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记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林南1
主官施迁看了下旁边的彦卿,见他依然是那一副颜色,心下不由得有些踌躇,彦卿可是翰林院里小有名气的一号人,策论做得好,眼光也有一套。眼前这篇策论做得中规中矩,他竟然还说难以取舍,那另一个叫林南的,策论做得岂不是要好上几筹才行?施迁这般想着,便拿过林南的卷子,细细地看了下去。
只看了几个段落,施迁紧皱的眉头便渐渐舒展开来,面色中不时有惊奇之色闪过,到得后来竟止不住笑了起来:“哎哟,这……这人也够能扯的,寻常一件小事,竟兜兜转转让他扯到了边关大事之上。”
彦卿在一旁接口道:“是啊,粗看起来,确实有些荒诞,但细细一想,却不无几分道理。这林姓童生,从日常起居吃喝之事谈起,观察细致入微,众人眼中的寻常之事,在他的演绎之下,竟也包含着常人忽略的道理。以小见大,殊为不易呀!”
施迁一撩眼皮,说道:“听你这口气,倒是颇为欣赏这篇文章咯?”
彦卿一笑:“若是仅仅从这两人的策论上看,前一人的策论中规中矩,若单看起来,也算中等了,但若和林姓童生的比起来,则显得空洞,言之无物。正是房屋好看,却无实架,中看不中用。而后一篇策论,言语简捷直白,虽毫无花哨,但范例直观易懂,所以后来的言辞便显得字句有力。单以这一点来说,这篇策论倒是有些甲等的童生也比不了的。”
“呵!”施迁闻言一笑:“看来彦卿是真的很推崇此人哪!这篇策论我看了,彦卿所说基本属实,若是单就这篇策论来说,就给他个甲等也不是问题,但……这明经,实在是差了点儿……”施迁说着,抖了抖手中的卷纸,忽然问道:“明经,策论,各有千秋,但照我看来,倒是对这林姓童生更有兴趣一些,想必彦卿也是如此吧,呵呵,既然这样,为何仍旧难以抉择呢?”
彦卿一皱眉,苦笑道:“大人继续看吧……唉……”
嗯?施迁一听,难道还有后文?明经,策论已经看了,剩下的……莫非诗赋也出了问题?如此一来,施迁的胃口被吊了起来,带着疑问往下继续看。
此次诗赋关键就在一个“秋”字上,这次院试安排在秋天,诗词歌赋展现的是考生的原创能力,你有记忆力,通晓经书,那是基础;对时政有所了解,能发表一些看法观点,符合逻辑,这是最重要的要求;诗赋做得好,字写得漂亮,这就是锦上添花了。以往诗赋都是以时节变化,各种节日,事物为题,命题赋诗。这次也不例外,便以秋之一字为题。
“秋影雁初飞,携壶上翠微,逢人开口笑,菊插满头归。呵呵!”施迁笑了起来,这诗句读来颇有几分熟悉,明眼人如施迁和彦卿之流,只消一读便发觉这是从杜牧的诗中化来的,只是原诗中共八句,前四句写景后四句抒情,现下这人只取了前四句的意调,把那些消沉的意头抹了去。虽是这样做了,但这诗句读起来朗朗上口,意头又是好的,虽是化来的,也勉强说得过去。
施迁又翻看了林南的一篇。
“风起白云飞,叶落雁南归,道是回故里,却似新人回。”施迁读前两句的时候,眉头一挑,前两句无疑也是化来的,但化得颇为精妙,由景入情,浑然天成。只是这后两句,却有些难以理解。往常回故里,无疑是要感慨前后变化,叹一叹斯人已去,余人已老,情景依旧,物是人非。可眼前这首诗,也是回故里,却怎么偏偏出来“却似新人回”呢?
