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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暮云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空谷流韵

    韦执谊“唔”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

    这日午后,皇甫珩正要去城阙军营处找韦皋。他自受伤进城后,便一直未得机会进奏御前。崔宁带来的关于姚令言和姚濬的消息,叫他殊为挂念。但纵然彼此有几分过命的交情,崔宁毕竟是仆射之尊,有些细节,崔宁不说,他皇甫珩一个边镇裨将也不便打探。倒是韦皋,皇甫珩觉得此君很有几分爽快通达,又与自己职位相若,可以去向他问问帝君的心意。

    他本要宋若昭扶着自己去,不料若昭嗔怪他,女子如何能进军帐,似是不愿同往。

    皇甫珩便也不多想,在妻子的帮助下穿好御寒的外袍,刚准备出门,德宗的内侍霍仙鸣却到了。

    霍仙鸣宣读了天家对皇甫珩的赏赐,拜其为御史中丞,实封三百户。

    皇甫珩和宋若昭跪着听完宣旨,互相看了一眼,都有些意外。皇甫珩在七骑冲阵那日,斩杀判军主将李日月,护得奉天瓮城大门不失,在这非常时刻对于天家和唐廷的功绩,不可谓不大。然而他毕竟来自制造这场兵变的力量之一——泾原军,如今圣驾尚未回到西京,朱泚等叛贼尚未伏诛,对于泾原节度使姚令言尚未定论,他就得了德宗这般封赏,实在有些奇怪。

    宋若昭当然知道丈夫在想什么,便有心探探霍仙鸣的口风。她照料唐安公主的那些日子里,和霍仙鸣打过几次交道,与这同样来自河中泽潞一带的宦官倒也能聊得几句话。叩头谢恩后,若昭扶着丈夫站起来,向霍仙鸣恭敬道:“劳烦中贵人跑这一趟,本妇依着潞州食肆里的方子,做了一罐豆酱,给贵人带着。”

    霍仙鸣在德宗身边当差,金银财宝看着不稀奇,独独对吃食也极是讲究。奉天尚未陷入弹尽粮绝之时,宋若昭曾见他从德宗处送来给唐安公主的粥食,在兵荒马乱中竟也整饬得模样精致、香气四溢,一问之下,果然是霍内侍亲自准备。

    宋若昭进屋去拿孝敬霍仙鸣的好物什,皇甫珩略觉尴尬地立在原地,倒是那霍内侍主动带着和气的口吻与之攀谈:“皇甫将军,哦不,皇甫中丞,老奴不怕你笑话,听闻这潞州豆酱,老奴这腿可就迈不动步子了。”

    正谈笑间,若昭捧了陶罐出来,盈盈地向霍仙鸣奉上,恰在他接过之时,轻声道:“圣眷深重,我夫妇二人受之有愧,卫戍奉天功臣众多,不知可还有其他明公也得了封赏”

    霍仙鸣大大方方地听了,释然一笑:“圣主向来赏罚分明,如浑公、韦节度等都受了封赏。只是……”

    他望了望左右,向皇甫珩也做了个手势,将他与宋若昭叫到一处,压低了嗓子道:“只是,只是方才老奴领了口谕出来,正巧见到崔仆射被诏往陛下御前,我还没走出奉天县衙呢,那龙武军使令狐将军就带着几个精壮将士也进得朝堂去。老奴觉得蹊跷,稍作停歇,便听得似乎是仆射在殿中大叫臣冤枉。”

    言罢,他盯着皇甫珩,试图从他眼中解读瞬间的反应。

    皇甫珩一愣神,也盯着霍仙鸣,似乎想弄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宋若昭心中已然涌上一股不详之感,忙向霍仙鸣道:“竟这般骇人说来崔仆射也救过夫君,我夫妇二人实在,实在不知……如何……如何……”

    霍仙鸣老练地将嘴一咧,道:“哎,皇甫御史,皇甫夫人,二位也莫太放在心上,仆射无论是扈从圣主还是引援朔方军,都是明摆着的功劳,想是这老相爷性子暴了些,又惹陛下气恼了。不妨,不妨。老奴还须去浑公那边传旨。”

    霍仙鸣扭哒扭哒的身影渐渐远去,宋若昭小心地问皇甫珩:“你可还去西城门找韦将军”

    皇甫珩回过神来,沉吟道:“不知仆射因何引得圣上不快,若仍是为了李怀光是否能进城面圣一事,只怕城内诸将都有些避讳,我去城武处打探,岂非给他带来麻烦。罢了,改日再议。”

