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女官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艾秋
守门的太监将门关好,缩着脖子钻进了值夜的小屋,对这场对骂充耳不闻,看起这样的场景经常上演,太监早就习惯了。
玲珑听着丘良人的声音依然嘹亮,提着的心放下了一半,看来战斗力还是保存着的。
“良人娘娘!”玲珑站在院子里朝屋里呼喊。
廊下那个叫骂的宫人听到声音,被吓了一跳,迅速地回头,见玲珑提着一个包裹,眼神阴冷地盯着自己,顿时心虚起来。丘良人再落魄,终究也是主子,让外人见到自己和主子对骂,容易生出事端。
“你是谁?你来做什么?”宫人警惕地问。
丘良人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一见院子里的人,万分激动,扶着门框喊了一声:“玲珑!”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饶是玲珑早有心理准备,也被丘良人半边脸上的伤痕吓了一跳。那张曾经艳丽一时无双的脸蛋如今皱皱巴巴,新长出的红肉纠结不堪,一看就是结痂的时候反复感染所致。
玲珑跟随莫瑶,与丘良人多有相处,见到如此惨状,眼泪再也忍不住,跑过去扶住摇摇欲坠的丘良人,顾不上自己的眼泪洒在了丘良人肮脏的衣衫之上,只顾着抽出自己的帕子给丘良人擦拭眼泪。
咸咸的眼泪流过脸上的伤痕,像是伤口上又被撒了一把盐。心灵的伤痛却比肌体的伤痛更加剧烈,丘良人一边呲着嘴忍住痛,一边却忍不住眼泪继续往下流。
等了这么久,终于见到了一个宫墙之外的人,郁积的冤屈一股脑儿涌上心头,丘良人紧紧地扣住玲珑的胳膊,死不撒手。
“娘娘,娘娘。”玲珑真诚地注视着她,轻声呼唤。如果这些呼唤可以让丘良人内心安宁,玲珑心甘情愿,永不停止。
“是莫美人让你来看我的么?”丘良人哽咽着问。玲珑的胳膊上被她扣得生疼,可玲珑没有闪躲。
玲珑张口,刚要解释莫美人如今已是淳容华,却又打住了,这节骨眼上,何苦再去刺激这个可怜的女人。她久不与外界相通,更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再走出锦画堂的大门,莫瑶是莫美人还是淳容华,又有什么关系呢?
玲珑将她扶进了内室,欲去一旁的卧榻上让她躺一会儿,却见上面积了厚厚一层灰,显然是很久没有人打扫过。无奈,只得扶她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椅子看来常用,看着还算干净。
安顿之后,玲珑柔声道:“是我们美人娘娘让奴婢来的。”
“封门之后,我这儿半个人影都没出现过,会不会连累你们娘娘?”丘良人担忧地看着玲珑。
玲珑心里一酸,怪不得莫瑶不相信丘良人会陷害自己,事至今日,丘良人还是替他人着想。
“娘娘放心,我们美人娘娘请示过皇后,这才派奴婢前来。”玲珑取过带来的包裹,“这是美人娘娘给您送来的一点点东西,她知你在这里定是过得艰苦,可又不知你缺什么,只得胡乱取了些食物和衣裳,娘娘不要嫌弃,先将就着,缺什么告诉奴婢,娘娘会再尽力准备,让奴婢给您送来。”
丘良人看着玲珑打开的包裹,刚刚收住的泪又垂下:“莫姐姐没怪我?”
“娘娘何出此言?”“不是给我定了罪名么,妒忌栽赃,行事苟且。”丘良人想起封门时,那些人宣完旨拂袖而去的样子,惨然一笑,无限凄凉。
第一女官 第一百零二章 步步杀机
玲珑望着她,昔日的俏丽依稀在眼波流转中残存。“这罪名,娘娘可曾认了?”
