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隐士的前半生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洪山诗人
小苟把我们拉到县城宾馆,这倒不远,开车大约半个小时就到了。
第二天早餐后,小苟开车过来接我们,直接到学校,听座谈会。在车上,小苏说到:“老大,你跟李茅是这项目的发起人,也是本校学生,座谈时,问题由你们问,我只是听,听完就有谱了。”
我好奇地问到:“下午你主讲,你就没有问题吗”
“我只是听,消化一下,主要听他们的需求,如果掌握了他们最主要的心理需求,这个课就好讲了。”
小苏果然是吹牛高手,抓得住关键。
我说到:“怪不得从昨天晚上起,你就不怎么说话,怎么样是在构思吗构思得差不多了不跟我们说说”
“什么差不多了,座谈没听,我也没谱,思路嘛,倒是有一点,但这个思路合不合适他们,还得按见面后听他们的述说后,心里才有谱。”小苏此时,完全不像他平时嘻嘻哈哈的样子,仿佛在对待一件严肃的事情。我还真没看见他如此严肃过。
我不得不鼓励一下:“对了,小苏,李茅交代的任务,你这种态度,就对了。”
“不仅仅是因为李茅!”小苏的声音突然大起来:“你不知道,如果我不能在他们心中点起一点火花,甚至打击了他们,这罪过等于毁掉了好多孩子的人生!”
小苟在前面开车,他没说话,我只看见他的右手举起来,伸出了大姆指。
上午的座谈会,分了好几场,几乎四节课,开了三场座谈会。有老师座谈会,学生座谈会又分为高三的一次,高一和高二的一次。
在老师座谈会中,从老师本身的角度,探讨了老师由授课员到辅导员的转变过程。老师看待同学的反应,也出现了一些分歧。有的老师说,有的同学进步很快,学得很苦,知道要加劲了,心中有不服,所以就拼命。
不过大多数老师反映,大部分学生倒是有一种自卑感,自信心没树立起来,甚至有放弃努力的想法。
当然还有老师建议,是不是分期派出本校老师到青岛学校交流一下,实地感受人家的教学方法和模式,以利于教育进度的衔接;请青岛学校老师过来,哪怕是来几天,让学生真切感受到,平时屏幕上老师的现实风采,也是激励。
这些东西,李茅和小苟都一一作了解答和说明,他们认真地住本子上记,仔细地分析和倾听,看得出来,他们真是把这事当大事业在干的。
在学生座谈会中,有同学反应,外校的题太难了,根本不知道从何入手,有畏难情绪。还有的说,我从小就是尖子生,结果跟人家外校一比,才发现自己什么也不是,哭了好多次。
还有高三的同学说,这都只剩下不到一年了,基础这么差,怎么跟得上还有许多同学问,如果考不上名校,就业的优势也不明显,读书究竟对生活有什么帮助考好学校这么难,结果还不好,岂不是白努力了
最后,我们听了一节网络授课的数学课,虽然大部分学生听得认真,但是,许多人的表情,显示出他们没有跟上老师的节奏,有点茫然。后排坐的几个同学,明显感觉不想听了,自顾自地看书。
整个上午安排得是非常紧张的。在这种情况下,我最佩服的是小苏了,他居然一句话都没问过,他只是听,只是记,只提抠脑袋,翻白眼,想问题。
中午本来校长在外面订了餐的,我们坚持要他退掉,在学校食堂,陪师生们一起吃午饭。在午饭过后到下午上课之间,有一个半小时,那就是小苏演讲的时间。
因为下午网课没停,他们也不可能放假专门来听小苏的演讲。他们中午是没有午休的,这跟我们原来的高中一样。一是因为学校没那么多宿舍,学生即使午休,也只能在课桌上爬一会。二是因为,把白天时间排满,晚上的自己就节约出一节课来,方便住得近的孩子,好回家,安全。
吃完饭,校长召集高中三个年级六个班,大概有四百个孩子,集中在礼堂,小苏要登台了,我很期待。这个一天来不说话的小子,在憋什么大招呢
“同学们,来到这个神奇的学校,我倍感荣幸!”他一开头,果然不同凡响,让人耳目一新。
“这所神奇的学校,我几年前就想一控究竟,到今天才被认可,为了有资格给你们讲这一课,我花了至少五年时间的努力。”
他这是在夸奖中卖关子,不仅吸引了同学们的注意力,连我这个最了解他的人,都想听他接下来怎么说。
“山东是什么地方孔夫子的家乡!中华民族两千年来的的精神领袖!这个地方,不要说上课,就是当众讲几句话,没有一点道德和能力,是要被人耻笑的。我原以为,在这个讲台上,有资格说话的,只有像李老先生这种德高望重的人,想不到今天,我也站在这里了,此生无憾!”
