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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不若三千弦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白焰
“墨焰……”
倒下前,那袭总是温柔笑着的堇色身影轻唤,而议事堂中那人并未抬头,终究是没有听见。





江山不若三千弦 第六章 朱颜为谁慕人间
朱阁冷雨,偶有浓苦药香飘过,沉闷得了无生趣。
朴素雅致的闺阁中,床边男子眉眼清澈却萦绕缕缕不易发觉的低沉,望着手中白竹洞箫有些怔然。
他施尽浑身解数照顾保护,可紫袖的身体还是逐渐衰弱下去,尤其是阁主自漠北归来后这半年愈发迅速,今早一个不注意,竟是咳着血倒在了议事堂外。
千万个不愿意承认,终掩盖不住她即将离去的事实。
“昨天不是还好好的?”清冷声音自门外传来,华玉没有抬头,那双带着苛责的深邃双眸他不想去接触。
淡漠身影微微有些不满,走至床边俯下身,昏睡中的苍白容颜不见半点血色,虚弱得连呼吸都不甚清晰。韦墨焰本想命人去请大夫过来,忽然想起一直是华玉在她身边,但凡能想的办法后者一定都试过了。
这一年间,江湖中有些名气的大夫都曾情愿或不情愿地到破月阁中来过,然而多年沉疴已入肌理,纵是神医也无回天无术。阁中上上下下都心知肚明,紫袖堂主不一定什么时间便会撒手人寰,届时破月阁又将失去一位元老级人物。
“倒下时,她在喊你的名字。”华玉收起洞箫淡淡开口。
韦墨焰没有接话。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面对紫袖他亏欠太多却又无法弥补,让华玉在她身边陪伴是唯一能想得到的方法——比起他,华玉更懂的如何去关心她。
两个不善言辞的男人枯坐半晌,紫袖一直没有转醒,天色渐暗时,玄色身影起身打算离去。
“照顾好她,我会想办法。”
“为什么你不留下?”与平素有异,华玉今天似乎带着很大情绪,“你明知道她心里想着的是谁。”
“我若留下,只会伤她,而你不同。”
儒雅男子目光一暗。他说的句句属实,这么多年,他给她留下的伤痕与遗憾太多太多。
轻轻掖好被角,华玉细致地把置于外面的素手挪入被中,转过身深吸口气:“出来,我有话对你说。”
破月阁中敢用如此不敬语气对阁主说话的,除了夏倾鸾外只有华玉。当初韦墨焰惜才,不惜许以诸多宽待挽留,久而久之却也习惯了有个不畏惧他、亦会毫不留情面拒绝他所下命令的特殊部下。
天色有些暗,吹起的晚风夹着夏末花香,阁台之上也闻得清晰,两个同样淡漠的男人一前一后立定,不同的是前者冷肃傲然,后者沉静中更多了一丝平和温雅。
“她的时间不多了。”启口,残酷却真实。
“所以我才让你多陪着她。”
漠然语气令华玉眉头紧皱,自己苦苦追寻的珍宝被其他人弃如敝履,那种感觉带着愤怒,亦有无可奈何。如果可能他不想与韦墨焰谈及此事,然而,紫袖真的没时间再等下去,他也不忍心见她怀抱遗憾往赴轮回。
“既然红弦已经不在了,就算是骗她也好,不可以陪在她身边走到最后吗?”话音未落,随着金铁铿鸣剑光冲天而起,抵于胸口,在脸侧留下寸长血痕。华玉却是不惧,依然目光坚定而执着:“至多不过两月,到她死,仅此而已。”
“不许提那个名字!”
红弦,夏倾鸾,他不想忆起有关那个冷漠女子的一丝一毫。
已经不在了,何必让他空受煎熬?
