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彗炽昭穹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旌眉

    “我就爱听老俗的段子。”

    江粼月听风望月,喟然长叹。

    “崚丫头,不知你有没有去过洞庭湖,八百里云梦泽,在临近岳州城西的湖域,有个名叫君山的小岛,岛上有座弯月形的华丽楼宇,叫作漾春楼,是洞庭第一温柔乡销金窟。”

    “我娘曾是那里的头牌花魁,她的艺名‘江久如’响彻岳州城,想要约见她一面,必须提前三个月,预交百两银锭,接她来往的花船上系着桃红招幡,镶金嵌玉,人称‘如意舟’。”

    “就象所有的青楼女子一样,她夜夜罗绡笙歌,却没有一天不想跳出这销金窟,可求欢者多,动情者少,没有一位恩客是她的归宿。”

    “奉宇二年的元宵节,君山湖湾上出现一道轰动岳州城的奇景,七十二盏孔明灯牵着一盏巨大的桃花灯,自岳州岸边飞升,顺风飘向漾春楼,桃花灯上的四个字,远在半里外的小船上都能看见,‘长久如意’,那是送给我娘的元宵之礼。”

    “漾春楼中的人蜂拥而出,将飘天映水的灯一一接下,才发现那七十二盏孔明灯上题有七十二首回文诗,每首都嵌着我娘的名字,正逆通顺,句句含情。”

    “作诗的是鄂州司马陆又淳,他来岳州会友,打赌说不用提前三个月,也有办法会见佳人。我娘被那漫天星辰般的飞灯深深打动,如意舟当夜就驶向岳州,与陆司马在船上相见。”

    “这位司马大人才华出众,俊逸无双,是每个少女的春闺之梦,他温情脉脉,海誓山盟,我娘喜极而泣,托付了终身,耗尽积蓄,脱了贱籍,赎出自己,嫁给他作第五房妾。”

    “她出身如此,作妾心满意足,来到鄂州司马府中,正妻和其他妾室待她虽不亲切,却也平和。她谨慎恭从,得宠几月,季节交替之际生了场病,面色转黄,皮肤松肿,头发枯涩,不似之前明艳夺人。”

    “司马娶她,本是一时兴起,图个美色炫耀,她容颜见褪,司马便渐渐减了热情,他赴西京公差,原本允诺带我娘同去,后来找了个借口,将她留在家中。”

    “他走之后,我娘似乎有了害喜的迹象,她大感意外,因为她在漾春楼服用凉汤多年,几乎不可能生儿育女,她请了郎中,这才明白之前的平和全是假象,那几个女人送来的滋补膳食里一直掺药,让她落病憔悴,谁曾想,这药虽然害人,却克了凉汤的功效,让她怀上身孕。”

    “其他几妾都是正妻的心腹,因为陆司马风流倜傥,难挡桃花,他的正妻知道拦防不住,干脆帮他选妾,自己栽培,一手操控。司马一走,我娘在府中没有一个可求靠的人,连一封信都送不出。”

    “郎中对司马正妻说,我娘体质本不宜有孕,胎儿生长奇缓,难以存活,八成会变成石婴,永远僵死在肚里,凝成硬块,令母体一世受损,甚至危及性命,还是趁早去之为好。”

    “正妻一听此话,便让我娘留着胎儿,散出消息,让我娘成了府中的笑柄。几个月以后,我娘的肚子只是微微隆起,没有太大变化,也无胎动。”

    “我娘依旧处处小心,那些人说她揣着石头还当真,得了失心疯,恐怕招来祸孽,把她挪进荒废的偏院,缺衣短食,无人照看,让她自生自灭。”

    “旁人怀胎十月,我娘足足怀了我十三个月,才在陆司马回来之前,一个人在孤零零的废院子里生下了我。我出生时,除了身量极小,其余和健康的男婴无异。”

    “我娘藏着我,哀哭装傻,别人早就当她是疯子,也不管她。”

    “终于熬到司马归来,她寻了机会,逃出废院,抱着婴儿与司马相见,指望他得子欣喜,盼他庇护。那几个女人见她竟然生了个活婴,说我娘青楼之性不改,新儿是个野种。”