若是抛却了这句难解的诗句,这两篇诗词从格律上看都还尚可,只是一首写的是九月九登高的喜庆,另一首写的是秋日回乡的感慨,两者的气氛不大一样。但诗赋一项,只考察对于文字的应用能力,原创能力,对诗词做的什么并没有严格要求。如此看下来,唯一的问题就在于林南的诗句中,那最后一句的难解之处了……
施迁和彦卿都是眉头紧皱,对着两张试卷百思不得其解,正在这时候,旁边一人过来凑趣儿,听了二人说辞之后,忽地心中一动:“既是如此写了,必然有些缘由,这人如今多大年纪?”
“呃……”彦卿闻言忙翻了翻记录,其时考生应试,要另填一份履历表,年龄,籍贯都要写明白,否则朝廷发现了一个人才,结果录用了之后一看竟是八十老翁,那还能干什么呀?岂不是出了笑话儿了?“呀!”彦卿一见年龄不由得惊呼一声:“怎么……才……才十岁……”
“什么?”施迁也是一愣,十岁……先前看这首诗的意境和调子,几人都以为必是成人所作,因为诗中的感慨可不是强说愁便能愁得出来的,如今一听是一个十岁的孩子,众人不由得都愣住了。
“道是回故里,却似新人回……却似……新人回……”彦卿反复吟咏了一番,笑道:“若是如此,这两句便有些说得过去了。或许这孩子幼年在外乡居住,后来返回祖居,才有这一番感慨吧!”施迁和其他几人听了点了点头。
“另外那人多大年纪?”施迁随口问道,彦卿连忙一查,看了之后哑然失笑:“这……真是奇哉怪也!十岁的孩子平添愁绪,不惑之年的大人却喜乐其中……”
“怪不得,若是如此一说,那明经一项,岂不是那人占了大便宜?经年考下来,若是再不如一个孩子,那可真是……唉……”施迁想了想,看了看彦卿,道:“既是这样,彦卿怕也有了主意了吧?呵呵,我看,还是要这个林南吧,嗯……就这么定了。待到复试的时候,再看看他有什么表现吧!”
青云记 第二十四章 通过
第二十四章 通过
林南和林跖应考之后便在靖北伯府中休息,几天之后,正场通过的榜单放了出来,没等林南二人出去看榜,早有下人们提前去瞧了,喜滋滋地飞奔回来报信儿。按说以林家现在的地位,区区一个院试正场的榜单哪里至于如此大阵仗,但林家向来以诗书传家,教导后辈都是脚踏实地、步步为营地为人处事,因此虽然这次是院试,但老太太也从不轻忽,府里上下人等自然也就眼睛盯得紧。
这样一来,林南和林跖的压力就有些大了。两人虽然经过了县试和府试,但那是在昌宁府的自家地面上,周围除了父母之外也没有旁人。如今到了靖北伯府上,虽说是祖籍故居,但毕竟是大伯的府邸,府中上上下下的人都在看着呢,若是一个考不好,那丢的可不光是父母和自己的脸面,怕是大伯面子上也不好看,何况祖母了……
一连几天,林南和林跖都足不出户,在那默默地温书,杨宣也时常陪伴在侧。直到几天以后,府中看榜的下人飞奔回来,告诉老太太两位堂少爷均通过了正场的院试,林南和林跖这才把心稍稍放了下来,却仍旧不能安之若素,因为几天之后便是院试的复场了。若是第一次榜上无名也还罢了,若是正场是通过了,复场却被刷了下来,那不但有些冤枉,脸丢得也更大。
于是林南和林跖这几天更是发奋,说书到用时方恨少也好,说临阵磨枪也罢,总之二人一连几天都在杨宣的教导下悉心温书。在正场之后的第二天,杨宣便和林南林跖分别谈了谈考试的情况。
对于林武的这两个儿子,杨宣所知甚详,别的富贵人家的孩子多半讨厌读书,林跖也是如此,但迫于林武的威严,还有哥哥林南在一旁带头,林跖也便不能两样。林南则不同,平日闲时反倒喜好读书,但他读书又和别个不同,不但涉猎有些广博,很多问题也有些不求甚解,一带而过。但对于一些史书类的东西,却往往追根究底,必要细细问个明白。正因为这样,所以林南对于经子集等固化的东西背诵得并不多,只记得些名言警句,倒是对史类的故事性文章读得甚多。这样一来,明经这一项,是必然要丢些筹码的。
