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山梦雪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惠风明月
刘家烧锅是三江好老巢,门禁和四角炮楼的警戒,全是由二当家管,土豆原是跟二当家的,去秧子房做什么几个二当家的亲信都知道,这哨兵理所当然的认为土豆是在干活,监视全升的人。
到日上三竿,海山从睡梦中醒来,精神虽不十分爽利,但烧确乎是完全退了。
让人把老杜头叫了来号脉,全升的亲信阿牛,寸步不离的跟着老杜头,两父子根本就没法说体己话。
老杜头号过脉后,说:“恭喜六爷,看来是我断错了症,您这不是伤寒,我这就回报大当家的去,不用隔离了。”
海山先吃饱肚子,然后去军师那儿接回小志远,特别客气的一再多谢军师,然后对军师说:“先生,顺天得先生关照,先生的情义我都记在心里,顺天今年命犯小人,只怕这里呆不下去了,我想拔香头子,求先生指点。”
军师听了,沉吟好一会,道:“顺天,你不只是犯小人,你这人还太轴!我呢,也帮不了你什么,我不会对你落井下石,但也不能因你坏了大当家。你救过我,如果有机会,我会帮你釜底抽薪,敲敲边鼓,早点走,对你来说,应该是好事。”
海山闻言,起身,对军师一揖到地,以示感激:“先生这话,真正是肺腑之言,没有权谋,只有真心!顺天谢过先生。”
军师看看海山,又看看边上的小志远,叹了口气,如果顺天走,他有点舍不得小志远。但他也明白,顺天不走,恐有性命之忧。
“顺天,这事我先去和大当家的帮你说道说道。有些话应该怎么说,你自己想好了。”
“谢先生。”海山又是一揖到地。
军师看一眼小志远:“不用谢我,我这不是为你,是为了这个孩子,如果大当家的准了,以后好好待他。”说着就起身,往大秃头的上房走。
上房内,大秃头和军师分别坐在炕桌两头,讨论顺天拔香头子这事。
“你怎么看”大秃头问军师。
“大当家的,昨晚这事,如果想追究,那就叫人去查,如果查到顺天和老杜头真有干系,那这小子进绺子就是卧底,那按律就得毙了他。当然,大当家也可说为还他的救命之恩,放了他。两种做法都有利有弊。”
“怎么说”大秃头问。
“毙了他,一来于绺子声誉有损,顺天这小子已名声在外,这菩萨之名已成了气候;二来于大当家的名声也有损,他救过大当家的几次,杀了他难免有人嚼舌头,说大当家的忘恩负义。而且绺子里难保没有敬重他的人,杀他会有些人,人心不稳……”
“嗯。”大秃头点点头。
“放了他,一来坏了绺规,二来绺子里恨他的人也不少,这些人会暗中说是大当家的徇私、不依规矩,心里也会不服。”
“嗯,”大秃头点头道:“所以,我还没动手,在想是查好还是装糊涂好。”
两人都沉默了。
“装糊涂好。”沉默了好一会后,军师首先开言。
“为什么”大秃头偏着头,瞅着军师问,脸上有点冷。
军师隐隐有不好的感觉,但话已经出口,只好硬着头皮说下去:“战全胜漂了,全升扫北这一年也消停多了,顺天留着用处不大,反而搞得鸡飞狗跳的,为匪不抢是极坏的榜样,反正这人留不得,不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让他拔香头子,就当送瘟神吧。”
大秃头瞟了军师一眼,不满的说:“如果他真就是老杜头的儿子,那就是欺瞒当家,就这么便宜了他哼!你倒大方!还有,当初是谁说这小子没德行不足为惧的到现在你也知道他成了气候
第二十八章 求去(之二)
海山把孩子交相好的崽子看着,一直留意上房的动静,看军师进了大秃头的上房,等了约一顿饭的功夫,估计着军师已把他要拔香头子这事和大秃头说开了,便走向上房,求见大秃头。
上房内,大秃头坐在坑头上,抽着烟,军师也在炕上坐着抽烟,海山垂手站着,其它人已全部屏退,气氛沉闷。
大秃头吐了口烟,慢悠悠的道:“顺天,我就料到你今天必来和我说要拔香头子!”
