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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暮云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空谷流韵

    “中丞,”尚可孤话音刚落,一旁始终默默聆听军情的阿眉,终于开口道,“我在长安生活数年,深知城郭详情。莫看长安城城墙深厚,但除了城门外,城墙高度,难逾两丈,又因修筑久远,许多处已如土垣一般,石丸即可击毁,连奉天行营都比不过。其中尤以南墙最为不堪,因为长安城南少有攻防战,除了安史之乱中郭公子仪香积寺一战外,这许多年来,无论藩镇叛军,还是我们吐蕃人,从未从城南攻入长安,因而天子也未重视南墙的整饬与防御。”

    阿眉一路行来,身披戎装,方才隐于众人身后,并不显眼,此际突然发声,展露女音,尚可孤闻言微微一怔。

    旋即,他便明白,这面貌与唐人蕃人都很有些差异的胡女,就是传闻中因身负救护皇孙与唐安公主之功而得圣上信任、又促成大唐向外借兵的吐蕃公主。

    尚可孤见她出语不忌,所言却着实很有几分见识,料想这大军之中,唐蕃主将都对她尊荣有加,于是微调马头,彬彬有礼向阿眉道“这位可是公主殿下本将方才未见礼,殿下莫怪。殿下果然巾帼不让须眉,寥寥数语道尽机宜。蕃军既万里来助,攻城方略,老夫自然洗耳恭听。”

    堂堂一代名将,如此谦逊,莫说对中原人已抱有好感的琼达乞,便是素来对初次打交道之人皆是分外警惕的阿眉,也毕竟因为年轻,易被这般风度宽厚的军旅前辈所震慑。

    阿眉又突然意识到什么,向皇甫珩瞧了一眼。

    皇甫珩毕竟是主帅,自己虽顶着赞普公主之名,这般抢了风头,似也不妥。

    但皇甫珩浑无不悦之意。本就带着赞赏的神情望向阿眉,接了她的目光后,不由微微一笑,仿佛在说“尽管道来。”

    一瞬间,阿眉又为自己在苏武墓前对皇甫珩若有若无的一丝鄙夷而后悔。最是紧要的阵前商议中,当她无所畏惧地畅所欲言,又忽地因身份认知而怯步之际,本就暧昧纠葛了大半场征程的皇甫中丞,剑眉下投来的鼓励眼神,真真暖入心田。

    青春少艾的女子,再自负机敏过人,也不是没有软肋的。

    阿眉于是勇气更足,兴致也更高,越发侃侃而谈起来“如尚将军所见,吾等吐蕃勇士,大半是骑卒。既然李元帅拆苑墙,也是为了令神策军骑卒冲入禁苑开阔地,以冲击力击溃叛军守军,吾等亦可效仿,只是应选不同路径。朱雀大街宽近百步,足够骑卒列阵弛过。到了承天门大街,可兵分东西两路,东路过崇仁、永兴坊,进攻宫城东北角的兴安门、玄德门。西路过布政、颁政坊,进攻宫城西北角的芳林门。若我大蕃勇士顺利会师于西内苑,而叛军正被东边的李元帅所部吸引走主力,吾军便可出现在叛军身后,攻其不备,与李元帅夹击歼灭之。”

    阿眉唐语十分地道流畅,说得又堪称细致。饶是如此,在场诸将中,皇甫珩久在泾原边镇,琼达乞更是第一次涉足中原,他二人虽是主将,却因对长安城地形不熟,着实听得一头雾水。

    好在尚可孤率军拱卫京畿二十余年,常入禁宫奏对,阿眉一边说,尚可孤的脑中一边已跟着她的娓娓之语,展开一幅城中地图。

    犹如见到黑色泥流一般的犀甲铁骑,自南向北,披靡无敌,眨眼间已直入西内苑。

    “公主所言大善。只是……”

    尚可孤脸上浮现一丝无奈,向监军翟文秀诉苦道“只是李元帅前日飞马谍传攻打长安之令时,不许吾等从南郭入城,必须绕城东北上,与其在东内苑苑墙外会合。”

    “什么为何”翟文秀瞪着眼睛问。

    “李元帅说,既然贼泚重兵在大明宫附近,吾等应从苑北突破,击其心腹,逼其狼狈西逃,这样既可以保住宫阙不受损坏,又可令长安百余街坊不受骚扰。”

    “放屁!”

