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灯载夜行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伊犁可甜
墨赦面上依然古井无波,那眼神却仿佛一触既碎,有些白唐还看不懂的复杂。
他如仙人般临风立在屋檐上,居高临下的看着白唐:“你希望我走吗?以后……再也不打扰你,你,你希望吗?”
分明说过看一眼就好,只要谢必安好好的没死没烂,他绝不会上前与他相认,可谢必安却偏偏是白唐。
白唐竟是谢必安,难怪那一双桃花眼如此神似。
在黑暗中看着,竟已然与千年前的那人重合,只是年轻许多,里面还承载
着人类的情感和欢喜,听见他的话,一瞬间就瞪圆了,如同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当然不希望!”白唐斩钉截铁道,“你想什么呢?老墨,那天莲涅到底跟你说了什么?之后你去哪儿了?回来怎么这么奇奇怪怪的?说什么不打扰我,咱们同生共死这么多回,打断骨头连着筋,你还想跟我不来往?”
他一下子站起来,锋芒毕露,眼里有摄人妖光:“我原本不想问……但是现在我得问了,墨赦,莲涅跟你说了什么?你说。”
墨赦面色冷酷,在心里竖了一道墙,将白唐彻底隔在彼岸,有点像嗅见阳光味道的孤魂野鬼,既想要那温暖抚身,又畏惧那强光灼人。
他心里明白当年的谢必安是谢必安,现在的白唐是白唐,但他心里绕不过去谢必安的那个眼神。
无惊无惧,不悔不退的决绝眼神。
时隔多年,此时白唐重为人身,他还没有那些激烈甚至暴戾的记忆,可万一呢,万一有一天他想起来,那又该怎么决裂?
墨神看着面前眼神明亮的人,感觉如饮掺了剧毒的一杯美酒,明知会五脏俱焚肝肠寸断,却还是忍不住想一饮而尽,嗅一嗅那醇香的气息。
他问着这句话,心里却已然知道答案,知道白唐会说不,但如果是谢必安,他定然会说是。
谢必安不想看见范无救,他知道。
白唐还在盯着他,墨赦摇了下头,没说话。
白唐心思数转,忽然就福至心灵,道:“莲涅跟你说我是谢必安?”
他说话时态度太自然,却让墨赦瞳孔不自觉的一缩,连插在口袋里的手都有些发颤。
白唐也不管他,继续道:“他的话你听过就算了,我可是在三生石上照过的,你也看见了,我真的不是。”
不,你是!当时明明三生石上显出了影像,我却信了月戎的胡说,墨赦在心里反驳。
白唐看着他的神色,又忽的一笑,耸肩道:“看来莲涅又用了什么古怪的手段说服你,行吧,是不是的都不重要,老墨,你看清楚,我叫白唐,白天的白,唐门的唐,不是那个谢必安,也不会跟你决裂。”
“我是不知道你们当年发生了什么,但如果是谢必安对不起你,老墨,你别算在我身上,我不是他!如果是你对不起他,嗯,那反正你认定我就是他,我就做主了,都原谅你!最多,加一顿煲仔饭,一顿炸黄鱼!”
“而现在,不管你做了什么,”他郑重的、近乎虔诚的道,“我都不会对你拔刀!我发誓!”
墨赦眼中瞬间有烟花盛开,他用力抿紧唇瓣,用力的嘴唇都泛出青白的颜色,极力忍着心里悸动的感情。
白唐伸手去掐他的脸,道:“这都咬了一天了,不酸啊,行了,别露出这幅要哭的样子…… ”会让我忍不住想欺负你!
墨赦一偏头,避过了他的手,喉结滚动两下,将原本的许多话都吞回了肚子,最终挤出一句:“你不明白。”
你不明白当年我们情谊多深厚,你不明白当年你与我决裂之心有多坚决,你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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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五章 惊天破(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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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唐无所谓道:“不明白就不明白好了,那不重要!我不想那些,你也别钻牛角尖,过去的破事,记那么牢固干什么?行啦,来,咱们今晚去抢地盘,圈个地出来,明天就开车出去捡天上掉下来的垃圾……对了,你那破面包车地府给你报销了吗?新的买了吗?”
他率先跳下了房顶,头顶着一片星光,对着还在房顶没回过神来的墨赦招手,道:“快下来,我再带你玩别的,好好给你换个脑子!”