    “司马已有其他儿女,无论我娘如何解释,他就是不相信怀胎十三个月的说法,连郎中都懒得求证。我娘凄凉孤苦,产后衰弱,容貌枯萎,夺尽风流的牡丹变成了任人践踏的野草,司马对她早已浓情转淡,只剩厌弃。”

    “他对我娘最后的仁义,就是没有以通奸之罪将她送官惩办,让她免于挨受衙门里那些非人的刑辱,只令家奴将她狠狠鞭笞,在她脸上刺了**二字,赶出家门,野种投水溺死。”

    “也许我天生就是水里的命,坠着石头扔进河,竟然自己挣脱,浮了起来,漂了三个时辰,冲到岸边,被我娘偷偷捡到,还是活的。”

    “我娘一无所有,脸带刻字,人见人唾,她把刺字划烂,变成占据整个左颊的疤。”

    “鄂州成了伤心地,她无处着落,沿江乞讨,返回岳州,得到一位昔日姐妹的恩助,在岳州郊外安顿下来。”

    “那位恩姐身患绝症,死前替我取了名字,所以江是我娘的姓,而‘粼月’二字,是那位好心恩姐的遗赠。”

    “我娘自此在岳州郊外的驿站旁边摆卖茶水为生,五年之后,陆司马途经驿站,下马歇脚,他还象当年一般俊逸无双,可那被七十二盏孔明灯赢去芳心,只盼‘长久如意’的绝色佳人,已变作脸上留有毕生之辱的丑陋弃妇。”

    “我娘拉着我的手上前,她没有任何奢望,连忿恨都已麻木,只想洗雪冤屈讨还清白,因为五岁的我,已和陆司马长得一模一样,谁都会相信我就是他的亲生儿子。”

    “可陆司马只用鄙夷的眼光远远一扫,‘原来野种还没死’扬起马鞭,狠狠抽在我额上,我满脸糊血,昏死过去




第57章 钱塘六合
    钱江如练,西湖如镜,五云山绵延在江湖之间,南北两麓的充沛水气在山腰汇聚,环成缭绕不绝的云絮,阳光一照,五彩斑斓。

    **庄位于五云山下,是七江会浙水舵所在地,因在下游有顺流之便,亦兼总舵之能。

    从盐仓镇到**庄半天路程,林雪崚和江粼月在约定之日的午后到达**庄,浙水舵主鲁子贤已在门口等候多时。

    林雪崚上前相见,“鲁叔叔,给你这里增烦添乱,实在抱歉。”

    鲁子贤早已眯眼将两人打量个透,心中疑问虽多,面上依旧和蔼如常,“林丫头,里面人多,什么脾性的都有,说话行事慎重些。”林雪崚点头。

    江粼月笑道:“鲁舵主,你这庄子依山傍水,真是不错。”

    “江粼月,我听说你负伤在身,想必好得差不多了”

    “呵呵,多谢鲁舵主挂怀。”

    林雪崚斜瞥一眼,不知是鲁子贤风度太好,还是江粼月视死如归。

    两人跟在鲁子贤身后进了庄院,庄内十分朴素,卵石铺地,阶上生苔,廊柱上挂着作为装饰的铁锚帆网,绕过刻有七江水域图的影壁,穿过供奉江渎广源公神像的祠堂,来到宽阔的正院。

    两棵参天银杏一左一右,立在正堂之前,树干径粗四尺有余,少说也有几百年龄。

    堂内挤不下今天到场的人,所有席位在院中环形摆开,各色人物或站或坐,黑压压一片。

    七江会湘水舵主上官彤年纪最长,位居两棵银杏树之间的正席,鲁子贤的座位在正席右侧,右手再外的是沅水舵主卓歆和赣水舵主葛十三。

    汉水舵霍青鹏,刘氏兄弟,涪水舵黄震,渝水舵罗隽,依次在左侧排开,各舵的副手和随行人等分据席后之位。

    林雪崚双手抱拳,一一见礼,其中葛十三和罗隽,连她也是第一次会面。

    铁算盘刘卜道:“林姑娘果然言而有信。这小子的伤都好了”

    江粼月笑容可掬,“托你吉言,虽没好透,用来领教各位的厉害是够了,刘老二,你仔细看看,我今天运相如何”

    刘卜凝眼一瞧,“唉呀,短命非业,逆境难脱,是大败大空之相,比上回犹恶百倍,不过你眉间光气涌动,似有贵星庇护,这贵星是令你云开日出,还是伴你一道光尽殒落,可就难说得很了。”

    话语未尽,被一阵爽利的笑声打断,“刘老二,死青龙是咱们的熟客,又不是生人,有话直说,不必拐弯抹角!”

