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当前位置:首页  >  都市言情

彗炽昭穹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旌眉

    “虽然这样,我娘仍是世上最巧的女人,她一只手不灵,却绣得出让人惊叹的叠影绣,做得出最好吃的菜点,她去世的前一年,双腿萎缩,不能站立,右手只余三根手指能动,仍能靠着坚韧和耐心,写出十分漂亮的书法……”

    “秦伯伯和宁夫人都说,这病症未必会传给孩子,可我爹总是担忧,生怕有朝一日我的四肢也会萎缩不灵,所以他逼着我从两岁起双手习字,三岁起双手练剑,一天也不能停。”

    “我那时不懂他的苦心,讨厌习武,日日大哭,我爹别处纵容我,只有这事,一丝也不能含糊。四岁以后师兄来了,有了个习武的伴儿,方才好些,不过挨罚怄气仍是家常便饭,每回被罚,我爹都要我用双剑刻‘自叙帖’。”

    “自叙帖通篇狂草,笔笔中锋,八向流畅,是最适合练剑的帖子,我刻了没有上千回,也有几百回,刻得枯燥欲呕,就变换花样,正刻反刻,顺刻逆刻,闭着眼睛也能刻出来,那天唬唬刘蓟,实在轻而易举,要比别的,还真没这么省事呢。”

    江粼月笑道:“怪不得你忽然点评他扇子上的书法,原来是要引他入套。”

    林雪崚一叹,“我不想占什么便宜,但他怎么说,也是前任汉水舵主的兄长,与前辈动手,万一失了轻重,伤了碰了,谁能好受”

    江粼月仍是忍俊不禁,“你虽然没和他直接过招,我看他也未必好受。蛤蟆会不会刻帖”

    林雪崚摇头,“我师兄很听话,对我爹从来没有半分违拗,哪里会挨罚呢不过每回我被罚,他都在旁边一声不吭的陪着。我边刻边哭,他用布偶哄我,我手疼,他就帮我揉腕子,暑天帮我挡太阳,雨天给我撑着伞,我饿了,他帮我偷糕饼,我乏了,就靠在他身上睡……”

    眼圈一红,不知怎的,说起这些最简单的事,鼻子竟然酸了。

    “师兄待我真的很好,我养的小鸭子冻死了,我哭得背过气去,他将小鸭子捂在怀里整整一宿,居然又暖活了过来。我偷吃黄阁后坡上用来配药的桃子,他说是他吃的,给宁夫人的药圃浇了一个月的粪。”

    “我娘离世以后,我总是坐在凝池边上的秋千上发呆,他就站在秋千旁边的石头上,站得腿僵了都不挪动,就那么一直陪着……”

    她自言自语,眼中一会儿是笑意,一会儿是泪光,直到她喃喃叙尽,江粼月才长叹一声:“害人匪浅的青梅竹马,你为什么不对蛤蟆说:‘师兄,我喜欢你,要嫁给你,你别娶别人’”

    林雪崚半低着头,长睫遮眼,静默半晌才道:“我和他日日相伴,形影不离,就象一个人似的,那时候我不懂什么是爱慕之情,没有婚嫁之念,直到易夫人撮合了他跟雯儿之后,我才渐渐明白,原来他要娶别的姑娘,我心里会是那样的滋味……但是已经太晚了,他是守诺的人,应承下来的事,会以命相护,雯儿是难得的好姑娘,会让他一世幸福。”

    她不想让园中人察觉,说笑如常,这酸楚的心思,在璟儿面前也未曾流露半分,唯一见过她黯然之泪的,只有那只叫老肥的鸭子。

    压抑太久,从来没有渲泄的机会,说出这话之后,林雪崚深吸口气,“我粗心大意,亲手将沾了鬼醉蓝的胭脂涂在雯儿唇上,毁了师兄一世幸福,怎配再提这些就算他已经不再介意,我在他跟前总是负罪之身,我现在连长久看他一会儿也不敢,如今他不嫌我,易家人更是善良宽容,我已经感激涕零。”

    她不想再谈,站起身,“又没吃的了,我去县里买米买菜,你一个人晒太阳吧。”

