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之献帝崛起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武陵年少时
“那些流民饿疯了,听不进劝导,见着有粥吃就都冲上去抢,等抢到了一碗粥又嫌粥水寡淡。几个狠得砸碗闹了起来,城门候带人赶去喝止,两边人就打了起来,有四五个流民不知是被打死还是被踩死,尸体就那么倒在地上。”太仓丞也是碰巧听到安门哪里的动静,前去看了几眼实况,一副后怕的样子:“如今灾民越聚越多,若不赶紧制止,恐怕要出大事!”
见对方担心受怕的样子,王绛一时也没了主见,慌然道:“快、快去寻北部尉!”
此刻他脑海中第一个想到的竟然是秦谊,这让麋竺感到有些奇异,忍不住看了王绛一眼。心中某个念头一闪而过,随即不假思索的喝止道:“一个的北部尉,寻他管什么用!”
王绛一时语塞,紧闭着嘴唇,灰黑色的胡须不住地抖动着,两眼紧盯着麋竺,只盼对方能拿个主意来。麋竺这时还算冷静,他们家当年没少在灾年的时候施舍灾民,这种分粥不均的事情他在东海国的时候就见得多了。只是那个时候关东正处多事之秋、流民中未尝没有掺杂着图谋不轨的奸人,而如今在关中安定情况下,却偏是重蹈往昔故事。
麋竺忍不住嘀咕了一声:“真是事出反常……”说着便对早已手扶剑柄待命的鲍出吩咐道:“去找城门校尉,请伏公来安抚局面。再知会执金吾司马公,请他整顿缇骑,预备不测!”
安门外的一场骚乱规模不大,甚至用不着等到执金吾司马防出手,很快就被城门校尉伏完镇压了下去。虽然之后的形势仍旧保持安稳,但这件事依然给朝廷君臣敲响了警钟。
等到翌日中午,皇帝在清凉殿刚用完一碗清粥盐菜,廷尉法衍就一边咳着一边来到殿下请见。在殿中,他把昨日抓获的闹事黔首的供词简明扼要的对皇帝说了一遍,原来这伙流民大抵来自长安附近的杜陵、霸陵,背后也没什么人指使,就是所在县邑出于种种原因不肯发粮赈济,又听说长安有粥棚,这才成群搭伙,结伴而来。
那天正好气候炎热,带头的几个人又是长途跋涉,饥渴难耐,心里早就有了一团燥火。等到了安门外见到施舍的粥水与预期形成了极大落差,烦躁气恼的情绪一下子如滚水沸腾起来,这才酿成那场骚乱。
一听说此时发于偶然,皇帝挑了挑眉,继续问道:“那昨日死的是守城的兵士还是流民”
法衍这几日总觉得喉头干燥,像是旱了多年的地,灌多少水都不管用。又像是有块老痰,卡在喉头不上不下,让人难受至极,照平日他得咳上好一会才能消停。但此番在御前,他不敢失礼,只好费了全身的劲,方才将咳嗽的**给生生压了下去:“死了四个,全是被踩死的流民,还有一个以为是死了,其实是被踩断了腿,这才倒在地上。”
看皇帝面色不虞,法衍又补充了一句,说道:“昨日查探时,确实是当场死了四人。但后来又死了一个城门兵,他是被人推搡、半边身倒进一釜滚粥里,皮肉被烫得不成样子,熬到半夜里就死了。”
然后,法衍接着又向皇帝说了一遍原委。
“民生多艰呐!”皇帝这才叹了一声,他看到法衍想咳嗽又不敢,憋得脸色涨红,于是很体贴的说道:“暑热易病,法公身子不甚康健,要多当心才是。好在我近来常让太官将绿豆熬制成汤,身燥心热时喝一碗,可解暑热烦渴。穆顺,去带廷尉到偏殿休息,再使人去一趟承明殿。”
皇帝喜欢琢磨饮食,以满足口舌之欲,这两年光是从宫中流传出去的新式食品就层出不穷,更别说专司御膳的太官署内不断更新、增厚的食谱了。
法衍知道皇帝是怕他在御前喝不下去,感激的谢了恩,这才声咳嗽着走出殿去。
黄门穆顺将法衍送到偏殿之后很快又走了回来,作为此时站在平准监背后的掌权人,他安静的站在皇帝身边,等着皇帝发问。
“各处的情形,你虽隔三岔五的报一次,但前前后后也不成个条理。”皇帝身体往后一靠,仰面望着屋顶榫卯斗拱的横梁,轻声说道:“于今你再完完全全的报一次吧,不光是物价,还有那些派下去的侍御史。”
