝的功绩,也令朝廷上下松了一口气。
休养生息是必须的,求和?启元帝心头一股郁郁之气上涌,思前想后半晌,还是把折子啪地丢到一边去了……
事态不容乐观,打仗需要钱粮,治水需要钱粮,各项民政也需要钱粮……可光靠着眼下这种局面,若是再这样下去,不出十年,建朝的底子就要空了……
人才,人才在哪呢?启元帝看着殿外的天空,算了算日子,明年便又是一轮科考了,朝廷是得引进点新血了,做管做得久了,人是变得精明了,可办事的思路也慢慢变得固化,反不如年轻人活泛。只是……这次的科考,但愿能有些可用之才显现出来才好……
千里之外的昌宁府,林武仰望天空,也是若有所思。眼看着到年底,在昌宁府的任期便满了六年了。按建朝官制,正常来讲地方官三年一任,三年期满,或者升迁,或者降职留用。可林武再这里一呆就是六年,三年前的评语也是中上,却既没有升迁,也没有平调,依旧是在这昌宁知府的位子上,一坐又是三年。
若是世家大族的出身,像林武这般政绩,怕是早就回京任职了。林武的出身也不差,父亲是前任侍郎,姐姐是宫里的贵妃,母亲的娘家又是声名显赫的国公府第。虽说之前林家和赵家的关系一直不太近便,赵氏也一直没有回娘家去,但上次林武水患之时对赵毅的帮扶之后,多少也获得了赵家一定的好感。这些方方面面地加起来,林武的出身即便不高,也不能算低,可不知为什么,上一次任期满的时候,却仍旧没有升迁。
这一次……又如何?
春去秋来,又是一个秋天到了。
日头偏西,黄昏将近,林南身后跟着两个长随,从外面迈着轻快的步子回府了。说起来,这四年间林南的日子过得很有规律,甚至在外人看来未免有些单调。上午读书,下午出去陪那不知名的老翁,究竟是干些什么,没有人知道。整整四年的时光,竟都是这么过来的……
林南渐渐大了以后,偶尔出入便不让下人跟着,林武也由得他。倒不是林武不关心,而是在林武在听说的那老翁不久之后,想去拜访的时候,竟碰了软钉子。堂堂知府大人亲自来拜访,竟还吃了软钉子,说出去又多少人肯信?若不是当时杨宣在场,怕是他也不肯信的。不过也好在有杨宣在场,林武年纪轻,可杨宣是老狐狸,看了看人家的门脸,虽不是官家门第,但内中别有堂奥,杨宣想了想,便将林武拉了回来。
“且由他去吧。若是老夫判断不错,令公子这次……怕是真的有些走运了。”
“此话怎讲?”林武问道。
杨宣出乎意料地摇了摇头,笑道:“若是换了旁人,怕是也看不出那人的来历,可是,今日偏偏却遇到老夫……说起来,老夫也不敢十分肯定,但至少能有六成把握……只是猜测归猜测,这话却是不好说出来啊!总之敬轩若是信得过老夫,便由得公子去闹腾,敬轩不觉得,这些日子公子对你多了许多亲近之意么?”
“……”杨宣这番话说了等于没说,林武无言。可仔细琢磨了一下,林武还是从了其言。杨宣向来不轻易打包票的,此番这样说辞,必是有些不可明说的缘由,但本意也是为了林家好,所以林武才一向信任他。
正因为如此,林南才过得写意,可这四年他到底和那老翁做了些什么,除了有限的几人之外,竟再无人知晓。林武和陈氏偶然间问起,林南也是守口如瓶,从不多说一句。
今日林南从外面回来,神色显得颇为兴奋,言语间也是意态飞扬,倒没了昔日那般老成的模样。看在陈氏眼里,觉得这才是少年人应有的模样。
眼看着黄昏将至,陈氏便吩咐下人传饭。正在这时,府门外的小厮匆匆地跑了进来,手中平端着一封信函。
老太太来信了。
青云记 第八章 登门
第八章 登门
一别四年,除了往来书信,老太太赵氏就再没见过小孙子林南了。老太太年纪大了,不堪远途跋涉,加上长房的大孙子林启一直身体不太好,老太太想离开又不放心,所以一直便在靖北伯府住着。四年间,自从林南学会书信之后,便常常代替父亲林武给祖母写些家书,以此聊以慰藉赵氏的思念之情。但一别四载,赵氏心中始终有这一份牵挂,眼见着孙子渐渐大了,赵氏思念之情日甚,今番来信,便是想看看二房的两位小孙子了。
林武看罢了书信,心中有些感慨,自考中进士,步入仕途开始,数载之中,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未能在母亲身边尽孝,一直是林武的一块心病,此番母亲能在信中说出这样的意思,显见着是想念得不行,逼不得已才说了出来。既然如此,林武又如何能够拒绝呢?
但赴京是赴京,可不是一句话就能动身的。林南此时已经十岁,幸得沈修这位明师教导,杨宣在旁边不时提点,是以林南虽然发蒙有些晚,但两年前便考取了童生,眼看着明年便要考取秀才了。此次进京,多半是要住上一年半载的,否则来回折腾,岂不耽误了学业?
