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记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林南1
“……”林武默然无语,听人家话里这意思,自己能进得门来,那还是三生有幸了!难不成这么多年以来,这府里头真的没来过别人?外人,外人……林武忽然眼角余光瞥了自己儿子林南一眼,心说我儿子早就来过你府上无数次了吧?难不成……他竟不算外人了?
林武这心里头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堂堂的四品知府,昌宁城里呆了六年,可从来没有人敢对他这样说话的!眼下这厅堂之内,老者一介布衣,对着林武说话的口气,却似是上位者对下位者一般。
老者仿佛觑透了林武心中所想,慢悠悠地说道:“一方面,林知府在任以来,吏治清明,与民为善,称得上一方好官;另一方面嘛,老夫与南儿这孩子颇为投缘,哈哈!正因如此,林知府今日才能进得门来。你也不用着恼,若你是个昏官,不但进不得门来,惹恼了老夫,怕还得吃上一顿杆棒哪!”
林南在旁边听了,偏头看看自己父亲窘迫的样子,想想往日他那副严肃端正的形貌,不由得低头偷笑。谁知这番做作被老者扫到眼角里,扭头喝道:“臭小子,笑什么!还不去泡茶!”
“是!”林南应了一声,忙不迭从八仙桌上取了茶具,跑出去了。看那样子,倒甚是熟稔。
“坐吧!”老者说了这一大通,见林武依然神色恭谨,心中也暗暗佩服,面上神色也舒缓了许多。
林武拱手在下首坐了,一时之间,竟不知从何说起。略微迟疑了一下,才道:“犬子叨扰前辈多年,林武早便想来拜候,却……”
“行了,什么叨扰不叨扰的,老夫定居在此,本就有些孤寂,遇到南儿这孩子,也算是老夫的福分。既是投缘,何须那些俗礼!”林武话没说完便被老者截下了,听老者说了这么多,林武也渐渐摸清了老者的脾气,倒似是个爽快人,既然如此,林武也便不再拘谨着。
“晚辈本来也没准备什么大礼,先前还怕前辈怪罪,现下看,这几份‘俗礼’怕是还正合前辈的胃口。”
“哦?”老者看了看林武带来的两个大包裹。“莫不是什么好东西?”
林武笑了:“民以食为天,即便前辈再讨厌‘俗礼’,怕是也难以拒绝这些吃喝之物吧?”
“嗬!”老者拿眼瞄了下林武,道:“既是如此,老夫就收下了。”
此时林南泡好茶,端来放到桌上。二人各饮了一口,林武这才说道:“今日晚辈前来,一是为犬子之事相谢,二……是来向前辈辞行的。”
“嗯?辞行?”老者一愣。林南闻言连忙上前两步,跪倒给老者磕头,老者忙道:“快起来!快起来!这是怎么回事儿?”林武没有答话,倒是林南,一五一十地将来龙去脉说了。老者闻言愣了半晌,最后慨然一叹:“唉,罢了!老夫就知道……总有这么一天的!可事到临头,却还是免不了这般做作。罢了!都是男儿,来来去去,何须这般牵挂!”老者口里这般说着,眼睛却一直凝定在林南身上,林武看在眼里,不免也有些慨叹。看得出,南儿颇得这老者眷顾。
沉默了半晌,老者饮了一口茶,缓慢地对林武说道:“南儿与我呆了四年,在我这里都做了些什么,林知府可知?”
林武摇了摇头,笑道:“犬子体格日渐壮硕,行动间颇为敏捷,晚辈虽不知详情,但却可忖度一二。”
“哈哈,不愧是做过官的人!既如此,老夫也就不再费唇舌,南儿!”
“啊?”
“啊什么!”老者佯装怒意,喝道:“今番一别,未必是相会无期,老夫今日把话说在头里,老夫之所以教你,一是和你投缘,二……也是对你寄予厚望。今日作别,老夫别的没什么说的,惟有一件事,便是希望你日后能不负老夫之望,至于些许虚名,倒不必太在乎了。”
“是,南儿记下了。”听了老者教导之言,林南也收了嬉笑之态,恭谨地一礼。
“这四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算短了。该教你的都差不多教你了,日后不在老夫身边,须记得时时勤力,方才不辜负老夫对你一番栽培。”老者虽是性子爽快,但临别之际,却仍旧不免婆婆妈妈起来。这些话说完,老者便一挥袖子:“行了,没什么说的了,走吧!”
