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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暮云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空谷流韵

    皇甫珩怜爱之色更浓,他正是钟情于若昭又娴雅又坦然的性子。他的嗓音越发低沉,却也越发坚定:“邂逅相遇,适我愿兮。待奉天之围得解,我便回邠州禀过母亲,遣媒人至潞州宋府。”

    听闻此言,宋若昭顿觉从小到大从未有过如此欢喜的时刻,但旋即诧异道:“令慈到了邠州”

    “正是,多亏段帅暗地通讯神速,冯将军及时知晓义父与我并未叛唐,因此他觉察到田希鉴有贰心之前,便将我母亲送去了邠州。”

    宋若昭实实在在地松了一口气。她已将皇甫珩当作自己所托付终身之人,自是不愿意他有任何哀伤的遭遇。她当然也希望姚令言能无恙,只是不敢在此刻与皇甫珩探讨此事。

    她紧接着想到了自己的哑巴婢子,向皇甫珩问道:“我那婢女,也是留在邠州”

    皇甫珩点头道:“她是奴籍,未得你的示下,怎敢擅自往潞州去。此番我随韩将军急行军而来,也不便带上她。不过,看来姚况将军倒有些喜欢她。”

    若昭辨出皇甫珩脸上的微妙神情,认真道:“若姚将军诚心待她,我便请父亲脱了她的奴籍,姚将军即可娶她为妻房。”

    皇甫珩道:“甚好。”又揶揄:“这片刻间,便成就了两对眷属。”

    若昭扑哧一笑,只觉自己这心上人,又是沙场勇将,又这般清俊儒雅,偶尔还会说笑逗趣,实在是天上人间再寻不出比他更好的来。

    他们在灯影中对视说话,毫无负累忸怩之感。韦皋曾对皇甫珩提起皇孙李淳入城前,王叔文和宋若昭一行人遭遇的险境。此时皇甫珩问起,若昭刻意淡化了生死之际的恐惧,只说阿眉勉力护卫、又幸运地遇到灵象。

    “阿眉这个胡姬,着实有些古怪。若昭,兵变前,我入长安时曾见过她,她与那酒肆胡翁相处如父女,似乎并无罅隙。怎地为了救王侍读,她竟杀了胡翁他二人究竟是何身份”

    若昭叹口气道:“她尚年轻,还有将来的日子要过,若她不愿多提,我也不问。眼下我与她在这奉天城中相伴,倒还便宜些,你也可放心。”

    泾原地处商旅必经之地,皇甫珩常见往来胡商驼队有贩送军情的细作混入期间,甚至有些胡商头领本人便是哪个番邦小国的牒者,因此心中多少对阿眉的来历有了些猜测。但既然此女屡次出手救了唐人,又不可能是叛乱藩镇所派,皇甫珩也就不再多虑。

    戌时已过,城下各营帐间刁斗声起。宋若昭见方才那做饭的老妇始终在棚外顶着夜气忙碌,既未走开,又不进屋打扰。皇甫珩顺着她目光望去,由衷感慨:“韦将军确是个人物,治下军纪甚严、甲士骁勇,便是身边这些仆役也极有分寸。”

    若昭道:“日落前我于行在门前看到快马而来的几人,是你与韩、韦二位将军”她犹疑了片刻,轻声问:“陛下对你,可有什么……”

    皇甫珩面色陡地凝重起来:“刚到御前,陛下便问我,是否皇甫惟明的后人。”

    若昭一惊,心中暗沉下去。

    皇甫珩微叹一声,宽慰道:“韦将军有君子之风,禀的都是邠师之功,将韩节帅的精骑夸赞了一番,说得陛下心悦起来。”

    “你莫怕我担忧,便与我说了罢,陛下可因泾师之事对你有牵罪之意”

    “若昭,你我既已袒露眷属之盟,我便不会有事瞒你。陛下并未斥责我,对我义父更是只字未提,但这更让我担心,圣意深沉,不知何往。我祖辈本是受奸相所害,被冤谋反,我自是最厌恶那些诡诈不忠之人,你不知道,方才在御前,我多盼着陛下仔细问来,我便能将义父与泾师被朱泚姚濬和王翃等人设局的原委,辩个分明。”

    皇甫珩说得气急,额上青筋都绽了出来。

    宋若昭瞧着心疼,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拍着皇甫珩腕上的犀牛皮护腕道:“泾师兵变,是折了天家体面之事,怎会在群臣前细说。况且,要说泾师是受蒙蔽而叛乱,那为何此番又来围奉天”