    发话者胡子拉碴,嗓音洪亮,正是歌喉十里的汉水舵主霍青鹏。

    青龙、青鹏交手次数最多,江粼月点点头,“青鸟儿,还是你的脾性对我胃口,我今天既然来了,就没想拐弯抹角,只想图个痛快!”

    他目光满场一扫,“那日我已亲口承认,刘铄是我杀的,现在我这颗脑袋就在脖子上搁着,诸位是一齐动手,来个满场花呢,还是排成蜈蚣脚,一个个儿上”

    刘蓟摇扇站起,正要开口,上官彤做个手势,令他坐回原位。

    上官彤德高望重,在座的人静默待示,他侧手一伸,指了指葛十三下首的空席,“林姑娘还未入座,咱们暂且不忙,别失了礼数。”

    林雪崚看了一眼那给自己预留的空位,一旦入座,留江粼月一人在场中,便是摆清关系,七江会不希望自己夹缝难为,所以用这客气的途径,让她置身事外。

    江粼月向她一使眼色,叫她入座,林雪崚皱眉站立,凝身未动。

    鲁子贤低声提醒一句,谁知林雪崚不退反进,径直走到上官彤席前,裙裾一拂,跪落于地,“上官伯伯,请听我一言。”

    上官彤吃了一惊,“林姑娘,不必如此,有话直说就是。”

    江粼月长眉紧皱,“崚丫头,何必低三下四,多此一举!”

    林雪崚并未起身,“诸位舵主,江粼月杀刘舵主时年方十六,少年无知,全按教令行事,此事因果复杂,以命偿命虽然天经地义,但除了在这庄中多洒一滩鲜血,多埋一具尸首,又有何益”

    “如今他已经离开神鹰教,昨日盐仓镇巨潮,他入水两次,救了一对姐弟的性命,倘若诸位能网开一面,他这一身本领,谁说不能造福益世佛家云‘断一切恶,修一切善,转恶为善,转迷为悟,转凡成圣,转怨亲为法侣,转业海为莲池。’难道不比多索一命强上百倍”

    她真诚恳切,令人动容。

    葛十三缓缓开口:“昨日我也在盐仓镇观潮,林姑娘说的是真的,我当时并不知道救人的是江粼月,只觉那人水性如神,世间少有,单就此事而论的话,昨日江粼月之举,我葛某自愧弗如,钦佩得很!”

    葛十三高大驼背,声沉语慢,是个老实巴交的苦脸汉子,语气也毫无偏袒对手之意,只是简简单单陈述事实。

    林雪崚听他直言,心中感激。

    霍青鹏拍腿大笑,“葛老叔,你不知道这条青龙的脾性,他偶尔为善,只是为了博取佳人欢心。江粼月,若不是林姑娘出言要求,你才不会行侠仗义,做出跳江救人这等令匪伴笑掉大牙的迂腐之举,我没猜错吧”

    江粼月耸眉致意,青鸟儿果然是知己啊。

    林雪崚侧脸瞥到他的神情,真想一块石头砸烂他的脸,这不知好歹的恶匪!

    刘蓟沉声道:“江粼月为匪多年,罪行没有千件,也有百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三弟之死,他虽然不是主使,但毕竟满手沾血,我们与神鹰教终有一天要清算总账,现在就先剪除了这罪大恶极的爪牙羽翼,省得青龙逃窜归海,后患无穷!”

    他手拿判官笔,向林雪崚一指,“林姑娘,你上回挺身而出,替这小子作保,我们已给足面子,让他苟延残喘,拖延了一个月的性命,你今日再度袒护,可就叫得寸进尺了。衢园造福积德,有目共睹,可不论什么凶手人渣都要庇护的话,那就成了藏污纳垢!难道你真被这小子的俊颜巧语迷住心窍,要助纣为虐”

    他怒气冲冲,沅水舵主卓歆忍不住插话:“刘老大,林丫头怎么会是是非不分、糊里糊涂的徇私之人她若相信江粼月有造福益世之能,必有她的道理,你胡乱揣测,不免小家子气,倘若他二人真是情投意合,我倒相信林丫头有这个本事,能让江粼月弃恶从善。”