杨宣正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平日根据林南的性子,侧重教他一些策论的东西,发论、佐证、引申、延展……林南因为经历与别人不同,又读了许多史书,所以策论做得好也属正常。
正场是如此,但复场若还是这样,怕就有些难了。这一点杨宣知道,林南也心知肚明,因此杨宣这些天并没有教授他们新的东西,两人憋在屋子里好些天,单单就是在狂背经籍……
这些天里,两位堂少爷温书准备复场,两位府中的少爷林福和林寿也在温书,因为院试过后没几天的时间,便是秋闱了,林福和林寿此时已经有了秀才的身份,这次秋闱是必然要参加的。合共四位少爷都在温书,府内上下人等说话做事都分外地小心,变得轻手轻脚的,唯恐一个差错,耽误了少爷们的前程。
日月如梭,转眼便到了院试复场的日子,林南和林跖照例早早吃罢了饭,带着应用的家伙乘着马车赶奔考场去了,杨宣看着两位公子远去的背影,踌躇良久,若有所思。杨宣不是拘泥的人,虽说这次是替代静安斋主沈修来的,又有林武的交代,但他也只能因材施教,成与不成,还是修行在个人的事儿。杨宣倒不是为了两人是不是能考中秀才犯寻思,让杨宣有些担忧而同时又有些期待的,是前几日林南作的那首诗。
“风起白云飞,叶落雁南归,道是回故里,却似新人回。”
杨宣反复低声吟咏着这首诗,半晌含笑摇了摇头。和主管施迁和彦卿不同,杨宣是知道林南经历的人,所以读了这首诗之后,立时明白了林南的感触。林南襁褓之时离家,待到明白事理之后才认祖归宗回到林家,但那时的林南虽有父母亲族,却一个个都和陌生人一样,到了新地方,自己反倒像外人一般。事情虽过去了,但在林南心中却烙下了印记,因此在考场中一提秋天,林南便自然而然地有所感触。只是年纪尚小便学会了伤春悲秋,不是为赋新辞强说愁,却比强说愁更让人忧……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呢?杨宣说不清楚,但直觉上却仍旧感觉得到,林武的这个大儿子已经渐渐显现得与众不同了。
复场一文一诗,文是考经义,不但考对经、典的记忆,还考校对经义的理解,阐述。诗赋则仍旧与前次相同,只是题目换了,不再是秋时为题,而改成了菊花为题。
林南一看题目,心下便松了一口气,这些天的背诵没有白费,虽然工夫仍嫌不够,但运气倒是够了,这篇经义正恰恰是自己背过的……于是林南稍微在胸中勾勒了一下,便挥笔开始写了起来。另一边,林跖慢了一刻,也开始动笔了。
复场的题目少一些,时间自然就短一些,日将午时,复场结束,诸多考生三三两两地走了出来,林南和林跖上了马车,互相看了一眼没有说话,就此回府。
这一次回府之后,照例要在正厅见老太太,只是这次祖母赵氏一个字都没有问,只看了看两人面色,便轻描淡写地将话题岔了开去。林南二人略感到奇怪,路上准备了好一会儿对答,现下居然没派上用场。岂料老太太赵氏是因为上一次问了,却得了两个“凑合”,心下生气,这次生怕再问出两个“凑合”来,因此强压下心中的疑问,只等学政署发榜了……
这一日,众人正在厅中叙话,忽地外面跑进来一个丫鬟和一个小厮,人未到声音已经先到了:“恭喜老太太!恭喜老爷太太,恭喜堂少爷!两位堂少爷……都……都中了秀才了!”