    皇甫珩道:“军士们过的都是刀口舔血的日子,素来心气耿直,谁出厚饷,便为谁出力。”他想到白日里在阵前的劝谕浑无用处,原本熟悉的治下诸营如陌路般,着实难受。

    若昭心道,我在军镇长大,怎会不知这些。安史之乱后,四方藩镇,说是还尊李家为天子,其实与那占山为王的马贼也并无多少分别,从将到兵,忠义二字原本就看得不重。此前有些藩镇肯为朝廷出力,也是朝廷花了军资犒劳换来的。眼下她回想缘何自己对皇甫珩一见倾心,有几分也是因为他身上并无那些藩镇虎狼之将们唯利是图的习气。

    但这也是她心忧的。她的如意郎君,有所为有所不为,固然堪称坦荡磊落,看起来也懂察观圣心,却恐怕终究不适合在波诡云谲的宦海应酬。她只盼着其他藩镇快些赶到勤王,将这叛乱平息了,若皇甫珩能因战功得了德宗的恩赦,授个邠州或陇州的兵马使,远离是非之地,也就




第二十三章 內相陆贽
    奉天首战告捷的夜里,德宗皇帝以起草发往各藩镇的讨贼诏书为由,将翰林学士陆贽留了下来。

    这些日子,陆贽的内心就像时局一般起伏不宁。他向来陪伴帝君身侧,比崔宁等人与德宗打交道的机会,自然要多些。泾师在长安掀起兵变后,他面对震惊而焦虑的德宗,努力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冷静谏言。

    除了在御前与卢杞因李楚琳起争执的那次。

    一直以来,陆贽虽然不常在前朝出现,但对于各藩镇渊源研习颇深。他早就发现,卢杞与朱泚交好。在他看来,卢杞这样的人会选中朱泚,一点也不奇怪。

    当年卢杞扳倒了杨炎上位,急于在畿内畿外组建自己的势力。朱泚和崔宁,虽都是被唐廷从藩镇召回长安任虚职的藩镇老将,但崔宁在西川的位子被张延赏占了,朱泚在幽州则还有亲弟弟朱滔把持兵力。身处庙堂核心、又遥有军力渊源的,放眼整个大唐,除了朱泚还有谁。

    不过,陆贽也发现,卢杞的谋算有些急躁和愚蠢。这个面容丑陋的门下侍郎,为了讨好朱太尉,公然地在德宗跟前贬损包括李怀光、韩滉在内的各大亲唐藩镇的领袖,却意识不到其实德宗最为提防的,恰恰是朱泚。

    在朱滔公开叛唐之后,德宗嘴上说此事与朱泚无关,但转身就将他从凤翔镇调回长安,给个荣衔却形同软禁。

    在好几个朝议结束的午后,德宗都向陆贽提及过对于朱泚的担忧,不敢杀,却很想杀。陆贽也试探过德宗对于卢门郎亲近朱泚的看法,德宗报以君王特有的不置可否的微笑。现在看来,兵变后卢杞拼了命地追随到奉天、劝德宗转而逃往朱泚旧将李楚琳的凤翔镇,其通谋的可能多么大,为何德宗仍然云淡风轻地留着卢杞呢。陆贽辗转思索,隐约感到,天子对于卢杞这种不择手段打压朝臣和搜刮民脂的近臣的需要,太迫切了,以至于根本顾不上其他。

    这也意味着,天子的削藩之志,燃烧得多么炽烈。

    此刻,德宗直截了当地问陆贽:“韦皋和韩游环已来勤王,且首战得力,依卿之见,讨贼诏书还要发往哪些节镇”

    陆贽道:“微臣想来,陇州与邠宁之师毕竟人少,目下听闻金吾大将军浑公(浑瑊)火速前来驰援也仅有千余兵力,因此陛下首先应急诏灵武杜希全的万余将卒前来勤王。灵武之师若能合陇州、邠宁二师抵挡叛军半月以上,神策军李晟便能从河东回撤到京畿附近。若李将军攻打长安,贼泚所部应无力再围奉天。”

    德宗满意地点头。他沉吟片刻,又突然发问:“朔方节度使李怀光,朕要不要用他勤王”

    陆贽心中一凛。他清楚地记得数日前,当崔宁向德宗提出要许李怀光荣衔以救奉天之围时,德宗曾将崔宁骂得狗血喷头。

    陆贽的念头急速翻滚,他白净的脸上泛起一股因情绪陡然激动而双颊充血的颜色。但他立刻对自己的犹豫感到羞愧,他陆九,在天子座前,向来便以直言进谏为克己之道。他是孔门出身、进士登科的臣子,说话做事但凡是自认维护君上、有利社稷的,何必瞻前顾后。

    他一咬牙,附身向德宗拜道:“微臣那日未曾附议崔仆射,深具悔意。臣斗胆向陛下进言,若陛下以太子为平叛元帅,则可以拥军数万的李怀光为副帅,许以中书令,敕令其与神策军共同平息贼泚之乱。”

