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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隐士的前半生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洪山诗人
    “他老婆几个月后,就下山了。你知道,他们没有孩子的,人也才二十几岁,比较年轻,虽然长得不算特别漂亮,但健康活力的小嫂子,对年轻人,还是有吸引力的。”

    “我不是经常到镇上协调项目吗有一次就在镇上碰到她了。她已经回娘家生活了,当时正在街上卖蘑菇。我看见了,就跟她打招呼,她见到我,如同见到故人,眼泪汪汪的,激动得不得了。”

    毕竟,过去那么愉快的生活和融洽的关系,也算得上是故人了。生活经历这么大的变故,在另一个地方偶然碰到,心情激动是可以理解的。

    “我问她为什么不上去给我们项目部做饭了她回答,那个地方,她是回不去了,一回去,就回想起廖牛儿惨死的画面,睡不着。我又问她,怎么不现找个人她说,按当地的风俗,起码得等丈夫死后三年,才能嫁人。她回娘家,除了干农活,根本挣不了钱,我们工程部赔给她的钱,她给了廖牛儿父母一半,自己留一半,准备下次改嫁,当作嫁妆。她叹了一口气:毕竟,一切都还得靠自己。”

    当然,父母已经给她置办过一次嫁妆了,不可能再给她协办第二次,不是说他父母穷舍不得,而是在农村,没这规矩。

    “我看她可怜,毕竟内心对她还是有同情和欠疚的,我就想帮她。我就让她下一次赶集仍然到这里来,我要跟她说事情。她答应了,并且说,我就相信你,这句话让我心里有了某种被信任的感觉。”

    一个年轻的刚进入社会的人,如果能够有一个使命,有一个信任,他就会心甘情愿地努力。

    “为此,我找了武装部长,想给她找个临时性的工作,只要比干农活轻松就行。部长问我什么关系,我就说,她丈夫死在我们工地上,我觉得对不起人,有心帮她。部长也没多问,想了想,就爽快地答应了。”

    我问到:“部长帮忙找的什么工作”

    “很简单,他们这里有一个县武装部的训练基地,平时也就三四个人,但每年农闲有两次基干民兵训练,一次有一个多月,加起来就有三个时间,让她去做饭,给工资。还有就是每年冬天有接兵干部来,乡上没正规招待所,就安排在基地住,那里房间好,有空调。到时候,她就给这些接兵干部做饭,工资也由乡里开。这样,一年下来,五个月的农闲时间,也可以纯挣一两万块钱,农忙时,还不耽误农活,这在贵州,也算是可以的了。”

    从小苟的叙述中,我知道部长跟他的关系是非常要好的。这种共同经历过生死的人,还是一个大秘密,这种关系是非常贴近的。

    “庄哥,那基地我去过,真的修得很好。贵州这地方,没什么大企业,最好的房子,都是政府修的。这个基地归属县武装部,当然修得比乡里面档次高,平时管理就是乡武装部代管,部长是基地副主任,主任,只不过是县武装部一个领导挂名。贵州这里,表现上是南方,但在山区,冬天特别的冷,基地的房间都装了空调,设施还是蛮不错的。”

    贵州虽然我没直接体会,但山区冬天温度低,我是知道的。最近也看过一些新闻,了解贵州的冻雨灾害,才晓得,那地方冬天居然这么冷。

    北方虽然冬天是真冷,但屋里有暖气或者烧炕,家里还是很温暖的。南方的屋内和屋外温度一样,又没暖气,况且,这种温度很大的冷,真的是有一种浸入骨髓的感觉。

    在我老家,冬天,老人们都围在火塘边上,通过烤火取暖。但这就需要很多柴火,冬天打柴火,就成了最重要的工作了。在四川山区,适宜耕种的土地都开辟成田地了,其实森林并不多,柴火也少,有时,我们打柴火,要走十几里路,在比较危险的地方,才捡得到剩柴,是不容易的。

    “到了下一个赶集的日子,我到街上老地方,果然又看见她了,看样子,她是真的相信我。她没有卖任何东西,只是站在那里等着我,这让我很感动。我把她带到部长那里去,然后又一起去了基地,交代了工作,部长就先行离开,临走时,对我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我知道,他可能有些误会了。”