青云记 第二十五章 南十三街
第二十五章 南十三街
喜讯传到府中,众人尽皆忙碌起来。老太太赵氏自然高兴,林文和周氏也充满喜悦之情。林文这一辈出了林文林武两个人物,老太太赵氏现在最大的盼望就是看着孙儿辈的人有出息,不求官居高品,只求能出人头地,那老太太百年之后也能安安心心地去见林老太爷了。现下林福林寿都已经有了秀才的功名,马上又要参加秋闱了,林南林跖又新取了秀才的功名,这样除却林和家里不算,仅仅老大老二家里的四个孙儿,已经都算有些出息,老太太赵氏又岂能不高兴?
因此两位堂少爷虽然中的是个秀才,但府中高兴的程度虽丝毫不亚于中等人家中个举人。府中上下的人忙着做些平日少见的吃食,周氏带着两个丫鬟在自己的柜子里翻了翻,找出一匹上好的缎子,着人给林南和林跖两位侄子按身量扯了,去做两件新衣衫。弟弟和弟媳不在身边,周氏便自当照看着,伯娘伯娘,当中有个娘字,便自然多了些责任。
周氏这边有所表示,老太太也不能少了赏赐,这一次老太太没有给他们什么物件儿,而是从帐上每人给拨了五两银子,让他们上街去看着合意的东西,自己买点儿。五两银子不是小数目,建朝七品正堂,也就是县令,每月俸禄十石或一年六十两白银,五两银子大概就是一个七品县官的月俸。一两银子可以买二石大米,可以买四十多斤上好猪肉,可以买四匹白布……五两银子,已经够普通人家过上两年了。
即便林南出自知府之家,五两银子也不少了,林南林跖二人年纪尚小,也不宜多给,老太太盘算了一下才给了这些。但就是这样,也是平日林福和林寿少见的一笔钱。眼看着两个堂弟揣着十两银子悠哉游哉地出了府,林福和林寿心中艳羡,却仍旧只能憋在府中埋头读书。
林南带着林跖,身后跟着两个下人,一个是靖北伯府的小厮春哥儿,另一个则是由江南昌宁府带来的家生子林四。春哥儿自幼便生长在京师,对周边的环境十分熟悉,带着他主要是给林南二人引路的,林四年轻体壮,他跟来一方面是想有个照应,另一方面也是怕万一两位少爷买了什么大件儿,那林四就是当仁不让地苦力了。
林南自入京师之后,只和林福林寿两位堂哥逛过一次,却还出了那么一回事。如今祖母发话又发钱,这街逛得便和当日截然不同了。林南虽然心思稍显老成,但毕竟才十岁的光景,偌大的京师对他的吸引力也是非常大的,林南尚且如此,就更别提林跖了。一行四人出了靖北伯府,沿着古石街向前,春哥儿一边走着一边问道:“南少爷,跖少爷,您二位准备买些什么物件儿?若是方便说与小的知道,小的也好带两位少爷少走些冤枉路。您看……”
“嗯……”林南实际上只是想出来逛逛,未必要真买什么东西,看了看林跖的神色,八成也是如此,于是林南便道:“我们只是出来闲逛,上一次只和两位哥哥逛了下西城地界,左右今天天色尚早,咱们就去一些没去过的地方吧!”
“呃……南少爷,那……您是喜欢热闹点的地方呢,还是喜欢安静雅致些的调调儿?”
“呵!”林南抬眼看了看春哥儿,不由得笑了起来:“看样子你是门儿清啊,好吧,那今天咱就先逛热闹的地方,若是你带路带得好,不但今天少不了你的好处,日后若是还上街的话,我一准儿带着你!”