“谨诺。”穆顺答应了一声,便弯着身子,在皇帝身边一五一十的把平准监探得的情况都说了起来。
皇帝就这么靠在凭几上听穆顺说了半天话,忽然回过神来,面露疑色:“赵公他们为何还不过来”
穆顺也是有些惊异,按理说承明殿与清凉殿相隔并不远,就算是走也该走到了,何况这些天气候酷热,皇帝怕马日磾这些上了年纪的老臣被晒到,特意准他们可以在宫中乘车出行。现在过去这么久了,一点消息也没有,却是让人心头隐隐有些不安。
不等皇帝吩咐,穆顺便自觉的走到门口,还未招人过来问,穆顺的亲信、负责传召宣诏的内谒者令李坚便急匆匆的赶过来禀报,说是尚书令杨瓒从承明殿里走出来,刚说一句‘这地像是被火烧了一般’,然后就晕过去了。在场的司徒马日磾、司空赵温等人都被吓了一跳,承明殿里乱成一团,忙了好一阵后,马日磾等人这才过来,就在殿外等候召见。
听到杨瓒一直待在阴凉的承明殿内,刚一出来见到太阳就昏倒,皇帝就知道这是中暑的征兆。杨瓒今年也有五十多岁,何况此刻又是午后最炎热的时候。他一下子挺直了身子,连忙挥手让人去请马日磾入内,等众人到了以后,不待行礼,便着急的问道:“太医令是如何说的”
“臣代尚书令谢陛下牵念之恩。”司徒马日磾稽首说道:“太医令说是‘伤暑’,需要静养。”
第二百五十七章 孰有斯难
“闻有国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论语季氏
尚书令杨瓒中暑昏倒的实在突然,皇帝看上去似乎有些措手不及:“尚书令既然身子不好,就让他放下手头上的事,暂且在家休养吧。这些时日确实是事务繁多,劳累诸公了,还望诸公多爱惜身体、努力加餐才是。切莫因案牍劳形,致使朝廷失却练达之干才。”
听着皇帝关心的话语,马日磾等人皆唯唯应下。
今夏的大旱如大火燎原、愈演愈烈,即便是在通风解暑的清凉殿里,皇帝也是忍不住常常让穆顺为他揩拭额头的汗水。这一次安门民乱,很难说背后有无推手,或许是要干扰朝廷赈济的大事、或许是想引开朝廷放在某事上的注意力。
等到好言宽慰了一干大臣之后,皇帝又派人将偏殿里的法衍再度召来,虽然他早已知道事情原委,但如今当着马日磾等一干人等的面,还是得按例行事。
听面色稍有缓和的法衍将事件一字一句的复述完,皇帝开口说道:“流民争抢哄闹,堂堂京畿之地,竟闹出这等事来!而且还是眼下这个时候,绝不容等闲视之,诸公既已知悉原委,不妨都各抒己见吧。”
这时首先坐不住的是太尉董承,他先声夺人:“流民哄抢粥棚、踩踏致死数人,那就不该是流民,而是暴徒。此事,臣以为当着刑部、廷尉依律处置。”
“太尉说的是。”尚书仆射吴硕接口道,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永远附于董承骥尾:“长安有陛下之南北禁军所在,彼等流民虽成不了事,但终教人烦扰。而况此时若不严办,其他流民见了,便会轻罪行恶,届时又还有谁仍遵从赈济的规矩”
此事若要严办,京兆尹胡邈将会是首当其冲,而胡邈事先又与督粮的侍御史侯汶有过分工,由侯汶负责赈济等事——这是二人对朝廷上疏确认过了的。所以吴硕此番看似大公无私,要查办胡邈,实际上却是在针对侯汶。
按照人情脉络,侯汶是属于已故的司徒王允、关东士人这一派别。如今御史中丞桓典手绾大权,职权范围又涉及到多方利害,明里暗里不知多少人盼着出错。
侍中、平尚书事杨琦心里有些着急,毕竟在他看来,于公于私,这件事都貌似与侯汶没半点关系:“臣以为不可,此事看似是由施粥不均而起,实则是因流民远道而来、又以气候之故,心中怨气早结……”