韦墨焰的反应颇有些超乎华玉意料,红弦失踪足有一年多,他竟然还这般难以平复。如此痴情,为何不能分与她半点?只要几句话、默默陪伴就好。
即便有千般细心呵护,她心底所念,毕竟不是自己。
西起月色洒落满地,沉默寡言的紫微堂副堂主做出令人无法想象的一幕,便是连性格冷漠极少为外物影响的破月阁阁主也瞬间惊住,不可思议地看着高傲自尊绝不逊于他的平静部下——白竹洞箫磕在地面发出清脆声响,那袭清净颀长之姿单膝跪于身前,垂头低语,说不尽的苍凉。
“就算是我求你,让她……走得安心些。”
一生从未向人下过跪,便是连当年入阁也是硬着膝盖微微躬身罢了,骨子里的傲气让华玉永远疏离于人群,也让所有人看向他时都带着尊敬与慨叹:那样儒雅的男子怎会是专司夺命的杀手?他的才情,他的曲子,本该是远离江湖远离纷争,在书案前、水墨中徜徉自在的逍遥歌者。
若非耽于一人,他不过是个安逸宁静的书香公子,沉浸于山水间永无情扰。
放下尊严与自傲,华玉押上了所有在为紫袖争取最后的愿望得以实现,比起生生死死永不相离的誓言,更现实,却也更难做到。
长眉细目停滞许久,忽而收了剑,脚步轻荡停在扶栏边。
“你什么都得不到。”
“至少她能一尝夙愿。”
浮如入岚雾的笑容漫上唇角,韦墨焰不清楚自己算不算是苦笑,反正他心里并不想笑。似乎一旦沾染上情之一字,任何人都逃不脱孽爱苦海,爱的不爱的,得到的得不到的,总没有人心满意足。
“告诉我,华玉,你想要的是什么?”低头看着隐忍多年的男人,前所未有地在意属于别人的愿望。
“要她不再痴恋无果,要她安心离去,”略略一顿,迟疑片刻后华玉还是说出了最重要那句话:“要她能作为你的妻子,死而无憾。”
刚刚敛起的剑光再次磅礴而起,这次决绝且毫不留情,细长剑身透肩而出,带起血雾弥散。
即便早知会触怒无情的人中之龙,华玉仍是不躲不逃,任由那剑刃分分刺进,痛入骨髓。
“她本就是你指腹为婚的妻子,曾经你因红弦倾负天下,也负了她痴心一片;如今红弦不在了,她又只剩最后的时日苦苦遥望,难道你看不见她为你付出那些过往,看不见她这一生都在为你而活吗?我不求你能将她放在心里到何时,就算瞒着全天下、只有你们二人知晓的婚事也好,让她别留下任何遗憾,她这辈子已经等太久,再没力气等下去。”
手中剑硬生生停住。
欠她的,从未忘过。
印象之中华玉从未说过这般长而动情的话,看着剑锋所过血流如注,韦墨焰想起了夏倾鸾,想起她在天狐山为他浴血舍命,更想起了为他投身江湖,却只是一味付出而从未得到回报的紫袖。
她太善良,从不束缚他或者居功自傲,在身后默默等待多年换来他为其他女人倾天下负江山,依旧那样雍容安静地笑着,甚至,一次次放下自己的心意为他人作嫁衣裳。
可她就要解脱了,连年操劳与沉郁吞噬了她的身体和生命,带着对他无望的眷恋,平静地走往碧落黄泉。
倾鸾走之后,终于连她也要离他而去。




江山不若三千弦 第七章 怜骨消弭任东风
十月正是拒霜花开最繁盛的季节,放眼碧水堤岸,十里连绵白如雪,偶有几支红似锦血,撩人眼目。
“往年拒霜花开时你都会离开,今年大概是我拖累你了。”几声轻咳惊起一树莺燕,天气并不算寒冷,堇色长衫外却罩着厚厚紫貂披肩,饶是如此,肺腑中的寒气还是不断涌上,引得紫衣女子咳个不停。
许久未曾出门走动,紫袖觉得自己就快要成了那枯枝残叶腐朽凋落,也不知今年还能否看到雪落苍茫,霜降无声。
“以前离开是为了去山上找最干净的花瓣酿酒,今年……或者以后,都不需要了。”
“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垂首淡笑,抬手指着七重朱阁的方向,堇衣女子笑颜落落不失大气,“起初我还奇怪,是谁每年冬天在我房前放置美酒,那股芳醇时常引得阁主觅香而来。后来偶然发现你房中那些空了的酒坛才知道,原来你还是个酿酒的高手。”
难为她还记得。华玉并不因此喜形于色,扶着紫袖走到弯曲拱桥上稍作歇息:“拒霜花清热解毒,入酒香醇四溢,见你总陪阁主喝些烈酒,我想,或许酿些清淡的更合你喜好。”
笑容依旧浅淡而未再言语,于华玉,紫袖总是沉默以对。
他掩藏的太好,以至于直到病入膏肓时她才明白,原来总在身后沉默付出的人竟怀揣着那样的心思。只是,一切都太晚了。
