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月照人人变妖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小众秃笔
第二十章 县衙大堂
沛县县城的南门亭长,在县衙公堂上,埋着头,口述了他和随从一行三人,到了中阳里,如何抓捕姝姗,押至县衙公堂的整个过程,最后他说:“等我们酒醒过来,才发觉自己睡在积德桥过去不远的山崖下的洞穴中。”
那时候,富丽堂皇的楼宇不见了,也不见了苍白面皮、穿白衣、打红伞的男子,而且,当他们走出洞穴来,才发现女犯人姝姗,就斜靠在路边的一颗大榕树树底下,身上的枷锁镣铐完好无损,旁边还有三个稻草人。
他大失所望的说:“更加让人心寒的是,那三个女子根本无影无踪,只是三个稻草人的心口上,用木牌写着:玉儿、草儿、花儿的字样……”
公堂上立刻哄堂大笑。
县令问:“那三个稻草人,可否拘捕了,带来公堂”南门亭长的两个随从,立刻从公堂门外,一个人抱着一个稻草人进来。
众人看时,只见那三个稻草人,身上穿着透明的白色薄纱衣,一袭白色的丝绸裙子,用稻草扎得凸凹有至,线条流畅,有手有脚,有胸有眼,倒也惟妙惟肖。
县令醒堂木在桌子一拍,叫:“你们勘察的杀人现场证据和传唤的证人呢”
南门亭长道:“杀人现场只是地上有血迹,并无尸首。尸首已被村民埋掉。中阳里的里正,就在大堂下面候着,他可以证明此事。”
里正跪下,又把中阳里所见所闻,以及马嘴崖寻大蛇之事,仔细说了。
“现在有中阳里捕蛇者莫塞,也就是女犯姝姗的丈夫,身上带着蛇蜕,可以呈上为证,请县令大人明察。”
莫塞当场把卷着的蛇蜕,小心翼翼的交给衙差,衙差就要走近去,要给县令呈上,县令惊恐,命令衙差在堂下打开即可。
众人看时,只见衙差把蛇蜕在地上铺开,那蛇蜕足有尺宽,可以想象蛇身巨大,体表花纹非常艳丽,两边花纹对称排列,云豹状的大片花斑镶嵌其中,斑边周围有白斑点。看起来,蛇蜕体鳞光滑,背面灰褐,体后部的斑块不规则而且粗大。
蛇蜕之头小,呈黑色,眼背,及眼下有一黑斑,喉下黄白色,腹鳞层次分明,尾短而粗。
如此看起来,如是活蛇,缠绕起人来,一瞬间可以让人筋断脉绝,肉萎骨碎。
大堂之上一片唏嘘惊叹之声。
县令看了,叫人收好,又将醒堂木拍在桌上,大声道:“大胆莫塞,竟敢李代桃僵,将这蛇蜕欺骗本官,两边的堂差,还不赶快将他拿下,抽他三十笞!”几个手执水火棒的堂差,如狼似虎的把跪着的莫塞按住,正要捆挷上铐,只听得莫塞大叫冤枉。
站在堂下旁观的刘季朝堂上的县尉使眼色,县尉对县令道:“岂看他怎么说了,让他说完,再抽也不迟。”
县令见县尉插手他审案,心下不快,但又不好公开拒他,也念及莫塞是县里唯一的一个捕犄角蛇的人,只当便宜的卖他一个人情,道:“依县尉大人一句,你们先不忙动手。莫塞,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冤枉”
莫塞第一次上衙堂,而且关系妻子姝姗性命,心下着急,一时竟然不知如何开口,憋了一会,嘣出一句毫无用途的话。
“县令大人,小人呈上的证物,确确实实是一条大蛇的蛇蜕……”
县令道:“女犯姝姗明明说,一条白色的大蛇飞在空中,你却为她开脱罪责,用一条花斑大蛇的蛇蜕,用以胡弄本官,你还不知罪”
莫塞说:“实在是冤枉啊!大人,小人从来没有说过,此蛇蜕是咬人的那条白蛇的蛇蜕啊!”