“认?我为什么要认?我一件都没做过,便是打死我,我也不会认一星半点!”丘良人的神情回到了初进宫的时候,她被当时的雅容华掌嘴,跪在大雨之中;她在翠宝园的水榭内被群殴,遍体鳞伤。那时候的丘良人,也曾露出过这样不屈的神情。
正待说话,玲珑突然想起了方才在廊下叫骂的那个宫人。此人太过放肆奸滑,有些话还是不让她听见为妙。于是走到门口,见那宫人正朝室内探着脑袋张望,一见玲珑出来,又将脑袋缩了回去。
玲珑狠狠地盯了她一眼,返回屋内,压低声音道:“娘娘,从那太监处搜出的赃物袋子的确是锦画堂之物啊。”
“静蓝是我宫里的行侍,想做点什么太容易,别说拿走个袋子,她还将我的新年锦袍调了包,我都蒙在鼓里。”丘良人恨恨地说。
“调包?这又是怎么回事?关于娘娘的锦袍礼服,也恰恰是给娘娘定罪的证据之一啊,难道您就没有申辩过?”
“申辩?我向谁去申辩?皇上不想听,芳贵嫔不肯听,皇后娘娘听不到,我就是天天在这锦画堂喊破嗓子,又有谁听得见。”
没有申诉渠道的制度真是一个操蛋的、不健全的制度。玲珑心里暗骂了一句,表面上却不能表现出不满,否则更激发丘良人的愤懑。
“奴婢为何前来,正是因为有人要给娘娘一个说话的机会。娘娘,请不要放弃!”
丘良人的眼神一亮,随即又闪烁。她在思考,眼前这个宫人虽然也是旧识,可,是否值得她信任?
不管怎样,这是个机会,下次锦画堂再见到生人,不知何年何月。
丘良人鼓起勇气,道出实情:“一件鸳鸯袄,一件石榴红礼服,都已经被当作证据搜了去。搜去的锦袍是绣的阆苑牡丹,可我除夕宴上穿的却不是这件。”
“竟有此事!”玲珑倒吸一口凉气,看来内情颇为复杂。
“要说我这件锦袍,真正一波三折。当初逞一时之气,与丽婕妤争石榴红色,只怕已经暗伤而不自知。衣服尚未完工,便有传言,说我选的花样竟与芳贵嫔的重了,我赶紧花了些手段在仪服局,临时将花样改了。这一改,便中了圈套。”丘良人的悔恨之情溢于言表。
“如果我没记错,当时将这消息告诉你的,正是静蓝吧。”玲珑还记得那一幕,当时充满活力的馨充华听了静蓝的耳语,匆匆从福熙宫告辞而去。
“正是。我这是错信一人,满盘皆输。花样是改了,除夕夜,我喜滋滋地穿着锦袍赴宴,萱承徽却悄悄告诉我,我锦袍上的牡丹不是一般的牡丹,而是冠世牡丹,这是只能皇后用的图案,说得我涔涔地起了一身冷汗。趁着还没什么人发现,借故离席,回锦画堂换了另一件新制的鸳鸯袄。”
事情再明白不过,从头至尾,每一步棋子,每一件衣裳,都是要制丘良人于死地,不曾给她一点点的生路。不改得罪了芳贵嫔,改了又犯了皇后的忌,甚至将衣服换掉,替补的那件也是个巨大的坑……
想到此处,玲珑和当时的丘良人一样,涔涔地起了一身冷汗:“娘娘,这新制的鸳鸯袄,才是最终的、也是最厉害的杀招啊。撞了花色,终究也只是受点惩罚。背叛却是终生的背弃。害苦了娘娘您,也杀死了邓良人。”
“如今我再说是因为冠世牡丹冲撞了皇后才回宫换的,又有谁信。从我宫里搜出来的阆苑牡丹明明白白地摆着呢。究竟是谁要这般加害于我,纵然是皇上宠爱一些,我也从没有起过独霸后宫的念头,这招招杀机,如此心狠手辣,非要致人于死地不可。”丘良人的眼中有恨,却更有对人性的失望,对这个后宫的失望。