他本想借机指责一番京兆尹胡邈治安不力,但想想又觉不妥,这么做容易将责任推来推去,推诿到长安令王凌的头上。在尚且还摸不清皇帝对王凌究竟抱有何等态度的情况下,杨琦自觉还是少说几句、集中要点为妙:“据廷尉供词,彼等流民毫无谋反之心,仅一时心急而犯下罪愆。如今正属多事之秋,依臣之见,不妨宽大处理,以安民心。”
吴硕不敢与杨琦争论,低着头老实的坐在一边,将局面交还给了董承这些真正的大臣。
“如此轻易便宽赦彼等刁民。”董承自负权重,对杨琦、马日磾这些忠直老臣向来是敬而不畏,冷笑说道:“那朝廷的法度何在眼下旱情每日愈炽,朝廷不借此树威,今后若是流民俱增,又该何以约束”
“太尉这话说的在理,有罪不可轻纵,不然置法度于何处但杨公也说得不错,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皇帝有意在其中搅浑水,话里话外的点到这里,顿了一下。目光看向坐在杨琦附近的另一个侍中、平尚书事荀攸,目光如实质般凝了几分,又道:“荀君,你的高见呢”
一直缄默不言、静观局势的司徒马日磾与司空赵温立时有了反应,回过头看向身后那样貌清癯、目光有神的荀攸。
荀攸苦笑了下,他才随军回朝不久,尚未厘清不在的这些时日朝廷内外的种种就遇到这等大事,让他一时缓不过神来。不说这两天雷厉风行般执行下去的‘御史临郡’,就说昨天下午发生的流民哄抢粥棚事件,他一听便赶紧此事非同一般,与秘书令荀悦商议了半夜,天将明时才安寝。
在他看来,流民闹事是一场非常严重的事故,稍有处置不当就会留下祸机。皇帝定然是早有宽赦的想法,只是这话却不能直接提,而是要换个能让皇帝满意的方式。
座中就算是善于揣摩圣意的赵温,也未必比荀攸还要清楚皇帝的本心,这是先天的才智所决定的,而不是通过后天辛苦揣测所得来的经验:“敢问陛下,城门校尉伏完、侍御史侯汶与京兆尹胡邈等人的奏疏,可否读到”
皇帝点点头,说道:“诸公在承明殿代阅之后,一早便送来了。”
荀攸略一沉思,努力挺直腰身,接着说道:“彼等的奏疏,讲的是彼等各自对此事的做法,这个,想必陛下自无不知。臣在这里要说的,是应如何处置此事,若按太尉的意思,对彼等流民严加弹压,必然会激起民变。”
“区区几个犯事的流民,荀君未免说的太严重了。”董承冷声说道。
“不然。”荀攸果断摇了摇头,眉骨一耸,简捷言道:“昨日事起之后,臣特意使门下苍头外出,于流民中探知了一些实情,深知其中远非‘因烈日心火,致使暴躁,抢砸粥棚’之故。”
“那是什么缘故”赵温在一旁插嘴问道,他这番话并不多余,而是要刻意引出荀攸接下来要说的事。
荀攸忽然变得神态严峻,目光慑人,一字一句的说道:“彼等流民虽来自各处,互不相识,但境遇却大体相似。譬如有一个杜陵来的流民,说今年旱死了禾苗,田地将无收成。偏官府压着粮草不肯赈济,各郡又有豪商哄抬物价,他只得变卖家产田地,换回一点余粮赡养妻子。尽管如此也是全无生计,这个流民只好将麦谷留给妻儿度日,自己来长安乞食。”
第二百五十八章 利行规则
“故有改制之名,无变通之实。”————————盐铁论遵道
清凉殿后头忽然跑进来一股热风,顺着特制的曲道吹拂过来,温度倒是变冷了几分。
皇帝默然良久,方才沉重的开口说道,他的声音更是显得冷若寒霜:“听这话,倒像是地方郡府、县官逼得他们走投无路,好端端的,将一伙良善之民逼到长安来了。”
他意味不明的看向座席离他最近的司空赵温,悠悠说道:“赵公,荀君所言可是属实”
赵温听出皇帝的弦外之音,似乎这件事与官府赈济不力有关,而他又正是主要负责赈济的大臣。此番皇帝的语意阴晴不定,赵温不敢怠慢,立刻俯身稽首,埋头辩解道:“陛下,臣自去年为朝廷征募粮草、充实府库以来,就一直在留心关中旱情。如今得蒙诏旨,主持赈济,更是不敢有一日玩忽。臣敢说,关中各郡太守,如种拂、傅睿都在为朝廷开仓赈济,一切皆依诏而行、有法可循、亦有侍御史从旁监管。世间尚有王法在,以彼等之德,谁也不会鱼肉百姓!”