“好嘞!”春哥儿一听林南这话,知道自己一番小意奉承没有白费,当下喜上眉梢,略微想了想便引着其余三人向前走着,一边走一边说些京师的笑话。春哥儿人生得有几分秀气,口才又便给,一路行来几人笑声连连,心情较之上次逛街时不可同日而语。
“南少爷,跖少爷,前边走分两条路,咱若是要买东西,那就走左边这条,这条路向北再折返向东,便是大石桥。嘿嘿,别看地方不大体面,但东西全,又便宜,同样的东西,大石桥的价格比东城和西城的起码要低一成。”春哥儿比林南大不了几岁,但对京师的了解,几个林南绑一块也不如他。
林南点了点头,笑道:“成了,若是日后我和跖弟要买什么,就去这个大石桥。春哥儿,那这右边这条路,又是去哪儿的?”
春哥一笑:“这就是今天咱们应走的路了,南少爷既然说要热闹,那自然得去南城耍,要说大石桥一带也算是热闹,但两下里的热闹不是一回事儿。咱们现在走这条路,转过三条长街,再折往南,走小半个时辰就到了南城了。那里……嘿……两位少爷,就我这嘴可说不来,反正两位少爷到了一看便知,别的我不敢说,可要说图热闹,那包保是错不了的!”春哥儿面上神采飞扬,精神头倍儿足,看得林南也不由得心生向往。
这次出行,林南没有坐马车,四人信马由缰地说说走走,不一时来到了南城。京师素有“东富西贵,南贫北贱”之说,实际上不过是一种笼统的概括,比方西城贵人多,但东城里的高门府第也不少,南城北城也照样有富人存在,所以这老说法也不是十分精确的。
一边走林南一边打量街景,与平日里常见的古石街相比,眼前这一带没有那种处处高门大宅的建筑格局,街道显得有些窄,房屋也有些破落,但古石街虽是高门多,但除了官场的走动和日常起居,街面上少见行人。眼前春哥儿领过来的这条街,虽然看着有些破烂,但人却不少,离着老远就看见远处人头涌涌,纵横好几条街都是人,一阵喧嚣扑面而来。
林南和林跖的情绪一下子就被勾了起来,这什么地方?怎么这么多人?干什么呢?春哥儿回头瞧见了两位堂少爷的面色,眼中带着笑意,忙在前边带路,顺便遮挡着行人:“南少爷,就是这儿了,嘿嘿,这就是有名的南十三街!”
此时众人已经来到最近的一条街口,周围人也多了起来,挨挨挤挤的,少不得擦着碰着。林四和春哥儿连忙护着两位少爷。“好,那咱们今天就好好见识见识!”林南说着,迈步就要往前走。林南前脚刚迈出去,还没等踏实了,忽然斜背后有人挤了一下,林南身子向前一晃,随即站住了。这什么人哪?这么宽的路,至于这么挤么?
林南扭头往后看,却只瞥见一个青缎衫子的背影,那人走得甚急,却偏偏还往人缝里挤。林南这正纳闷儿呢,身后又挤过来两个俊俏的少年,其中一个脆生生地在后面喊:“殿……唔……少……少爷……少爷——!别走那么快,等等我们,等等我们啊!”