老者一端起茶碗,林武便知机地站起身来,可林南却似乎毫无所觉,站在那没动。老者偷眼一看,顿时一皱眉:“干什么……”
“嘿嘿!”林南毫无惧色,笑道:“南儿临别前,想讨样东西留个纪念……”
老者一愣,接着瞪起眼睛:“不行!小兔崽子!毛还没长齐呢,就开始惦记老夫的东西了!滚!快滚!”说着作势欲打,林南笑呵呵地躲开了。老者扬着茶盖碗愣了一下,叹了口气:“那些东西可是老夫一辈子的念想,现下即便给了你,你也用不到好处,待到你有资格用它们的时候,老夫自然会送给你,再勿多言,去吧!”说罢便站起身来肃客。
林南闻言笑了笑,再不迟疑,和父亲林武迈步朝门口走去。林武走了一半,忽地回身躬身一揖:“晚辈还有个问题,不知前辈可否解惑?”
“说吧!”
“前辈姓氏名谁,可否见告?”
“嘿!”老者摇头一笑,若有深意地看着林武:“老夫不过是乡野之民,姓名不提也罢,这个是不能说的。即便老夫说了,也不是你能听得的,林知府可明白了?老夫没有几年的活头了,等到老夫入了土,到时候林知府便自然会知道了。”说罢,摆手送客,竟是再不言语。
青云记 第十章 住手
第十章 住手
选了个利于出行的好日子,林南和林跖拜别了父母,登上了北去的马车。陈氏和丘姨娘少不得抹些眼泪,便是林武,望着渐渐远去的人影,也不免有些伤感。
车轮辘辘,一路向北。
北上赴京,路途遥远,这次随行的健仆都是林武亲自挑选的,由府中的老管家田叔带头,负责一路上的粗重活计和众人的安全;除此之外,陈氏还派了几个丫鬟跟着,一个负责沿路侍候府中的西席杨宣,另外两个则要照顾林南和林跖的起居。
合共三辆马车,两辆装人,一辆装货,一路上晓行夜宿,沿着官道朝着京师进发。
林南和弟弟林跖以及两个小丫鬟合乘一辆马车,杨宣则和管家田叔合乘另外一辆马车,余下十几个健仆则均是徒步而行。方才离了昌宁城,林跖的眼睛就瞪圆了,面上更是难掩兴奋之色。林南看了看这位弟弟的模样,既觉得有趣,同时也能够体会弟弟的心思。
林跖从小到大,就没离开过昌宁城,而且多半的时间都是在府中度过的,直到林南回来才有机会出府。此番第一次离家,去的还是千里之外的京师,林跖又怎么能不兴奋?
林南则不然,相比之下,林南不但比林跖长了几岁,经历的事情也比林跖要多些。此番离家,林南遥望渐渐远去的昌宁城,心中不期然想起城中的父母来,想到第一次在京师相见的一幕幕,竟恍如发生在昨天。
同车的两个丫鬟一个叫夏莲,一个叫冬梅,都是在林府中呆了很长时日的大丫鬟了。此次去京师靖北伯府,若是派了小丫头去,难免有照顾不周的地方,为了免惹出笑话,陈氏只好把她们派了出来。此刻两个大丫鬟在车厢一角坐着,看着两位少爷截然不同的表情,不由得又是诧异又是惊奇。直到行了一天之后,林南才渐渐从离愁别绪中恢复过来,看向外面景色的眼神也渐渐充满了神采。
今年是个好年头,夏秋两季江南雨水很足,然地方上防汛做得不错,虽然仍旧有些河堤出了问题,但都能及时地或疏或堵,再没有发生像四年前那般境况。官家田叔为求稳妥,一路上也是小心翼翼,太阳出了上路,夕阳未落便歇,是以一路行来,倒也安稳。
自昌宁向北,行出数日,便到了柳州地界。眼看着日头渐渐偏西,管家田叔连忙令下人们加紧赶路,前面便是青阳镇,按照前几日定下的行程,今日众人便在青阳镇上歇宿。
青阳镇是个大镇店,南北一条主街,东西各有几条小巷,众人紧赶慢赶,终于在天黑前到了地方。几经周折找了一处临街的店面,店家一见对方三辆马车近二十人的队伍,立刻两眼放光眉飞色舞,脸上的褶子里都堆着笑,忙前忙后照应着。
林南林跖和杨宣等人所住的是二层的上房,众健仆则在下面找了间大通铺,当下众人分别入了房中洗漱,不多时店伙端上热气腾腾的饭菜,总算一解劳乏。由于是赶路,所以众人晚间的吃喝基本都是住店中解决了,两位公子和杨先生地位特殊,饭菜自然要好些,其余人等则要差上一些。至于田叔,他虽有资格吃得好一点,但做管家做了这许多年,养成了勤俭的习惯,在生活上倒很有些严于律己的风范,这一路上下来,田叔倒是和这些下人一起吃喝的时候多。
住店里的饭食再好,总不如家里的好,林南还多少能适应点,林跖则有些受不了。林南已经吃了七八分饱,林跖正用筷子扒拉着盘子里的菜式,二人一边吃一边说着闲话,正在这个时候,忽听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其间夹杂着喝骂和踢打的声音。林跖立刻放下了手中饭碗,三步两步跳到窗边,啪地一声推开了窗子。
这家店面是四面环卫的格局,中间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天井,此刻林南就着窗户往外看,见外面零星地点着火把,一群人围拢成一个小圈儿,有的人手中还拿着棍棒,不时地往人群中轮上几下。由于人群围得很密,一时间看不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林跖是好凑热闹的性子,推了门就来到二层的回廊间,伸着头向下看。此时隔壁房间门响,杨宣也推了门出来,站在回廊上向下看。就在这时,只听人群忽地大哗,围拢在外面的人群忽地东倒西歪,分开的人缝中,一个长着浓密黑色长毛的东西跌跌撞撞冲了出来!