左冯翊种拂与右扶风傅睿等人无不是皇帝挑选的太守,其能力或许比不上杜畿这样的干才,但彼等的德行操守至少还是可以保证的。皇帝面色稍霁,他相信赵温与种拂等人的品性,若是郡守无错,那么根子就该在县一级官员头上了。即便是在后世社会,官方的赈济救助都会被层层盘剥,何况是在当下这个吏治败坏的乱世
治民先治吏,中央光靠赵温、荀攸这些大臣,虽然能很好的帮皇帝处理政务,但论及政策的具体施行,到底还是有所欠缺。
“司空说的是。”董承心打量着皇帝与赵温二人的神情,在一旁避重就轻的插话道:“臣也以为,官府赈济,即便有拖沓等积弊。但只要没有人从中牟利,且如数拨付给黎庶、使百姓安定,倒也没错到哪去。”
这也叫没错到哪去
对于董承的阴阳怪气,赵温气得脸色涨红,他也不理会对方,仍深深的伏地稽首,相信皇帝心里自会有一杆秤。董承说完了话,本也就没准备得到回应,他眉眼低垂,半眯着眼皮,一双漆黑的瞳仁在眼缝中灵动的左右转着,一会瞟看皇帝、一会观察马日磾、杨琦、荀攸等人的神色。
“地方拖延一日,百姓便要多苦一日。为一斗粟而倾家荡产,沦落至全无生计,那时官府纵有赈济,又有何用”皇帝叹了口气,轻轻带偏了董承有意引起的话头:“我屡下宽诏,命朝廷蠲烦除苛,去诸不急之政。欲令物得其用,人安其业,奈何郡县守令,竟不能体悟至意。”
“皆是臣等无能,有负于陛下。”董承立时伏下身,语气诚恳的说道。
尚书令杨瓒突如其来的中暑病倒,无疑是给了董承一个偌大的好处,在来时的路上,他便想到:尚书台自从被皇帝革新职权之后,权势大增,彻底摆脱了以往作为皇帝秘书的形象。其下如度支部、刑部、吏部等尚书,随便一个拿出去都能有比拟九卿的权位,甚至还隐然高居于九卿上。
而作为这些部门尚书之首的尚书令,几乎可以说是权亚丞相。若是杨瓒就此不复再起,那么紧随其后、第一顺位递进的,自然而然的就是董承亲信、尚书仆射吴硕。只要拿下了尚书台,董承便不需顾忌弘农杨氏、或是关东、关西的任何人,所以当务之急,就是要为自己争取足够的优势!
“今年在旱灾开始,我便说过,救灾最要紧的是活民。这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地方郡府如何要熟视无睹、刻意耽误赈济”皇帝面无表情,把视线轻轻扫过众人,仿佛对着空气说了一句:“症结到底出在哪里”
马日磾忽然有些坐不住似得挪了下身子,一边将目光有意无意的看向杨琦,那副心有戚戚、忧愁不安的模样,像极了一根绳上的两只蚂蚱。
就今日吴硕的表现来看,董承已经对尚书令有所垂涎,而杨瓒既是朝中硕果仅存的几个密谋诛董的元老之一,平日里在尚书台也是多有政声,要想彻底取代杨瓒,光是祈求对方一病不起是远远不够的。而马日磾也知道自己所处的困境,关中与其说是各地都有不同程度贻误救灾的情况,其实就属右扶风为最,而右扶风又以马氏宗族为首。当初马日磾三令五申让彼等收手,目前看来,并未起到应有的效果。
这一次马日磾自认为是与杨氏休戚相关,稍有不慎,便都是断手断脚的结局,所以尽管往日有这样那样的龃龉,在这个时候怎么也得合力并进,将事情的影响降到最低。
与忧心忡忡的马日磾相比,绳端上的另一只蚂蚱,却并未有如何紧张的样子,反而饶有兴致的听着董承早有预备的陈言。
只见董承不急不忙的说道:“往年的救灾流程,从确认灾情、到写就奏疏上报灾情、然后由朝廷复核验实、到再次上报、最后才允准钱谷发放,来回跨州连郡,逾时至少数月。即便朝廷如今已往各郡遣派侍御史,就地核验灾情,省却了一桩公事,但尽管如此,救灾手续仍旧繁琐复杂。加上地方故意拖延,等钱粮到时,黎庶早已卖儿鬻女、售田赁地了。”
董承所言的内容其实已经很隐晦、但座中众人却都已听懂了:无非是地方上有官商勾结,官员卡着赈灾的正规程序与制度,故意延迟赈济的时间,而地方豪强与商贾则趁机高价售粮、低价买田,大肆兼并田地、攫取财富。等到田地兼并得差不多的时候,官府再出面开仓赈济,保证流民最低限度的生计,从而不会因为没有饭吃而揭竿造反。
清凉殿中除了像个局外人似得法衍坐在角落里一副表情惊诧、不敢吭声以外,上至皇帝、下至臣工,就连黄门穆顺都是一副沉默镇静的神态,仿佛叶落猛兽之额,而狮虎不动。法衍见到这副诡异的场景,熟悉的会是认为殿中君臣个个泰山崩而色不变、这才是君王风范、宰辅气度;不熟悉的则会产生这样一种错觉——眼前这些君臣是心中已有预备、或是早就知悉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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