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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暮云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空谷流韵

    又对普王道:“谟儿你看,到底宦海历练人,李唐江山之下,便是这小小县令,也是玲珑多窍,最是会摸准朕的性子。”

    普王垂首喏喏,道:“只可惜,这好酒,若是用陛下的玛瑙嵌金牛角觥盛来,应更佳。”

    德宗放到嘴边的陶盏骤地停住,叹气:“朕也盼着快些回到西京。”

    忽而目




第三十二章 青帐良辰
    在河北家乡,潞州是大镇,宋若昭少年时便在日近黄昏时,见过很多次新郎亲迎新妇的场景。

    有高头大马,有锦幔雕车,有傧相,有婢女,队伍或长或短,但都是一派喜气洋洋。

    年纪略大些时,父亲宋庭芬的同僚嫁女,偶尔会邀若昭去闺中充任作陪的女眷。若昭记得,新郎下马后,娘家宅子里就瞬间热闹起来。七姑八嫂的大小娘子们堵着宅门,细细盘问,目的只有一个:不让新郎进来。

    有那口齿伶俐的大娘子笑问:“何方英才,因何到来”

    新郎便应酬一番。

    又有女眷娇叱道:“高门君子,文采风流;无诗无赋,门庭立久。”

    于是新郎又得吟诵诗篇,赞美新妇德容俱备。

    如此折腾半晌,新郎终于和傧相进了宅门,女眷们却早已备好了木棍,往新郎身上扑打,边打边哄笑:“婿是妇家狗,打杀无问!”

    宋若昭对于亲迎之日的这种种俚俗规矩,曾颇觉无味。她想,若大家心中对新人充满祝福,为何不快些让他们相见、乐享良辰

    然而今日,当她自己成为新娘时,她倒隐隐地怀念那种亲友环绕、仪式丰富的热闹情形来。

    自然地,她想到自己的两位至亲,父亲和弟弟若清。

    整个上午,院中只有刘主簿的老妻在忙碌洒扫。未申时分,萧妃派来两名机灵的宫人。其中年岁大些的向若昭道:“依圣上旨意,太子和萧妃都是娘子的妇家人,萧妃本应过来,无奈唐安公主金体未大好,萧妃和延光公主还须照应。”

    若昭明白,萧妃是一片苦心,将延光看住哄着,莫出来搅扰。她刚想问宫人,阿眉可也在唐安处,只听门外一声熟悉的“阿姊……”

    阿眉进了屋,看到宫人正为若昭梳头。她瞧了一阵,笑道:“我在长安看多了女子,但不论唐人胡人,眉目艳丽的不少,像阿姊这样特别的美人,着实不多。”

    “哪里特别了”

    “不知道,就是仿佛,即便阿姊心里怕得要命,脸上的模样却还是让人放心得很。”

    宋若昭扑哧一笑:“你是说我装得挺象若我有你那样的身手,又哪会害怕”

    阿眉道:“我看皇甫将军就喜欢你温柔娴雅的模样,才不爱你会舞刀弄剑。”

    宫人帮若昭梳齐整发髻,戴上萧妃送来的帽惑和簪子,又抖开一身青色的袍子。

    若昭的父亲虽是藩镇的检校官职,品级却也足够让女儿出嫁时能穿大袖连裳的。若昭姿容沉静秀丽,在素纱的中单之外披上这雨过天晴般的青蓝色衣裳,更显得气韵非俗,看起来不像新娘,倒像画上衣袂飘飘的仙人。

    阿眉面上仍维系着喜色,心中却着实五味杂陈。她与宋家娘子相谐,自然为她有情人终成眷属而高兴,但眼前场景,也不由她想起自己夭折的姻缘。她盯着宋若昭的青衫,心道原来唐人女子的嫁衣是如此服色。她回忆起少年时和蒙寻见过吐蕃王室的婚礼,那贵族新妇穿的是新绿的翻领丝衣,外罩绛红色的锦袍,发辫结得又多又长,缀满宝石。蒙寻见了曾说,喜欢吐蕃新娘的装扮,比南诏妇人雍容华贵,自己若能将阿眉迎娶回南诏,也要阿眉如此打扮。

    她想着想着,竟出了神,直到刘主簿的老妻进来道:“宋娘子,眉娘子,皇甫将军的车驾已在门外了。”