“对了,带你出来是为了看一样东西。”忽然想起还有正事,华玉扶起紫袖走过拱桥,直到对岸的连绵花海前方才止步,“找了许久,前几日可算找到。”
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一株桃红色拒霜花正荼糜开放,花瓣边缘还卷着半面的素白。
“醉芙蓉?”惊喜漫过苍白病容,竟将雍容面颊也染上了几许淡红。这醉芙蓉是拒霜花中最为名贵罕见的一种,晨时为白色,中午转为桃粉,而傍晚,深红如朱。
“能见到如此难寻的花,却也不枉此生。”
她爱花,尤其是傲寒而不骄的拒霜花。
这株醉芙蓉并非生于此地,而是他请人从遥远的长安移植而来,千金不足贵,贵在只开这短暂两月,而后便会凋谢。
也罢,那时,她大概看不到遍地枯零的落红残枝了。
“谢谢你,华玉。”心里一暖,谁知刚一开口便牵动了气血,又是一阵停不下的咳声。移开干净素帕,血色潸然。
而他心头酸涩,却要故作平静。
“不必谢我,这花不是我寻来的。”淡淡看向身后,雨霁晴岚遮望眼,看不清高高阁台上是否有那袭玄色冷衫长立,执盏临风,也看向这边拒霜灿烂。他说了第一个谎言,第一次骗她:“阁主知道你喜欢,亲自寻了许久才找到。”
堇裙摇曳婀娜,走进挂着露水的草丛中靠近那株醉芙蓉,回眸一笑,沉了日月:“华玉,你是个不会说谎的人。”
身后男子陷入沉默,一如往日。
韦墨焰与华玉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但他肩上有伤,且伤得很重,是在他与韦墨焰私下交谈后的事。紫袖丝毫不怀疑这株醉芙蓉是他找来的,为了博她开心,这一年间他不知付出多少心血操劳,这点,心里满是红弦的那个人不可能做到。
微微一声短促叹息,怜惜地拾起地上被雨打落的孤零花瓣,温和眼眸直直望向华玉:“不必再为我做什么,已经足够了。华玉,我并不是值得你付出的人。”
“可你想要的未必不能实现——”沉默寡言的男人忽而一笑,清亮疏朗,那是别人从未见过的笑容,只是未免有些疏离。
她始终为阁主与红弦牵着那根红线,刻意封死自己的心情,如今,轮到他做这月老。
“阁主已开始命人准备你们的婚事,恭喜。”
轻描淡写,却让她惊得半晌无声。
华玉是不会骗她的,可她也明白,韦墨焰不可能忘记与红弦的点点滴滴,有那份痴缠眷恋在,无论如何她走不进他的生命之中。所谓的婚事,从何而来?
满树荼糜下,笑容干净的男子摘下最近的那朵拒霜花送到她面前,放佛手中拿着的是满天下无可比拟的荣华。
“我从不后悔所做一切。虽不能像他那般倾覆天下只为一人,但若能得你真心一笑,便是舍了这条命,华玉甘之如饴。”
这句话此生只说一次,之后,他将作为永世沉默的旁观者看她嫁为人妇,从此再不必为谁露出寂寞容颜,也不必枯守时光蹉跎,盼一场虚妄嗔痴。
当韦墨焰答应他舍弃尊严求来的喜事时,结局已经写就。
本为龙凤,铅华洗净后便是宿命里不该缺失的圆满。如今阁中上上下下都背着她在准备不久后的婚事,想来那时她穿着喜庆的婚服立于龙侧,必是世间最清净雅致、雍容高华的幸福女子。
那些,他在角落里静静看着就好了。
看着就足够。
————————————————————————————江湖中恩怨爱恨再远也传不到闭塞的大漠,胡笳声声未曾改变苍凉曲调,似乎提前奏响了悲伤结尾。
弥夜用了整整半个月时间为夏倾鸾调整疗养,当她得到允诺可带着异梦石归去时,眼中明光彻彻底底揉碎了一个戍守几十载枯燥时光的地下遥望者唯一期盼。
不过是一句话,濒死的白衣女子重又焕发神采,虽说不上是开心快乐,至少已经不再心如死灰、对一切绝望。他不曾想到,遥远万里外素未谋面的男人竟会令她重视到如此地步,若再不让她离去,只怕消亡近在眼前。
“切记,半年之内,无路如何要回到这里不得延误。”千叮咛万嘱咐,巨蝎游走将她送至大漠边缘地带时,弥夜碧色眸中满藏不舍与担忧,“半年后他的命轨会与你重叠,那时你的人生便到了终结,即便我有逆天之能也无法相救。”
驼背上白衣如雪的女子漫不经心地应着,尽管之后还要回来,但只要能再与韦墨焰相见,证明自己并未背叛于他,那么即便要回到黑暗孤寂且没有他存在的石室中再过上十年,她心甘情愿,他也一定会等。
一年了,他现在过得可好?是否恨她至深,或者相思入骨?