    我也笑了:“别说他有误会,我都有了。你凭什么对一个非亲非故的人,这么上心况且,看到这个女人,长得还有几分模样,莫怪部长多疑,这是人之常情。况且,孤男寡女的,都是年轻人,别人怎么不多想”

    “其




第三百三十章 打了上千年
    “我们那天晚上的帐篷,是距离铁道不远的。兰新铁路边几公里的位置,那段公路的规划,几乎与铁路是平行线。下了火车,当地标段的施工队有车,把我们接到他们准备施工的地点。帐篷和睡袋都是我们自带的,当然吃饭,是跟着他们标段的项目部人员一起。”

    我回想起来,当年我们四人一起自驾游西北,仿佛也经历过这一段路程。因为在开车时,看得到远处火车,公路在有一段,跟铁路平行。也许,当时我们走的公路,就是小苟他们当年修的。我印象中,柏油路,在大山与戈壁之中,对比相当冲突。

    “白天核对完毕后,晚上就挨着标段项目部扎帐篷,当然人家对我们是比较客气的,相对他们来说,我们是甲方。”

    他们路桥集团,在这个大工程中,应该是总包单位。设计和施工管理,是他们负责的项目。但在具体施工中,又通过划分为各个标段,分包给施工企业。相对于分包商,他们就是老板,是甲方。小苟的核对工作,就是对施工分包单位,是否严格按设计定点,进行的检查,分包单位对他们应该是相当于接待上级领导的考核。

    “当时的宿营地,是在一个山洼的缓坡之下,因为这里夜间风特别大,如果在山脊上,或者没有遮挡的戈壁滩上,风吹石头跑,会伤人的。那么就是在山洼,如果背靠陡坡,虽然挡住风了,但山上如果有滚落的石头,也会伤人。”

    扎营地点,是非常讲究的。在部队野营拉练的时候,这是一项专门的课程。

    “那是一个月圆之夜,预计中的暴风没来,白天风沙眯眼的喧腾消失了,整个荒原显得辽阔而静谧,面对月色下的祁连山,我产生了一种伟大的神圣感。”

    他用这种非常文学的方式叙述,词汇的准确性和优美感,让人陶醉。谁说理工男就没有情怀了他们能够感受,只是不常表达。

    “在河西走廊,祁连山是一个巨大的存在。它像一个老人,须发皆白,月光如眼,静静地注视着生灵。它们始终在那儿,无论古人还是我们今天,从没有逃过它们的法眼。我觉得古代边塞诗人们,也许不是职业写诗的文人。那些诗人也许多是能够识文断字的武士,但在这巨大的雪山之下,在这巨大的荒原之中,充分感受了这股苍凉之气,偶尔用文字抒发一下,就成了磅礴的诗歌了。”

    我对他这段叙述伸出了大姆指,小苟不算是专业的文人,但他的这段如诗的语言,张口就来。如果不是那宏大的现场感带来的,那还是什么呢

    “我一个人走出帐篷,原因其实也很简单。”

    我在想,恐怕又是酒喝多了或者起来解手

    “我在等风来”他说到:“我本来没有什么浪漫的气质,只是第一天在这里宿营,有好奇心罢了。当然,月圆之夜,情绪不稳,这是正常的。”

    按科学解释,月圆之夜,由于光的原因,或者月球引力的原因,影响人的睡眠,这已经成了今天科学中的常识。古人喜欢歌颂或者感叹月圆,除了美景之外,睡不着,也许是原因之一。如果是半月或者残月,怕该早就进梦乡了吧。没有月亮的夜晚,不仅睡得沉,关键没风景,也就不容易产生诗歌。

    但他的一句“等风来”,是多么美妙的想法啊,光这个词,这种期待,就足以承载一百行诗的框架了。

    诗歌和情感,美妙在于对比。当一个年轻人,从四季常青的南方,来到荒凉无比的戈壁,在这巨大的雪山之下,强烈的对比,让他产生了视觉的对比,从而产生心灵和情感的冲击,艺术感就产生了。

    而逻辑之美妙,来自于自洽。对比与自洽是不好统一的,所以,理工男,因长期逻辑的训练,以及工作中遵从逻辑的习惯,让他们看起来,很少具有艺术气质。但他们不是没有潜质的,只要到达合适的环境,对比一来,内心的起伏,就会张狂起来。