    年轻些的宫人诧异道:“怎地没什么声响”话一出口,意识到失言,大喜之日不可编排清冷之辞。年长的伙伴忙呵斥她:“皇甫将军何等样人物,自是不会如长安那些浮浪子弟般聒噪。”

    宋若昭和善地摆摆手:“无妨。”又回身从包袱里寻出几个大钱,交给两名宫人和刘家老妇道:“几位辛苦多时,一点心意。”

    她站起身,阿眉扶住她的手,笑道:“大户人家的新妇纵是年轻体健,出阁时也须搀着婢子,阿姊便将我当婢子,不得输了气派。”

    若昭喜她终于会说笑起来,遂大方地将手递过去,道:“且搀紧了,若出工不出力,吾家阿郎扣你月钱。”

    一行人经过院子,来到门口。原本应佯作拒绝新郎而拴上的宅门,此刻敞开着,皇甫珩牵马伫立于外。

    他头戴网纱黑冠,一身绛红深衣,脖间微微露出也是素色的中单领衽。宋若昭意识到,这竟是自己第一次看到未穿战袍的皇甫珩,觉得眼前的情郎有几分陌生的感觉。

    “新郎真好模样!娘子有福气。”刘家老妇算得长辈,有资格说几句打趣言语来活络气氛。

    阿眉心中也是一动。她当日在长安胡肆初见皇甫珩,便觉他浑无粗野武人的作派,此刻戎甲既卸,气度更像西京那些身着公服、驰过官街的世家子弟。

    皇甫珩的目光只停留在宋若昭身上。他倒觉得她没有任何变化。在他眼里,这个不过才相识月余的女子,望着自己的神情,以及嘴角的淡淡温柔、下巴到脖颈的优美弧度,从未变过。是一种让他忽然听不到周遭嘈杂、也忘却心中烦忧的感觉。

    皇甫珩身后,也下马等待的傧相,是王叔文。王侍读与诸人相熟,便笑道:“新郎看得痴了,怎不依礼吟一首《催妆诗》”

    皇甫珩朗声道:“珩乃武人,不懂文采之事。我的娘子这般人物,又岂是诗赋能道得现下我心中所想,惟‘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八个字。”

    若昭虽生性豁达,但到底是闺中女子,听到情郎在众人面前这样直陈爱意,顿时双颊绯红,微含嗔怪地瞪了皇甫珩一眼。

    皇甫珩望着她深深一笑,忽然记起一事,回身从马上取下大雁,道:“虽无催妆,不能无雁。此为普王助某成礼之物,宗室所赠,请娘子收下。”

    听到“普王”二字,若昭面上桃花色陡地一僵,面前浮现出这个王爷总是别有他意的眼神。不待众人察觉,阿眉已上前接过大雁,道:“皇甫郎君对吾等妇家人好大方,吾等为炊多日无肉,今日可解馋矣。”说罢将大雁交与刘家老妇,又不动声色地拍了拍若昭的背脊。

    若昭感念她体贴,便又恢复如常神色。

    王叔文冲阿眉做了个手势,阿眉明白,引着长裙曳地的宋若昭上了车驾。那是裴县令拨来的官驾,虽无锦绦装饰,倒也宽敞。

    见若昭在车中坐稳,阿眉退开,别过脸来,正撞上皇甫珩的眼神。

    她不知为何,蓦地有些尴尬,道:“萧妃宫里的人随车吧。”

    一旁的王叔文知晓她以往之事,只道她怕触景生情而执意回避,忙道:“阿眉这几日照料唐安公主受累,不妨歇歇。”

    皇甫珩点点头,向阿眉拱手道:“今日有劳。”

    一行人离开刘家,不过一炷香便到了奉天城的官驿。

    主礼的不是别个,正是有“



第三十三章 另有征途
    又过了几日,金吾大将军浑碱,终于赶到了奉天。

    这是一件极其振奋军心民心的事。大将军浑碱,那可是早在安史之乱时就追随郭子仪立下赫赫战功的一代名将。他此番虽然只带了千余兵力,但都是久经沙场的精兵,若真的两军对垒,姚濬那几千泾原士卒,未必能以多欺少。

    奉天城的百姓们,看到这些时日守护他们的韦皋,恭恭敬敬地站在内城门下,迎接浑公。人们关于城破的惶恐更淡了些,甚至,在心定之外,庶民们已经开始偷偷地盼着,大唐天子能快些带着自己的班底回西京长安去。