“有鉴于此,我要表达对孔夫子的崇敬,我要表达对这块土地上人民的崇敬,要表达对这个学校所有老师的崇敬,要作为一个读书人,对你们,所有正在读书的少年才俊,表达我的崇敬!”
他离开讲台,站在一边,给大家鞠了一躬。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这个开场,气氛算是点燃了。
他双手示意,让大家的掌声平静下来,接着开始了他的演讲。
“我为什么说这所学校神奇呢还有一个原因。因为,这所学校培养了我的偶像,也是我的兄长,也是我事业的引路人,李茅。他的事迹,想必大家都已经听得不耐烦了。那么,今天的第一个内容,我就讲讲我自己。”
“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同学们,我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比你们在坐的大多数,还要穷,还要笨。我在读高中的期间,都是在负重爬坡,努力追赶别人中度过的。我高一第一次数学测验,是班长第42名,我们班上有多少同学呢46个!”
“我有多穷呢你们的学长李茅,当年收留我,让我当他的徒弟,并不是因为我有多优秀,而是可怜我家太穷,想帮我找个出路,这样说,大家明白了吧我家的情况在当时看来,李茅家,就是天堂!”
“但是,我没有放弃,为什么怕!父母那穷花钱送我读书,如果我放弃了,有什么脸没办法,做生意没本,做工作没手艺,只有死读书了。你要问结果,同学们,我读书的最大成果,我刚才已经说了,我争取到了今天在台上讲课的资格。”
“当然,还有其它一些附属产品。比如,我高考考
第三百二十章 不屈的小苟
本来,原计划,中午小苏的演讲完毕,下午李茅到县教育局协调些事情。但是电话联系时,教育局局长在市里开会,明天才回得来。那事情只好拖到明天办了。下午李茅就在学校与老师们交流工作事宜,小苏也被几个老师拖住了。
小苏演讲的效果太好了,老师和学生们都有需求,要他利用下午最后一节的自习课和晚自己时间,到各班去,现场与师生们具体互动一下。
小苟玩笑到:“小苏,你这是成功的烦恼。”
小苏假装后悔地说到:“哎,教训啊,话不能说得太满。”我看得出来,他内心还是比较得意的。
一个人不管用什么方式,只要对更多人产生了积极的影响,就是价值的体现。当自己的价值显现出来,就有了成就感。
小苟看着我:“庄总,有没有兴趣,我带你转转”
“好,反正,下午也没我俩什么事。”
我俩上车,小苟问到:“庄哥,你是愿意到县城呢还是到风景区呢”
“没什么意思,苟总,咱们就在这附近农村转转,我是四川山区出来的,到农村,就像是到了老家一样,只不过,你们这还是要比我老家平些。”
“原来庄总也是农民出生的,那就有共同语言了。”
“什么呀,苟总,估计在这四个人中,我老家是最穷的,李茅了解我,家徒四壁,形单影只,就是我,我估计,按我的家庭情况,活成这么大,都是奇迹了。”
我这话说得虽然轻松,但我内心浮现出当年的贫困和艰辛,还是有一种沉重的内涵。
“哎呀,庄总,原来我们是一样的人啊。”小苟说到:“我家也穷,不是一般的穷,我曾经认为,我是世上最穷的人了。”
“你也不要叫我庄总,叫我庄哥吧,我叫你小苟,你不介意吧”
他愣了下:“嗯,庄哥。”
我说到:“我当年,家里穷得,父亲打工摔断了腿,母亲忍受不了离家出走。”我把我的基本情况,简单介绍了下,最后问到:“小苟,跟我比,你算最穷的吗”