夜色中,一时仍是看不出冲出来的究竟是何物,但从刚才的状况来看,大概是一头黑色大狗。林南瞄了一眼,便以为八成是黑狗偷食,被店伙拿住了,是以痛打一番了事。此时那黑色长毛怪物冲出了人群,却没出几步便又被人围拢了,棍棒拳脚立时雨点一般往身上砸去,一阵怪异的呜呜声从人群中传出来。
“跖弟,别看了,回来吃饭,歇息一会儿便该睡觉了。”林南看了几眼,觉得没什么好看,便吩咐林跖回来。谁知林跖看得认真,竟似没有听到,依旧站在回廊上看得入神。林南不由得有些不耐,推门走了出去,想将林跖拉回来。谁知就在这一刻,下面天井院子里又出变故!
棍棒声中,忽然掀起一阵怪异的嘶吼声,那黑色长毛的家伙竟再一次从人群里冲了出来!林南下意识地朝下面看了一眼,只这一眼,顿时眼神一凝!与此同时那边站着的杨宣也是眉头一紧!此时借着火把的光亮,两人看得清楚,下面那黑色长毛的家伙不是什么大狗,而是活生生的一个人!
此时就着灯光看去,那人一头乱发遮住了半个身子,也盖住了大半个脸,唯一露在外面的一部分也满是血污。这人满面通红,双眼无神,但口中喝喝连声,竟顶着棍棒朝店门外冲去!
连番两次被冲破合围,店伙计不由得都有点恼怒,纷纷呼喝一声,上前又把那人拖拽住了,拳脚又是一阵踢打。见此情景杨宣不由得眉头紧锁,此人到底犯了什么事儿?竟惹得这般踢打?时间不大,那人声息渐歇,慢慢地软倒了下去,杨宣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若是这般打下去,这人可就要被活活打死了……
眼见着下面的人还未住手,杨宣终于忍不住,眉毛一挑,刚要出言制止,忽听身边不远传来一声清脆的断喝:“住手!”
青云记 第十一章 管家
第十一章 管家
众人闻声看去,却见喊话的是一个少年,不由得有些纳罕,正待不做理会,却听那少年说道:“不知他做了何事,若真是什么了不得的过犯,扭送见官也就是了;若不是大事,一顿棍棒打下来,这惩戒想也够了。你们这般继续打下去,就不怕出人命么?若真的闹出了人命,怕是公堂上要吃官司的,就是你们了……”
这番话说下来,先前还在吵吵嚷嚷的人慢慢安静了下来。这少年人虽不大,但话说得可句句在理,众人也打得差不多了,见那人浑身多处见血,躺在地上微微抽搐,若再打下去,说不定真的要出人命了,于是也就顺坡下驴,揭过了这一篇。
少年自然是林南,此刻话已说完,林南见解了那人之围,便准备回房。转身的间歇,眼角下意识地朝那躺在地上的人扫了一眼,谁知就是这一眼,林南的脚步便迈不动了。
此时方才动手的众人渐渐开始散去,周围依旧有零星的火把光亮,加上这么一闹腾,不但是杨宣和林南这边的人出来了,其余住店的客人也有不少出来看热闹的。四周的光亮掩映之下,只见那被打的人匍匐在地,蜷缩成虾米一般的身体渐渐伸展开来,挣扎着想要起来,但胳膊刚刚支起身子,还没稳下来,便又是一晃,噗通一声摔在了地上。与此同时,一块白色东西从他的手中滑落,在地面上滚了几滚,便成了黑白相间的颜色——竟是半个馒头。
旁人或许不会太在意,可林南看到了这一幕,脚步却立时停了下来。只有受过苦的人,才知道受苦的滋味儿。林南本不欲多事,此刻却有些反常地下了楼梯,来到了天井当院。不知为什么,杨宣竟也缓慢地跟了下来。下面的林家随从仆役见了,立刻拢了上来。林南俯身将那半块沾了泥土灰尘的馒头拾了起来,出神地看了一会儿,缓慢地递回给那人。
“南儿,此人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大对劲儿。”见林南仔细地打量着那人,杨宣不由得在身后出言提醒。林南也觉得有些古怪,此时经杨宣提醒,这才忽然间明白古怪在何处了。自始至终,这被打的人都没有任何言语,举止行为更像是出于一种本能,更直接一点说,眼前这人更像一头野兽,而不是一个“人”!这就无怪林南初看之下会误会了。
杨宣看了看那人双眼,朦胧无神,带赤色,面上也多是迷茫之色,泛着潮红。杨宣琢磨了一下,道:“此人像失了神智一般,倒不似作伪,听那店家说,近几日店中伙房屡屡失窃,多半是此人饥渴难耐,才凭着本能找到了这里……”
“这神智之失……可有办法医治?”