    翟文秀尖细的嗓子又拔高了几分调门。

    这位将迎大事的内侍,终于抖开了监军的威风,恨恨骂道“李元帅这么能耐,苑东攻下来了吗咱家这几个月可算是看明白了,李晟,李公,阴斗朔方军,端的是一把好手。如今刀光剑影地要打长安,他的算盘也还往自己人身上打。尚将军,你可真是人善被人欺,打了几十年硬仗,尚公你难道看不出来,李晟是把你和骆元光麾下将卒,顶在前头做死士呐,难怪不许你们另择路线往城里打。”

    翟文秀服侍御前多年,从皇城、宫城再到东内西内,及至禁苑,哪会陌生。阿眉方才所说,他是除了尚可孤以外,最能听明白用兵意图之人。而作为圣上派出来的监军,他再私结尚可孤、琢磨着光复长安后的那件大计,心中也还清醒地告诉自己,目下首要之举,是先把大明宫打下来。

    因而,他骂完李晟,再无含糊,向尚可孤、皇甫珩等人道“便依公主殿下所言,打长安南郭明德门,咱家是圣上点了头的监军,临阵冲杀,不听咱家的,难道还听李晟的!”

    当下诸人皆拱手称是,开始部署结阵北攻。

    。




第一百三十四章 攻入长安(下)
    这实在不像是一个黎明应有的样子。

    东方的天际看不到一丝绯暖之色,铅灰的穹窿下,晦暗的雾气四处弥漫。长安城南郭的墙头,好像一条隐没在烟波中的半死不活的长蛇。

    明德门大约算是这条长蛇的七寸。不过显然,长安城的新主人,伪帝朱泚,没打算,或者说无暇照应到这扇曾经堪称世上最广大华美城池的南大门。

    几十个金吾卫卫士,抱着弓弩,守在明德门城楼上。他们大多哈欠连天,靠不停揉着眼睛来驱赶困意。一天一夜了,没有人来替班,长安城的大部分武装力量,自前日起都已调往北边皇城与大明宫苑附近,与神策军李晟和骆元光对峙。

    “队正,听说北苑墙那边,圣上(朱泚)的董司空(董秦)压着神策军骆元光打,那李晟又缩了回去,你说神策军会不会弃了苑墙之争,绕到南边这明德门来”

    一个小卫士大约因为年轻,精力倒还充盈,意兴勃勃地向自己的上官探寻地问道。

    队正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你官衔几品你有官衔吗倒以为自己像个上将军似的。神策军来了你就放箭,没来,没来就睡你的觉去!”

    “来,来,来了,敌军来了……!”

    队正训斥手下的话音未落,就见十步外的雉堞上,负责盯着城外动静的几个卫士慌慌张张地退了下来,其中一人疾步跑来报告敌情。

    队正再是个兵油子,紧要关头也不敢怠慢,瞬间睡意全无,哗地起身,一边问着“是李晟的神策军还是尚可孤的人听说尚可孤几日前就驻在了城南”,一边大步冲到雉堞边。

    这一看,他只觉得一股寒意直冲天灵盖。

    随着白昼气温升高,晨雾之障渐渐消散,城下不远处,出现在金吾卫队正面前的,是他须依靠左右转头才能尽收视线范围的黑压压的大队人马。

    瞧那尖顶球形帽盔,还有那灰色的犀牛甲,哪是什么神策军。

    “吐蕃人!吐蕃人来攻城了!”

    金吾卫毕竟不是乌合之众,随着队正一声号令,卫士们迅速分成几队,十人奔下城楼,将安放在城墙两侧的刀车推到门后抵住。两三名士卒急忙抱出烽薪点燃,滚滚浓烟既是向北边皇城方向报警,也是向最近的安化门、启夏门求援,指望此二门的金吾卫尽快赶来。

    余下人等,在队正的带领下,则一字排开,端着手中的擘张弩。

    然而,吐蕃骑兵的速度实在太快了。人马刚刚进入弩机的射程范围,队正刚刚准备瞄准当先的骑士射击,只听“啊”的一声惨叫,他身边一名卫士已被不知什么东西击中,往后倒去。

    队正忙侧头去看,却见城上并无箭矢,只有一颗硕大的石丸咕噜噜地翻滚。那卫士面门正是被这石丸击中,整张脸已是血肉模糊,鼻子眼睛嘴破在了一处,前额粉碎,脑浆也似乎流了出来。