    她转向众人,“就算昨天江粼月为博欢心又如何那毕竟是两条活生生的人命!能为心仪之人甘冒风险,搭救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在座的有几个能做到我不相信如此痴情的人会是十恶不赦,刘老三的仇固然要报,可怎么个报法,是否只有赶尽杀绝一条路,还得好好合计合计。”

    江粼月转脸看去,卓歆是个红脸粗腰的结实妇人,再普通不过,她这一番话却掷地有声。

    江粼月拱手行礼,“卓舵主,我没有你说的那般高义,不过这番话,江某感激无尽



第58章 浮龟过江
    **庄所临的钱塘江是入海前的河口段,宽约两里,江水径流与倒灌的海潮在这段水道来回拉锯,河床多变,水势复杂叵测。

    两岸行人见江面上忽然舟船云集,搭起浮桥,还以为是在为端午赛舟进行演练,纷纷驻足观望。

    林雪崚看着泊在岸边的羊皮筏子,不禁挠头,这种筏子多用于黄河,南方并不常见,十六只充气羊皮囊捆成四排四列,上面绑着横纵相间的曲柳木条做为筏面,轻巧简陋,整只筏子单手就可举起。

    如何掌控这龟壳一样的筏子,才能在七江会那些飞蝗快舟之间杀出一条血路

    江粼月将木桨塞进她手中,“还知道发愁,如今之计,只有扬长避短,这木桨上的功夫,一时半刻难有长进,只要你能做到最普通的前进后退即可。”他压低声音,“其实,你说替我撑筏,又没说一定要用桨撑……”

    如此这般,伏耳交待一番,林雪崚迟疑着点了点头,水上的勾当,一切全听他的吧。

    下游二里处作为终点的浮桥已经布好,上游三十丈外,七条快舟一字排开,分插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彩旗,各舵舵主手执兵刃立于船头,副手在船尾掌舵,众桨手分列两舷,入位就绪,挥旗为号。

    江粼月和林雪崚跃上皮筏,身后岸上有人手持白旗,高高一晃。

    江上蓄势待发,一道七彩焰信窜空而起,持白旗者长刀砍落,斩断了系皮筏的绳索。

    林雪崚木桨一转,皮筏入水两丈,七江会的七条船如离弦之箭,顺流冲来,和着江岸上的擂鼓之声,气势惊人。

    林雪崚划得不急不乱,放眼望去,七舟阵型初露端倪,两翼突出,第一舟涪水舵的赤旗和第七舟的湘水舵紫旗飘在最前,比沅水舵橙旗舟、浙水舵蓝旗舟超出一个船身,赣水舵黄旗舟、渝水舵青旗舟掐腰随后,第四舟汉水舵绿旗押尾。

    正如江粼月所预料,七江会的开门阵是最快捷的封锁包抄阵“犄角阵”。

    皮筏还未划到江面四分之一,涪水舵赤旗已到斜后,黄震抡起六十斤重的铁锚凌空一掷,向江粼月当头砸来。

    江粼月对林雪崚低喝一声:“倒桨退后!”横手一剑“青龙断岭”,将那沉猛无比的铁锚一剑击开。

    黄震右臂膂力惊人,翻腕一抻,那铁锚在空中轰轰划了个半圈,掉头抡回。

    江粼月算准方向,并不还招迎敌,只是竖剑侧挡,只听“砰”的一声,铁锚正砸在绿渊剑上。

    江粼月内力贯于剑锋,剑身坚挺未折,借这一记猛力,皮筏逆流飞转,“刷”的窜出两条船身。

    紧跟在涪水舵后的是沅水舵的橙旗快舟,早在皮筏倒桨后退之际,卓歆就下令船头向北偏侧,以便封堵。

    卓歆的兵刃是一张响铃渔网,扬洒起来铺天盖地,密脆铃声乱人心魄。

    此刻她已提网在手,可没想到皮筏吃下铁锚一击,被抡得象个离了轴的轱辘,飞一般倒漂而上,她出手慢了一瞬,渔网虽然兜罩过去,却让皮筏擦着边险险躲过。

    皮筏绕过赤、橙二旗,眼看就要撞上赣水舵黄旗舟,葛十三立在船头,右臂一振,长篙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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