    当然,小苟不仅产生了艺术情怀,而且有优美准确的艺术表达,这与日常训练有关。也就是李茅的父亲,他是小苟的语文老师,他在中学时期对小苟的文学训练,为小苟今天的艺术语言,悄悄地打下了基础。

    真正的知识,要如何算得上完全掌握呢就是你意识不到它在哪儿,但当需要用时,下意识地就流露出来了。

    “我忽然听到,有声音,仿佛在这个山谷。但仔细辨别,又弄不清楚那是什么。肯定不是风声,因为根本就没有风。也不是水声,因为,这一带根本没什么水源。若有若无的,有时是高频音,间断几下后,连续的低频音也来了,仿佛,这座山的每一个褶皱,都有某些声音发出,有时是一条就消失,有时是混然一片,搞不太明白。”

    我说到:“也许是幻觉。还有一种可能,是远处或者高处的风声,你听得见风声,但风没吹到你那个高度来,或者那个缓坡,挡住了风。”

    “对,当时,我也是这么猜想的。听了一会,没听出明堂,天有点冷,我就回帐篷睡觉了。你知道,那地方的夜晚,冷是从上至下来的,如同瀑布,随着夜晚的深度,将寒冷流到了地面。”

    好精彩的比喻,将寒冷比喻成瀑布,这是亲身经历后才有的恰当比喻,活灵活现。听他的讲述根本不枯燥,因为他语言的生动性。

    “月亮是个制冷的信号,祁连山顶接到指令,就开始灌注冷气,那可是千年冰雪的力量。那种冷,除了让你躲在帐篷里的睡袋中,你无处躲藏。从那时我才知道,寒冷是可以听的,要不然,你伸出一只耳朵在睡袋外试试,寒冷就被你耳朵听来了。”

    我笑了起来,这小苟是个什么样的人,居然这样描述,生动中,还自带幽默。

    “由于帐篷的隔离,在这个安静的夜晚,我睡不着,除了对家乡亲人的思念,其实还回味着贵州腊肉的味道。”

    我笑到:“想那个小嫂子了吧”

    “毕竟,贵州再冷,还是要温暖些,关键是有人气。在这里,我感受到了人类的渺小,因为山和地,太大,除了偶尔的草,几乎没有生灵。”

    他虽然回避了我的玩笑,但他没有说谎。在那个地域,孤独才是你最直接最大的感受。

    “我突然,听到几声,也许是帐篷过滤的原因,我仿佛分辨出来,那是马叫的声音。刚开始,我以为,是远处有牧民养的马。但转念一想,不对。我们从小火车站下来,坐越野车进入这个标段时,车子开了这么远,根本没什么牧民和牛马,况且,这一带草都没有几根,怎么养得活马呢即使是远方传来的,哪有这么大的声音,能够传出这么远”

    他分析得对,当时我在那段路上开车时,也许一两个小时,都见不到两边有牛马和牧民。

    “后来,还听到金属碰撞的声音,众多人吼叫的声音,我当时觉得,那是我的幻觉。自从采石厂遇鬼过后,我就常常提醒自己,不要被幻觉欺骗。我还故意捏了捏我的鼻子,发现自己不是在做梦,是清醒的。”

    他确实警惕地观察自己的感觉,因为他自己曾经遇到过太离奇的东西,所以警惕自己的幻觉。

    “大约到后半夜,我才沉沉睡去,因为实在是太疲劳了。第二天一醒来,我就找人问了。这事,除非多几个见证人,我不会单纯相信自己听到的东西。”

    究竟是自己一个人听到,还有许多人都听到。究竟这是什么声音,需要多人的求证。他是有科学素养和逻辑思维的人,他深知“孤证不立”的道理,何况,人证的力量还小于实证。

    “结果,标段上的人,也有人听到这声音。毕竟人家比我们先来半个月,但是,各有各的形容,各有各的说法,我一听也糊涂了,好像大家听到的,有上百种声音一样。但声音从哪儿发出的,究竟有什么规律,完全没有线索。”