    他说完后,不敢抬头,只觉得胸膛里的那颗心怦怦直跳。

    堂上安静异常,陆贽眼角的余光看到,立在德宗身旁的内侍霍仙鸣的袍角,似乎颤了一下。

    良久,陆贽听到德宗咳嗽了一声。接着,与那日对崔宁大发雷霆不同,这位天子微微叹了一口气,疲惫地向陆贽道:“看来,陆卿与卢门郎所持之见真是相去甚远。不过,满朝都说你是朕的内相,朕确是要你这样的内相与朕的外朝宰相们彼此抗衡,君对臣下直言至此,陆卿可明白朕的难处”

    陆贽抬起头,望着座上天子道:“陛下自登基以来,微臣便陪伴陛下,一心报效陛下的知遇之恩。臣深知藩镇之祸殃及大唐社稷,也深知陛下的削藩之志。然而,卢门郎自领宰相之位以来,除了排挤朝内贤良外,为了迎合圣意,另开祸端有二,一是挑唆陛下不分青红皂白,对朔方、镇海等亲藩多有疑虑压制,二是为了筹集削藩军资妄加税赋,使得京畿内外人心惶惶。”

    德宗盯着他,示意他说下去。

    陆贽继续道:“人心惊疑,如居波涛,汹汹靡定。为何贼泚和王翃设了局,泾师说叛就叛了,臣冒死说一句,恐怕还是因为人心本已浮躁。陛下,攘外必先安内,平叛必先恩赏,素来朔方等西北边镇所得朝廷军资赏赐便远远不如神策军。此前李怀光率军东进,那些朔方儿郎们虽与神策军并肩作战,但见到神策军锦衣丰食、自己却军袍破烂如乞丐,纵然那李怀光有心进击,恐怕麾下诸将也无意拼命。陛下,西北军镇本就互相通气,李怀光这般际遇在前,那泾原军卒本就心灰志移,这才被奸佞所惑,局势一发不可收拾。若陛下再听信卢门郎偏狭之言,不安抚倚重所剩无几的亲藩,不善待休养已被盘剥殆尽的民众,只怕奉天之围难解、大唐社稷危矣!”

    陆贽说完,仿似卸下了多日背着的包袱,等着因直言而领死般,一时摇摇晃晃,险要跌倒。霍仙鸣忙上前,一把扶住。

    西边城防处的刁斗之声渐次传来,德宗似乎凝神侧耳倾听了一阵,才转向陆贽。

    “大敌当前,朕能信得的人实在太少,除了太子,除了陆卿,朕实在不知,还能信谁。”

    德宗言罢,目光涣散地看着陆贽,全然不像一位在两个时辰前刚见过凯旋之将的天子。

    “朕对卢门郎不宜处置,他虽素来有私心,但不像是与泾师之叛有牵连。不过,便依卿所言,朕招抚李怀光便是。朕也盼着,能与卿早日回到大明宫。”

    陆贽感动不已,眼内似已盛上两窝泪水般。他急忙以袍袖擦拭,来到御座左侧的案几前,推墨润笔,依德宗旨意起草诏书。

    深夜,陆贽终于完成了他熟悉的起草文诏之责,叩首离去。

    德宗阅罢书诏,对身旁伺候的霍仙鸣道:“放出消息教卢门郎得知,今日朕与崔仆射深谈,仆射向朕说了卢门郎数桩不是,妒嫉贤良、诬毁亲藩、苛捐杂税,并要朕授予李怀光平叛副元帅之衔。”

    这些明明是陆贽说过的话,现在成了崔宁说的。不过霍仙鸣并不惊讶,他如一个最为标准合格的内侍般,平静而恭敬地领旨称是。

    这是霍仙鸣意料之中的事。他甚至有些微微得意。这些天子座前来来去去的文臣武将,个个都在揣摩圣意,然而再得宠如陆贽,许多时候也猜不准陛下的心思。

    若论明白天子所想,边将不及朝臣



第二十四章 惊魂之夜
    宋若昭被陆贽唤住的时候,彭州司马李万躲在月光照不到的地方,将二人的对话听个分明。

    这李司马便是从客邸高墙跳下、与宋若昭撞个正着的俊俏男子。本朝本代,司马并不一定是体面的官职,往往是给那些罪臣弃子所准备。李万在京城得罪了上司,被罗织罪状,贬去彭州成了司马。