    江粼月跟着跳起,“我和你一起去,在这儿闷了这些天,出去看看热闹都好。”

    本来风和日丽的天气,临出门时却飘起轻鸿细雨。

    林雪崚拿了两顶竹笠,自戴一顶,另一顶扣在他头上,伸手帮他系好结带。

    江粼月下巴形状俊秀,麦铜肤色,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

    林雪崚本不乐意带他抛头露面,生怕招惹麻烦,见他这样,忍不住微笑,“你是家养的小狗吗要出门撒欢,开心成这样”

    两人走出庵院,并肩同行,眼前翠竹接天,碧色如海,细雨带起泥土竹叶的清香。

    “荆溪柑酒,又名荆溪春色,青龙大人尝过没有”

    “没有啊,听说柑酒最配鱼虾。”

    四月荆溪,倒影如镜,岸旁新插的垂柳染着淡透的绿色,踏青的人熙熙攘攘,船只穿梭繁忙,几只风筝飘在黛瓦之上,两三秋千荡在粉墙檐下,一群小童蹴鞠追逐,一不小心,皮球飞过小桥,眼看就要落入河中。

    岸边一个青衣人提足一勾,那球稳稳飞回小童手里。

    娃娃们继续喧嚣着奔远。叶桻踏上紫石桥,环顾四周,越热闹的地方,他越茫然,从小菰口到义兴县城,沿着太湖一路辗转,却没有她的消息。

    几个路人从他身旁擦过,边走边议:“沏香村这道新景儿,如今越传越玄妙,那彩陶屏风背后,居然有名家字帖,而且是反的,须得拓下来才能一览究竟,你说这屏风又不是印章,什么人会反刻帖文”

    叶桻听得清楚,心中砰然一跳,跟着这几人进了茶楼。

    沏香村生意兴隆,二楼更是客满,彩陶屏风置于正中,有不少茶客围观




第53章 妙指延心
    次日天明,林雪崚在院中空地铺了席子,两人面向而坐。

    想要把手厥阴心经到至阳穴这一段脉路平稳走下来,呼吸必须深细匀长,院中通风,可助气息充沛。

    林雪崚丹田凝气,伸左掌抵在江粼月胸口,松心静神。

    掌上的温和热力渗入他体内,熨贴在他心肺周边,江粼月扩胸提气,说不出的舒适。

    她右肘弯曲,平展小臂,手心向上,江粼月手掌向下,两人掌心对接,中指按在对方主脉上,连通手厥阴心经。

    林雪崚小心翼翼自丹田调气,缓慢运控,轻细绵稳的内力象袅袅香火,徐徐飘升,顺着手厥阴心经进入他的脉路,谨慎前行,经过他的中冲,大陵,内关,升至曲泽,天泉,在天溪穴缓缓回旋,准备“跃任”。

    她深深呼吸,不敢有丝毫大意,丹田轻涨,巧劲一催,回旋于江粼月天溪穴的气力骤然改向,沿肺底冲中,一跃而至任脉,精准无误。

    林雪崚额头微汗,渡过一险,信心稍增。

    静心平息,继续催控,均匀细密的内力沿着他的任脉平稳上升,经过他的膻中、玉堂、紫宫、璇玑,上行至头顶百会,一旦过百会,转督脉,离后脊的至阳穴就不远了。

    气力刚刚聚至百会,墙头忽然呼的一声,跃下一人。

    林雪崚万万没想到,荒僻的溶翠庵此时竟然有人闯入,百会是要害大穴,她怕出差错,立刻凝力不动。

    江粼月命悬于丝,能否稳住阵脚,将有生死之别。

    她右手静如沉石,转目瞧向来人,此人农夫打扮,看身手并非老者,可紫红的脸上皱纹横生,腰上挂着一把暗红短刀,刀分三尖,形如火焰。

    林雪崚努力控抑气息,心中叫苦不迭,“岭南十三门的火农门,怎么在这节骨眼儿冒了出来老爹端了贞婴门的老巢,正被这些歹人纠缠,难道十三门找到我头上来寻仇”