海山听了,将每一个字都在心里掂量了个几个来回。
就这一句话,里面的意思可多了去了。
昨晚大火,他爹老杜头的疯狂模样,不只全升看到,二当家当时也在场,二当家是大秃头的儿子,回来肯定禀报老子。有些东西,只怕是瞒不了大秃头这老狐狸。
“料到你今天必来和我说要拔香头子”,为什么是“必来”,这有点大秃头已经看破了顺天和老杜头关系的意味。
怀最大的希望,做最坏的打算。
海山小心翼翼的回道:“大当家,这一年承蒙大当家的提携,顺天从一个崽子升到总催,心里对大当家感恩戴德,我这人轴,有些事认死理儿,所以人缘不好,如果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求大当家饶恕顺天。顺天不会忘记大当家的好,不会忘记那些枪林弹雨里,和大当家一起并肩子上的日子。”
海山这话也大有深意。
大秃头一口烟接一口烟的猛抽。
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求饶恕。这说明这小子心虚了。
可他绝口不提救命之恩,反倒说起那些枪林弹雨里,一起并肩子上的日子。
那些日子确实值得记住,往事一幕幕,仿佛就在眼前,特别是对战战全胜时,两军对垒,他大秃头勇敢,这顺天也不孬,一起冲锋陷阵,偶尔眼神相交,是战友间那种互相钦佩的眼神。
大秃头心里也一阵感慨,在这一刻,想杀海山的心沉了沉,想放海山一条生路的心升了一升。但这仅是一时感怀而已,大秃头心底里,还是想杀的,还没下决定是因为多少还有些顾忌。
大秃头盯着顺天,眼神一碰,顺天点头哈腰的赔了个笑脸。
“顺天,算你会说话儿,好吧,我让你拔香头子,打算啥时候走”
海山有点意外,也有点感慨,想不到大秃头还念他的情
“越快越好,顺天人缘不好,我怕我睡哪哪着火。”海山自我嘲笑。
“哈哈哈……”大秃头大笑,笑得似乎很开心,边上军师也赔笑了几声。
气氛一下子轻松了。三个人脸上都是笑。
大秃头和颜悦色,满脸是笑:“既然准了你,走时我们都各有礼物相送,你想要点啥,尽管说,还有,有啥要求,也尽管说。”
军师心里“隔登”一下,突然才明白大秃头为什么会这么快答应,还这么谈笑风生的,他这是让顺天没防备,一旦顺天提出要把老杜头也带上,那……,他想起了刚才大秃头和他打的那个赌,不禁一阵心寒,只要顺天敢提出要带上老杜头一起走,那他就死翘翘了。
海山陪着笑,心里也有点兴奋,到底是救过大秃头几次,看来大当家的还是念他救命之恩的,求大当家的让他把老杜头也带上的念头又爬上心头。
但还在犹豫间,眼角的余光瞥见军师的眉头似乎皱了一下,当下心头一凛,顺势以拱手来掩饰,一揖到地,道:“谢谢大当家,今年分了两次红柜,我也分了几百大洋,我这也算是发财还乡,知足了,除了孩子,我什么都不要。”
大秃头的笑渐渐收了,最后是皮笑肉不笑的道:“好吧,既然要快,那就明天,礼物你不提,那我们就按自己的意思送了。”
“谢谢大当家!”海山又一揖到地。
“为免节外生枝,对别人都
第二十九章 朋友
这天快傍晚时,三江好刘家烧锅大院,哨楼上瞭水的崽子,发现远处有异常,似乎是尘烟,并正向刘家烧锅而来。这种尘烟,通常是快马的马蹄儿刨起来的。
这可是要紧的情况,崽子立即通知二当家,二当家上了哨楼,举起望远镜向远处看了一会,高兴的说:“没事,是庆三爷!通知大当家的,说庆三爷来了,你们几个下去,准备迎客!”