包裹中沉沉巨石毫不起眼,却耽搁了她整整三百多个日夜又一载春花秋落。若不是无涯老人为难,也许现在她正站在他身侧同看盛世繁华,共饮一盏千杯不醉浓香清酒,何至如此虚弱地等待路途遥遥后不知悲喜的团聚?
但愿不再有艰难坎坷于前方阻拦,她只想再见他一面,仅此而已。
那身精美的婚服还在吧?
不曾忘记的触感,不曾忘记的期待,祈愿,可再续前缘。




江山不若三千弦 第八章 昔景未变无初人
一年多不曾有过喜气的破月阁终于迎来了大喜之事,尽管阁主并不打算大张旗鼓告知天下,却也没有阻拦阁中子弟四处散播消息,很快,又一场婚事的准备成了兰陵乃至整个江南最多人议论的话题。
于名气上,紫袖远不及红弦广为人知,虽然一左一右均是破月阁阁主最为亲近的部下,又都有着惊世华颜与出色功夫,但红弦毕竟牵涉着玄机之秘且三度与颇负盛名的武林人士定下婚约,在江湖人士眼中,破月阁的紫微堂堂主不过是个文武双全而姿容倾绝的厉害角色,远不及红弦那般惹眼。
但在破月阁内情况倒反了过来,比起一向冷漠不易亲近的红弦,新来的或者旧有的子弟们喜爱雍容平和的紫袖更多些。既是破月阁创建的元老、从一开始便陪在阁主身边共赴征战的人,又曾与阁主指腹为婚,相较而言谁更应该成为这朱阁女主不言自明。
病来如山倒,多年沉疴强靠龙芯果维持至今,众人都知她时日无多,是而那场婚事准备得甚是匆忙。幸好,所有人都是尽心尽力,一番忙碌下竟然比之前准备更加隆重。
到如今已有十一年,与那个立于孤绝顶峰的男人相伴时间竟占据了生命近一半,蒙蒙岁月流逝飞梭,直到最后方才能得偿所愿,与之并肩。
于紫袖来说,也算是了无遗憾了。
温暖潮湿的江南入秋后仍下着喜雨,干净舒适远非大漠可比,然而强撑奔行的女子全然无心欣赏久违之景,从漠北到江南近万里的路程她几乎是不眠不休在赶路。
白衣如故,华颜如故,却换了身份,改了淡漠。
过去太久太久,久到她几次走错路线拔马回头,久到江湖快要忘记这样一个与杀戮等同的存在,也没有人想到曾经与那人并称人中龙凤的她如今怀着怎样的心情。
江南啊,她度过韶华与未老红颜的地方,曾经与谁离合聚散许诺生死的故乡,而今,却四处传荡着一场与她无关的乱世婚缘。
武林盟主韦墨焰将要迎娶紫微堂堂主紫袖为妻。
第一次听到,她未曾驻马,飞逝而过的瞬间想着武林江湖依旧如此无聊,净是些虚妄传言。
第二次,她皱了皱眉,放缓马蹄细细听闻朱阁中准备得如何隆重。
第三次,聚谈者兴高采烈,而她面无表情,回归中州后赤红色妖弦首度饮血。
那之后不知道又听过多少次,渐渐地,似乎心里已经麻木。
行至苏堤柳岸,已经遥遥可见七层朱阁远立烟岚之中,过去一年间无时无刻不在侵蚀骨肉的百毒相思忽地变成了畏惧,甚至,连靠近的勇气都遍寻不到。
时光流转,物是人非,怕天地尚在,而人心已改。
当夜风撩起微寒的阁台上有人默然执盏呢喃曾经誓言时,却不知魂牵梦萦的淡漠女子就在不远处桥头呆立,看秋水凝碧,澄空如洗,皓腕间弦泣无声。
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
夏倾鸾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出现于他面前,便是出现,又要以何种身份?他的未婚妻?或是一个逃离的故人?又或者,一个已经被他所遗忘乃至厌恶的背叛者?