墨赦从房顶上落了下来,心里酸酸胀胀的,他想起了他和谢必安的幼年,谢必安也曾如白唐一样,大大咧咧没心没肺,什么烦心事都不会在心里过夜。
可那终归是以前,很久很久之前的以前。
白唐领着墨赦沿着空荡荡的大街往前走,勤劳的蜜蜂一样四处画符,要编织出一个自己的防护网来,哪怕庇护不住所有人,起码也要尽力。
他不知道莲涅到底跟墨赦说了什么,让墨赦竟这么毫不迟疑的认定他是谢必安,也体会不到墨赦此刻心底的情绪翻涌,但这都没关系,并不妨碍他带着墨赦走出来。
身后一片浅薄的光芒,他在前方乱七八糟的说话,时不时的回头催墨赦应两声。
哪怕曾经真的有天高海深的疼痛,只要挖开伤口,放干净里面的余毒,终有一日,会慢慢好起来。
……
与此同时,苏毓秀率领的大军也已将第一战打的轰轰烈烈,他们从新昆仑上去后,最先看到的就是镇守这一处通天脉的天兵,足足有五万神兵在。
但那五万神兵,却没有封神之战时那样的战无不胜和勇武,领兵的是西方小武神,那人的面目苏毓秀都没看清,她当时就悬浮在高高高的九重天上,满目都是瑰丽的云霞和梦幻一样的云彩。
人界的新昆仑与天界的通天脉相连,同样都是连绵的山脉,只是神界的这座山更加的雄伟,也更加的有灵性。
万物将死,万物将生,连山都透着一股子暮气沉沉。
约莫出战的就是张奎,他是天狼星,又恨毒了天界,这轰轰烈烈的第一战,他绝不会让出去。
苏毓秀从无数黑暗里领出来的那批人,都是凭着一腔悍勇战斗,像极了疯狂的野狗,冲击的那五万神兵不能成阵。
血腥合着云气飘荡开来,惨叫如同乐章,拉开最华美的序章,苏毓秀以强势而不可拒绝的姿势耸立在所有神魔头顶,成为那场神战里最冷锐的一道风景。
她明眸皓齿,姿容绝世,美的惊心动魄又如妖如鬼,她凝聚出了自己巨大的影像,巨人一样从高空俯瞰那场混战。
她看见张奎挖出了那守山小武神的心脏,将他的神魂捏成碎片,他看见通天山脉上滚下无数沙石,还有被殃及的那无数仙灵,她还看见那被十万逆天而行的人围攻的神兵们一个个消失、死亡。
最后,她看见了站在大椿树彼岸的杨戬。
翻过通天山脉,就能看见那一颗占地千万顷的巨树,那是大椿,八千年一春,又八
千年一秋,是天庭最瑰丽的盛景之一,这棵树将整个天界都撑了起来。
它枝繁叶茂,分支林立,只有飞的极高极远,才能勉强看一眼这棵树的貌,离的近些看,看见的就只能是一望无际的山林。
苏毓秀人在空中,眼光越过斑驳的大椿树木,一下子就看见了同样站在高空中的杨戬,杨戬头顶的神目半开,正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看这场战争。
发现有人窥视,他手里的三叉戟就自上而下斜斜一划,面无表情又实力威慑。
威慑?呵,苏毓秀冷笑。
那场战争最终以天界通天山脉五万守军尽数消失收尾。
天界没有白天黑夜,始终是天和日丽的样子,不知从哪里发出的光芒始终温和,像是知书识礼的君子,能根据每一个神仙的喜好,调节最事宜的温度。
酣战过一场的那些逆天者浑身都洋溢着血腥的兴奋,那些躺在脚下的神蜕让他们热血沸腾。
然而苏毓秀约束住了他们他们需要休息,将这里的五万天兵们收拾干净,他们付出的代价绝对不小。
这只是第一场交手战,双峰都只是犬牙毕露摸个实力,真正难打的仗,都在后面比如隐藏在近乎无边无际的大椿树里的那些。
天界屹立数万年,哪怕如今人才凋敝,也绝不是轻易能收拾的,否则她何必非要挑太始之日这种天相动手,太始之日里,昊天的道法会被削弱到最低,所以他绝不会出手。
这十万逆天者只是开局,之后四海八荒还会有源源不断的逆天者涌到b市,再由昔鸣带上来。
这场神战,终究还是会跟数千年前的封神之战一样,打成持久战。
苏毓秀坐在大椿木的最高处,随意揪下一片叶子,放在嘴里轻轻的吹奏起来。
那是一首朝歌城里的小调,当年内心惶惶时,那个人曾哼着这个调子哄她入睡。
高空上的风很冷,像是当年那场永不停息的大雪一样,冻的人骨头都要裂了。
那低低高高的曲调在耳边萦绕,苏毓秀心头有种淡淡的惆怅。
她的军队都在底下驻扎,那些剑走偏锋的逆天者们都在拼命的恢复灵力,如最贪婪的豺狼盯住羚羊一样盯住了天界,他们的野心在眼睛里燃烧,数万年憋屈躲藏的怒火让他们满身戾气。
这只是个开始,她想。
天庭的四部天神都还没出来,摆在明面上的最高战力还只是个杨戬,或许等再大椿树的里面相遇时,会遇见一个能平定八荒的真正武神。
那首曲调很快就吹完了,耳边又恢复清净,苏毓秀停了手,脑子里翻江倒海的思绪顿时安静下去,只剩了一双桃花眼在心脏里格外灵动。
她想起了他让鬼木林里的骷髅给她跳舞,想起了他背着她为她找吃的,最后蹲在超市里给她开水泡面的样子。
她到现在都记得,那包泡面是西红柿牛腩味的,人工调料的味道很重,但意外的好吃,因为他还特意给她剥了一个卤蛋加一
个泡面搭档香肠。
硝烟弥漫的战场很是荒凉,哪怕她在看不见那些尸体的大椿树顶端,也还是感受到了那股荒凉。
美人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她背后,缩紧了脖子,哆哆嗦嗦道:“你还打算在这儿呆多久啊?我要冻成冰棍了……苏毓秀,喂,你听没,没听见啊?”