这一年来,庆三爷差不多隔一个月就会来一次刘家烧锅,过来都是两件事,一是来瞧朋友,除了拜会大秃头,就是和海山唠嗑(谈话,聊天);二来就是做军火生意,庆三爷的门路广,大秃头托他买军火,比在黑市上便宜,二当家现在用的这双筒望远镜就是庆三爷搞来的,以前用的是旧式单筒的,那个哪有双筒的洋气,自打有了这个双筒的望远镜,二当家就成天的挂在脖子上。
六名骑马的炮手,前四后二,背着大枪插着短枪,护卫着一辆四轮德式大马车,一路扬着尘烟,直奔刘家烧锅而来,这气派,真叫人看了“啧啧”的咂舌尖子,“呯呯”的动心尖子;果然是神仙放屁不同凡响,好一个有钱又有势,脚踩黑白两道的商团司令庆三爷!他每次来三江好都是这作派。
队伍进了大院,大秃头带着儿子和军师,亲自到车边迎接。
庆三爷一下车,大秃头就笑嘻嘻迎上去抱拳行礼。
“呵呵,庆三爷!我们可有日子没见了,今天是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庆三爷今儿一身蓝色毛料西装,外面一件米色洋装长风衣,头上一顶单礼帽,手上一个极讲究的黑皮包,脚上皮鞋锃亮,那个洋气!在大秃头身边一站,大秃头立即就成了一土鳖。
“大当家,你说要我帮你找飞子(飞子,土匪黑话,即子弹),我给你找着了,价钱也相宜!差不多五千发!”庆三爷说着,招一招手,车上下来一个穿月白长衫的中年人,从车里搬出了三个子弹箱,边上的崽子们忙上前帮忙卸车。
大秃头脸上笑开了花:“哎呀,有劳三爷了,真是感激不尽,快,上房里请!”
刚才从车上下来的中年人似乎是庆三爷的贴身跟班,他上前接过庆三爷手里的皮包帮他拿着,跟在庆三爷身边。
庆三爷指着那穿月白长衫的中年人对大秃头等人说:“这是我家帐房里的人,姓张,一会子弹款就和他交割。小张,还不快见过几位当家!”
那中年人赶忙上前见礼。
“哎呀,客气啥!三爷,快,上房里请!”大秃头嘴上客套着,一边满脸热情的伸手肃客。
自从富临之战后,庆三爷遵守诺言,他的商团严守中立,并没有联合大秃头的三江好攻打战全胜,但私下里,帮大秃头买了不少便宜的军资,没有庆三爷的暗中帮忙,大秃头对战全胜没那么容易取胜。但在战全胜绺子漂了以后,求庆三爷买军火可就没那么顺当了,大秃头想要这批子弹已经两个多月了,庆三爷总说没货,今天忽然就有了,大秃头格外高兴。
大秃头边引着庆三爷往上房走,边吩咐二当家他的儿子:“快去叫厨房备酒席,还有,三爷带来的兄弟,也要招呼好了。”
庆三爷听了忙摆手,道:“大当家别客气,今天有事拌着过来晚了,这天眼看就黑了,我略坐坐就回去了,酒改天再和老哥喝。”
“不行不行,”大秃头赶紧客套:“三爷大老远的给我送东西来,连饭都不吃就走,老哥哥我这脸可往哪搁啊,绝对不行,晚了就明天再回去好了,今晚咱哥俩不醉无归。”
进了上房分宾主坐定,聊了会闲话,交割了子弹款,庆三爷就道:“大当家,既然你盛情,那我就在你这吃了晚饭再去,明儿我还有事,今晚一定得赶回去,一会子呢,饭可以吃,酒就不多喝了,我好早点回去。”
“好!好!”大秃头满口答应。并叫人去厨房催酒席快起。
 
第三十章 暗度陈仓
大秃头的上房里,灯火通明,正开饭呢,大秃头和庆三爷坐了主、客位,三江好的几位当家作陪,海山也在坐,虽庆三爷说了酒不要多,但还是喝开了,一时间猜枚划拳,吆五喝六,好不热闹。
庆三爷带来的那个穿长衫的帐房先生也在席上,按庆三爷所说,这是他家新招的帐房先生之一。人不错,至少酒品不错,划拳输了不耍赖,仰着脖子就喝下去,可酒量就真的不咋地,没几下子人就晕了,酒杯拿不稳失手砸了,人也趴桌上去了,庆三爷倒还体恤伙计,笑道:“这犊子酒品还行,可酒量不行,妈了个巴子的丢我的脸,来,大家别扫兴,他输的,我代喝!”