青云记 第二十六章 人挤人
第二十六章 人挤人
两人一边喊着一边跌跌撞撞地冲了过来,林南见状忙侧过身让了过去。春哥儿先前担心林南吃这一下,怕是心中不高兴,因此一直注意瞄着林南的脸色。此刻见林南让过道路之后,看着刚才几人的背影竟面带笑意,春哥儿的心才略微一松,也知道了南少爷不是爱计较的人,或许就是图这种热闹。
春哥儿歪打正着,还真猜着了。林南本来被挤了一下,心头有些不快,待见到前面那背影挤得畅快,似乎专往人缝里挤,林南心中也忽地兴起同样的念头。以往不论是在昌宁林府还是在京师靖北伯府,林南无不是规行矩步,凡是加着小心。今日好不容易上街一趟,竟兴起了一丝放纵的念头。
春哥儿还在等林南的回话儿呢,就见南少爷眼珠转了转,忽然诡秘地一笑,春哥儿正待问什么,南少爷已经迈开步子头前走着了。春哥儿一愣之下连忙跟上,林四也不敢怠慢,但他们动作虽快,却仍旧落在了林跖后头,林跖早就想冲进这人堆儿里逛一逛了,一见哥哥迈步,立刻一个箭步跟了上去。于是乎四人头前脚后,林南牵头,形成小小一列纵队,在人群中穿插推挤,进入了南十三街。
初时林南虽是有意放纵,但仍旧留了几分余地,过了一阵之后,发现周围的人似乎对挨挤碰撞都习以为常,浑不在意,林南便彻底放开了。此时四人已经深入了街市里,人流更密集,几乎任何一个前行的人身后都会跟着一队的人借道。
林南正可劲儿地挤呢,刚从两个壮汉中间钻出头来,一个没留神,竟迎头扎进了一人怀里!霎时间两团温软夹裹在脸上,也遮挡住了林南的视野。一声娇叱传来,林南惊觉不对,连忙往后撤身,还没等他看明白怎么回事呢,耳边已经唿哨四起,怪叫声和喝骂声伴随着一阵哄笑响起在林南四周。
待到林南回过神来,这才看明白,原来就在自己正对面,迎面也过来一队人,当头的竟是一个俊俏的小村姑。这村姑手大脚大,身子也比较壮健,眉眼带着三分俏,两手举着一个篮子,正往这边来。想是刚才双方走得都有点急,中间又隔了两个壮汉,所以才产生这样的误会。林南舔了舔嘴唇,想想刚才那般情形,心下不由得有些异样。偷眼瞄了瞄那小村姑,却见那小村姑也是一脸的古怪,刚才那般娇叱声,林南以为少不得要挨个耳光什么的,那小村姑却只狠狠瞪了自己一眼,笑骂道:“好个贼眼的小子,倒会赶巧!”
“啊——哟——”周围顿时怪叫连连。一个少年在后面怪腔怪调地喊:“啊哟,太阳从西边出来啦,三姑娘看见俊俏后生舍不得下手啦!”林南偷眼一看,见那小村姑身前身后跟着七八个少年,面上都是一副惫懒神色,估计是南十三街一带的混混。听说话的口气,似乎和村姑是熟悉的,看他们前呼后拥的架势,八成是专业挤人的。估摸着是看这三姑娘俊俏,因此常跟着挨挨挤挤的,少不得有人挨过耳光。
此时另一个少年接口道:“谁说三姑娘见了俊俏后生舍不得下手?”那少年在人堆儿里伸出头来,用手一拍自己的脸:“就哥哥我这张脸,不说赛潘安吧,怎么着……也得算小四街第一美男子吧?就这……上次不巧碰了三姑娘的后腰,还不是吃了三姑娘一张面片儿?嘿……打得那叫一个脆生!”这少年话音未落,旁边哄笑声已经四起。
有人笑骂:“就你还小四街美男子呢?一张麻子脸,别说碰三姑娘后腰了,就是碰着哥哥我的后腰,我也给你搧一个脆生的!”众人又是一阵笑。
“都他奶奶的给姑奶奶闭嘴!”众少年正贫嘴呢,那村姑竖了眉毛,叱道:“姑奶奶今儿事儿忙,不想和你们逗闷子,哪个不开眼的拦了姑奶奶的道儿,别怪姑奶奶手辣!”
“哎呀——”众少年似是听惯了这般言语,听了之后依旧怪腔怪调地起哄,一个人探出脸来:“三姑娘的手,就是辣点,哥哥也能就着馒头吃下去呀……”
“就是,刚才若是埋进去的是我的脸,便是挨上一记脆生的,那也值得了……”
“滚!都给姑奶奶滚!”那村姑发狠,一只手托着篮子,另一只手腾出来,作势欲打,众少年忙在人群里躲闪。林南见状也忙让过路来,那村姑斜睨了他一眼,迈步继续朝前走。众少年怪叫一声,继续跟在三姑娘身后一路挤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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