“那你又是何意”
莫塞道:“中阳里西去数里之地,那里有一悬崖,叫着马嘴崖,崖上有洞,洞里有大蛇盘旋居住。小人得那蛇蜕,就是出于此洞深处。所以说,大蛇出来伤人一事,千真万确,与我妻子姝姗无关,还望县令大人明察。”
 
第二十一章 五百石
萧何何何尝不知道,县衙里的案件,虽由县令负责审理、判决,有掌管一切案件的档案登记、存档、销毁的权力,但是现场的勘验、拟差票派发、送文牍到目的地,等等实质性的工作,却由县尉调遣他属下的亭长们去完成。
比如,县衙里也设亭,叫衙亭,亭长由驻军县尉聘任,自然不隶属县令手下,这个衙亭亭长的等级,就与在县令属职的萧何差不多,工作的自由度是萧何比不来的,俸禄和油水要比萧何多了许多。
此次去勘察大蛇伤人一案,是由衙亭亭长(此人工作地点在南门,所以称南门亭亭长)负责,差票虽由萧何拟就,呈上县令过目,然后却须交与县尉签准交派,也就是说,县令如果将没有县尉签准的差票交给那个亭长,那亭长甚至于可以拒绝实行,县令也拿他不怎么样。
当然,一般情况下,不可能有不经县尉签准的差票派发,自然也没怀里端了差票拒不实行的亭长,除非他吃错药,不想在县衙里走动了。
如此解释,说明的是,县令判案,其权责在大秦时受制于县尉,乃至于,如果县令与县尉关系不好时,县尉一旦发难起来,案件就无法判决,这种军政关系,恐怕是大秦县衙公堂里的一朵奇葩。
而小小的一个县尉,却由朝庭里的都尉直接领导,朝庭以下的地方官员,谁也动不了他,根本没有权力动他。
只有在非常时期,比如匪患、贼掠,乡民暴动,这种有规模的战时状态,县尉无法顾及政务的时候,案件的全部责权才回归到县令手中,这是大秦律法的规定。这是矛盾之一。
刑房下属有管年、狱卒、刽子手、仵作等。管年、狱卒,和刽子手,由县衙的人担任,而像仵作这种亲临案件现场的工作,如果当地设有仵作,则由亭长配合协助仵作完成,如果当地缺乏仵作,基本上是县尉手下的亭长一个人去完成。这是矛盾之二。
县衙下设的招房,负责原告填写表格、笔录、口供,为县令判决提供依据,这个基本上是县衙里委任的人事。
大凡这样的事情,总是有好有坏,有利也有弊。萧何深知县令审案之难,但是他要贪赃枉法,也并非易事,事事都得小心那个斗大的字识不得一箩筐的县尉,否则就会噩梦不断。
如今那亭长撕破脸皮,案子走向何处,公私曲直,任何人都全无把握,而且县尉如有半点委曲,要奏报朝庭,朝庭里的都尉只要乐意,县令人头落地,根本不费吹灰之力,郡主也救不了他。
萧何附耳对县令道:“被害者家属既已更改了告诉,被告当是中阳里马嘴崖洞穴里的大蛇,鉴于亭长证言和证据,女犯供词,都是些荒唐的胡言乱语,不足以定罪,不如县令大人三日后复审,若仍是这等胡言乱语,便可认定女犯妖言惑众,可以按律论处。而那马嘴崖大蛇的捉拿,全是县尉亭长们的事情,我们只是隔岸观火罢了!”
此时此景,县令也属无奈,不过,以妖言惑众之罪处罚姝姗,不过笞刑一百,莫塞怎肯拿出五百石钱数贿赂于他
县令正在拿不定主意,萧何又道:“那莫塞捕蛇多年,咸阳赏下的钱数不比押蛇的亭长少,再者,上任不久的泗水亭亭长刘季,听说家资丰厚,那两人交好,感情甚厚,莫塞钱不够数时,刘季当会想办法凑得。”
第二十二章 武负酒肆
沛县县城有一家有名的酒肆,老板叫武负,是一个忠厚的买卖人,他家在此卖酒已三四代人,大秦控制酿酒,因此卖酒业摊上很沉重的税赋,但是想做酒肆生意的人趋之若鹜,因为这种生意又是最好做,偌大一个县城,取得官家执照营业的酒家为数不多,也就那么四五家,基本上是在自己所在区域里做买卖,竞争不是很激烈。
然,开酒肆不是说想开就开,要取得郡里的许可才行,就是县衙里也没有权利批复,所以,在县城里开酒肆,与那开钱庄的一个样,不仅自己有经济实力,还要后台硬砸。
大秦国民好酒,不止刘季喝酒出了名,那酒肆旁边的街道里,经常走出来醉醺醺走得东倒西歪的人,但是这些人,大多又没有钱,都喜欢赊账。
老板也知道,这店里的酒,你不赊账时,生意就很清淡,等那些人有了钱,要上酒肆来买酒,说不定走到了路上,走着走着,就将兜里的钱买了油盐酱醋,不得已回去了;一旦可以赊账,那些喝酒的人,便无了眼下之急,口袋里的哪一点钱,既买了油盐酱醋,还可以顺便到酒肆里一坐。
只要他进到酒肆里一坐,很自豪的叫一声:“武负,打一碗酒来。”
武负就笑嘻嘻走过去,用脖子上搭着的粗布在桌子上擦拭一番,笑道:“好嘞!你稍等一会,我这马上给你斟上。”回身,端了一盘花生米,一壶酒,一个酒碗,一双筷子,给他满满的斟了一碗。
武负道声“你慢用!”提了酒壶就走,可被那人伸手扯住道:“酒壶就不要拿走了,先放桌上,喝了多少,一并算了给你……”
武负把酒复置桌上,笑道:“好嘞!你先喝着。”
那人便举了酒碗,在酒碗边上用嘴唇细细的汲了一口,发出“嗤”的一声,周围便投来羡慕的眼光,称赞道:“酒仙喝酒的声音真的好听啊!”