    证人越多越麻烦,因为主观感受和联想不同。何况,眼见为实,耳听为虚。眼见都不一定为实,比如海市蜃楼,在大海和沙漠中都见得到,那么耳听呢,就更不可靠了。

    “第二天,把他们标段的桩核对完毕,赶往下一个标段,先坐火车,到了县城。那个县城里,有我们一个老同事的同学,这个老同事已经退休了,但让我们带点东西给他的同学,我们联系上后,就将礼物带给那个老同学了。那个老同学非要留我们吃饭,说见个山东人不容易,非要尽地主之谊。”

    他乡遇故知,即使是故知的熟人,也是故乡亲人了。对于一个长年生活在西部荒野县城的山东人来说,来了这些老同学的同事,当然也是高兴的。

    “我们叫他老鲁,他原来跟我们退休的老同事是大学同学,支援国家西部建设,来到甘肃,就在当地成家了。退休前,也是当地的一名局长。虽然他每年也回一次山东,但生活基础和家人孩子都在这里,山东,就成了他永远的故乡了。”

    当家乡变故乡,你就活在漂泊之中了。

    “大家喝酒的时候,都很放得开,我们一行有五个人,他也找来了两个当地工作的山东人,虽然他们的家乡话已经不纯正了,但仍然努力地说着山东口音,情真意切。老鲁说:我每次回山东,在济南下了火车,先上出租车,跟司机温习一下山东话,免得见到了老乡,说我家乡话都不会说了,笑话我。”

    “我们恭维到:正宗正宗,还是山东人。他就很高兴,并且跟我们说,只要是这个县域内的事,没有他打听不到的。如果我们工程有需要,他可以当个顾问。我们就当场叫他鲁顾问,他居然答应了。”

    我问到:“你不趁机问他,关于那声音的事吗”

    “刚才开始不好意思问,怕别人说我大惊小怪。毕竟人家虽然叫我小老乡,但按年龄算,人家起码算是我的老辈。他老同学退休前,是我们设计院的老领导,我们也都很尊敬的。但我没问,他却主动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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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一章 鬼神灵不灵
    听着小苟的叙述,看着他的表情,他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我有种感觉,有某种东西渗入他的灵魂,他经常穿越于现实和那个阴森的世界之间。

    这种感觉很不好,两个世界都影响着他的内心,他整个人如同被撕裂一般,具有多重人格的特点。

    我们活在这个世界上,有多重关系界定我们的社会属性。比如丈夫、儿子、父亲、公司老板、甲方、乙方,以及某人的战友、老乡、学生、情人等等。但这不至于让人分裂,因为,所有关系,实质上,都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以上关系界定我们,成为马克思经典意义上的人: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

    但是,以小苟所描述的世界来看,他还要处理他所感知的,与鬼神世界的关系,那些对象,最大的特点:不是人。

    至少不是物质意义上的人,或许是人的灵魂的变种,但肯定不在我们这个社会存在。当他叙述到神秘之事时,所表现出来的,貌似淡泊平静的眼神中,夹杂着恐惧和不安,让我懂得一个词:阴森。

    穿越过黑暗森林的人,最喜欢阳光和人群,阳光给予温度,人群给予安全。我们只要活着,就天然拥有这东西,这是多么难得啊。但是,我们都知道,这一切最终都要离去,我们终将在孤独中冰冷。

    那么,问题来了,事情怎么这么巧,这些仅有他一个人看到即使用童男火眼高的理由,也无法解释。因为我们都做过童男,全天下的男人都是这样过来的,但也没见几个人,有过这种突兀的经历。

    即使有其他人在场的场景,比如那个乡武装部长,比如在戈壁中的工友,但他们的理解都不同,也没有产生如此大的精神反应。假如阴灵真的存在的话,难道,他身上具有某种通灵的特质

    小时候听说过阴神婆的事,后来那个断手人,也号称能够通灵。但我都只是听说,并没亲眼见过。我小时候,村里来了个阴神婆,据说有一种化水的巫术,能够看见历史和阴间的世界,并且能够走阴神,与亡灵通话。

    这也是村里当时参加过的妇女闲聊时,我听到的。按说,我妈当时也在场,她应该了解此事的全貌,但她向前从来没向我说起过。而现在,我要想问她,只能去找另一个能够通灵的人。

    拼凑我的记忆,大概还能够还原那些本村妇女们的讲述。因为太过离奇,所以一直保留在我的记忆里,因为兴趣所引,所以随时能够调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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