她一直固执地相信,曾经他说过的话、许下的诺言都不会随风而逝,遑论阴阳,曾为她舍生忘死又怎会是假?他的极端与偏执容不得欺骗、妥协,所以即便失踪整整一年,他一定还会在原点守候。
只是她忘记了,与他戎马并肩多年的女子并非她一人,最初在他生命中留下不可取代印记的是紫袖,她永远都比不上的存在。
雍容华贵,天人之姿,又有着无与伦比的文才武略,在破月阁初起时便已贡献一切的堇衣女子她永远望尘莫及,每每有人窃窃私语提及人中龙凤她都会不禁想到,龙固然是真龙,凤却非她而另有其人。
“姑娘,请问可是姓萧?”痴楞着,忽有旁人轻拽衣角。
萧吗?已被她舍弃多年的真正姓氏。
夏倾鸾敛起一身颓然气息淡漠点头,眉眼间冰冷吓得询问者不由一寒,声音亦带着颤抖:“有、有位老人家托我给您带句话,苍桓山卿竹坡,他在那里等、等您……”
苍桓山卿竹坡,那里沉睡着与她有关的人们。爹爹,娘亲,萧白,云衣容,还有记得或不记得的萧家人。
半遮面容后一声浅叹,胜雪白衣擦肩而过,带着并非胭脂俗粉的清淡香气。送信的少年痴迷在那片仿若无情的眸色中,待到人影消失在熙攘街道后方才深深吸了口气,语中怅惘无限:“好美的人……”
他却不知,这美,尽染杀戮。
荒凉山坡并无翠竹,徒有虚名罢了,负手而立的素色身影背对白衣女子,鹤发长髯荡于微风里,翩若仙临。不必向送信少年询问便可知约她之人是谁,执着于萧这个姓氏且在甫一入兰陵就盯上她的人不多,其中老者只有一位。
“前辈相约于此,可是为了劝我离开?”开口既是淡漠直接,事到如今,她不想再兜兜绕绕lang费时间。
与她同样消失于武林江湖中一年之久的老者三声清笑,转过身,依旧是那般盛气凌人:“能寻得异梦石归来你算是通过了考验。不过,焰儿却输在了这考验的终点。”
“所以我们注定有缘无分。”
若她历经凶险取回异梦石,他在此期间仍能坚守二人的约定等她回来,那么,身为韦墨焰唯一的亲人、长辈,无涯老人便不再阻挠二人婚事,这是当初说好的条件。她没有经历什么艰难险阻,不过是意外地遇到了渊源极深的精绝祭司,尽管险些命丧朔漠,最终归还是带着异梦石归来。
可他没能通过关于信任与守候的考验,毅然放弃了她,选择身边相伴多年的另一个女人。
不怪天地无常,不怪旁人为难,夏倾鸾也不想怪他违背誓言,这便是宿命,如同弥夜经常对她说的,命中注定。她信命而韦墨焰不信,所以顺其自然的是她,力求改变的是他,两个人便是并肩携手还是要走上殊途,总有一日会落得如此结局吧。
“焰儿已经做出选择,我看你也该死心了才对。”同样的语气,只是少了些苛责,“不是我老头子为难你们,只是看惯了多少痴男怨女始乱终弃酿成悲剧,萧家,毕竟也算是故人,能少些孽缘自是最好。”
“他不知道我还活着,是吗?”夏倾鸾忽然问道。
矍铄老者双眼微咪,像极她所念之人那般冷笑:“知道不知道又如何?你只要记得这结果便好——如果没有你,焰儿不会做下这许多错事与无辜血债,与阿月成亲也是理所当然。”
是啊,理所当然。本来,她就不该寄希望于有人会为她倾心一世。
嗔痴贪妄,竟忘了自己是个寡爱之人。




江山不若三千弦 第九章 相见时难别亦难
早在逼走夏倾鸾时无涯老人便知道,孙儿定然会不满他的做法。然而事关当年对百越云氏的信义,就算要做回恶人也罢,一生重诺的老者不能忍受日后往赴九泉无法面对故人的羞愧与耻辱。
“夏姑娘,犬子曾与萧守秋萧将军有过萍水之交,好歹也算得上是故人,若姑娘就此放手自是相安无事,若还要继续纠缠——”广袖一翻,凌厉掌风贴着面颊掠过,夏倾鸾身后不远的树上落叶簌簌。这下不过是警告罢了,无涯老人并没有用全力:“比起夏姑娘,阿月更是老头子要关照的晚辈。”
如此明显的意图已经不必再明说,夏倾鸾虽不及韦墨焰那般足智近妖,却也并非愚钝之人,无涯老人的意思她明白得很。
可是,心里总有不甘。
“异梦石已经到手。”干涩开口,不至于低声下气,但终归是少了分气势,“把异梦石交给他之后我自会离去,绝不拖延片刻。”
“自有转交之人,不必非见面不可。”
竟连见上一面都不被允许,如此决绝。
夏倾鸾胸口憋闷,面对长辈且是动起手绝无胜算的老人,除了妥协与忍耐,别无他法。说到底这约定早就是定好的,既然韦墨焰已经放弃了对她的执着,那么再拖下去确实于三人无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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