心狠手辣,在宫里,何止是丘良人品尝过心狠手辣的滋味?如今万千宠爱的淳容华,早就在“心狠手辣”中死过一回,顽强地挺了过来。可是眼前的丘良人,容貌已毁,再也不会有莫瑶那样东山再起的机会。
“娘娘未独宠,有人却欲独宠。”
“我也看透了,在后宫独宠不是福,倒似以前那样安安分分过日子,不求出头不求荣华,或许能平安。如今锦袍已被人调换,我便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索性也就不说了。”
“娘娘莫急,既然皇后同意奴婢来探望,想来以后宫人们也不敢太过欺辱于你。且熬几天,等奴婢回禀了皇后娘娘,或许会有下文。”玲珑安慰她。
正不胜唏嘘前,门口传来宫人生硬的声音:“娘娘,膳食局将午餐送来了。”
“拿进来吧。”丘良人对门口说完,又压低声音对玲珑说,“多久没听到她这么正常地说话了,多亏有你在。”
午餐虽然简陋,倒也有荦有素。宫人将食盒里冰冷的饭菜端出来,放在桌上,却剩了一份香干炒千张没拿出来,连食盒一起拎走。
“不是还有一个菜?”玲珑发急,以为当着她的面都敢怠慢丘良人,欲去追问。
“娘娘不吃香干和千张。”宫人总算说了句人话,这才看上去像个正常的宫人。
“我过敏,自小不食豆类制品。”丘良人补充解释。
尖酸之人,也难得有不欺压之时,倒是让人一时之间不能适应了。丘良人看出了玲珑的抱歉,冷笑一声道:“别以为她是照顾我,凡是我一时用不上的东西,当面背后的,偷偷取了多少去。你先前来锦画堂也是记得的,哪里是如今这副光景,好些东西都被她顺走了,她可以进出锦画堂,而我们却不能!”
玲珑环顾四周,果然发现曾经琳琅满目的各种博古架、高桌矮几之间,已是空荡荡的破败之相。此人下手之狠,良心之贪,罕见。
“这种人既要走,便让她飞了高枝去吧,在这儿也只是惹您受苦。”玲珑想起了曾经的挽翠,如此一比,还算是善良了,到底只是嘴巴欠一些,人懒一些,虽说心思一样不正,到底绮罗管束得紧,未曾闹出大事。
丘良人伸手,又扣住了玲珑的胳膊,玲珑看到她长长的指甲,有些已经折断,啃得歪歪斜斜。
丘良人言语中带着隐隐的哀求:“我翻不了身了,洗不洗冤屈也不重要了,但我要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我可以没好吃好穿,却不能留这么一个祸害。你刚刚说,我想要什么莫姐姐会尽力帮我,那你去对莫姐姐说,将这个贱人赶走吧,哪怕留我一个人在此自生自灭也比受她欺辱强。”
一个曾经众人追捧的有封号的嫔妃,如今任人欺凌,甚至躲不开、避不得。还好,她比思过堂后院那位宛容华要好一些,至少她还神志清醒,懂得自保。玲珑悲哀地想,然后点点头,将丘良人的哀求牢牢地记在心上。
丘良人又道:“我知道自己又奢望了,可我心里还有事,只能对皇后娘娘或者莫姐姐说,如果她们可以亲自来看一看我,我也心满意足了。”
玲珑还是重重地点点头,然后牢牢地记心上。丘良人可怖的脸上露出了感激的神情。