    毕竟,小小奉天行营涌进来恁多的宗室成员、文武官员和将卒马匹,食物供给明显越来越紧张。

    然而,虽然姚濬是个精明的叛逆,吃了第一亏后就观望至今,奉天的围城之难暂时得解,但李唐宗室要回到长安,却非易事。

    据浑碱从东边带来的消息,朱泚的弟弟朱滔,已抢在李晟的神策军回撤勤王之前,输送了部分幽州兵进入长安,对东来的军队虎视眈眈,也给驻扎在长安与奉天之间的姚濬加强了困死德宗的信心。

    在天子的内堂,身不卸甲的浑碱,直截了当地向德宗道:“陛下,为今之计,须李晟与李怀光在长安形成夹击之势,方能拨乱反正、诛灭贼泚。”

    德宗不动声色,心内却恰恰在等这句话。事实上,这位兵变之后很快恢复头脑高速运转的君王,在这半月来,已经慢慢地想好了自己的棋招。

    他略作沉吟之状,然后诚恳地向浑碱道:“卿所言,正是朕所想。朕的心中,想到派两人去作说客。一为崔宁崔仆射,二为姚令言的养子、那泾师未叛之将皇甫珩。”

    浑碱道:“崔仆射卸任西川节度使后,入京为相,朝野敬重。陛下可是为了向李怀光表明,蜀地历来乃宰相回翔之地,朔方亦能如此”

    德宗笑道:“浑公看得分明。你是胡人,李怀光也是胡人,你们胡人呐,最是耿直好相与,朕要让李怀光知道,帮着朕坐稳了江山的老臣,朕仍会委以重任。”

    浑碱也爽朗陪笑,眼角余光瞟了一眼立在天子身侧的陆贽,又道:“那位皇甫将军,臣着实不熟悉。”

    德宗的笑容收了些,叹口气道:“此番奉天之难,本是朕看错了身边人,信错了身边人。但河东诸镇既然存了谋夺之心,自然放出风声,说是朕苛待泾原之师所致。先时李怀光东进平叛,路过长安时,朕因想着军情如火、也未予厚赏动员,朕只怕这直肠子胡人听闻泾师之变,疑心朕真的对勤王的藩镇子弟太过绝情,所以委派那地道的泾师将领皇甫珩去开解开解。”

    浑碱是中兴李唐的名臣,在代宗治下颇得恩惠,此刻见德宗皇帝言辞恳切却愁容密布,心中不忍,跪下道:“此番西京事变,老臣愧不在陛下跟前,万死难辞其咎。”

    德宗忙从御座起身,扶起浑碱,又向一旁的霍仙鸣道:“你亲自去瞧着,为浑公寻一间像样的宅屋,不可让浑公和韦城武那些后生将卒一般,住在帐中。朕的天下纵然已不是先帝时的盛景,却也断不能让忠良老臣受了委屈。”

    又盯着陆贽一字一顿地补充道:“宣慰李怀光的人选,就这般定了,你来替朕拟一道旨意,叫崔仆射和皇甫将军带去。”

    这日黄昏,没有暖气儿的冬阳疲疲耷耷地挂在天边。廊檐的阴影里,门下侍郎卢杞听完霍仙鸣的亲信小内侍的话,吃惊不小。

    “此消息可确凿怎地陛下未召吾等商议”卢杞疑道。

    小内侍低着身子,道:“回相爷,霍内侍只叮嘱奴婢禀报相爷,当早作打算,若崔仆射居功而返,有的没的总是弹劾相爷,如何是好。”

    卢杞的眉毛拧到了一块儿,显得他那张胎记分明的脸越发狰狞起来。

    也是身居宰相之列的卢侍郎,望着小内侍顾盼急去的背影,心下思忖:霍仙鸣这老狐狸,断不会擅自向自己卖人情,莫不是陛下的意思

    他倚着门框,回想自己前半生的仕途中出现的那些人,郭子仪、朱泚、元载、杨炎、颜真卿……他复盘着两代帝王对他们的态度,以及他们的人生将要或已经到达的终点。

    他在其中为崔宁找到了对照,自言自语道:“陛下,旁人都道我卢子良弄权为奸,岂知多少臣属不过是大伪似忠。”