等他嗑完盘子里的花生,喝完了那一壶酒,武负便手里拿一册竹简来,笑道:“你赊的账,你看这次都结了,还是……”那人便醉醺醺的道:“先记录在案,先记录在案……”便起身来,抓了那些油盐酱醋,搂着在怀里,朝外歪歪斜斜的走。
刘季一行正好进来,那人便口齿不清的道:“刘、亭、长来、来了呢!”
“来了!”刘季道,“我们还没喝上一口,你倒先醉了”
那人口气很惋惜的道:“早知、道刘亭、长要来,我应多、多呆一会……”武负早迎在门口,推了他一下道:“醉了还不将你的油盐酱醋回家去了,再回来刘亭长慢慢喝着,等你回来呢。”于是,低头哈腰的把刘季一行迎了进去,上到楼上,在雅间坐下。
又呼小二马上准备酒水饭菜,道:“刘亭长不来,我这酒肆生意也清淡了许多,幸好今日来了,救了我武负一命矣!”刘季笑道:“好像前日刚从这里醉了回去,你这嘴巴也太会说话了些。今日我父亲大人在,还有县衙的萧何大人,我家乡中阳里的莫塞大哥,你有什么好酒好菜,尽管上就是了。”
武负笑嘻嘻道:“好嘞好嘞,既是刘太公和萧何大人,我当亲自把厨,烧一桌好菜来,那‘龙凤汤’是刘亭长最爱,今天也不可少了。”于是,乐颠颠的回身去了。
莫塞问道:“何谓‘龙凤汤’”
刘季笑而不答,萧何道:“什么龙凤汤,鸡肉和蛇肉一锅煮了,放几个红枣而已。”莫塞道:“蛇肉和鸡肉就那么稀罕,还一锅煮。我在中阳里,山鸡和蛇肉都是当饭吃,只不过没有一锅
第二十三章 凿窗救人
刘季象说了一番胡话,几个人面面相觑,奈何不是这刘季也和那南门亭亭长一样,脑子进水了,相信什么狐妖蛇精,自以为姝姗会从大牢里作法逃走吧
莫塞目瞪口呆,酒碗端在手里,悬在那里,再也放不下来,如果有这等奇迹发生,姝姗何不半路逃走,何必让他们把她绑着,走那么远的路,到县衙,遭折磨而无处可躲。我倒是希望是那样,哪怕有那么一点点奇迹。
刘太公眼巴巴的盯着刘季看,好像一下子不认识了他这个四儿了,已经当上亭长,很了不起了,这才两口酒下肚,话就不着边,如此胡言乱语,还是我那四儿季子吗
只有萧何听到刘季此话时,心里“咯噔”一下,这小子不是要我把姝姗放了吧一县上下,谁不知那沛县监狱是我萧何的饭碗,不要说脱跑了犯人,或有人劫了狱,那属官也别想做了,更何况寻思让我私放犯人这就是杀头的罪过啊!