这一望,教玲珑心中突然生出了一个主意。她要将心中的这个想法讲给莫瑶听,请她的示下。
早就料到,丘良人的遭遇必定让莫瑶心伤不已。
从玲珑进宫遇见莫瑶起,她便知道,对于旁人的悲苦,莫瑶常常感同身受,更别说难得的几位亲近的嫔妃,死的死,伤的伤,真是世事轮转,教人无可奈何。
又交代了锦袍冤案,更教莫瑶暗自心惊又暗自庆幸。自己的事务尽量在自己宫里完成,看来这是个正确的决定。
福熙宫与别的宫不同,起先是因为使不动各个局里的人,福熙宫的宫人们无法,只得大小事情尽量自己应承着。后来莫美人变成了淳容华,按理那些事务很可以桩桩件件地重新遣给各局去处理。
可是莫瑶十分小心,与寿全和两位行侍商量之后,决定继续依照前法,尽量自己的宫事自行解决,少假手于他人。
乱,才会出错。经手的人越少,经手的事才越保险。
从一件衣服起,丘良人就这样被一个精心设计的局越绕越深,最后再也无法挣脱。
见莫瑶的心情渐渐由伤痛转为担忧,玲珑对她说了自己的想法:锦画堂的宫人如此恶劣,必生祸端,要保丘良人周全,先得将此宫人遣走。如何保证丘良人更换了宫人也能不被欺辱,玲珑自有主张。
当然,玲珑再聪明,也不会让自己显得比娘娘还聪明万分。
“娘娘可还记得咱福熙宫之前贬到思过堂去的幼兰?”
莫瑶双眼一亮,豁然开朗。她赞许地朝玲珑点点头:“这孩子本性善良,在福熙宫肯定是呆不下去了,锦画堂又是没人愿意去的地方,在旁人看来甚至比内务司的那些个局所还不如,倒不如让她去和丘良人作个伴儿。”所以,主意还是容华娘娘的主意,身为行侍宫人,只负责提醒,不负责决断。
第一女官 第一百零三章 花儿与发梢
撵走一个人不难,更何况锦画堂的那位宫人,原本也是因为没有门路才被留下来伺候丘良人。没有门路,也就意味着,要走要留,自己都作不了主。
当务之急是,如何把幼兰弄出来。
小滑头又一次立功了,他知道幼兰的近况。困顿是肯定的,身体倒还是撑得住的,按理说,宫侍局要补充人员什么的,将她补上也完全说得过去。
唯一难办的,就是怎么让她分到锦画堂那个被人遗忘的地方。
机遇,抓住了才叫机遇。抓不住的,偷偷从你脚边溜走,保管不留一丝云彩。就像面团每每从茉莉脚边溜过,而茉莉却浑然未觉。
玲珑是善于抓住机遇的高手。朱延九则是她最近一直在暗中考察的对象。
朱延九果然不负众望,绝对的低调奢华有内涵。他没有精明的外表,也没有风风火火的性格,可就是在腾挪之间,可以顺顺利利地把事给你办了。
他给莫瑶带来了消息。麦将军以及一批立了战功的将士,一起接受了皇上的分封和赏赐,其中便有一位校尉叫莫琨。因战事结束,麦将军不日又要成婚,这些随军回京的将士要么在忙着给将军办喜事,要么在忙着给自己放大假。所以一时之间,还不能确定这个莫琨身在何处。
总之一句话,头绪有了,但是线索还有待进一步核实和追索。
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个让人高兴的消息。消失了多年音讯的兄长,终于在打了数年仗以后平安归来,还有了封赏,虽然暂时还找不到人,可这些消息已经够振奋人心的了。还有啥不高兴的呢?