    夫妇二人于是回到院中,若昭扶丈夫靠着门框坐了,自己则开始煎茶。

    那小小一包蒙顶




第五十三章 罪耶冤耶
    阿眉见皇甫夫妇二人一时僵持在那里,心头一转念,作出斟酌之意道:“二位莫自乱阵脚,阿姊,今日我在萧妃处,听说圣上刚封赏了皇甫将军,想来圣上认定崔仆射之事与你们夫妇并无干系……”

    若昭不等她说完,便打断道:“正因如此,此时彦明若去御前进言,我只怕陛下又思及他与王翃的甥舅关系,或是觉得彦明领赏而骄。我实是,为他担忧。”

    说着,眼眶一紧,落下泪来。

    皇甫珩见素来镇静淡泊的妻子确是又急又委屈的模样,心已软了三分,口气和煦了些:“若昭,岳父是谋士出身,你不妨静心想想,若你是我的谋士,可会阻拦我去面圣崔仆射于千军万马中救回我的性命,众所周知。我与王翃的关系,圣上和诸公也早就知道。此时我若不进言,满朝文武会如何看我皇甫珩,圣上又会如何看我皇甫珩”

    若昭被他说得无法反驳,只好无力地嗫嚅:“但我不是你的谋士,是你的妻室,我只不想,你再陷于险境。”

    皇甫珩心急如焚,并不想再听妻子的心迹,也顾不得君臣顾忌,果决道:“你这是将我当作三岁小儿来看管。我此去何险之有从未闻得天子一夕之间又赏臣又罚臣的,那不成了自己打自己的脸你莫再说车轱辘话劝我了,只安心在家中等我。”

    因又向阿眉道:“你可骑马来我臂伤未愈,怕要劳你挽缰。”

    他言辞直率,并无疏离的敬意,实是忘了阿眉乃吐蕃赞普的五公主、而仍把她当成长安胡姬一般。阿眉却不以为意,颔首道声“喏”,又向若昭道:“阿姊莫忧,想来太子与陆学士都在御前,听王侍读说,那韦拾遗在长安之时也常与他交游,不像诡诈之人。有他们在,当能令圣意清明,不会迁怒于御前救人之臣。”

    宋若昭还能有什么办法,只得看着丈夫护着胳膊,随阿眉出门上马。她默默地倚在门楣,见那战马往县衙方向绝尘而去。

    日头西斜,群鸦从残霞如血的凛冬天空掠过。这暮色黄昏中,宋若昭还料不到,四年后,她会看到同样的画面。而此刻,她只是冷静下来问自己,是否女子一旦成婚,对丈夫爱则爱矣,余下的心思,却已从当初痴恋时的微微敬畏,转变成了一种无法接受意外来临的多心。

    皇甫珩和阿眉纵马赶到德宗的行宫前,正巧和传旨封赏回来的霍仙鸣又撞在一处。

    霍仙鸣见到皇甫珩,一惊一乍道:“啊唷皇甫将军,老奴方才果然没有听错,崔仆射确是犯了死罪。”

    皇甫珩紧锁浓眉,斥道:“堂堂功臣,如何一夕之间就成死囚。陛下还在审听,中贵人焉能就在外如此嚷嚷起来。”

    霍仙鸣心中冷笑,身子却忙忙地伏低下来:“皇甫将军训斥得极是,老奴毕竟只是宫闱下人,言语真是没半点分寸。将军可是要觐见陛下我这就去通传。”

    皇甫珩生硬地“唔”了一声。转而又看着阿眉:“你既已将我送到,便先回去罢。”

    阿眉道:“无妨,眼下我是奉天城第一号大闲人。既然阿姊挂念你,我便在外候着,万一,万一情形有异,我也好去给她报信。”

    皇甫珩心下感激,觉得多日不见,这胡女倒好相与了许多。只是,奉天之围已解,她怎地还不回家乡。

    正思虑间,霍仙鸣风一路小跑出来:“宣,泾原兵马使、御史中丞皇甫珩。”

    然后连忙小声道:“皇甫将军,里头场面真是惊心动魄呐。”

    皇甫珩不搭他的话,撩起袍摆,径直往殿中走去。

    ……

    崔宁晨间入奏,便被德宗命龙武军卫士遽然囚禁。午后,他又被提到御前时,抬眼四顾,只见太子、陆贽、卢杞、韦皋皆在,甚至那拖拖拉拉病了一个多月、瘦得只剩半条命的宰相李勉,也由内侍搀扶,虚弱地站着。