“嗯……说不好,不过南儿若有心,倒可以试上一试。”
杨宣话音未落,林南的话已经吩咐出去了:“来人,将他抬到屋里,好生擦洗一下,另外……去请个大夫来。”林南在昌宁府生活了四年,常言道“居侈地,养侈体”,耳濡目染之下,林南虽然只有十岁,但言谈举止之中已经有了些特殊的气质。此时一番吩咐下去,众丫鬟仆从倒是都很服帖。只有管家田叔,闻言皱了皱眉,偷偷看了林南两眼,舔了舔嘴唇想说些什么,最终却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南来北往的住客见没热闹看了,慢慢地都散了开去,林南和杨宣也进了屋子,此时几个健仆忙着打水,按着将那人浑身上下囫囵着擦洗了一番,虽然动作有些粗疏,但好歹这人身上是干净了。过不多时,请来的大夫到了。
那大夫看着比杨宣要大上十来岁的光景,肩上扛着一个小药箱,进得屋来望、闻、问、切一番,最后把脸朝向了杨宣。“先生,可有得治?”
大夫偏头朝问话的林南点了点头,随后对杨宣说道:“经老夫详细验看,此人之症要分内外两重。外重乃是跌打损伤之事,不足为虑;内重……怕是因急火攻心,气迷心窍,导致暂时神智恍惚,加上时值秋天,天气渐冷,内外寒热交替,因此病情才日渐加重。”
杨宣点了点头,拿眼看了看林南。杨宣心里头明白,自己是林府中的西席,平时能说得上话不假,但逾越的事儿还是少干的好。眼下大夫既然交代了病情因果,这治还是不治,还的林家的正主儿说话才是。
林南没有想那么多,见杨宣看他,便道:“既然如此,便有劳先生开方下药,至于诊金,是一定不会亏待先生的。”
此时这位大夫也看出来了,感情面前这位小爷才是真正话事的人,忙不迭地上前又说了几句好话,这才翻开药箱子,润了润墨,开了一副药方。当下林南派了一名仆人跟着大夫回去抓药不提。单说管家田叔,先前大少爷吩咐救人,还单开了一间房子给他,田叔即便有些看不过眼,但碍于杨宣的颜面,也不好说出来。可此时见大少爷又是开房又是请大夫抓药,田叔就有些憋不住了。
“大少爷,这……这……这般折腾,怕是……怕是有些不妥当吧……”
林南一愣:“什么?哪里不妥当了?”
“这……”管家田叔偏着头左瞧瞧右瞧瞧,神情有些扭捏,杨宣人老成精,拈须一笑,借故走开了。见身边没有他人了,田叔这才说道:“少爷,那人与咱们素不相识,又……又做了那般不光彩的事,那顿棍棒合该他挨。只是少爷好心,给他解了围也就是了,何必又这般折腾呢!”
“哦?”林南一笑:“我本来也是不想管的,可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这样下去吧?”