    江粼月的头颈身体不敢有一丝轻动,此刻两人更不能说话扰气。

    林雪崚百想千猜,见那农夫径直走到江粼月身边,上下打量一番,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副画像,反复比较,口中念念有词:“长眉星目,右额有疤,长手长臂,阔肩窄腰……”

    若干特征,条条吻合,那农夫龇牙一笑,“你就是江粼月!嗬嗬,你可真会享清福,一大早,就让这么美的姑娘按胸顺气儿,姑娘,江粼月是你什么人哪”

    林雪崚自然不能理会,只能睁眼盯牢这人的一举一动。

    那农夫兴致更高,“美貌姑娘不能说话,不要紧,我问一句,你只管点头摇头就行,江粼月是不是你的夫君”

    林雪崚对此人的腔调厌恶之极,可现在危险被动,先稳住再说,当即轻轻摇头。

    “那他是与你相好的情郎”

    江粼月目露期待,见她摇头摇得干脆,不由失落。

    农夫接着问:“是你的兄弟表兄弟堂兄弟别的亲戚”

    林雪崚一一摇头。

    农夫怪笑一声,“嘿嘿,什么都不是,这样最好!这小子的脑袋值钱得很,我今日杀了他,你也不会丧亲死戚、失情守寡!”

    大手一顺,自腰上摘下三尖赤焰刀,举刀向江粼月脖颈砍下!

    林雪崚正要撤左手,用追云链迎击,空中忽然叮的一声,一把状似梭鱼的飞链刀闪光而至,将火焰刀生生截住。

    墙外又跳进一人,尖头扁腮,小眼阔嘴。

    这人脚一落地,便嚷嚷开了,“老栗子,你个老猪狗,咱们两个一起看到额上有疤的人,说好了一同跟着,你谎称内急,偷早跑开,却独自来取江粼月的头,是想独吞那三百两银子吗”

    江粼月面露惊讶,目中掠过一丝得色,似乎对自己脑袋的价钱颇为满意。

    老栗子嘿嘿陪笑,“哪里,我还不是替你游鳟王打前哨、探风向来了”

    林雪崚一听游鳟王这称呼,知道是潮鲸门中的人物。

    游鳟王依旧不依不饶,“既然这样,咱们怎么动手,怎么分账”

    两人有板有眼的讨价还价,先出手的怕被捡了便宜,后出手的怕抢不到份子,同时出手的话,江粼月的脖子有多粗,各砍多少,各占几成都要讲清。

    林雪崚趁此机会一使眼色,江粼月会意。

    两人凝神,林雪崚继续运气,绵细的内力流经百会,由任脉转入督脉,下行通过大椎,神道,还有两穴就可到达至阳穴。

    老栗子与游鳟王商定五五分成,两人各执兵刃,左右站立。

    游鳟王到底心急,说好了同时出手,他却仗着飞链刀有链子,远距快捷,抢先一步甩出飞刀,若能一击致命,老栗子凭什么和他抢花红

    飞链刀袭至半路,林雪崚左臂平振,五道银链撒射而出,其中三道将飞链刀横向击飞,罩向游鳟王,另两道斜射,击向老栗子胸口要穴。

    老栗子后跳闪开,暗想游鳟王抢先出手,现在有好瞧的吧,他也不相助,窝在一边瞄战,先把两边底细看清再说。

    游鳟王的飞链刀与林雪崚的追云链斗得激烈,林雪崚凝身稳气,盘坐不动,单运左手挥链迎击,方位变化有限,一时抢不到上风。

    她见老栗子后撤,索性五链一并聚攻游鳟王,激斗分神,右手控力不免波动。

    汇聚于江粼月神道穴的内力时松时紧,游移滑闪,江粼月没有自御之力,神道穴又麻又痛,只得咬牙硬忍。

    林雪崚心里清楚,若拿不下游鳟王,恐怕江粼月会先死在自己手里。

    她卖个弱相,引得飞链刀深攻,然后五链突然狠攒,章鱼聚爪,将飞链刀死死绞住。

    左臂紧跟着用力一甩,力道贯出,夺得强势,那飞链刀变成了她延长在外的第六根链,灵蛇似的从游鳟王手中脱出,然后长鞭一般横向卷扫,抽在游鳟王腰际,将他抽得飞贯出去,嚎叫一声,一个跟头栽落墙外。