朱延九来汇报的用意也正是在此,一是让莫瑶先宽宽心,莫琨的确还活着,好好地在京城,而且还受了封赏。二是要显得我朱延九的确将你淳容华的事看得很重,不遗余和争分夺秒地帮你打听着此事。
宫里的现状就是这样,嫔妃们要找花儿戴的同时,花儿们也抖擞精神渴望着登上嫔妃们的发梢。如果登上的是那个万众瞩目的发梢,花儿才是“登得其所”,才没有白白地绽放。
莫瑶谢过了朱延九,让玲珑送他出门,既是礼遇的意思,也是创造个机会,有些莫瑶自己不方便讲的话,需得透过玲珑的嘴去说。
“谢谢玲珑姑娘,请留步吧。”朱延九礼貌周全地告辞。
“朱公公,我们容华娘娘面慈心软,有些话她必定不好意思说。可我们身为宫人,却不得不为娘娘着想。”玲珑开始对朱延九展开温柔的攻势。
“姑娘有什么顾虑,但说无妨。”朱延九微笑回答。
“此番朱公公为娘娘办事,少不得以后传到其他娘娘耳朵里。知道的那是朱公公热心助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咱是聚了一处在生什么是非。日后难免有嚼舌根的,朱公公可要麻烦您嘴巴收紧了,别随那些无聊之人乱说。”
玲珑说这些话,字字句句无一不是精干斟酌的,甚至有可能对朱延九有些不敬。可她深知,对这些人,一定要诚恳,哪怕就是精明,也要精明在明处。用某年春晚上蔡明的话说: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什么聊斋啊。所以,别忽悠,忽悠瘸了,一点不好玩。
朱延九在宫里浸淫多年,心里明镜似的,当下表态道:“请姑娘转告娘娘,既然替娘娘办了事,我这心便是向着福熙宫,再没有吃着碗里想着锅里的道理。”
“朱公公真是个爽快人。”玲珑嫣然一笑。
“玲珑姑娘爽快,我便也爽快。再说,咱娘娘在宫里的口碑,我也早有耳闻,宫里谁不是替人办事呢,自然也要求个明主,姑娘您说是不是?”朱延九丢了个问题给她,答案却不言而寓。这就“咱娘娘”了,立场够坚定,态度够鲜明。
“朱公公不嫌我丑话说在前头就好。咱娘娘心地好,必不会让谁去做那伤天害理之事。可别人就保不齐了,若有这样的人,咱便要护了娘娘的周全。公公最是机智的,自然不用我提醒,我就是个不放心的人,所以才和公公说这番话。”玲珑说完丑话,没忘了再拍个马屁。
果然,朱延九心里受用多了。又扯了几句,玲珑开始拜托朱延九了,语气也柔和了好多。
“朱公公,其实我有一事,一直想找人帮忙,可又不知找谁合适。”玲珑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朱延九既投了福熙宫,自然也要跟玲珑搞好关系,玲珑的莫瑶跟前的受倚重程度,他听寿全早就知会过。见玲珑有事相求,心中大为满足,觉得自己不再是投人家,倒是人家要来求自己,倍儿有面子。
“姑娘请讲,只要我能帮上忙,一定尽力。”
“不知公公在宫侍局可还有其他相熟之人?”
朱延九微微一愣,不知她何意。回道:“我虽无权无势,相熟的兄弟总还是有几个的,不知玲珑姑娘要办的是何事?”