    这手法,正是不久前在吐蕃军中,琼达乞向皇甫珩展示过的“乌朵”攻击法,堪称是吐蕃骑兵的绝技。

    明德门上的队正,也算做了好几年金吾卫,不是长安的小混混。他片刻前虽还颇有些懒洋洋的模样,但此刻一见自己手下的小兄弟死状如此惨不忍睹,一股愤恨怒气陡然在胸膛中蒸腾上来。

    “打蕃子,狠狠地打!”

    队正声嘶力竭地高叫着,鼓励左右。只是,他心中也了然,这南郭城墙再厚,也不过是夯土,不像皇城宫城那边有包砖,何况还垮塌了几段,吐蕃这许多人马,真要全力压上,明德门哪里扛得住。

    “小六,单是燃起烽烟不够,你速速下城,骑我的马往承天门去报信,沿途高喊军情,让东西二县的不良帅也能听见。看这情形,是尚可孤联军吐蕃人,若两万大军攻进长安,禁苑也岌岌可危。要兵,向皇城要兵!”

    队正扣动扳机,射出一支铜头弩箭后,急促地吩咐方才与自己讨论北苑战况的年轻卫士。

    小卫士果然机灵,扔了弩机,猫腰爬到楼洞口,一阵风般地跑下明德门的城垛,从抵着大门的刀车间穿过,翻身跃上队正那匹健硕的枣红马,清叱一声,沿着朱雀大街往北飞驰而去。

    这个时辰,长安城百余坊似乎尚未从昨夜的梦境中醒来,又或者因了前日已明的战况,城中百姓皆躲在屋中。

    异于寻常的安静中,小卫士的喊声格外清晰,几可划破天际“南城有敌,速速增援!”

    因为紧张,他能听到自己的喊声带着颤抖的尾音,而呼应他的,除了风声,还有身后传来的“砰”、“砰”声。

    那是南郭城墙开始受到攻城器械撞击的声音。

    ……

    皇甫珩等人立于中军旗帜下,眼看着吐蕃人和尚可孤麾下神策将士的联军,势如破竹。

    阿眉说的没错,南郭城墙果然不堪一击,同样的一处,教几颗投石一轰,便细细簌簌地沙土俱下,如掉光牙齿的豁嘴。尚可孤的神策军以木梯,琼达乞的吐蕃勇士以抛钩皮绳,众多军士很快就如蚂蚁般,爬满了明德门两侧的城墙。

    倘若有密集的人力防守,进攻者或许多少还会受到一些阻滞。然而李晟在北苑的拉锯战,的确使得朱泚的大量叛军,都集中于大明宫附近,南郭三道门统共也就两百金吾卫。

    安化、启夏二门赶来增援明德门的卫士,根本挡不住进攻者的势头。很快,唐蕃联军就翻上了城墙,如合流之水般,往明德门城楼聚拢。

    既上了城头,尚可孤的唐军立刻冲在最前头,一面高喊“天子有令,贼泚授官五品以下者,弃暗投明,反正朝廷者,绝不追究。”

    听到如此喊话,城上有些金吾卫似乎才醒悟过来。

    对呐!自己原本就是大唐天子的禁卫军啊!

    他们手中发射弩箭的速度迟滞下来,有几个甚至略带茫然地望向自己的上官。

    队正却不理会。

    他的稍微有些衔级的身份,成为他的自我暗示,令他似乎拒绝去想从去岁兵变到此时攻城战的来龙去脉,令他在这特殊的时刻,完全忘了自己加入金吾卫时,大明宫里住的天子,是姓李,而不是姓朱。

    这个小人物,只是一个单纯的不愿服输的守卫者。

    他扔了弩机,拔出横刀,便迎着神策军士冲过去要砍。

    “本将死也要死在明德门!”