萧何猜透了刘季的心思,只假装不知,故意说他:“刘亭长倒想了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让县令又收不到贿赂,又救脱了姝姗去,只可惜,一个好端端的女子,一生的名节从此毁掉。”
“而我,”萧何看着刘季道,“我平白无故就和你刘季,成了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刘季笑了笑,回头看着莫塞道:“若钱又凑不足,姝姗大嫂蛇精之冤,又不能洗净,让县令以除妖名义,一刀将姝姗大嫂砍了,想一想,那有什么名节可言”
刘太公和莫塞究竟不知这两人说话的意思,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萧何道:“刘亭长既然执意如此,我也不反对了,大伙乐得不花钱。只是将计划想透了,做来才圆满。”
这时候,听酒楼上下,人声沸腾,已到了晚宴时间,刘季对莫塞道:“时间不早了,吃好饭,莫塞大哥与我父亲大人一起,去那东街租屋处,把屋子弄干净妥贴了,只是耐心等着,半夜时大嫂姝姗便回来了。”
刘太公道:“四儿啊!你是不是糊涂了。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如何从那戒备森严的县衙大牢里逃得出来你何时看见过什么狐妖蛇精,不要说话不经脑子,胡乱破坏了清白人家的名声……就退一万步来说,就是这人世间有神迹,姝姗就将比是蛇精所幻,旦从监狱里逃了出来,又跑往何处去天下之大,大秦之广,无不是郡辖县、县管里,十里一亭,人丁皆有户籍,出行皆示验牌,一个戴罪之身,根本就是寸步难行呀!”
刘季道:“父亲大人请放心,走一步算一步,实在是万不得已,莫塞大哥和姝姗大嫂可以回那丰泽西去,凡是自有我等照应着。出了那县衙监牢,倒是最紧要的事儿。”
莫塞心里憋着气,这时候忍不住爆发了:“你难不成让我夫妻二人,去那荒无人烟之地躲起来,在那里为妖做怪,饥饿难耐时,跑将出来,吃了个把路人,然后又缩头乌龟一样躲起来”
刘季笑了,他道:“莫塞大哥别急,如你是妖时,我倒不用闲吃萝卜辣操心了,问题是你也不是妖,姝姗大嫂何尝又是什么蛇精呢这不是权宜之计吗再说了,万一姝姗大嫂果然不是蛇精,逃不出县衙大牢来,这钱又凑不足,到那时候,哭的可不是你一个了。”
“除了我莫塞,还有谁上心姝姗的事”莫塞显然气愤难平。
萧何示意他不要激动,刘太公也不要过于担心。他慢条斯理的道:“县衙的狱差归在下管辖,哪里的情况
第二十四章 莫塞劫狱
莫塞从县衙围墙外面返回,遇到打更人正在敲着梆子,已到了二更的时候,他想,回到东街,拿了东西来,就差不多够三更了,那时候,街道上应该行人稀少,多数人已经入睡。只要将凿子绑上布条,锤头裹了棉花,悄悄攀上监狱外的墙上,就是一丁点一丁点的撬刮,在天亮之前,怎么也把碗口大的一个窗口,削到容姝姗爬出来。
姝姗头小、腰细、骨头柔软,要爬出一个比碗口稍大的洞口,应该不是一件难事。
他到了东街,进到院子中,见房间的油灯还亮着,刘太公回身朝墙里躺着,估摸还在睡熟的梦中。把装工具的布口袋提在手里,镰刀别在腰间,关了门,大踏步又朝原路赶去县衙。
此时他就要去凿窗,心下非常紧张,口里唠念:“上苍保佑,路上最好不要碰到兵卒巡逻!”
在快到县衙的一条街道拐角处,忽然见前面脚步声噼噼啪啪着响,见十多个兵卒手里提着灯笼朝左面巷子追什么东西,正要回身躲避,忽然又见正前方窜出一串灯笼,脚步声也是噼噼啪啪着响,到了前面不远。
莫塞看清他们是兵卒时,只好丢下马轿,闪身到了一户院子的门口,好在那些兵卒到了左边的巷子口,一窝蜂朝巷子里去。
如此大的动静,是不是县里遇到了兵变莫塞回来牵马,心里这样想,如此更好,借着兵卒出动,县衙空虚,他便可放心凿窗,即使弄出个多大的动静,想来,也没有人管他。
快到县衙时,远远地,又见县衙门口火把通红,把那一片地方,照的比月亮还明,还隐隐约约听见一个声音大声道:“所有公差,务必将他拿下……”
想是大概沛县进了强盗,那强盗好生厉害,非得所有衙差都要出动不可。
那人的声音不是驻军县尉,也不是县衙里的县令,倒有一点像县令属官萧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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