既然要兼顾学业,那沈修这位明师要不要跟着去?要知道沈修身份特殊,何况沈修也不是林家专聘的先生,不管与林家走得有多近,沈修始终都是静安斋主。所以沈修去不去京师,还得看他本人的意思,若是不去,那还得再想别的办法。
果然,林武一提此事,沈修便神色微变,略微沉吟了一下便婉言拒绝了。林武也不勉强,沈修不去一方面是放不下静安草堂里的那些孩子,另一方面……便是不能说出来的隐情了。林武左思右想,无奈之下只好向杨宣求助。杨宣拈须一笑:“老夫落难之时,承蒙敬轩不弃,今日小事一件,又如何能推却?”当下便应了。
儿子要走,陈氏心里有些舍不得,但孝字为先,儿子去京师也能替二房在老太太面前尽尽孝道,想到此点陈氏也就略微安慰了些。丘氏也有些舍不得,但此时却没她说话的份儿,只好默默地忍了。
两位少爷即将北上,府里的下人们立刻忙碌起来,春夏秋冬四季的衣服鞋袜,日常所用的小物件儿,用得着的书籍,惯用的笔墨砚台,加上一些私人的东西,林林总总,让人眼花缭乱。足足准备了两天,拾掇出来七八个大箱子,外带着一些包裹散件,这才算告一段落。期间陈氏和丘氏偶尔想起些什么,立刻又翻箱倒柜地找出来,恨不得连两位少爷平日爱吃的东西都装上几箱子带过去……
府里的人如何忙碌暂且不说,林南这个时候却不在府里,四年的时光,今朝便要走了,林南虽然才满十岁,心里也充满了离愁别绪。眼下昌宁城里的一砖一瓦,一花一树,都是那么熟悉。东郊的山,西郊的河,也都遍布他的足迹。但从明日起,这些都看不到了,不知道再一次回来,得到什么时候……
林南默默地坐了一会儿,缓慢地站起身来,朝府门外走去。出了林府的大门,转过街角正欲前行,忽然前衙的大门里,林武走了出来。
“此番一走,不知何时还能再来,既然决定了去作别,难道还容不得父亲去拜谢一番么?”林南闻言没有说话,只默默地点了点头,此时他才注意到,林武左右两手都没有走空,分别提着两大包鼓囊囊的东西,不知道究竟装的是什么。
父子二人无话,沿着街道慢慢地走着。不多时来到城西一条巷子里,林南走到一处门前拍门。不一会儿,里面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从里面探出头来,见是林南,便满眼笑意。正待开门让他进去,忽地眼角余光瞥见了背后的林武,那老人脸色顿时一绷,严肃得吓人!
林武见状连忙将礼物交给林南,同时拱手一揖:“麻烦老人家为我通禀一声,就说晚辈林武,特来拜谢。”
那老人听了林武的话,面色稍霁,但仍没有笑意,他看了看林武,又转眼望了望林南,终于低了眼眉缩了回去,转身向里面走了。
若是一般人,受了这般冷遇,怕早就怒不可遏了,林武却仍沉得住气。一方有一方的规矩,平日里你是官,但今日你是来拜谢的,不管如何,都得让人家感受到你的诚意才是。何况,在之前杨宣曾对他的说的那番话,也让林武心头警醒得很。一个看门的老仆都如此硬气,可见这间院子的主人也不是寻常人物。
不多时,脚步声响,那老仆这次没从门洞里看人,而是直接将门打开了,没作声,只打了个手势让林武二人进去。林武忙提了两包礼物,跟着林南向里走。
初时还不觉得什么,一穿过影壁,林武顿时心中一惊!这是什么人的府第?!竟……竟如此之大!先前在门前端详了一番,那门和寻常百姓家里一般无二,林武只道是寻常老翁,可进来才发现,内里竟是别有洞天!只粗略一搭眼,林武便看得出,这座府邸占地几乎是五分之一的西城!比自己的知府衙门还要大上几倍!
若是没有杨宣之前的提点,林武几乎就认为这户人家逾制了!那可是杀头的大罪!可现在林武心中却只想快点见到此间主人,看看到底是什么人物,居然藏在这昌宁府数载,而他这个堂堂的知府却一无所知!
这座府第占地极大,四边的房舍做得和寻常百姓人家宅院一般无二,但深进一层,则显得贵气十足,富丽堂皇。亭台楼榭,花园假山,疏林荷塘,应有尽有。林武心中纳罕,却见儿子林南却似习以为常,穿房过户胜似闲庭信步,左转右转,来到一处厅堂前面。
二人刚一到,厅堂之中便传来一把洪亮的声音:“是南儿么?进来吧!”
青云记 第九章 作别
第九章 作别
林南回头看了父亲一眼,林武会意,忙提着东西走在头里,林南缓步跟上,二人登阶入室,来到了里边。
厅堂很宽敞,南北通透的格局,里边显得很亮堂。厅堂正中放着一张八仙桌,左右各有两把椅子,此时上首正坐着一个老者,须发花白,脸色红润。头戴四方平定巾,身穿石青色缎面滚花的深衣,腰围大带,束丝绦。
林武略一打量,便上前将礼物放到桌上,同时弯腰一礼:“晚辈林武唐突,贸然到访,还望前辈……恕晚辈不请自来之愆。”
“呵呵呵!”老者闻言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虚扶了林武一把,一边打量着他一边说道:“林知府太客气了,江南数府,谁人不知林知府的大名?老夫乃乡野之民,所居简室陋巢,能得林知府莅临,当称得上蓬荜生辉了。”
林武赧颜一笑:“前辈说笑了,林武愧不敢当。”
笑话!院子里还建着亭台楼榭、疏林假山呢,这是简室陋巢?若是寻常人家建了这些,早就别想安生地过日子了,能建得起这般格局宅院的人家,一个知府来了,真能蓬荜生辉么?
“呵呵!”老者听了若有深意地看了看林武,笑道:“愧不敢当的不是你,倒是老夫!”接着半是自嘲半是解释地说道:“没办法,住惯了大房子,即便到得此处,也还是没能改过来。林知府怕也早见到了老夫府内的情形吧?嘿嘿,明人面前不说假话,老夫这府邸,林知府可是第一个进得门来的外人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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