    他那个“门”字还没说全,一颗石丸已然直飞过来,击中他的胸口。与最早阵亡的那名属下一样,队正也像一只被弹弓打落的雀鸟般,扑在地上。

    一名神策军士闪电般跃过来,一刀砍下了队正的脑袋。

    尚可孤所部的牙边军旗,终于插上了长安城的明德门。

    这也是时隔半年后,大唐帝国被叛军占领的都城中,第一次飘扬起了天子亲军——神策军的旗帜。

    唐蕃联军不敢耽误分毫,先锋的队伍迅速顺着明德门城楼而下,拖开刀车,大开城门。

    于是,当兴元元年这个初夏日的最后一缕晨雾散去时,长安城的中轴线朱雀大街上,在顷刻间涌入声势浩大的唐蕃骑兵。

    蕃骑,且不说那些雪山骑士,便是他们胯下的战马,也仿佛受够了一路行来的那些蜿蜒曲折的山道。宽阔的朱雀大街,成了它们久违的跑马场。它们四蹄如飞,在主人的引掣下,毫无迟疑,直往长安城最北端的皇城奔去。

    打下北边的西内和东内,降服禁苑中的叛军,他们,人也好、马也罢,都可以回家了。

    。



第一百三十五章 收复大内
    大明宫宣政殿中,朱泚和王翃都身披全甲,彻夜未眠,希望董秦和李希倩这一老一少两员悍将,能在东边光泰门内,顶住李晟的火力。

    孰料,天光还没亮透,皇城方向传来的急报,竟是长安城的南郭失守,吐蕃人在尚可孤神策军的引领下,攻了进来。

    王翃一口浊气上涌。

    瞧瞧,如果当初依了老夫的建言,劝动李怀光自咸阳西攻,把住京畿西边门户,吐蕃大军何至于如入无人之境般杀到了长安城郭之下。

    但他的怒火到了喉头,又生生咽了回去。因为御座之上的伪帝朱泚,面色比他还难看。

    数日前,张光晟率兵在渭水与李怀光会合后,直取东渭桥,结果发现扑了个空,连粮仓里的粟米军饷,都早已被运往华州潼关的神策军骆元光处。他们正自懵懂时,腹背受敌,从奉天行营赶来的勤王之军、盐州刺史戴休颜所部,渡过渭水,直扑李怀光的朔方军和张光晟的泾原军。

    在节度使杜希全的全力支持下,戴休颜这次带出来近两万人马,几乎倾灵、盐全镇之力。这般做,一是因为杜希全身为老朔方军旧将,与李怀光亦有宿怨,二是因为,去岁的奉天保卫战中,灵盐勤王军在漠谷曾遭受泾原军的伏击、伤亡惨重。

    戴休颜所部休养了小半年,身负旧怨新恨,汹汹而来,锐不可当。饶是李怀光的河中朔方军也算得铁师,奈何一年来四处征战又缺粮乏饷,颇为疲惫,而泾原军的战斗力,不靠打埋伏战,则显然敌不过灵盐精锐。

    很快,自知不能硬拼的李怀光,便作出了一个明智的决定——跑。

    “我一心勤王,而圣上见疑,迫我骑虎捻耳,掎鹿是困。自古列地封王,各为盟主,我观今日之中原亦如是。吾军河中治所,晋之旧穰,可秣兵训卒,以候天时、观形势,再谋宏图!”

    李怀光发完这通感慨,率领朔方军,自东渭桥又撤回渭水北岸,全速退往老巢——河中。

    这样一来,张光晟被戴休颜拖住,亦无法回撤到长安禁苑,来护卫朱泚。

    同时,张光晟派人禀报朱泚,被尊为国师的桑道茂,随着张光晟刚到东渭桥战场,就瞅了个机会潜逃南下,投了李晟。这术士还放出消息,声称夜观天象,荧惑星在李晟的神策军上闪耀不熄,长安城三日内必回到大唐天子的手中。

    一时之间,叛军的士气又似乎泄了三分。

    终于,当吐蕃军眼看就要突破西内苑防线之际,朱泚不敢再寄希望于董秦和李希倩手中那区区三千戍卫兵力。

    李晟东边的一万余人,尚可孤和皇甫珩西边的两万人,这东西一夹击,他朱泚还有活路吗

    和朔方军李怀光一样,现在就跑,还来得及。至少左右还有韩旻这样万夫莫奈何的勇将护卫,至少西边还有凤翔镇的李楚琳可以投奔,实在不行,就去最西边,求泾州的田希鉴收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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