    当然,韦执谊也在。

    崔宁听着韦执谊大声控诉他通谋朱泚与王翃的罪状,一开始还浑不当回事。待韦执谊这嘴上胡子都还没长茂密的年轻谏官,操着字正腔圆的长安官话把那凭空捏造的罪行念完了,崔宁反倒放心了。就凭一封单方面的不知真伪的官眷之信,就想扳倒二品大员,尔等当天子是痴傻小儿耶

    他刚吃完宫廷内侍准备的午饭,便好像以前上朝时、在长安大明宫宣政殿外用完例行的廊下食那样,抹了抹嘴,梗着脖子。本来准备一言不发,孰料一口胃气上来,打了个响亮的饱嗝。

    德宗盯着这个在自己父亲一朝就叱咤风云的唐廷大员,垂了垂眼皮,笑道:“崔卿,你这花甲之人,倒是堪比廉颇,吃得不少呐。”

    天子发话,崔宁不得不接腔:“回陛下,那日奉天城门终得严守,后来李怀光又引走了贼泚,臣的继任,那西川节度使张延赏总算能把物资军饷运进这奉天城,臣高兴,就忍不住吃了一顿饱饭。”

    一旁的陆贽面无表情,心中却是已将崔宁骂了好几遍:老仆射,你今日若真的过不去这道坎,也实在是咎由自取。你眼下到了何等危急的关头,还拿自己的功绩揶揄天子。你纵然恼怒陛下听信一面之辞,恭恭敬敬地辩解便是,尖酸刻薄在御前撒气,岂不是更触怒龙颜。

    果然只听德宗龙颜一紧,又道:“韦拾遗察举之事,你说给朕听听。”

    崔宁收起不屑的表情,正色道:“陛下,这无中生有之事,叫老臣能说得什么陛下请想,若我崔宁真与贼泚暗通谋反,我何必在泾师兵变之夜,追随陛下来到奉天”

    “那是因为你本想暗藏于奉天,伺机不轨,与叛军里应外合。”立于陆贽身边的门下侍郎卢杞突然发难。

    “一派胡言!”崔宁转过身,一双牛眼仿佛要喷出火来,狠狠地盯着卢杞那张丑怪的面庞,高声道,“若我有里应外合之谋算,我还带着皇甫将军赶了八百里路去找李怀光我还拼了性命助韦皋守城卢门郎,老夫看你,不但容貌甚寝,这一颗心,也是又黑又瞎。”

    “住口!”御座上一声断喝响起,诸臣皆是一凛。

    德宗森然道:“崔仆射,卢门郎是朕的宰相,你屡次在朝议中讥讽侮辱于他,哪有我大唐臣子的行止端严之态,比长安城那些粗鄙的贩夫走卒,竟还不如!”

    “陛下息怒……”座下诸臣纷纷道。

    崔宁慑于天颜之威,虽已随着德宗的怒叱伏在地上,胸中却甚是冤屈愤懑。他的上半身剧烈地起伏,一把花白胡子颤个不停。

    与此同时,陆贽的内心也是巨澜翻滚。韦执谊带来的这匪夷所思的指控,他前夜便已知晓。但是,尽管他迅速地通过王叔文知会太子,那也更多地是出于一份提醒,希望太子再通过萧妃警示岳母延光公主,这几日莫与向来熟稔的崔仆射有所应酬,以免上意厌憎东宫不识分寸。

    直到踏进行宫议事堂,看到重量级的朝臣站了一屋子,看到天子聆听韦执谊陈述时的表情。陆贽才意识到,崔宁,今日或许凶多吉少。

    作为常年伴驾之人,他太熟悉帝君眼神中隐藏的意思。那种有备而来的目光,绝非佯作嗔怒、小骂大恕。那目光是早有打算且坚定不移的,仿佛随时可以接上任何一位臣子的言辞,来将局面的走向把握在九五至尊自己手中。