    卢杞本对德宗改变主意、准备重用李怀光的决定有些诧异,但听说天子竟派崔宁去,又从霍仙鸣给的消息中品咂了几个来回,越来越确信自己明白了圣意。

    皇甫珩碧庐花烛的翌日,崔宁的到访透露了德宗的委派。从崔仆射神采飞扬的叙述中,皇甫珩陡然明白了为何自己第二次见到崔宁时,他的精神状态明显振奋了许多。老将油子韩游環是个好为人师的伙伴,皇甫珩自他口中零星听过德宗跟前几个权臣的角逐,似乎崔宁处于下风,此番竟得器重,去宣慰李怀光这支劲旅。

    皇甫珩还未深想,德宗已宣他,开门见山。

    “朕始终不信你父亲背叛了大唐,时至今日,朕也依然当你们是大唐臣子。”德宗的口吻端严冷静。对于这个年轻的藩镇将领,即使知其在奉天保卫战中拔得头功,即使允其在兵荒马乱的行营成亲,天子也并未显得十分热络。

    但座上的九五至尊终于表明了对姚令言的态度,皇甫珩顿感惊喜。

    “建中元年开始,因朕立志削平河东逆藩,天下就颇不太平,朕也是习惯了。但纵然是当年成德节度使李宝臣手下诸将,有归顺大唐的,朕依然许以州府城池。因此,朕现下也无意追究姚节度为何治军无方以至酿成大祸,唯望你不负使命,唤醒那浑浑噩噩的李怀光。若能成事,你父亲自然也能因你而得赦免,朕对满朝上下也有个说法。”

    皇甫珩叩首,说着“臣必尽全力而为”的誓言,片刻后却仿佛惊醒一般,向天子禀道:“臣斗胆,有一事请陛下恩准。”

    德宗心内冷笑,龙颜倒是更和煦了些:“你可是要借此行,送妻室回泽潞”

    皇甫珩又将脑袋低了下去:“请陛下成全。”

    德宗道:“李怀光与魏博田悦对峙,潞州离魏州尚有数百里,且你身负重任,如何能兼顾妇人你若虑及宋氏在奉天的安危,大可不必,朕的太子与公主,不也都在城内”

    皇甫珩听到最后一句,已知带走妻子无望,不敢再多言。

    入夜,官驿深处,灯幽帐暖。宋若昭倚在丈夫怀中。皇甫珩的肩窝火热如炭,若昭将微凉的额头抵在那里,只觉得融融暖



第三十四章 言情言利
    凛冬,不到五更时分,韦皋下令城卒启开半门。

    隐约的天光下,崔宁与皇甫珩,并两名由城傍蕃兵营头领石崇义挑选的党项精壮汉子,收缰立马于门下。

    韦皋的牙兵上前,往四匹马上又挂了鼓鼓囊囊的糗粮袋。崔宁笑道:“城武,老夫当年在蜀地时,自诩身家百万贯,比浙东西的韩滉还富上三分,不曾想,有朝一日还要靠你这陇州边军接济口粮。”

    韦皋还礼:“泰山大人赴蜀地接任后,常说西蜀各道,若非崔仆射多年经营,何得如此平宁富庶。”

    崔宁笑得越发大声:“唔,张延赏这话倒说得还有些良心。可惜,老夫给大唐卖了大半辈子命,送了多少财赋,还不是回来做个闲散相公。”

    韦皋在昏暗中眉头一蹙,心道:“崔仆射啊崔仆射,你若有一天栽在朝中敌党之手,也只能怪你自己管不住这张惹祸的嘴。”

    他又看了看皇甫珩,这新婚郎君仍是一副沉稳惜言的模样,只在马上向自己拱手告辞。

    韦皋明白,说了一句“皇甫将军放心,韦某待君归城复命”,他将“放心”二字说得特别重一些。皇甫珩将拳头拍向自己的左胸,这是党项蕃落常用的语言。

    人马出城,趁着晦色向东疾驰远去后,韦皋仍站在原地。

    随着晨曦将至,天空中星辰的光辉也渐渐显得微不足道。韦皋仰望这半个时辰前还星河灿烂的苍穹,又辨别着天际一片越来越清晰的彤云,感慨这古往今来诸多风流人物,命途也不过如这星辰般,明灭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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