“我们宫里原本有个行走宫人,叫幼兰。前阵我们容华娘娘怀孕,丽婕妤送了一尊佛像过来,我不小心,将佛像打碎了……”她一脸尴尬,演技一流。
朱延九看着她,等她下文。
“……幼兰怕我受责罚,便说是自己摔碎的。我一时糊涂,也没阻止她。后来她被罚去了思过堂,我心里一直忐忑不安,总想着她是替我受过。我是去过思过堂的人,知道那里的苦楚,每每想起我在福熙宫吃穿不愁的,她却在思过堂受苦,心中委实难安。”
玲珑越说越伤感,越说越悔恨,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哎,姑娘也是个好心的人,如果是摔了东西被罚进去的,只要她还健康,早晚也会出来的,姑娘不要太着急了。”朱延九安慰她。
“话是这么说,可只要她一天不出来,我就一天放不下。若公公您有熟人管这摊子事儿,能帮上忙,就再好不过了。玲珑一定重谢!”朱延九倒笑了:“姑娘这还真问着了。”
第一女官 第一百零四章 是药三分毒
原来这人跟朱延九还不是一般的关系,他是朱延九的远亲,叫朱庆余,当年老家受灾,无以为生,朱家便托他将朱延九带进了宫。
这个远亲也没有混出什么名堂,在宫侍局虽属人事调派那一拨的工作,却从来轮不到他负责热门的职位。不热门的职位,往往无人愿意去,除了派一些没门路的,便只有去思过堂找人了。
玲珑说重谢,肯定是重谢。反正也不要玲珑自己出,自然有莫瑶当她强大的后盾。
朱延九也果然识趣,自己并没有拿谢礼,而是一古脑儿给了朱庆余。不知是谢礼起了作用,还是朱延九从中做了工作,幼兰不仅很快从思过堂出来,而且还依照玲珑的意思,被派去了锦画堂,将原先那位早就想拔腿走人的宫人给替换了出来。
丘良人的心愿,总算替她先完成了一桩,玲珑狠狠地舒了一口气,心中遥祝丘良人与幼兰可以相互珍惜,扶持着度过难关。
天气愈加暖和,冬衣再也穿不住了,莫瑶换上春装之后,肚子已经十分明显,配着飘逸的浅绿色长裙,反而一点不显得笨重,倒有光辉放射出来,飘飘欲仙。
储若离每日都准时来替莫瑶搭脉问诊,今日却微微地皱着眉,让玲珑看了心惊肉跳。
他吉庆坊的宅子明明已经按照玲珑的主意成功到手了,还愁些什么呢?
“娘娘自从怀孕以来,脉相平稳,从无有过异常。可今天……”储若离欲言又止。
这一停顿,把绮罗给惹急了:“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龙胎没有问题,娘娘的身体也没有问题。可既然好好的,为何娘娘要用药呢?”储若离不明白的是这个。
“用药?”莫瑶莫名其妙地看了看绮罗,又看了看玲珑。
面对储若离,玲珑最敢说话。“储大人您才是娘娘的顾问御医,娘娘哪次用药不是您给开的方子,怎么会私下用药呢?”
“稍等。”储若离闭上眼睛,鼻翼微张,似乎在辨别什么东西。
片刻,睁开眼睛道:“娘娘今儿出过门吧。”
“去过昭阳宫,才回来。”
“回来之后洗过手了吧。”储若离又问。
“这是自然,娘娘每次从宫外回来,都会先行净手。”绮罗回答道。
“幸好啊。”储若离舒了一口气,“将娘娘擦手的帕子拿来,可否?”
玲珑一听,赶紧跑到旁边屋里,刚刚擦过手的帕子扔在筐子里,正打算让芙蓉去清洗。
捡起来,一溜烟又跑到内室。储若离都没有将帕子凑到鼻子底下,只摊开于手上一望,便叹道:“果然是了,娘娘手上的味道,与帕子上的一样。这是一味保胎的药,只是我却并没有开给娘娘服用过。”
“保胎?是谁这么好心?”绮罗一时没想明白,正诧异着。
“胎儿不稳,方需保胎。娘娘的胎怀得好好的,只需日常饮食稍加注意即可。便是我之前给娘娘开的方子,也只是一些温和的养生安胎之药,断不会用得这么猛。”
“可是保胎药就算多吃了,总也没坏处吧。”绮罗还是不太明白。
储若离摇摇头,叹息道:“谁说没有坏处,是药三分毒,它在一处使了力,必在另一处损了身子。将身子搞垮了,便是再强劲的保胎药,也保不住胎儿。这便是物极必反之理。故此,不到万不得已,卑职并不主张盲目保胎。”
只凭储若离说出这段话来,玲珑便要为他点个赞。他不是那种开了方子证明自己有用的大夫,也不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大夫。身为医生,敢于说“你很好,不需要用药”,这不仅需要勇气,更需要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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