“唉!那……这花费的银子……”
林南看了看管家田叔,没有说话,直到把田叔看得有些发毛了,林南这才淡淡地说道:“银子就从账上支,记清楚了,回头若是老爷问起,我自有答对,绝不会让田叔你为难的。”顿了一顿,林南又道:“田叔是咱们林府的管家,对银子上心是好的,但南儿虽小,却也有句话要说。有些时候,银子该花就得花,何况是救一条人命……”林南看了田叔一眼,语气有些沉重:“田叔或许不知道,几年以前,若不是有人发了善心,就不会有今日的林南了。”丢下这些话,林南没有再理会田叔,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田叔在原地愣了半天,终于回过神来。唉!真是儿卖爷田不心疼啊!人都道这位少爷幼时过过苦日子,想必应能知道节俭,谁知道,大户人家出来的就是不一样!才几年的工夫,看看,花起钱来便大手大脚了,到底是没有赚过辛苦钱的富家子啊!罢了!既然大少爷说下那番话了,那咱这管家的照办就是了,败光了又是谁家的钱?反正不是我的钱!
管家田叔哼哧哼哧地喘着粗气,倔倔地走了。
青云记 第十二章 分道扬镳
第十二章 分道扬镳
田叔的神色明显带着不加掩饰的不满,但这并不能抹杀他是一个好管家的事实,林南虽然心中有些玩味,却也没说什么,毕竟,眼前的老人跟着父亲已经十几年了。
当晚林南没有立刻回屋,而是和杨宣一直等着,待到仆人抓了药回来,有人接过去熬了,慢慢给那人喂下。同时先前的大夫又开了几副治疗跌打损伤的外敷之药,给他敷上了,众人这才算歇了。
整个过程中,杨宣几乎都是在一边陪着,没怎么说话,但经此一事,杨宣看待这位林府大公子的眼神,却稍稍有了点变化。
朝阳初升,秋意渐浓。本来按照原定的行程,第二天林南一行人便要赶路了,但由于前晚那人病势较重,林南又本着救人救到底的心思,因此即便田叔心中有些不悦,仍旧在青阳镇停了下来。直到三天之后,那人恢复了神志,大体上也能摇摇晃晃地一个人走动了,众人这才继续上路。巧的是,这人一时半会竟还与林南一行顺路。
经过短暂的交谈众人才知道,此人姓武名陵,乃是长宁府人氏,家中原有老母和一个哥哥。武陵年少离家,四处交游,渐渐地便喜欢上了这样的日子,也学得一身的好本事。谁料前些时日忽然有人捎来家书,道是家母病重,眼看着快不行了。老太太日思夜想,就盼着临死前能见到小儿子一面,也算了却一个念想。哥哥武庐这才托人写了书信,求了人捎给武陵。
武陵虽喜好交游,但更重孝道,接到信后立刻千里迢迢往回赶。眼看着时间不多,武陵心内焦急,偏偏屋漏逢夜雨,刚一到青阳镇,竟一下子病倒了……
病来如山倒,铁打的汉子也受不了。武陵平日看着颇精壮的一条汉子,这一病竟严重到精神恍惚,失了神智……若不是遇到林南一行人,武陵多半就会客死在青阳镇。事情就是这样,在林南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但对武陵来讲,就是了不得的恩情了。
武陵虽然身体日渐好了,但眉宇间忧愁之色更浓,算了算日子,等他到了家乡,怕是母亲早就入了土了。林南年少,不知道如何安慰,杨宣人老,知道安慰了也无济于事,因此这一路行来,众人只谈些别的。倒是林跖,人小心思少,不知道何谓忧愁,整日里缠在武陵身边,问这问那的,似乎对武陵颇为感兴趣。武陵本来忧愁满脸,被林跖这一搅和,不知不觉间心情竟舒爽了很多,时日一多,武陵对这位小公子也越来越是喜欢。
江湖行走,本就聚少离多,萍水相逢,终究有离别的一天。行了数日之后,官道两分,一条通向北方,经安阳府,最后到达长宁府。另外一条则折向东北,便是去往京师的路。武陵下了马车,也没有和众人客气,背起众人为他准备的包裹,珍而重之地一抱拳,随后大踏步向北行去。
杨宣和林南、林跖目送武陵离去之后,才又上了马车。一行人逢村过镇,晓行夜宿,这一天终于来到了京师。
故地重游,有人未免唏嘘,但林跖和有些没到过京师的下人,则要显得兴奋许多。本来依着管家田叔的意思,是先派人去靖北伯府上报个信儿去,林南想了想觉得有些麻烦,于是凭着脑海中依稀的记忆,亲自带着一行人从京师南门嘉定门而入,穿街过巷,三转两转,竟真让他找到了靖北伯府的大门……
四年之后,再次看到这座大门,林南的心依旧有些激动。当日滴血认亲,就是在靖北伯府,从青州返京,也是大伯靖北伯林文亲自和杜宁去接的。按照林南当时的感觉,这位大伯言辞和善,竟似比父亲林武要更亲近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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