小苟点点头,说了句令人印象深刻的话:“有人说,生容易、活容易,生活不容易。听了你的故事,我觉得,以我们父母辈的经历,他们能够活着,都不容易了。”
是的,余华有篇小说《活着》,那渗入骨髓的悲凉和无助,绝望后的麻木,让人欲哭无泪、痛彻心扉。
重温残酷的生活,本身是对情感的一场考验。为什么残酷总与无情联系在一起因为所有情感都没有机会出来,只剩下动物般的生存的本能。
一个饥饿好多天的人,突然端给他一筐馒头,他最有可能的死法是胀死,他为了对抗长久的对饥饿的恐惧,会没有理智没有感情地狼吞虎咽。这是他愚蠢吗不!这是本能。
从心理反应来说,挣扎在死亡边缘的人,只剩下恐惧的本能了。当活下去的可能性大于死亡的威胁时,你才会产生第二种情感:愤怒。穷极呼天,痛极呼父母。叫天天不应,你会怒吼,叫地地不灵时,你会谩骂。作家刘恒描写这种情况时,书名就很直接:《狗日的粮食》。
当你已经可以挣扎着生存,但需要付出所有的体力和尊严时,情况已经有所好转了。你应该产生第三种情感:辛酸。这就是我小时候的生存状态。这种状态的人,就配得上刚才那句话了:“生容易,活容易,生活不容易。”当然,我们的父母辈,比这还惨。
他们应该处于恐惧和愤怒的情感之中。但这就是父母的伟大,他们把这种情感埋藏在心底,在子女面前故作轻松地显示出蛮有把握的样子,从来不把恐惧的记忆传递给未成年人。
当然,我的特殊情况是,母亲的离家,在她最后的留言中,却被表达出了对穷的恐惧,而造成我的心灵中,产生了愤怒。
当你可以轻松地解决生存问题,当你体面而有尊严地活着时,你才有可能产生第四种更高级的感情:怜悯。我们四个年轻人,用已所能,帮助这些贫困家庭的孩子,就是怜悯的体现。我们超越了自己辛酸的童年,进入到怜悯的高级情感,以此心态同情这些仍然处于挣扎中的孩子们。
陷入长久思索和沉默中,车子停下的刹车声音把我拉了回来。下车时,小苟说到:“庄哥,到了,你看,那就我家的老屋。”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我看到,离我们停下的乡间土路停车的地方,大约有五百米的地方,两间土房出现在我们面前。
“想不想去看看”
“去吧,你好不容易回趟老家,哪有看到家不进门的道理”
我们顺着地边小路向他家走过去。两边有些土地已经栽上了庄稼,但还有一些地是荒着的。从土质看,明显比不上李茅的老家,淡黄色,肥分不足。
这房子,比我老家的屋好不了多少,土坯砖垒成,上虽然有红挖,但也有塑料布和茅草的修补,门窗边角已经有蜘蛛网了,墙角被雨水冲刷出一些沟隙,在这个单地方,两间房虽然勉强站立,但两边斜搭的厨房和牲口棚已经倒塌,杂乱腐朽的小木头块子,偶尔还有黑色的菌类生长。
他只是摇了摇大门的门锁,拿出钥匙试了试,居然能够打开。但他并没有开门,重新把锁锁上。
“前年我专门跑回来换了一下锁,看样子质量不错,今天还打得开。就不邀请你进屋了,里面全是灰和蜘蛛网,进不去。要不然,我们坐在这磨盘上,歇一下”
院坝中间有一个残存的石磨盘,他用力吹了几次,吹起来的灰尘越来越小,看样子是干净了些,他坐下,我也坐下,虽然是夏天的下午,但这磨盘,依旧比较凉。
“哎,算来,这个房子,已经有七八年没人住了。周边的村民也都外出打工,或者在镇上买房子,没几个人了,到处都是荒地和空房。”