    同时,那目光又有一丝陆贽从未见过的狡黠之气,照理,堂堂天子,因着出身的烙印,又执掌着如此万



第五十四章 缢杀崔宁
    奉天行宫的议事堂之后,穿过草木凋敝的院落,便是几间原来行营兵马使、奉天县令、各曹参军等办公的小屋。

    相对宽敞的一间,在德宗播迁奉天后,被那如今已逃跑的裴敬裴县令,献出来作为圣驾批阅邸报、与陆贽商议诏令起草的书房。

    见到君臣皆是面色铁青地从前朝议事堂转回来,被诏来看押崔宁的龙武军使令狐建忙向德宗行礼。

    令狐建在这一个多月中,始终不是御前核心的成员,与崔宁打交道不多,更无不谐之处,此番率士卒前来羁押崔宁,也是奉旨行事。他在晌午时对崔宁一直客客气气的,还与崔宁在院子里面对面地吃了午食。

    他们均是武将,也不乏兵戈阵法之类的谈资。由于那已成死鬼的彭州司马李万与令狐建有几分交情,而崔宁的家眷又与延光公主常有往来,二人甚至还带着不知是促狭还是惋惜的口吻,说起李万这样的大好男儿,怎么会甘于委身半老徐娘的延光,又怎么那般倒霉,莫名其妙命丧宋若昭之手。

    然而此刻,令狐建再次见到崔宁时,只匆匆对视一眼,就迅速地将目光移开了。

    崔宁觉得德宗既然听了太子一句话,同意皇甫珩来看着信与韦执谊对质,自己就还不算濒临绝境,因此对令狐建的躲闪态度未太在意。

    但他武将的敏锐直觉,很快就让他发现了院中的异样——令狐建原本带来了四名禁军力士,眼下,只有两名站在院中。

    崔宁微微四顾,想找另外俩人,却听德宗回过头,冷冷道:“崔仆射,你还在找谁做救兵皇甫中丞一人还不够么”

    众人忙又将上半身矮了一矮,仿若头顶有雷霆。

    进了书房,德宗口气和缓了些,向韦执谊道:“韦拾遗,你将王翃妻室的书信去给崔仆射看一眼,问问他还记不记得信上所写之事。崔仆射,崔仆射……”

    崔宁却仿佛在一瞬间陷入呆滞,对天子的唤声没有反应。

    他方才踏入书房之际,便凭着大半生在戎马厮杀中挣命的经验,发现帷幔之后藏着人。并且,或许是那隐藏之人也处于慌乱中,竟将一条白绫露了出来。

    崔宁又定神看了一眼,那确实,是一条白绫。

    崔宁的心猛地抽紧了,恰在此时,韦执谊将一页益州黄纸展于他面前。

    纸上,什么也没有。

    一个字,也没有。

    崔宁的眼神从惊异变为愤怒,又从愤怒变为顿悟,再到一种绝望。

    他望向德宗,这个比他小二十岁的男子,仅仅因为拥有万人之上的权力,便可以在冤杀臣子这件事上用了如此讽刺的方式!

    他崔宁,自问无论在西川,还是在长安,或许跋扈,或许骄奢,或许暴躁,但他爱财爱地爱女人,却真的从未有一日去觊觎过李家的天下。然而天子,难道仅仅因为他曾做过蜀地节度使,又与当今兵力最强的朔方军节度使李怀光交好,就非要置他崔宁于死地,才能觉得寝食得安吗就在数日前的奉天决战中,他崔宁的死战之志,天子莫非看不出来是猪油蒙心了吗!

    崔宁又将目光拉了回来,看着韦执谊。

    他忽然畅快地笑了,然后用极轻的只有韦执谊能听到的声音说:

    “令嫂,真是倾城佳人。”

    如魔鬼的声音。

    韦执谊拿着黄纸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气息粗重,难以克制自己。终于,他扑了过去,扼住崔宁的喉咙。

    这下事起突然,侍立在较远处的陆贽和皇甫珩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又不敢擅自上前,只得看着德宗连叫“陛下,陛下!”

    几乎同时,霍仙鸣已直着嗓子叫起来:“这是反了,来人!来人!”

    帷幔后果然冲出两名龙武军力士,径直往崔宁奔去,其中一人拉开韦执谊,另一人便要将手上的白绫往崔宁脖子上套。

    电光火石间,崔宁已趁着韦执谊放开他脖颈之际,一把捡起落在地上的黄纸,揉成一团塞进嘴中,迅速地吞下喉去。

    陆贽大惊,再也顾不得君臣之礼,抢上前去拽住禁军力士的袍角:“住手,陛下何曾发话让你们如此对待崔仆射!”

    “敬舆!”德宗一声断喝。陆贽回头,骇异地望着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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