    福祸往往相倚,李万再次从带着贡品进京时,竟有那般巧,在户部门口遇到了延光公主。

    这位当今天子的姑母兼亲家,第一任夫君是玄宗朝虢国夫人之子裴徽。裴徽死于马嵬驿兵变后,她又嫁给了新昌公主的儿子萧升,所生之女萧氏,如今便是太子李诵的正妻萧妃。

    建中三年,那继任驸马爷萧升也去世了。已过不惑之年、第二次守寡的延光公主,表面上虽仍雍容端严,内心深处却仿佛再没了束缚般,决定招募自己喜欢的男子,肆意地过上自己喜欢的日子。

    英俊但颇有些落拓之气的李万,站在皇城地界四顾茫然的模样,一下子就扣中了延光公主的心。

    而对李万来讲,年长自己二十岁的宗亲贵戚的诱惑,仿佛带着强迫味道的奇遇,让他懵懂投入,并疯狂起来。司马本就是闲职,在延光公主的安排下,彭州刺史一年里倒有大半年打发李万以各种进献贡品或祥瑞的名义往京城去。

    泾师兵变时,李万恰在长安,正与平素和自己交好的右龙武军使令狐建在一起,混乱中便随着德宗来到了奉天城内。

    延光公主到底是经历过安史之乱的宗室,长安兵变当夜,她敏锐地意识到局势或许会滑向更为严重的深渊。次日,她果决地带上家奴离开十王宅那些还浑噩无知的唐室宗亲们,趁着叛军尚未严守各城门前,逃出长安,也往奉天而来。德宗自然命人妥善安置了这位比自己高一个辈分的亲家。

    延光公主着人打听,李万果然在龙武军中。在她心中,世道既然凌乱至此,自己性命暂时无虞后,便更觉得不可耽误了纵情享乐。大战已开之日的黄昏,这位皇姑竟然就迫不及待地派了家奴带话给李万,叫他入夜后来客邸相会。

    李万第一次感到了厌烦。他随着令狐建观看韦皋布防,又刚刚目睹邠宁、陇州、泾原三支军队的会战,胸中长久积蓄的英豪之气慢慢蒸腾起来。此时延光公主唤他去幽会,真是有些惹怒这位正准备有所建树的小情郎。

    夜深后,李万伺机离开军营,心情郁郁地来到延光公主所居的客邸,翻上围墙,火气突然窜了上来。他觉得自己此番模样太也猥琐狼狈,大好儿郎不在沙场征战,偏要屈身做男宠,过着这偷鸡摸狗的日子。寒气袭人中,李万呆呆地伏在墙头,直到被巡街武侯的交谈惊醒。

    武侯们关于前朝公主蓄养朝官的议论,令李万血脉贲张。他们虽然并未直指延光公主,但说起那些被宗室女主招揽为男宠的官员,满是刻骨的鄙薄。武侯们的话,比朔风更为刺激他的头脑。他想自己也是大历年间的进士,怎地连贩夫走卒们都不屑的营生,他却在干。这一刻,他下了决心,要渐渐断了与公主这不堪的关系,便从今夜的违命不从、拂袖而去开始。

    然而李万哪里想得到,深更半夜的,竟然还有个妙龄女子待在墙下。他跑了一阵,脚步慢下来。他回思片刻之前的情景,越想越觉得那女子应是看清了自己的面容。他于是又沿着街坊摸了回去,正见到宋、陆二人。

    宋若昭在与陆贽的对谈中表明了自己的身份,让李万更为不安。倘若这只是奉天城内寻常的布衣小户女子,她或许也只是被从天而降的李万吓一大跳,就算见到李万的真面目,隔几天大约便忘了。但宋若昭竟然是已故王良娣的母族人,且因护送皇孙李淳有功而闻于天子。

    这意味着,宋若昭是个能够接近权力中心的人。奉天之围不知何时得解,城内又格局不大,如果宋若昭白日里再认出李万,说不准会联想到延光公主身上去。

    “延光公主是太子的岳母,这宋氏若向太子和太子妃说三道四,万一东宫为遮丑……”李万从惴惴到惶恐,再从惶恐到起了杀机。他这几日与令狐建四处巡防,奉天城的仔细之处都在他脑子里。他望着宋若昭离去的方向,立即盘算出了抄近道堵截她的法子。

    近冬之月,虽盈如玉盘,那清辉却总透着一股凄凉。

    若昭紧蹙双眉,恨不得发足狂奔,又怕弄出响动,只得轻步慎行,右手不由按住了怀中皇甫珩所赠的匕首。

    “我若有阿眉的身手,便不怕了。”

    她正自语,冷不防被人从身后一把卡住脖颈、捂住嘴巴。

    若昭本就瘦弱,肩头也被那人制住,双臂无法抬起抓挠,只剩双脚不停地蹬地挣扎。她咽喉受迫,颈子不得不仰起以维持呼吸。她被掐得眼冒金星,空中那轮明月似也模糊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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