他牙齿磕绊的厉害,连活动都不太利索,只是说几句话的功夫,魂魄上就结了一层冰霜大椿树有多高,就连神都不知道,而大椿树顶部的寒冷,也是连神都抵挡不住的。
苏毓秀缅怀往事忧思情人的心思一下就被这只呆鬼咋呼没了,她叹了口气,伸手搭在那鬼的肩膀上,道:“你一个宠物,哪来那么多意见?”
源源不断的力量从她指尖涌进魂体,美人舒服的眯起眼,缓了缓,才道:“这就是天界啊,真壮观!”
苏毓秀不置可否,只微微眯眼,朝着一望无际的大椿另一头看去,片刻后,道:“这算什么……走过大椿,会到山海小世界,山海小世界是天庭九百万里疆域的第一道防线,再过去,就会看见像星辰一一样散落分布在各个地方的仙宫,一条银河横跨百万里,将天界也分为上天庭和下天庭……”
她轻微笑着,似乎对天庭了如指掌,连天庭的疆域图都尽在胸中,眉目里是锋芒毕露的奢华,抬着纤细的手指指点江山,偏有一股无人可挡的睥睨万千气势,更衬的那张脸魅惑而美丽,带着魔力一样让人移不开眼,但又生不起丝毫的亵渎之心。
“……凡人总想着成仙成神,可这有什么好,来了天界依然是等级森严不能自由,上天庭与下天庭……多泾渭分明啊,上神在上太天庭,下仙在下天庭,那南天门,就是上天庭的门户。”
苏毓秀揉捏着手心里还未放开的大椿树叶子,声音清冷冷的:“我要翻过大椿,一路从下天庭打到上天庭,带着我的人,从南天门大摇大摆的进去……美人啊,不如来打个赌,看要用多久,天庭会出现第一个叛神,从他们那冠冕堂皇的阵营里,走到我这边来?”
美人身体暖和了,嘴皮子也利索了,但他脾性已不如之前跳脱,闻言想了想,道:“天庭无时日,这个赌没有意义,要让人来降,就要先让敌人胆寒,苏毓秀,你不擅兵事,不要过多干涉用兵,张奎是文武双将,又曾在天庭掌七杀星,可暂当元帅。”
说到这些,他身上的气势顿变,仿若顷刻间就换了一个人,他捏了片云在面前,在上面绘制出基本的简易线条。
“行军打仗不是打架斗殴,地形、环境、敌人战斗力都要考察,光靠一腔孤勇是不够的,你擅长蛊惑人心……额……调动人心,可实时注意收拢军心,这一场争天之战要想赢,得有人探路!苏毓秀,你必须要有一张天界地图!现在你掌握的东西太少了!”
美人似乎彻底沉浸在这一场战争里,开始从战局、军队、敌人等方面抽丝剥茧,几乎只是片刻功夫,凭借着跟苏毓秀交流的三言两语,他就能梳理出此次争天之战的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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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六章 惊天破(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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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毓秀毫不怀疑,若是他有足够的消息,就定然能推演出这一场战争的走势来。
这样的姿态,像极了当年那文武双的一代人皇。
那叫美人的男鬼又说了两句,才讪讪的闭嘴,摸了摸鼻子,道:“这是什么眼神?打仗这事本就不是女人该操劳的事……别别别,我不是看不起女人,是战争实在辛苦,底下有人能出力,你就偷点懒吧。”
这样的话,昔年那人也曾说过,每次她熬不住担心,细细的问他战场上的事时,他都半调笑半认真说女人不要掺和男人的事,战场是男人的地方。
苏毓秀想起了他是怎么被钉在耻辱柱上的,也想起了他当年是怎样的雄韬伟略,是怎样的天纵奇才,他的国家里人妖混住,神魔交好,法度森严,国泰民安。
可他们最后却戳着他的脊梁骨骂,说他是亡国昏君,说他为了美色误国误民。
那真是遥远的记忆,哪怕过了这许多年,想起来也能让她浑身发颤,怒火熊熊。
美人还在端详着她,见她神色一时恍惚,就道:“你想改天换地,我一定帮你,但是你要信我,知道吗?哪怕实力再强,一个人总不能与百万人相抗的,你的力量,以后要用在刀刃上。”
苏毓秀不置可否的笑笑,还未说话,面上神色就又淡了下去,一拍身下椿木,纵身朝下飞去,顺手还将那方才还指点江山的男鬼团了团,塞进了怀里。
团的威风凛凛的男鬼一阵乱叫,耳边的风凌冽无比,大椿木的香气淡淡的萦绕在身边,能让人心凝神定。
张奎必然已趁着这段时间将大椿木里的情形摸了个七八,很快,这平静的大椿木林就将成为另一个战场。
狼烟燃遍,尸体横陈,也是凡间的另一场混沌灾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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