“好!”
“三爷爽快!”
“三爷好酒量!”
众匪又是叫好又是啪巴掌,众星捧月般捧着庆三爷,庆三爷来者不拒,划拳、喝酒,以一对几位当家,上房内热闹非凡,笑声叫好声划拳声,差点没把屋顶掀翻。
没人留意间,那个庆三爷家的“帐房先生”身子一歪,就躺到桌子底下去了。跟着就有些不好气味,以及不好的动静。
众人忙去查看,就见那帐房先生吐得稀里哗啦的。把吃下去的酒菜全吐了出来。
庆三爷忙放下酒杯,把他从桌底拉了出来,才扶他坐正,那人突然又吐,只是这次吐的是鲜红的血。
“妈了个巴子,这是咋啦!”庆三爷扶着他大惊失色,那人头一歪,晕了过去,任庆三爷怎么摇,都没反应了。
海山表面上淡淡的,心里却很难过,他知道那“帐房先生”,也就是他的大师兄,吐的酒菜是在桌子底下自扣的结果,而吐的鲜血,是他大师兄,为了他,不惜自伤,他怎么能不难过。
老杜头很快就被叫进了上房,看过之后,一边掐着人中,一边对众人说:“这是酒喝急了,伤了胃了,快,叫厨房的大师傅,捣些白菜汁来!哎呀,不会喝就别逞能啊。”
老杜头在出秧子房前,土豆曾经近前,悄悄说了一句就走开了,只说了四个字:“酒急伤胃”。当时听得他莫名其妙的。但他也知道,这必有用意。到上了上房,看过人,就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了,便按土豆说的,说是酒急伤胃。
灌了半碗白菜汁,果然有用,那人就慢慢醒了,大秃头客气要把人扶到他炕上休息,庆三爷哪里肯,道:“大当家,别!这吐得又膄又臭的,别搞脏了你的炕!”叫了自己的炮手来,把人搀回上马车上休息。自己继续和几位当家的划拳喝酒。
“哥俩好、三三元、四季财、五魁首、六六顺、巧七个、八仙到、九长久……”
“大当家,你又赢了!”
“三爷,你臭拳啊,哈哈”
上房里又恢复到了人声鼎沸的状态。
老杜头看完病就得回秧子房号子里去,和以往不同的是,全升的亲信阿牛,寸步不离的看着他。
回后院秧子房的路上,老杜头在前面走,阿牛在后头跟着,虽然全升吩咐,要全程小心看押,但老杜头既无武器又不会武功,这样的糟老头子阿牛一拳就能打翻在地,再说了,在这老巢大院里还能出啥事啊!故阿牛也没十分在意,枪都插在怀里,没拿在手上。
更兼刚才在老杜头给人看病时,阿牛在席上也骗到了两小盅酒喝,还和庆三爷碰了一杯!这趟差事不错,没白跑,阿牛这时心里正美呢,一边走一边嘴里哼着色情小调:“天牌呀,地牌呀,我不爱呀呀,单把那人牌呀,搂在怀呀,越搂越自在……”
阿牛还没哼完,猛然脖子处被什么东西一击,连打击他的是人是鬼都没看清,人就一软,什么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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