    林雪崚想速战速决,可这一抽实在太急,回卷的时候,五条链子绞着飞链刀挂缠在梨树树枝上,一时竟收不回来。

    老栗子连蹭两步,窜到近前,她兵刃被缠,不是天赐良机赤焰刀朝着江粼月的脖颈第二度砍下。

    林雪崚的剑不在身边,链子又被挂住,急中生智,左手一伸,一把从江粼月腰间抽出他天天不离身的寸霜剑,扬手掷出。

    两人命在旦夕,她不留余力,这一掷格外凌狠。

    老栗子没想到她另有暗器,躲闪不及,那寸霜剑正入他左眼,痛得他杀猪般惨叫。

    游鳟王爬在墙头,见老栗子捂着脸滚倒在地,哪里会来相救

    时机难得,林雪崚右手续力,将内力推至江粼月至阳穴。

    还没来得及聚力引针,老栗子拔了匕首,一脸血污,疯狗一般扑来,这回却不是要杀江粼月,而是挥舞着赤焰刀,要把林雪崚斩成三段。

    她再也没有兵刃,死到临头。

    谁知世事奇巧,老栗子痛疯之际,视物不清,前扑的时候一个趔趄,踢翻了地上的鱼篓,篓中有两把游仙剑,其中的一把贴地滑出,刚巧滑到林雪崚身边。

    她左手抄起剑,拼力挡住赤焰刀暴雨般的猛攻,盘坐在地身不能动,险象环生。

    游鳟王从墙头爬了下来,一边瞄着战局,一边心中盘算,小眼左右打量,飞链刀与追云链缠挂在树梢,地上扔着被老栗子拔出的寸霜剑,



第54章 星潭驱热
    林雪崚见他面色肃正,背过身去松了领口,从肩头往下稍稍一拨,辫子撸至身前。

    江粼月垂眼一扫,不禁皱眉,她背上一块朱红手印,边缘深得发紫,形如火焰,似在燃烧跳动。

    若是火农门的普通掌法,以她的根基体质,只要敷药修养便可复原,可这是最厉害的火砂掌,发作时宛如油煎火烧,不死也得剥层皮。

    他伸手将她领子拉好,“崚丫头,这一掌,你免不了要吃些苦头,我会尽力帮你镇痛,你若疼得受不了,当我是蛤蟆,就能熬过去了。”

    过了午后,林雪崚发起高烧,身冒虚汗,满脸通红。

    他伸掌抵在她伤处,运气疗抚。他用冷水敷她的头颈,湿手巾转眼就热得象蒸笼布,给她吃的东西全都吐掉,水倒是一碗接一碗的喝,统统化成热汗蒸出来。

    发作越来越猛,她的整个后背都象贴着炙烫的烙铁,从皮肉疼进腑脏,百般煎熬,躺不得卧不得,在床上来回翻滚,怎么都勒不住。

    折腾到黄昏,林雪崚精疲力尽,烧得神智不清,满脸是泪。

    江粼月帮她揩泪洗脸,揩去一脸,又流一脸。

    他长叹一声,“有话就讲出来,别老是哭。”

    林雪崚口齿不清的呜呜抽泣:“小九哥,对不起。”

    唉,还是那毫无新意的心病,小九哥,是他的小名吗

    江粼月摇摇头,封椎多日,自己的内息也周转不畅,疲累无比,她的火砂热折磨死人,这夜怎么熬过去才好

    忽然间,心念一动,怎么没早点想起来

    他抱着她翻出院墙,来到庵外的清潭边,这水潭在两截山坡交接之处,上有溪水汇入,下有溪水汇出,因为水细流轻,水潭无波无漪,一片静谧。

    林雪崚浑身焦焚,象在地狱汤镬里叉煮,迷糊间,突然周身清凉,漂进一片黑暗的虚无。
1...2223242526...145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