我说到:“我老家也一样,整个院子,已经没有一家回来住了。”
“农村空心化,我觉得是好事。”小苟说出这句话来,我觉得,这是至今,我在这个议题上,找到的第一个知音。
“如果只做原来的农民,一辈子也富裕不了。”他接着说到:“把人生限定在有限的土地上,是对农民一生最大的不公平!”他说这话的时候,稍有点激动。
“我们这里,人多地少。怎么办小时候,我们的粮食,主来自这个磨盘。玉米、红薯。晒干了,磨成面,就吃这。为什么,产量高啊,不择地啊。我们平均一人不足一亩地,光靠种小麦,哪够吃”
我点点头,小时候,我想吃白米饭,也如同小苟,想吃白面,非常艰难。
“我家兄妹三个,长身体,要读书,怎么办呢我成绩好一点,弟弟妹妹成绩差点,到我高中时,家里供三个学生,都差点供不起了。母亲甚至想让弟弟妹妹辍学,保我一个人。父亲不干啦,我不干啦。读书是我们穷人唯一的希望啊,我们无论如何,不能眼睁睁看着弟弟妹妹走我父母的老路啊。”
“也不能怪我妈,我们太穷了,没钱。父亲一狠心,就出去打工挣钱。打小工,挣多少呢他决定冒险。他年轻的时候在海上帮别人跑过船,是打鱼的那种小船,学会了潜水。他就去干最危险的工作,当水鬼。”
“什么叫水鬼”我没听说过这个行当。
“我们镇上,跟包工头出去搞建筑的,想挣死活钱,最狠的就是当水鬼了。你们四川山区的建筑我也做过,你们建筑的地基,主要是靠开挖,挖出底层老石板,就可以打钢筋起地基了。但我们山东这种以冲击平原为主体的地区,一般都是打桩基。也就是在平地上往下打洞,一般都超过二十米深,到位后,再用钢筋水泥灌注成桩,一个地基,少说得有十几根这样的桩,才撑起整个建筑。”
原来是这么回事。冲击平原的土壤厚度太深,挖到最下面的石板,可能性是不大的。通过桩基的结构力来支撑房屋的重量,保证了房屋的稳定性。
“万一打桩时,钻头掉了,怎么办得要人下去摸起来。不仅仅是因为钻头很贵。更重要的是,钻头掉在底下没清除,再往下打,就打不动了,前期的所有工作都作废,后期的所有工作都无法进行。”
“那些在浑浊的泥浆水中,在二十米的水深里摸钻头的人,就是水鬼。挣钱是挣钱,在我们建筑行当有一个说法。上来了,5000,没上来,100万。”
我不太懂含义:“解释一下,什么意思”
“你摸到了钻头,人和钻头都安全上来,你的报酬就是5000元。但如果在下面,拉你的保险绳没缠住了,或者氧气管道被割破了,你就死在里面了。100万是抚恤赔偿金。”
原来,这是个拿命换钱的行当,所以有一个“鬼”字。
“刚入行,别人不让我爸当水鬼,怕他没技术,怕他起不来,还得赔偿。就是我跟你说过,那个远房亲戚,当包工头的那个,知道我家情况,他同意了,还给他介绍其他工地当水鬼的活。算是帮了我家一个大忙。这事以前我们不知道,后来,我爸得肺病,那个包工头的家属来看望,送了两千元钱后,才说漏了嘴,我们才知道的。”
“我妈知道后,当着我们的面哭了。埋怨我爸,说你要是死在外面了,我们这一家四个孤儿寡母的,怎么办呢你猜我爸怎么说,他说到:死怕什么,只要我娃有书读,不是还有那一百万吗”
我想起了自己的父亲,自己的生死已经不重要了,孩子最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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